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826 更新時間：17-04-10 09:55
“滾！哈哈……”當滾字一出口，我知道自己心結已開！話是開心鎖，小王整整一晚上的開導，逐漸彙成一股暖流，開始湧上心田，似乎能將還債的事融化了。這時講大道理沒用，嬉皮笑臉反而是解愁的靈丹妙藥。這家夥還真把我內心小宇宙給點燃了：“是啊，我有手有腳，有頭腦，有幹勁，有人脈，有策略，早不是城下阿蒙，不就是一百多萬外債嘛，憑啥不能翻身？”
一夜無眠，一直聊到早上，我們商定，最難纏的問題就要首先解決。對，今天拜訪老牟。硬著頭皮推開牟總辦公室，裏麵坐著一位長相白淨的中年人，梳個大背頭，挺富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真想不出欠他的錢不是最多但屬他最凶，也許這人喜歡計較吧。
“牟總好。”
“哦，雨總來了，坐吧。”人家不鹹不淡，用手指指班台前的椅子。
我剛坐下來，就聽牟總問道：“雨總，今天帶錢了嗎？”
“牟總，錢的事好辦。今天來，我就是特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還請牟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哦，請教問題？說吧。”
出門前，我就跟小王商定，千萬別上來就談債務，那會把話題越談越窄。不如請他評論我創業失敗這件事，他是見證者也是參與者，有發言權，等把話題談開來再取得他的同情，也許還債的事就有轉機。於是，我很誠懇地拋出了一個問題：“牟總，我想請您把把脈，我創業為啥敗了？都敗在啥地方？”
“雨總，你先說說，自己是怎麼失敗的？”
“我認為自己敗在四點。第一，本來想以小搏大，但想法天真，沒重視拿不到編輯權等實際問題，導致搏不出來好結果。第二，創業步子邁得太太，急於求成，不僅連創三個新行業專刊，而且還四處打廣告，致使平攤投入力量，造成虧損。第三，輕信他人，被投資機構誆騙，導致後續資金跟不上。第四，市場競爭太激勵，好營銷策劃都被對手迅速山寨克隆，嚴重削弱我們核心競爭力。比如，那個投資機構……”我足足總結了20分鍾的失敗原因。
“就這些？”
“牟總，這四條招招致命，何況還是一起招呼我們？”
“嗯，在我看來，你根本的失敗隻有兩條，第一，投資超出控製能力，哼，小夥子，步子邁得太大小心扯著蛋。至於其他幾條，都在瞎掰。以小搏大的想法雖然不錯，但也要考察投資項目是否去搏，報社原來的編輯思路就搞不過《精品》，市場節節敗退，你們趙總為什麼撤了？人家多明智，在沒有捆綁住大投資商的情況下知道什麼是可為，什麼是不可為。你明知不能改變報社編輯思路，還要硬闖，我估摸你當時還以為機會千載難得吧，可是你們一沒實力二沒資金三沒經驗，也敢去啃硬骨頭？說明你創業心態不正，不敗才怪！”
批評人的話確實夠刺耳，我聽得麵露尷尬，心裏很難受，但人家說的都是實情，雖不太服氣，隻得強裝笑臉：“嗬嗬，真沒想到牟總好了解行業和我們報社，您說的超出控製能力，確實如此。”
“你抱怨投資機構誆騙了你，但換位思考，人家為什麼不馬上給你投資？沒有編輯權並不是主因，他們是要考察你的經營能力，就你這副猛打猛衝顧前不顧後的猛勁，不到一年燒完幾百萬還沒動靜，要麼說明項目不具備投資潛力，要麼就是你創業本事差勁，多少錢都能燒掉，誰還敢投錢進來？瞧人家這生意做得，沉得住氣，多觀察，事情做得多漂亮……還有，你抱怨市場競爭激烈，這個還用抱怨？哪個行業競爭不激烈？這也算失敗理由？哼，笑話。”
“是，是，牟總您說的都對，這些，我沒想清楚。”聽他一席話，原本還有些高傲的頭這回低下了，服氣。成王敗寇，我9個月燒幹淨幾百萬而倒閉，不論從哪方麵講，自己的創業隻能用徹底失敗來形容，水平差？能力弱？眼光短？知識少？閱曆淺？嗯，說得都對。
