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24 更新時間：17-07-19 01:48
晨曦與病房，總讓人對生命產生希望。
排窗緊閉，室內充滿著人造冷氣，氣溫適宜，周遭的氛圍卻顯得太過幹涼。三搖病床旁，趴著一位正在睡覺、穿直條紋病人服的男子，因手傷，完好的一手便既枕著額頭，又握住病床上那個不明就裏使用著氧氣罩、頭上套了個大繃帶頭套的男孩兒。
忽的，睡覺的男子猛然一顫，從夢中醒來，抬頭時迷迷糊糊揉著眉心看著周遭，後知握著男孩兒的手，又趕緊起身查看後者情況。
隻見那人一如往常，昏迷不醒，男子頹然坐回椅子上。
“宇城……你能快些醒過來嗎？你要知道，我們每個周末都要打電話給家裏的，再不起來，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借口在電話裏瞞著阿公了。”
男子說著，哭笑不得。
這時候，拉格式的電子病房門在幾聲提示音後緩緩打開，門口一男一女也都穿著直條紋的病人服，男的兵蛋子頭黑皮膚、繃帶掛著手臂，女的杏眼高鼻梁大波浪、肚子有點兒挺了，兩人在門滑開的一瞬都愣了神，後才跟房間裏的男子打了個招呼。
“你們怎麼來了？”男子問道。
“我們就沒走過，”
進來的男人意有所指，和女子一塊走到病床旁，後道，
“哼，這加護病房的門可真高級啊，又是自動門、又是三搖床！宇彥，他們有跟你說要一晚要多少病床費嗎？”
羅宇彥搖搖頭：“別說病床費，醫藥費，治療費，通通費用全沒有知會，隻是一個勁地開藥，治療，除了昨晚宇城的狀況突然急轉直下，他們要我簽了字才能動手術外，我由始至終竟一份文件都沒有看到……”
“我們也是……”來的女子道，轉而急切，“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一大早看見你們的病房空了都快嚇死了。”
羅宇彥抬抬眼，將羅宇城的手當回被子裏：“昨晚例行檢查的時候，宇城突然渾身抽搐，主治的那個醫生說，要馬上動開顱手術……”
“開顱？！”男人一聽是危險的手術，急得都要跳起來，“這手術多危險，怎麼說動就動一點兒先兆都沒有？而且早要動手術的話一個月前幹嘛不動，非得等宇城發作了才動？！”
“醫生……沒有說……”
羅宇彥沉痛低頭。
“他沒說你就沒問嗎？！”
男人憤怒得一掌拍在病床的扶把上，女子忙去抓他的手都沒有抓住。
“明德你冷靜點兒，宇城還睡著呢，你自己都會說開顱手術危險你還敲！”
“難道就叫我們四個永遠困在醫院裏嗎？！”
葛大爺被女子一勸，不但沒有熄火，火苗還似吹了鼓風機一般蹭蹭地上來。不料一把火撩過，但見後者眉頭一皺，嘴一扁，眼淚呼之欲出，一副將要委屈哭泣的樣子，葛大爺立馬慫了。
“誒不……不好意思啊，誒誒！佳佳你別哭啊！你這一哭對你自己、對孩子影響多不好啊！”
蔡佳佳怒瞪葛大爺，兩行清淚隨之落下，眼神裏流露出些怨恨來，然而末了，這雙精亮的杏眼漸漸失了咄咄逼人的銳氣，轉而變得惆悵。
“對不起，都是我最開始惹的靳嚴……”
“不是，你怎麼又來了？”葛大爺慌裏慌張地捧住蔡佳佳的臉，擦幹臉上麵的水跡，“這事兒有你沒你都一樣，隻要靳嚴一天賴在小陸身邊，我們遲早都會卷進來的，你就別哭了，一會兒婦產科那個大媽又要說你了……”
“她說的能當真？”
蔡佳佳一句反問，葛大爺頹然如鯁在喉、神色複雜，後者原還想要勸前者珍重，此刻卻隻有啞口無言。
羅宇彥端看兩人談話到此打住，算是圓場道：“你們的怎麼說？”
葛大爺答：“一個月了，胳膊還是半點兒知覺都沒有，你呢？”
“一樣……佳佳呢？”
