章節字數:3555 更新時間:17-11-26 23:22
自白·歐陽漪蘭之章
很溫暖,在這樣燥熱的夏日裏不會感到煩悶而是溫暖,真是不可思議。即便如此,我還是掙脫了這份突如其來的溫暖。
我有些驚愕於自己的舉動,他一臉挫敗的望著我,仿佛在看一名手持鐮刀的死神正在宣判他的死亡。我恐怕我剛才毫無理由的不經意舉動傷到他了,傷到這個目前為止我很依戀的“歸宿”。
“有些熱——手握起來的話······”我試圖用本不存在的謊言安慰他,記不起是誰說的了,“比起細膩而真實的真心話,人類似乎更享受沉醉於漫天謊言的金屋中。”我的謊言果然是奏效的,他露出了潔白的牙齒,燦爛無比。
將注意力重新移回講演台上,初始便引起我注意的那把空著的座椅上此時竟憑空冒出個人來。由於隔得過遠,所以看不大清楚。隻知道是個頭發呈銀白色的男子,反射著日光的金邊眼鏡見證了他腳踏實地的人生前五十年——據主持人介紹,是位叫本木沼夫的日本大學教授。
“一橋大學的哦。”澄明顯得很是激動,眼睛像在放光,說話的語速也不自覺的加快,他杵著我的胳膊,滿臉得意,“我在一橋上學的時候見過本木教授,他可是某著名海洋研究所的副所長呢!沒想到大會能請到他來衛津,想必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別這樣說,我覺得前麵發言的幾位教授說的都挺好的。”
“奧。”此時的他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吐了吐舌頭,將頭埋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言不發。這與學生時代完全無異,往昔的事一一浮上心頭,總感覺懷念無比。老實說,以前我在監獄裏的時候,很害怕回憶往事,總是盡量不讓自己的思緒飄回過去,因為往事總是美好的。藍天、白雲、青草,以及那鋪滿桌布的零食,半月一次的野炊總是令我期待。還有滋滋作響的黑椒牛排,雖然吃得很是膩了,可澄明總是能給我和哥哥帶來歡樂。久而久之,想想覺得心如刀絞便不會再去想了。那些畢竟不是支撐我努力活著的理由,我在黑暗中摸爬滾打。但偶爾也會有一絲微光照耀進來,是的,我牢牢抓住那間或閃耀的光芒,享受著父母和澄明帶給我的溫暖,那些俱是彌足珍貴的。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如今我可以流著口水大快朵頤的品嚐著母親的紅燒肉,也可以連嬌都不用撒就“命令”澄明帶我出入法式餐廳。對於那些彌足珍貴的回憶也不再遙不可及,甚至隻要我想的話,那些烏托邦式的夢境可以在每一天裏演繹著不同的變奏。
我們會不自主的過濾掉那些慘痛而又傷心的記憶,以期自己的人生是完美而無暇,現在,坐在這裏無比幸福的我由衷的想要張開雙臂,擁抱無盡的黑暗,然後像母親一樣撫摸著那樣的傷痛,柔聲細語:“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一聲清脆的日本語將我拽回現實,本木沼夫先生雙手撐著桌子,寬大的西裝居然被他瘦小的身體所撐起,一旁站的是神情肅穆的吳翻譯官,看上去甚是年輕。
比起本木沼夫先生渾厚的嗓音,翻譯先生的聲音更加親切,這大抵是出於他說的是我能聽懂的中文罷。
“三年前的一天——”本木沼夫教授說一句,吳翻譯便翻譯一句。澄明悄悄告訴我本木教授為了讓翻譯的效果更好,刻意放慢了語速,平日裏講課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我在我就職的一橋大講課時講到了那起大家都熟知的災難。2010年的4月,墨西哥灣的溢油事件轟動全球,這起被人們稱為美利堅曆史上最嚴重的環境災難令人類陷入了莫名的恐慌。時至今日,世界各地不斷發生的漏油事件對環境的影響仍然難以準確預測。在這裏,我想提起我的一個學生,或者說嚴格來講他並不是我的學生,隻是一個因為對我們目前粗暴處理海洋資源的行為而心存疑慮的中國留學生而已。”
本木沼夫教授鏗鏘有力的發言渲染了整個環境,不知是冷氣效果不好還是怎的,大家變得燥熱起來。
“我記的很清楚,他當時操著並不流利的日語向我發問,‘教授,人們對墨西哥灣溢油事件的哀痛與反思是源於對溢出石油的惋惜還是真正對海洋環境遭到破壞而感到內疚呢?’我當時就愣住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提問。老實說我不知所措。現在,我將這個棘手的問題拋給在座的各位,究竟是可供人類生產活動的能源——石油泄露令你們心疼,還是目前為止鮮少為人類所用的海洋被汙染更使我們悲痛呢?”