心情正在沉痛中，耳邊又傳來牟總聲音：“你失敗的第二條主因，是你缺乏基本誠信。我在接印刷之前，曾向人問過你情況。我侄子也在4A圈兒，他打聽到你的為人，說你挺講商業誠信，待人處世還不錯，所以我才肯答應先印刷後結款的條件。但你在敗局已定時，還出去騙錢誆人，哄著大家陪著玩？你喪失誠信的搏命做法也叫堅持？賣房賣車也叫堅持？你懂什麼叫堅持？願賭服輸乃為俊傑，正因為你沒有誠信可言，結果不僅賠掉前麵幾百萬，還把不該賠的一百多萬也賠進去了，哼，這就是對你缺失誠信的懲罰！”
喲，誠信？我怎麼一點都沒意識到？有些撥雲見霧的感覺。腦袋一轉，恍然大悟：“正因為自己故意丟失誠信，又透支了過去信譽，才遭欠債懲罰！能怪誰？唉，一報還一報啊。看看人家生意做的，不是我談判有多厲害，而是人家事前去調查過我的誠信，這才做回爽快人。創業？和大腕比我跟白紙一樣，蒼白的可怕！”
“嗬嗬，牟總確實是高人，您說到我痛處了，我確實丟失了誠信。但還有一個問題，您說堅持的真正意義是啥？還請牟總您指教。”
“堅持在於有意義。比如，頭次創業敗了，沒關係，總結教訓後再學本事，幾年後二次創業而獲成功，這才叫目標和毅力的堅持，具有成功意義的堅持才有意義。你從賠第一個100萬開始，一直堅持賠到幾百萬，還不夠堅持？難道一定要賠到第十個100萬，你才肯罷手？哥們，你這是每天在燒錢燒精力，更該懂得見好就收。如果你能堅持賠到1000萬，堅持連賠三年而發財，這不是堅持而是傳奇！嗬嗬，也許你看名人傳奇書看多了吧，如果你感覺今後自己是位傳奇人物，還需要我來評點你的失敗原因？看看吧，你最終一把梭哈，然後一夜回到解放前。你連堅持的真正含義都沒搞懂？還想創業？嗬嗬，有些兒戲。”
史玉柱第一次創業失敗後，曾說過一句名言：“我成功時什麼都沒學到，隻有失敗時才真正學到本事，而且隻有失敗時，才能檢驗一個人的成色。”對，我也是這等感受。但花費一百萬多就為學幾條教訓？代價大不？
牟總一席點評把我聽得目瞪口呆。我和小王像幼稚園兒童，搬把小凳子虔誠地坐在老師跟前，專心跟老師學習ABCD……要說剛進門時，我懷揣一個談判謀略，想玩聲東擊西套近乎的把戲，有些耍心眼，但現在就是真誠求教。不得不承認，這些話我從來沒在報社聽過，也沒親身體驗，當然，現在深陷沼澤，倒是體驗深刻，真TM夠反諷意味。
於是，我開始認真請教上了，整整通聊一個多小時，我又講了一些自己創業手法和心得，看得出牟總對我一些出其不意的商業策劃有些讚許，他對我的印象似有改觀，感覺我也不像要逃之人，他沒昨天那般生氣，態度也略有好轉。在還算和氣的氛圍中，雙方商定還款協議，兩天之內我先還2。5萬欠款，考慮到現實還款困難，從第三個月起，每月前五日至少還1萬，過年前多還1萬，24個月內清債。再次在還款協議上按下手印，心裏又是一哆嗦：“小雨，這回你可要說到做到，千萬不要再次失信於人！”
走出債主辦公室，我想明白件事：“小王，今天有重大收獲！”
“收獲？嗬嗬，我猜猜啊，哦，第一，你不會複製吧；第二，談定協議，保鏢滾蛋了，開心？”
“靠，知我者小王也！原來我害怕債主上門討錢，其實不然。是債主怕我跑路，大家出於不信任，都有些害怕，但隻要我表現還債誠意，大家也能通情達理。我打算這兩天不幹別的，依次拜訪債主一圈，一方麵聽聽人家對我創業失敗的說法，MD，敗了更要長記性。另一方麵搞個訴苦見麵會，拉近點關係，同時保證每月按時給錢，但要從第三個月起，這樣給咱們騰倆月時間，先籌備幾萬塊錢打底錢。”
“老大，別的我不關心，老牟的2。5萬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晚上回趟家，拉下臉皮管父母借5萬唄。一半還老牟，另外一半做創業啟動資金。”
“唉，那你打算回家實話實說？”
“滾！”
債主們見我主動上門請教，好像還挺誠懇，他們態度有點好轉。曾有個債主跟我講了一個破故事。非洲某部落捉猴子，用的是一個沉甸甸陶罐，裏麵放些果子，陶罐的開口有意思，猴子伸爪子能掏進去，但握住果子後卻退不出來。猴子雖機警，但它寧可被捉也不願意放棄眼前的果子，那還能有個好？債主比喻好損，說咱跟非洲猴子一樣，聰明、靈活、大膽，可惜貪念過盛，明知敗局已定不可挽回，還夢想把罐裏盛放的幾百萬投資撈回來，而忘記周邊危險，結果被市場這隻無形大手捉了去。說明我大局觀太差，僅會埋頭做點具體工作而已，在接手經營前認不清形式，在接手後辨不明方向，在欠債前更分不出黑白，焉有不敗之理？
