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005 更新時間:17-05-09 22:04
一 有碎屍案、移屍案,本文記述的是一無屍案。這樁案子發生在九百年前北宋朝代的天聖年間。後來官居開封府尹、龍圖閣大學土的包拯,在當時還隻是剛剛放任的縣令。 縣城東南的嚴莊,村不大,名聲卻不小。一來是村外的青龍湖,碧波千頃,盛產魚蝦蓮藕,給本村平添了多少財富;二來,老嚴家的小姐作為續弦,嫁得當朝的禦史大人,這件事赫赫揚揚,方圓幾十裏,沒有不知道的。 這一天偏午,烏雲密集,遠處的悶雷不時滾滾而過。老嚴家偌大的院子裏,死氣沉沉、闃靜疹人…… 老少二婦人麵容平板,緩緩地向佛堂走去。設在後院南房的佛堂,門窗緊閉,就連縫隙間也都用黃紙封得嚴嚴實實。門框上貼著一副對聯,上寫:“但祈災難能消去,更望成神上九天”。 兒媳林婉兒端一食盤,內置碗筷,輕輕地推開門旁一小窗,將碗筷一一放進。 窗口內,一雙手將碗筷取走。 林氏轉回身見婆母正向小窗內張望,便說:“母親,大雨眼看就要來了,咱們趕緊回屋去吧!” 年過半百的平氏說:“整整三天三夜了,我是多麼想看天賜兒一眼呀!” 林婉兒:“兒媳何嚐不是如此,隻是為了夫君能夠轉禍為福,咱們就再忍耐一時吧!” 平氏點點頭:“有你這麼個賢德的兒媳婦,真是我嚴門之幸啊!” 突然,一道厲閃!緊接著一個炸雷! 隻見佛堂窗扇猛地大開,一人金麵披發,站在窗台上,合掌朝天遙拜,隨即跳下,向平氏叩頭之後,轉身跑出門去。 “夫君:夫君!”林婉兒喊叫著追出去;老平氏被這突如其來的情狀嚇呆了,省過來,喊著“天賜兒、天賜兒!”也踉踉蹌蹌追了出去。 村口,六七名農民正收工回來,先是聽見女人的哭喊聲,緊接著便見一人瘋了一般跑來。農民們先是驚慌失措,眼睜睜地看著這—金麵披發之人從麵前掠過,待看見後麵追來的婆媳,便明白了一切,也跟著追去。 一直追到青龍湖畔。 金麵披發人跑至湖邊,低頭合掌默念……就在農民追到身後,眼看一把便可抓住之際,隻見他舉臂過頂,縱身躍起,一頭紮入湖中! 大雨點子—顆緊接一顆地砸在地上,不一會兒便瓢潑而落、水霧空瀠了! 雨過天晴。婆媳站在湖畔大樹下,啜泣不止。這時,一名四十多歲的男人,手執卦幌子,匆匆走來,說:“嚴老夫人,您哭什麼?您兒子他成仙了!” 老平氏抬頭一看:“胡半仙?” 算卦先生鄭重地說:“我是特意給您道喜來了!您兒子嚴天賜,已被觀音菩薩渡去南海,位列仙班了!” 嚴平氏驚喜:“此話當真?” “不信,您看——“胡半仙指著湖麵,湖麵上升起二尺多高的水氣,如煙如霧;再看天上的白雲,如流如飛…… 此時,包拯身著便裝,偕書童包興走在官道上。 “三叔,你走那麼快幹什麼?”包興撅著嘴:“新官上任,都是騎馬坐轎,誰像你,下步攆:你不嫌丟人,我還嫌累呢!” 包拯回過身來:“你就別嘮叨了!哎,你看,那邊可是廟會?” 包興手搭涼棚遠望,隻見那山腳處幌幟如林,香客縷縷。 包拯說:“咱們也去轉轉,順便喂喂肚子如何?” 包興是包拯的族侄,還不滿十六歲,未脫孩子心性,一聽這話,渾身的疲憊、滿腹的牢騷,一下子飛到瓜窪國去了。 叔侄二人來到廟會上,東走西看,隻見一布幡上赫然有四個人字“善指迷滓”,便走了過去,見卦攤四周圍著好多人。 包興:“這買賣紅火,比看耍猴的人還多!” “小兄弟可不敢這樣說呀!”一老者貌謹意誠地:“這位胡先生,通曉八卦,卜相皆精。就拿嚴莊小官人避禍成仙之事來說吧,真是靈驗之極呀!” “沒錯:上個月,在娘娘廟會上,我親眼看見的,”—敦實男子接過話頭,便指手劃腳、繪影繪聲地講了開來: ……老平氏攜著傻兒嚴天賜來趕娘娘廟會,是為了燒香許願,哪知剛到廟門口,卦攤上的胡半仙忽地站起,叫道: “哎呀呀!