盡管悶熱,可從剛才起就很安靜,現在也是一樣。耳畔唯一傳來的僅有空調“呼呼”的吹風聲,由此可見,冷氣並沒有什麼問題。
我們很想鼓掌,本木沼夫教授簡短的發言很精彩,可我們又發現這時候鼓掌實在不合時宜。有的人僅僅是因此而震撼;有的人是打心底裏在顫抖;還有的則是像我一樣,有些不知所措,一種邪惡的罪孽感壓在我心頭,我很驚訝我居然無法從中抉擇。並且我們當中唯一缺少的恰是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人,我禁不住扭頭望向澄明,他聚精會神的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因為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手機隻是保持著黑屏狀態而已。
本木沼夫教授的身旁,來自嘉賓席的一隻枯瘦的手竄了出來,如此顯眼的彰顯著它自己的特殊,以至於全場的目光都焦聚於此,被仰頭張望的人群擋住我幾乎看不到那隻手的主人的身影,盡管這名舉手的衛津大學韋恩德教授正直挺挺的給予本木沼夫教授來自他的答案。
“我想代替您回答那名中國留學生的問題。”很是簡潔,沒有客套話、單刀直入。本木沼夫教授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不悅,他謙卑的點了下頭,眼睛緊緊盯著孟夫銳教授,正襟危坐。
“雖然我近來從事的是民俗方麵的研究,但多少也是與海洋有關的民俗,並且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衛津市民,老實說我對這個問題感觸頗深。那麼實際上我們並沒有必要糾結於究竟是石油重要還是海洋重要這一問題。如果避免發生石油泄漏的事故,也就可以避免在這個問題上彷徨無措。那些我們所必須做出抉擇的問題從根本上解決即可。所以人類並不是要等災難發生了再去選擇生或死,而是要盡量避免一些本不必要發生的災難,這恐怕才是我們學者所傾注心血為之奮鬥的目標。這是我的看法,謝謝。”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在吳翻譯官翻譯完畢的瞬間,本木沼夫教授倏地站起身來,衝韋恩德教授深深鞠了一躬。與之對應的,韋恩德教授再次起身,也朝本木沼夫教授的方向鞠了一躬作為回禮。
中國人和日本人,如此相像又如此迥異的兩個民族。雖然不時會有零星的摩擦,但當麵對共同的嚴峻問題時,看法竟出人意料的相似。要深究其原因大概是不可能的,因為原因實在過於簡單,仰望著不同天空下飄揚的不同國旗卻都背負著同一個稱謂——人類。
簡單的禮節過後,本木沼夫教授重又開始了他的演講。
“你怎麼看?”借著本木沼夫教授的大聲演講,澄明附在我耳邊,“石油和海洋哪個重要?”
我搖搖頭,內心深處的一絲絲的自私心理作祟,我陷入了道德的抉擇。說實話罷,大部分人恐怕是真的認為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石油要更加重要些。畢竟地球上的石油每減少一滴,油價就會相應的上漲。可我們又會臉紅心躁的將其深埋心底,那樣的想法實在上不了台麵。
“西方的海洋文化,從地中海到大航海時代,有著悠久的曆史。而在這方麵,我們亞洲國家倒顯得相形見拙了。譬如說吧在我們日本,像東京這樣的大都市每天都會向海洋中排放難以計算的工業汙染物,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市民們的海洋意識也同樣甚為欠缺。反觀衝繩,或者把北海道地區的許多小城市拿來做比較的話,我們會驚奇的發現由於他們的生活與海洋息息相關,所以那裏的市民們會對大海產生無窮的熱愛。簡單舉個例子,一個東京市民今天在海水中倒掉一盆汙水,對他本人來說沒有一丁半點兒的影響。可是一個衝繩的漁民今天潑向海洋一盆汙水,那麼明天他捕到的魚可能就是喝了這盆汙水的魚,他家裏晚上所享用的魚肉可能就來自那條被汙染的魚。不過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是我的學生提出來的。他說誰也沒有辦法保證那條喝盡汙水的魚不會被賣到東京居民的手中。所以眼下我們所麵臨的問題也是人類心理學中重要的一環,用中國的諺語來說就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實際上真的是事不關己嗎?”
一長段的話有用一個大大的問號結尾,這種捫心自問的震撼不斷敲擊著在場諸人的心靈,我們無法再詢問自己究竟錯在哪裏,我們隻是疲憊的尋找自己是否還做過那麼一絲正確的事。
“我剛才在底下借助翻譯吳先生聆聽了著名的‘海洋居民論’。聽起來有些像好萊塢科幻電影裏的東西,但是我也非常期待這樣的新類型人能出現在不久的將來,因為受限於現今的科研技術,我很遺憾的說在海洋資源的開發和利用方麵我們存在非常大的漏洞。”他愈說愈激動,不覺間,語速加快了不少,吳翻譯的翻譯速度反倒呈反比,逐漸變慢。
澄明的座椅發出“吱吱”的響聲,據說這個會場的椅子自第十屆會議以來便一直被保存到現在使用,算來少說也有十年的曆史了,雖然空調在不久前剛剛換新過,不過部分老舊的座椅仍然令人感到不悅。
會議仍然在進行,我看著澄明,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不像是在聆聽演講的樣子。從剛才到現在本木沼夫教授又講了許多,我卻慢慢的鮮少有耐心去理解了。
然後當我的注意力再度回到台上的嘉賓席時,原本屬於本木沼夫教授的位子已經空空如也。我不知道本木教授因何消失,興許是去洗手間了吧,帶著這樣的疑惑,漸漸略顯無聊的會議又進行了一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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