聽完捉猴故事，好鬱悶！可仔細想想，人家不無道理。唉，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大學畢業後，沒人指導過我，經營上可謂一竅不通！自己還在路上跑，離成功遠著呢。”一圈談話下來，大家心平氣和指點我，自然我對創業失敗有了更清晰認識，這是那些口水勵誌書上看不來的，學習了……
我有樂觀精神，在逆境中就是優點，順境中便是缺點，現在幸好是優點，還能照耀我一路前行。受苦折騰人的日子正式開張了，趕緊攢錢吧。賣掉所有可賣的東西，隻添置兩台二手電腦。但光是這樣節流不夠，還必須改掉浪費習慣：雪茄換成一塊一包的“鳳”牌煙，煙勁大，連蚊子都退避三舍！吃反季節水果？隻剩回憶，夏天啃塊瓜皮就不錯。打的？奢了，我把準備賣廢鐵的自行車重新刨出來，擦擦再用。到燕莎、賽特買新衣？幸好我早已發育完畢，不是還有“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精神嗎？我發揚光大了。唉，沒辦法，我要為過去失誤買單，想明白後，心裏也踏實許多，我堅信還能東山再起，做得更大。果然，二次創業更上一層樓。
安撫完債主，春節來臨。還有心過節？省省吧。小王夠仗義，跟我一樣，年也不過了，老家也不回了，我們整天泡在一起琢磨如何掙快錢，可掙快錢策劃還沒想出來，花錢倒是感覺挺快。壓力能改變人，小王忽變勤快了，這幾天沒閑著，床單被罩洗一遍，打掃衛生間3次，再拖地5遍，要不哥倆實在住不進去。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天無絕人之路，貴，貴人降臨！家裝協會朋友及時伸出援手，他們想出一套關於家裝設計係列叢書。我們辦過《家居專刊》，手裏有很多國內外的家居圖片素材庫，於是雙方緊密合作，日夜加班，一套四冊的《美×家居》係列叢書麵市，發行5萬冊，家裝協會利用自我銷售渠道，大力推銷給北京幾千家裝飾公司，出於給麵子和有實用性等考慮，市場反響熱烈。
我跟協會商量，按合同版稅我能拿25萬，但賣完5萬冊，那是半年一年以後的事情，咱等不起。我提出倆月內結算，15萬換25萬！他們了解實情，出於同情同意提前結算。多麼彌足珍貴的15萬本金啊，還債和再創業有了著落。靠，事後想起來都後怕，要沒有他們的及時雨，我就準備去跳樓！哈，開個玩笑，是從一樓往下跳。拿到錢的那個晚上，是我最近兩個月來睡覺最為踏實的一晚。
我和他們搞完圖書出版後，已過去半個多月時間。手頭上一忙完，感覺渾身累得快散了架，躺在床上正和小王計算還款時間，電話來了：“雨總，最近都忙什麼呢？”
“喲，是牟總啊，嗬嗬，牟總好。是這樣，我最近和家裝協會合作出版了一套設計叢書，本月麵市，我有版稅收。您就放心吧，第一筆款我會按時支付。”
“好，小夥子不錯，我相信你說的話，可別再失信哦。”
“牟總，您放心吧。”放下電話，我發現手心裏全是汗，沒別的，還是精神高度緊張的緣故。等小心翼翼掛上電話後，我使勁把手機往床上一摔，脫口罵了句：“MD，這TM過的是啥日子啊。”
“老大，又怎麼了？”
“MD，姓牟打來的，變相施壓電話，靠，這不還沒到還錢日子嘛，丫好像憋泡尿，至於猴急嘛，真TM操蛋！”
“嗨，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幾個月前可坑人不輕，他做生意謹慎小心，事前還有調查，搞得轟轟烈烈，可你楞把這隻老狐狸誆進去30萬！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麵子問題，要不怎麼屬丫猴急呢？哈哈。”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可不是這理嘛。我點點頭，“他信任我才同意先供貨後付款，結果被人算計，誰都會惱羞成怒，算了，老子忍了。”
