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08 更新時間：17-07-03 08:27
四
第二天，將近午時，包拯到叢家來了。一見友仁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便打趣說：“大前天沒給喜酒喝，今天還不補上嗎？”
“唉，你還忍心拿我取笑，這幾天都把我愁死了！”叢友仁接下去便把他前日甄審兩個尚青雲的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說：“你看，這不是出鬼了吆？”然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女兒自告奮勇的事兒，講了出來．說：“可仍是毫無結果，她自己氣得都哭了。”
正在這時，丫環走進來，說小姐昨兒晚飯，今兒早飯都沒吃，你老去勸勸吧：要不，中午飯怕也不吃了，那可怎麼好！”友仁請包拯同去開導開導女兒，包拯說：“女孩兒家，最不願意頭不梳、臉不洗地見人了。我送她兩句話，你給帶去好了，說不定比郎中的藥方還靈驗呢。”說著，提筆舔墨，在紙上寫道：“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包叔叔，包你如願以償。”待他寫完後，友仁將紙拿過，剛要出屋，春哥兒走了進來，一見包拯，急忙行禮，說：“你老怎的好些天也不來了？”包拯說：“這些天，你學業長進了沒有？將你的功課拿來，我看看。”
春哥兒應諾，高高興興地跑去了。
叢友仁隨丫環來到女兒房中，勸慰了幾句，並將包拯寫的便箋交給她看，沒想到寥寥十八個字，女兒竟看了一遍又一遍，琢磨起來……
友仁回到書房時，隻有春哥兒一個人在整理書包。他告訴父親，包叔叔看了他近來寫的字、作的文，誇讚他長進很快呢！這時包拯走進來，友仁問他做什麼去了？包拯說他命隨從回府衙去傳達他的一項緊急部署。這時，兩名小廝端上菜飯，友仁取出—小壇好酒啟封。包拯舉杯，說：“老兄盡管開懷暢飲，不必發愁。我擔保，明日定能給你一個貨真價實的女婿來！”
叢友仁勉強一笑，搖搖頭，說：“恐怕未必吧，我審問了一上午，也毫無結果。”
‘我一句也不用問，隻把他二人叫來，我舉目一看，便可真假立判。”
“那，你可真成神仙了！”
包拯一掃調侃神態，貌誠意懇地說：”其實，倒不是我比你本事大，而是我運氣比你好。你還記得世昌兄有位隨身老仆吧？”
“你是說那朱老順吧，他不是隨尚家一起去河北青縣了嗎？”
包拯說；“世昌兄去世以後，他便辭工不做，回轉家鄉來了。他小女兒就嫁在鄰縣孟家集。今兒是拜堂成親的正日子。昨兒他來看望我了。你想他離開尚家才四五年，一看，還不認出來？”
“太好了，我一定狠狠地懲治那個冒認官親的小子。不能判死刑，也得讓他在牢裏坐一輩子！”
春哥兒一會兒就吃完走了；這老二位邊喝邊談，足足吃了半個時辰。二小廝撤下盤碗，抹淨桌麵，也走了。叢友仁請包拯到裏間屋內歇息片刻。二人又從尚青雲談到尚世昌，談到了他那老仆人。叢友仁驀地想起來，要去囑咐囑咐兒子及二小廝，千萬不能將老仆前來辨認一事說出去：包拯笑了笑，將他按坐在椅上，壓低聲音說：“我當著他們講，就是故意讓他們泄露出去呢！”
“噢，我明白了：什麼朱老順來看望你呀，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兒。這麼講，就是看他倆誰個心慌逃跑，對不？”叢友仁瞭望一下外間屋、窗外，都沒有人，便低聲問：“你估計，他倆究竟是哪一個會沉不住氣呢？”
包拯說；“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第一個，他很可能要悄悄溜走。”
叢友仁站起來：“那，我得趕緊去布置布置呀！”
“放心吧，方才我不是已經布置—下了嗎？從現在起，你家周圍已有府衙的人了，都是便裝。不論他倆哪一個，隻要一出你家門，就盯住了，等他要出城門時，立即拿住！”