這位小官人印堂發暗,雙瞳失衝。三日之內,必有大禍臨頭啊!” “啊?!這,這……”老太太驚恐不迭,慌忙拜見:“先生,請多多指教!” 胡半仙:“來來來,我送你一卦。” 乎氏坐下,說:“小兒屬兔,五月初九寅時出生。” “虎兔相魁,本來就不是長壽之命咧。”胡半仙一邊擺移卦子,一邊念念有詞:“乾為天,坤為地,坎、離、震、艮。風火山水,轉青龍白虎,天罡地煞……看,跟我方才相的不差分毫。唉,怕是不出三日,則要—命歸陰,撤於人寰了!” “先生、先生!”平氏奉上銀子:“求您沒法救我兒一命吧!先生!” 胡半仙為難地嘬了一下牙花、搖搖頭。 “先生,我夫嚴承宗已然入土兩年了,隻留下這一棵獨苗……”嚴平氏拉著兒子要下跪。 “快快不要如此!原來是嚴老夫人,失敬,失敬。小可屢受府上深恩,也就顧不得違背天意了!”胡半仙說到這裏壓低聲音:“立即回家,讓令郎獨居佛堂之內,不得與任何人見麵、講話,門窗封嚴,隻留一小口,以作送飯送水之用。隻要過了三天三夜,不僅消災脫禍,說不定還能因此得道成仙呢!” 老者又接過敦實男子的話茬,說道:“果不其然,剛剛過了三天三夜,嚴家小官入,白佛堂跳出,變成金身金麵,跑到肖龍湖,跳了下去,緊接電閃雷鳴,鄉親們眼瞧著他從水中升起,騰雲駕霧上天走了。” “噢?竟這般靈驗!我也試試!”包拯說罷擠進人群。包拯謊稱姓王,不相麵、不算卦,而是拆字,他在紙上寫了個“金”字。 胡半仙端詳片刻:“要是別人,準得恭維您王掌櫃此番行商定會發筆大財,可我這.人天生的不善說謊,想學也學不會。對不起,多包涵吧!您看這個‘王’字,兩邊各有一點,腰裏是揣得滿滿的嘍,可別忘了,上邊有個‘人’字壓著呢!直說吧,您犯了小人!這……”他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恐怖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做了個“請起”的手勢:“您就多保重吧,卦金我不要了。” 包拯;“這是為何?” 胡半仙:“我,我不忍收行將喪命之人的錢啊。” 包興:“你敢咒罵我家老爺!我……” “走開:”包拯轉對胡半仙:“請繼續說下去。” “好,請您上眼——這‘金’字隱含著一個‘命’字:”胡半仙說著把‘金’字的某些筆畫略作重描勾抹,說:“您看像不像個‘命’字?實話說吧,不是那個小人要了您的命,便是您要了他的命;要了他的命,您也得償命:話又說回來有救沒救呢?” “住口!”隨著這聲怒喝,隻見一長衫儒巾的書生跨步進來,猛地一拳,將桌麵擊裂:“你這廝,成日在此搖唇鼓舌,妖言惑眾,害得人傾家蕩產。如今又要蒙騙這位外地生客,著實可惱!” 胡半仙先是諒呆,繼而惶恐,急忙連聲道歉,收拾卦攤,圍觀者議論紛紛地散去。 包拯快走幾步追上那位年約二十六七歲的書生,拜揖,“閣下義舉,令人感念欽佩,請問尊姓大名?” 書生:“區區小事,哪裏談得上什麼義舉,如再留名,豈不惹人恥笑。鑒諒,鑒諒:”說罷,抱拳作禮而去。 縣衙內,包拯在書房裏翻閱宗卷,閱畢一卷放下,又拿過一卷,見封皮上寫著《嚴天賜投水喪命案》,打開來,擺在最上麵的是一匿名揭帖,上寫道: “天賜之死負屈含冤 誰信凡人得道成仙 奸夫淫婦陰謀害命 請求縣爺詳查細勘” 站在桌旁的主簿說:“這是從縣衙大門外的影壁上揭下來的。前任老爺也曾派人勘查,沒有結果;過了幾天,他也調走了。所以,此案至今尚未了結。” 包拯想了想:“先將算卦的胡半仙傳來。” 主簿微微點頭,但是腳未移動,他說:“老爺,這個案子很是棘手,現雖有揭帖舉報,也是匿名,苦主並未告發。是不是暫且壓下,以後再說?” 