葛大爺摟了樓哽咽的蔡佳佳，幫著答道：“佳佳本就為最近的事兒操透了心，產前抑鬱這種事兒不用他們費心就能保持了。”說著，他又看向昏迷的羅宇城，“然後再讓宇城昏迷不醒，我們不知道他到底被動了什麼手腳，便不敢丟下他自己跑掉。”
“都怪我宇城才……”
蔡佳佳再忍不住，捂著臉哭起來，而怕叨擾到羅宇城，哭得格外壓抑而難受。
葛大爺幾欲勸解，到頭來，仍舊隻是似有似無地說了一句：“宇城肯定不是因為你……”
這時，電子門再次響起即將打開的聲音。
這次隻有一個人來，一個戴著口罩，穿著襯衫西褲白大褂，脖子上掛著聽診器的人，寸頭肥臉，鼻梁上掛著邊框細條條的眼鏡。再往下看，肚子能比蔡佳佳的還要挺，修身的正裝和白大褂都沒能拯救他腐敗的身材。
羅宇彥衝動得首先迎了上去，迎上去了，聲音又退縮起來：“唐……醫生，宇城他情況怎樣？”
唐醫生的表情縮在口罩裏，隻有兩隻眼睛專業地——或者說毫無感情地——掃視了在場的人後注視著羅宇彥道：“手術是成功的，我也會準時來例行檢查，院方已經盡人事，接下來就隻能聽天命，看病人的自我意識了。”
“這樣嗎……”
羅宇彥的態度是越說越窩囊，那硬朗高大的身軀在棉花糖身材的唐醫生麵前竟曉得慫起來，葛大爺是越看越不慣，一腳插羅宇彥和唐醫生中間，氣勢洶洶。
“我說唐醫生，您這病看得也爽快啊，說打針就打針，說吃藥就吃藥，說手術就手術，說開顱就開顱，連病症都沒提過一句就把人家腦殼兒給開了，這人還沒醒，手術你說成功就成功，下一步我這兄弟是不是可以升仙了啊？”
唐醫生不慌不忙：“救助病人是我們做醫生的第一要務，不管是打針、吃藥、手術，都是必須，且絕對是為了病人著想的。”
“我們怎麼知道你是為病人著想，還是隻是為了高昂的醫療費用呢？”
“醫療費用自會有明細的單子出來，到時候大家可以與去查找對比，我們絕沒有作假。”
“誰知道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你隨意加進去的？別的醫院都是先收費再手術，你們倒親切，先手術再收費。”
“做法會因情況而定，這位病人緊急，誰還想得了再多？”
唐醫生說來說去都是打馬虎眼，葛大爺幹脆單刀直入：“我的意思是，你們做事那麼不清不楚，我們現在連他到底是什麼病、什麼傷都不知道，你們這是在刻意隱瞞！”
“並沒有。”
“什麼叫……”
“我想大家應該是太關心躺著的這位病人是否能醒過來，所以心急也是情理之中。”唐醫生滿臉堆笑，“大家不用擔心，我說過，手術是成功的，隻差病人自己的意識了，但其實我是滿分十分相信他會醒過來的，等到病人能醒過來，事情就會雨過天晴了。”
他說得誠心誠意，讓葛大爺幾欲發難，也被他刻意曲解為關心則亂，耍了個太極把尖銳的問題給柔和了。
葛大爺心尋，這唐醫生最好是靳嚴的人，是趙尹透露的黑幕裏的人，要這人真是個普通醫生，他這樣不明不白的診療做法，那這個城市的市民可真是受害匪淺了。
“大家稍安勿躁，現在請允許唐某給病人先做個常規檢查，其他的我們之後再說也不遲。”
不再管葛大爺還要說什麼，唐醫生走近羅宇城，支開羅宇彥，非常專業地給羅宇城檢查起來。
羅宇彥起初還想說什麼、做什麼來阻止，等唐醫生都開始檢查了卻還欲進不退，讓葛大爺狠瞪了這人兩眼，直想把心裏罵對方窩囊的話瞪出去。他葛大爺就真不明白了，他羅宇彥平時算是後輩中最成熟穩重的了，怎麼麵對起這“國仇家恨”的事兒可以這麼慫逼？！
皇帝不急太監急，他羅宇彥不說話，葛大爺便搶著給他出頭。
“你說等病人醒來，這可有的算了，今天醒來時醒來，明天醒來也是醒來，明年醒來也是醒來，隻要他還有一口氣，你可以永遠說他會醒來的，這不是耍詐嗎？”
葛大爺越說越得意，自己也覺得條理特別清晰，嘴上便隨便起來，