“老大，你想好我們下一步怎麼辦了嗎？”
“沒。出版社是咱們貴人，但貴人不可能天天都跑來，今後還是要靠自己。嗬嗬，這幾天跟出版社合作，感覺現在北京家裝市場很熱啊，每天都有不少家裝公司成立，這裏麵沒點油水可撈？”
“現在我們手頭到下個月應該能有17萬，刨除吃喝和房租，夠還3個月的外債。”小王沒搭話茬，自顧自地說道。
電話又響了，我渾身一哆嗦，真有些怕了。幸好是母親的電話，大意是過年也不在家，隻是除夕晚上晃一下就整天看不到人影，都忙什麼呢？我哪兒敢說欠債的事，隻是說公司因故關門，我要重新創業，搞得父母異常擔心，唉，這兒子也夠不叫老人家省心的。上回說起的別墅？這不還在成功路上跑呢吧。
掛上電話，內心翻江倒海，感覺真對不住她老人家。一直認為我母親是位毅力堅韌的女性，她雖智商平平，但勤奮好強，一步步走來，成為國內一所著名大學的教授，而且還是高考命題組成員。這，就是我奮鬥榜樣。多年以後，母親不幸得了淋巴癌，忍受8次化療帶來的巨大痛苦，頭發全掉光了，但她超級樂觀，整天笑嗬嗬，跟個沒事人似的，非一般人所能為。現在呢？嗬嗬，人家健康著呢。
心裏正內疚呢，電話又響了：“雨總，我再多說一句，你要按日子還款，並且最好提前幾天，否則大家臉麵上都不好看，你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牟總，您放心吧，這次我說到做到！”靠，一個晚上的心情全被這廝倆個逼債電話攪和黃了，我狠狠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罵道：“王八蛋，你丫就是290！再逼老子，TM一個子也不給你丫的！”
“老大，姓牟的怎麼成了290？”
“MD，姓牟的就是250+38+2！真TM不是東西！丫的電話就像一根攪屎棍，玩命亂攪，剛有點創業想法就被攪和黃了！還TM還讓不讓人過日子啊！我操他大爺……”等罵夠了，我往被窩裏一躺，嘴巴裏一根煙接一根抽著。
“雨哥，別難過了，我信咱們能闖過去。有個事我琢磨幾天了，現在決定了，這事你必須聽我的！”
屋子裏安靜的可怕，小王沉默許久，說出了一句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話：
“咱們明天到工商局做個法人變更，你把法人過戶給我，手續的事，我前兩天問過，簡單。換法人有倆好處，萬一老天爺誠心跟咱們過不去，咱哥倆萬一過不去這關，怎麼辦？你家在北京，他們容易去家裏鬧。那幫兔崽子敢進我地盤上找人？強龍還他媽不壓地頭蛇呢，我們村子少說千把人，吼一聲，能把丫打個半死！臨了了再告這幫孫子搶劫！我就不信，丫的敢在我們村子撒野！真鬧出事來，大不了我扛著。再說了，咱們總有重新創業的那天，老大，我這輩子沒多大能耐，就尋思著以後還能跟你發財，換完法人，你能安心做事，我還是給你打下手，不就是多吃點苦頭嘛，我不怕！”
我把煙頭一扔，腦袋埋進被窩，兩行淚水止不住滾滾而落……過了多少年，這句話還深深印刻在腦海裏，像琥珀一般，晶瑩剔透，純潔無比，讓人愛，讓人痛，讓人視為珍寶，任憑歲月流逝，根本磨滅不掉！估計這輩子都將陪伴我一直走下去！還有什麼比被人如此信任叫人感動的呢？患難見真情，好兄弟！
正因為有過命交情，兩年後，小王邀請我到他家鄉投資三農時，我毫不猶豫同意了，哥倆再次合作，一起創辦一家特種野豬養殖場……
作者閑話：
《我把一切告訴你》是藍曉雨的自傳小說，從一介草根，上市公司股東。雖有負債150萬的慘痛創業經曆，三年內還清債務，曾在國內某食品巨頭管控4大部門，手握一個多億廣告費，因而被央視稱為“圈內百位最敏感男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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