他說完了,見這位還不到而立之年的新上司沉吟不語,便又接下去說道:“老爺剛剛到任,本地豪紳刁民都在睜大兩眼看著您呢,若是這頭一宗案子就辦砸了,那以後……老爺,不是有句俗話,叫‘客大欺店、店大欺客’嘛?” 包拯點點頭;“多謝指教,隻是包某拿著俸祿,到這一方土當父母官,總不能推三推四、不勞而食呀。這樣吧,先把胡半仙找來問一問,再相機行事如何?” 主簿應諾出屋去了;包興走進來:“啟稟老爺,前邊說有一位本縣的大紳士求見。”說著遞上拜帖;包拯未接,示意扔在桌上。他搖搖頭說:“新官上任,這些士紳大戶都要送禮設宴、真個無聊之極!”他坐下以後無意地瞥丁一眼拜帖,見上麵寫著:“馬東來、廬州台肥”。包拯心裏說:“咦?在這裏怎的竟遇上故鄉人呢……請他進來吧。” 差役引一紳士走進裏院,包拯迎出書房門外。二人一見,不由怔住! 包拯:”原來竟是廟會上那位義士!” 馬東來抱拳拜揖:“噢,我明白了!大人微服上任,為的是查訪民情,不想我一時莽撞,倒把大人的一番苦心攪擾了,恕罪,恕罪!” 包拯;“看閣下名帖上,是廬州合肥人,怎的沒有一點家鄉口音?” “喔喔,其實在下原籍並非廬州合肥,隻是在那地行商多年而已。直到兩年前,來到此地,買了房產才落下戶來。” 主簿走過:“喲,馬大官人,您初次拜謁,就空著手來呀!” 馬東來一笑?“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對吧,包大人?” “這才是看得起我包某人啊,請進,請!” 進入書房,賓主坐下,品茗交談…… 馬東來說:“其實,這衙門內也並非沒有得力之人,原先的捕快頭兒江二虎,便武藝高強、辦事果決。隻是上個月嚴莊小官人投湖之後,謠傳他與嚴家少夫人有染,前任縣太爺也未嚴加查證,便將江捕頭解除公職。其實,甚欠公允,若果真是奸夫淫婦陰謀害命,自該按律治罪:如是誣諑中傷,則應澄清才是啊!” 包拯頻頻頷首:“那江二虎現在何處呢?” 馬東來:“聽說他家就住在嚴莊西頭兒。” “我在這兒等你好久了,”江二虎手抱雙臂站在青龍湖畔的一棵大樹下;林婉兒一身縞素,麵向湖麵,低沉地說;“你的心意我知道,可這是不成的。我今日來,是祭祀丈夫……” 不遠處的莊稼地裏,閃出一張瘦削白淨的麵孔——一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朝這邊瞭望了一眼,便抽身走了。 這小夥子名叫嚴希昌,是嚴天賜的堂弟,他三腳兩步鑽出玉米地,一口氣兒跑進嚴家大院,趕開看門大黑狗,直奔上房,氣喘不迭地:“大媽,大媽!”湊近嚴平氏低語幾句。平氏變色:“希昌,不準胡說。你嫂子不是那種人!” “喀!烈女怕纏郎嘛!您去看看呀!” 平氏站起,嚴希昌說:“我先去招呼幾個人,從那頭兒截住他們!”他轉身跑出門去。 青龍湖畔,林婉兒跪在地上燒紙;江二虎無聊地站在旁邊。他一抬頭,看見嚴老太太氣呼呼地奔此而來,便想悄悄走開…… 平氏叫道:“你這潑皮,竟敢調戲我嚴家兒媳!站住!” 江二虎轉身剛跑幾步,隻見三五個壯漢拿著棍棒迎麵而來,正疑惑間,斜刺裏又竄出幾個。他倒退幾步,轉向湖麵,舉起雙臂縱身一躍,紮入水中,倏忽不見了…… “咚、咚、咚!”擊鼓不止。 縣衙門口,嚴平氏放下鼓槌,將手中狀紙交與差役。 縣衙正堂,莊嚴肅穆。 嚴平氏站在堂口;衙役分列兩旁;包拯麵前的案上放著狀紙,他回頭對包興悄聲說:“此時大門外,一定有不少看熱鬧的人,你去聽聽他們都講些什麼。” 包興應諾而去。包拯繼續披閱狀紙,當他看到“那潑皮舉起雙臂,縱身—躍,一頭紮入湖中”時,停住了,手指頭輕輕地在這幾個字上敲了敲,在他腦際展現了以下兩個情景: 金麵披發之人,跑至湖畔,舉起雙臂,縱身一躍,一頭紮入水中; 江二虎跑至湖畔,舉起雙臂,縱身一躍,一頭紮入水中。