“我記得不少病症都有昏迷期限的，過了期限，醒來的希望便幾乎為零了，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什麼病，它的期限到底是多少天！”
唐醫生俯著身，在用聽診器探了羅宇城的心跳後給對方探了脈象，又看了看對方的眼睛，接著又倒騰些別的，好似永遠都弄不完了。
但聽他一邊倒騰，一邊語氣平穩道：
“期限依然是有的，或者一個月，或者七天，但無論是什麼症狀昏迷，時間總是越短越好的，我相信他能醒來，所以他很快就會醒來，或許是今晚，或許是下午，或許是……現在……”
……
突然間，就像一隻小小的飛蛾在廣闊無垠的空間扇了一下翅膀一般，空氣產生了微乎其微的異常流動。
那一雙擁有濃密直俏的眼睫毛的眼睛在微微顫動後，睜了開來，幹澀的眼睛連忙捕捉久昏初醒後看到的一切事物，在略過某個就在眼前的臃腫身軀後，捕捉到了一個更重要的事物。
“堂……哥……”
不隻是被叫的羅宇彥，不是被叫的葛大爺和蔡佳佳都蹭地一下衝向了聲源。
病床上，那個剛剛還在“沉睡”的睡美人——黑皮膚的睡美人——已經醒了過來。
“堂……哥……”
羅宇彥激動地重新握回對方的手，回應道：“我在！我在！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聽得到嗎？”
“聽得……呃……！”
又是毫無預警的一瞬，才清醒過來的睡美人刹時間渾身抽搐，身如拱橋，呼吸困難，雙目反白。
“宇城！”
“吵什麼吵？！緊急情況，都給我出去！”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後被一把聲音擋了回去。
“出去！”
唐醫生再一聲吼，當下病人不管，反而回頭對付三個搗亂的人，任由病人抽搐得快要從床上翻下來，也先將三個人通通從病房裏趕了出去。
待這先進的單人看護病房隻剩下醫生、病人各一人，醫生二話不說，抽了自己的皮帶、領帶，病房裏原有的輸液導管等等隨手能拿到的用具，將病人雙手、雙腳都捆綁在了病床上。
接著，醫生從褲兜裏拿出來一個小鐵盒子，鐵盒子打開，裏頭整齊放了密密麻麻的、不同劑量的微型針劑，每個針劑都好似一根極細的牙簽插在了圓柱形的棉花糖上。
醫生在斟酌後，取了最小的劑量，拔掉，按住病人的脖子，將針劑從頸部動脈注射了進去。然而一針下去，病人的情況依舊緊迫，醫生唯有努力保持鎮定，再選了增量的一劑，再次樣病人脖頸紮了進去。
當“棉花糖”漸漸變得幹癟，針劑漸漸被病人吸收，病人抽搐的情況也漸漸平息下來。
當病人雙眼不再反白，醫生的額頭都已經布滿了細細的汗滴，後者看前者能清醒回來，緊張的情緒才有所緩解。
“好孩子，挺過來，隻要挺過來，你就能踏上新的台階了。”
醫生鼓勵著病人，也在鼓勵著自己。
病人目光飄忽著，迷糊中，心中憧憬的事情就容易脫口而出：
“就像……孫區長……靳嚴師兄……一樣……？”
“對！孩子！對！隻要你挺過來，總有一天你會像他們那樣，行走在特工一線，破大案，做大英雄的！”
病人“嗯”一聲，似是回答，又似是難受的呻吟。接著，大概是更清醒了些，病人後知後覺地——稍微正經了——問道：
“秦……你把我叫醒來，是……到了時候了嗎？”
秦醫生點點頭，為不管病人是否能看見：
“葛明德，有動靜了。”
“孫……孫區長的……意思呢？”
“區長說了……”秦醫生說著看了看病人的模樣，醫生的本能湧起，欲言卻止，“……晚些我整理好了給你送過來吧。”
“好……”
作者閑話：
連續三天工作12。5小時，要困死了啊(*′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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