“哎，你說第一個八成是假的，根據什麼呢，他給你印象不是挺好的嗎？”
包拯說：“我初次見他，覺得這少年謙遜、誠實；可是，當他在大前天層層駁斥、步步進逼第二個尚青雲時，竟是那樣的精明、幹練：我立即感到這人很不簡單，他原來給人以假相！難為裝得那麼惟妙惟肖！回去路上，我坐在轎子裏，越想越不對。咱們同世昌兄共事多年，對他的心地、性情、思路，非常熟悉；對他夫人，也頗為了解。你看這個年輕人身上，可有一絲半點兒他倆的影子？再說，精明幹練，可不是隻讀萬卷書，就能做到的；而是行萬裏路、涉世深、閱曆廣的結果。世昌兄夫婦對孩子一向溺愛嬌寵，能舍得他們的獨根苗兒十幾歲就去世間闖蕩磨練嗎？總之，從那天起，我就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像是在那麼個家庭中長大的。”
“可是，我和肖玉提的那些問題，他怎麼全都回答得一點兒不錯呢？這，這……”
“這不是出了鬼了嗎？”包公笑了笑，接著說；“是的，是出了鬼了。不過，不是陰間來的鬼，而是你身邊的兩個小機靈鬼兒，就是你的一兒一女。”
“啊？”叢友仁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那八個問題，可謂試金石。真的。一點兒不犯難；假的，一個也答不出。可是，假如你上午問的時候，有一個人在窗外偷聽了去，然後，把提問、回答，都通統告訴了他；下午你再問時，他不也是照樣對答如流，一點也不犯難嗎？我推測那個偷聽的，除了春哥兒沒別人。他一個小孩子，在窗下假裝灌螞蟻呀，挖蚯蚓呀，有人看見了，也不予理會。”
“氣死我了。”叢友仁說：“哎，你方才沒有問問那個小渾蛋嗎？”
“沒有。我怕一問，他會誇了毛。隻有他一點也不懷疑這個心目中的真姐夫，他才可能把朱老順前來識別的消息告訴他。”
叢友仁點點頭：“你再說說肖玉。”
“肖玉姑娘詢問的內容和方法，比你的還要靈驗，一試便能見真假。實際上她是甄別出來了，隻是不願意告訴你罷了。他哭、她不吃飯，不是氣的，而是愁的。試想，她發現了她厭惡的那個，竟是真的；而她喜愛的那個，倒是假的！她怎肯對你實話實說呢？可是她不說，早晚也得真相大白呀。所以，就……”包拯擺手，製止了友仁的插言，繼續說道：“方才我翻閱了一下春哥兒近日的文章，上邊有那個尚青雲的修改和批語，看來，這個年輕人不僅文筆流暢，而且見解不凡。肖玉經常檢查弟弟的功課，她看到這些，能不為得此佳婿而暗自慶幸嗎？春哥兒還說，他有一次和姐夫在後園裏玩耍，遇上姐姐了，而且倆人還談過話，兩心相悅，自是難免的了。如今，她這心上人，竟要被你送進監牢，關押一輩子！這，這……當然，這一切還隻是推測，升堂問案，總不能讓你閨女兒子拋頭露出，上堂作證吧？再說，他們要作偽證，我能給兩個孩子上刑嗎？所以，我就想了這麼一招兒。看來，甄別真假不難，倒是甄別以後，如何處置，你可要考慮好了。”
叢友仁說，“有什麼考慮的？我總不能悔婚，做出對不起世昌兄的事來吧？”
包拯沒有再說什麼，他心裏還惦記著那名刺客同夥的案子．將一名嫌疑犯關押太久，確是不太合適。告別時說：
“我明日再來，也許到不了明日，你這兒就見分曉了。”包拯這一招兒，還真見效，第一個尚青雲聽到以後，果然是沉不住氣了。當然，這是春哥兒作為喜訊透露給他的；可對他來講，實是莫大凶兆了！看來，隻有三十六計走為上了。可自己耗了這麼多心血，費去這麼久時日，一走，就全都白搭了！可不走，豈不是眼睜睜坐以待斃嗎！
讀者諸君看到這裏，腦子裏大約都有些疑問，例如：這個人是假的，他那隻玉佩究竟從何而來呢？真尚青雲說是他搶的，他當場駁斥了幾條，不是問得對方啞口無言嗎？還有，他既然冒名頂替，前來認親，就該早拜天地、入洞房才是，為何又一再推遲婚期呢？
看起來，筆者寫到此，非把這個假尚青雲的來龍去脈交待清楚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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