二人的入水姿式,何其相似乃爾? 正在這時,二差役走進,到包拯身旁,壓低聲音:“胡半仙跑了!據他鄰居說,就在我們去到之前,見胡半仙慌慌張張夾了一個小包走了。我們到處搜索,也沒找到。” 包拯心裏說:“是誰給他通風報訊的呢?” 站在堂口的嚴平氏:“請老爺為民婦做主!” 包拯將傳票拍在桌頭:“立即去傳江二虎。” 眾衙役站立不動,無一人吭聲……包拯見狀,怒從中來,拍案喝道:“張捕快!” 張捕快:“非是弟兄們抗命不從,隻因江二虎武藝高強、恐怕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胡說,”包拯真的火了:“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你們十幾人捕不住他一個?” “老爺息怒,我們前去就是。”張捕快上前拿過傳票,轉對眾人:“跟我走!” 眾捕快剛要走下台階,包拯又招手叫道:“且慢!”他心中思慮起來:看來江二虎是一硬漢,又熟知公堂內情,證據不足,單是用刑他是不會招認的……於是轉過身來:“嚴平氏,你的狀紙,本官收下,還需查證,你且回去,聽傳就是。” 平氏應諾;包拯將狀紙放進卷宗,看見那張揭帖怔住了,對照狀紙,筆跡一樣,便抬頭問道:“嚴平氏,你這狀紙是請何人代筆?” “我大家堂侄嚴希昌。” 縣衙大門外,已聚集了許多入,嚴希昌也夾雜其中。包興側耳聽著人們的議論…… “來了,來了!那就是嚴家的兒媳婦!” “嘿,長得真俏呀!” 林婉兒一身淡裝,姍姍而來…… 議論之聲逐漸低了,也越發顯得神秘: “聽說這媳婦對公婆還是挺孝敬的呢!” “假招子,我不信這麼個水蔥兒似的美人,會甘心守著個傻子!” “有人親眼看見,江二虎半夜裏從她家跳牆出來!” 林婉兒低著頭從人們麵前走過,她登上縣衙台階,走進大門,一抬頭,猛地驚呼:“婆母!母親!” 三 嚴平氏從大堂台階上走—F來,一步踩空,跌倒在地;林婉兒恰巧從大門走進,驚呼著跑來攙扶,一見婆母昏厥,連聲哭叫;“母親!” 包拯和衙役也圍了過來……老太太緩緩地睜開眼睛,有人遞過一碗水。 包興悄悄將包拯引到一旁,耳語;包拯一邊聽著,一邊斜視著林婉兒。他招手叫過一名衙役,吩咐道:“先將老媽媽扶到廂房歇息,再將那少婦帶到大堂。” 大堂上,包拯正襟危坐:“嚴林氏,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來人啊,大刑侍候!” 林婉兒的嘴角現出一絲鄙夷的冷笑:“如若老爺真的自以為證據確鑿,隻是民婦頑劣不招,那就動刑好了。” “哈哈!你是譏諷本縣,無憑無據,酷刑逼供嗎?我來問你,你可知你婆母是狀告何人嗎?” “民婦不知。就是婆母前來縣衙,也是後來聽鄉親們說的。 “你急急趕來,不就是為阻攔婆母告狀嗎?” “民婦不敢,也無此意。隻是惦念她老人家一路顛簸,身體承受不了。” “好一張利口!”包拯一拍驚堂木:“嚴林氏,有一句俗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所作所為,你家仆婦都一一看在眼裏。” “哼,”林婉兒雖隻是輕輕一聲,卻不啻是咆哮公堂?豈能容她這般放肆?包拯剛要怒喝,隻聽那少婦接下去說道: “從我進嚴家以後,六年來,我家從沒有雇用過一仆婦。老爺既然升堂斷案,怎的連這些還不清楚呢?” “啊?”包拯原以為像這樣大戶人家定然雇有仆婦,不承想……在這眾目睽睽的大堂上竟被受審者問得啞口無言,一時困窘得額頭鼻塵上冒出汗粒來:“這個,這個……” “老爺不信,可問我家婆母。” “你婆母方才已經講了不少。她耳不聾、眼不花,你想瞞哄她,癡心妄想!”包拯又用力地拍了驚堂木! “老爺、老爺!”嚴平氏顫巍巍地跑上堂來:“我狀告的是江二虎,他三番五次調戲我家兒媳,可我這兒媳卻是恪守婦道,白璧無瑕,稱得起是貞節烈女啊!老爺,你可千萬別聽信流言蜚語,委屈她呀!” 婆媳相抱,痛哭失聲! 包拯煩躁地:“退堂,退堂!” 包拯回到書房,頹然坐下:“包興泡茶。”包興撅著嘴從壺中斟了一碗茶,放到桌上。包拯端起碗喝了一口:“涼的?” 包興:“涼茶敗火!” 包拯白了白族侄兒一眼,長歎一聲:“唉!” “唉!”包興也跟著一聲長歎,坐在椅上。 包拯:“你歎什麼氣?” “歎什麼氣?我不願跟著你受這窩囊氣!給我點盤纏,回老家種地去!” “喲,你的火氣比我還大!” “本來麼,今兒是你頭一次上堂審案,氣勢洶洶地傳票拘拿江二虎,半截兒自己又縮回來了!審問那個小媳婦,又喊堂威又拍驚堂木,真個是拉屎攥拳頭,使勁兒不小,結果怎樣呢?” 包拯:“唉,沒想到她軟硬不吃!” “人家不吃,你吃呀!可惜吃的不是雞胸脯,是窩脖兒!” 包拯自我解嘲的苦笑:“嘿嘿,嘿嘿!” “還笑呢,外邊早傳開了,說新上任的縣太爺,鬥不過一個小娘們兒!你這官兒往後還怎麼當呀?” 這時,一差役進來說:“稟報老爺,有一人自稱是京城來的,問他是公事是私事,他不說,口氣很硬,要老爺立時接見。” 正說著,那位來訪者卻已徑自來到書房門外,略一作禮,問道:“閣下便是本縣正堂包老爺吧?敝人自京城專程趕來。”說著,不待請讓,就自行進屋,大模大樣地坐在椅上,說:“敝姓劉,是郭禦史府裏的書吏。這是我家大人的親筆信,請先看過,然後講話。” 包拯拆函,見上麵寫道:“……驚悉內弟嚴天賜投湖而亡,至今已逾月餘,而貴縣毫無所聞。望盡快查明審清,告我全豹。” 包拯:“原來嚴天賜是郭大人的妻舅:下官剛剛到任,不知內情。” “地方官吏,未從上任,先應摸清當地的豪門貴戚,不然,一不小心碰上,就要你好看!”劉書吏湊近一些:“郭大人還好辦,要命的是夫人!夫人讓我帶給你兩句話:一是,不僅她弟弟之死不明不白;就連兩年前,她父親的死,也非常可疑。據說死時隻有兒媳一人在跟前,而且是暴死!二、限你在十二天之內,必須查清這兩個案子。如果逾期,她要親來問罪!” 包興端茶走進,包拯吩咐準備酒飯。 “不不。這城裏我有親戚,吃住都很方便。”劉書吏說著站起來,故作親近地:“我還要暗中幫你訪查呢!” 包拯明白,劉某人這句話的含義就是:“我在一旁監視著你!” 包拯送走劉書吏之後,剛剛回到書房,包興就緊跟著進來,問:“聽說你要去嚴莊?” 包拯:“是啊,給人家賠禮道歉去呀!” “還嫌丟人現眼不夠呀!再說,五六裏地,到那兒,還不得日頭落山呀!” “我恨不得夜裏前去才好呢!” “噢……”包興眨了眨眼:“我明白了。” 正說著,張、趙二捕快走進屋來。包拯問道:“你倆都準備好了?” “也沒什麼可準備的。”二捕快囁嚅地說:“不過,老爺,屬下總覺得,這次去,沒、沒大意思。您怎麼敢斷定,嚴天賜的屍首,就一準埋在他家佛堂地下呢?” “我問你們,從佛堂內跳出那個金麵披發人決然不是嚴天賜,這是不容置疑的了吧?”包拯見屬下猶豫不語,便自己答道:“確是不容置疑。因為凡是呆傻之人,行動必然遲鈍。那人若真是嚴天賜,幾個農民奮力去追,怎會追他不著?此其一;其二,嚴天賜不會泅水。不會水的人,若必須下水時,也是腿腳先下去。而那金麵披發人,卻是雙臂上舉縱身一跳,一頭紮入水中一一這分明是一泅水老手嘛。” 二捕快聽了,不由得深深點頭,由衷地欽佩這位年輕縣令老爺思慮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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