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9 更新時間：17-05-17 08:38
淩公公踏上短短五格階梯。
慕籬寒緊緊跟著。
階梯上是一排金色屋頂的房子。
左右兩旁的門，全緊緊關著，隻有前方正廳，燈火明亮，開著門。
慕籬寒猛然心慌，待會可是要見那個對人相當防備的東宮娘娘；他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呀！
慕籬寒懷著不安的心，隨淩公公踏進廳內，隻見淩公公垂下首，向裏頭的人，恭敬喊道：「洛陽大人，奴才將人帶到。」
慕籬寒錯愕片刻，才回過神。
原來找他的人不是洛青緋，而是洛青緋的父親—洛陽大人。
「謝謝淩公公帶他來。」年邁的洛陽絲毫沒有一品大臣的架子，態度十分和善。
淩公公仍垂著首，雙手揖起禮，依然恭敬，卻像背台詞般，道：「這是奴才該做的事。」
洛陽帶著些許皺紋的臉，揚起笑，感謝道：「我還是要謝謝你平日對東宮娘娘的照顧。」
「這是奴才該做的事。」淩公公不變的姿態，說著同句話。
「倘若沒有你在這裏陪青緋他．．．不丶不丶不。」洛陽又忘了，不能直呼洛青緋的名字；洛陽立即改口道：「有你在這裏陪東宮娘娘，我放心多了。」
淩公公愣了片刻，有些苦惱丶有些不知所措，隻好繼續道：「這是奴才該做的事。」
慕籬寒眯起眼，暗暗質疑道：“淩公公從頭到尾隻會這句話？”他沒問出聲。
洛陽則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直拉著淩公公道：「雖然平日我能入宮見東宮娘娘，卻不能時時刻刻陪他，還好有你在，我跟你說．．．東宮娘娘喜歡吃甜的東西，你要常拿甜食給他，還有．．．。」洛陽話夾子一打開，就沒打算讓它停下，拚命向淩公公交待著丶聊著。
慕籬寒聽得有些煩躁，眼角瞥見身旁的淩公公，竟沒有任何不耐煩，神色仍恭敬有禮。
慕籬寒不禁佩服起這名太監。
洛陽突然注意到慕籬寒，霎時停下話，一臉抱歉，道：「對不起丶對不起，我找你來，卻把你忘了，哈哈哈。」洛陽不好意思大笑出聲。
慕籬寒無奈扯扯唇角，希望自己還能拉出笑臉。
洛陽向淩公公道：「你先下去吧！」
淩公公恭敬地退出正廳。
洛陽拉起慕籬寒手，親切問道：「這陣子在宮裏過的如何？」
慕籬寒一時間難以啟齒。
洛陽自顧自道：「當年你父親救過我的命，現在我們一同在朝為官，特別照顧你也是應該的。」他再次追問道：「告訴我，在宮裏過的好嗎？」
慕籬寒窘地不知該如何回答；看著眼前這麽熱情之人，再想想洛青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慕籬寒感歎著，為何父子倆人會差這麽多？
洛陽不死心再問道：「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慕籬寒用著還沙啞的嗓答著。
洛陽疑問道：「你的聲音怎麽怪怪的？」
「我．．．。」慕籬寒正想說風寒。
洛陽一口賭定，道：「你被人欺負了對不對？」
「不，我隻是．．．。」慕籬寒急著解釋。
洛陽完全不聽，氣憤地又開始自顧自道：「我早猜到會有人欺負你，所以特別交待青緋．．．，啊！又叫錯。」洛陽改了口，繼續道：「所以我交待東宮娘娘要照顧你，結果他一定沒有照我的話做。」
慕籬寒急忙插話，解釋道：「東宮娘娘己經幫臣許多忙了。」
洛陽不接受，怒道：「不行，我要去罵罵他。」他向慕籬寒要求道：「你在這裏等我。」
「呃……。」慕籬寒的話還未說，洛陽己經急走出正廳。
慕籬寒無奈目光瞧著洛陽往右邊轉去，一聲重重敲門聲在外響起；沒多久，有人開了門，又關了門。
慕籬寒望著正廳右邊的牆。
原來洛青緋在隔壁房。
慕籬寒等了會兒，隔壁房門打了開，又重新關上。
洛陽走回來，一臉凝重，問道：「你得罪了燕貴妃？」
慕籬寒想想，不再避諱，道：「是。」
洛陽滿臉苦腦，道：「燕貴妃的父親在朝中與我不太對盤，我沒辦法幫你說情。」
「謝洛陽大人的關心，這事臣能自己處理。」慕籬寒一聲感謝，也不寄望任何人幫他；得罪燕貴妃之事，他自信可以應付好。
洛陽根本沒在聽他說話；仍自顧自斂起苦惱的臉，換上輕鬆神情，道：「不過你放心，剛才東宮娘娘己經答應我，讓淩公公跟在你身邊．．．。」洛陽話夾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道：「後宮裏，大家都知道淩公公是東宮娘娘的人，有他在你身邊，絕對沒人敢再欺負你。」
「不．．．。」慕籬寒試圖想拒絕。
洛陽還是沒在聽，道：「總之，這麽決定了。」他朝正廳外大喊道：「淩公公。」
淩公公垂首，從外頭走進。
洛陽道：「東宮娘娘要你跟在慕佳人身邊。」
淩公公俊秀臉上的神情有了些為難。
這與他當初進宮目的不同，與那人要求的不同，可是．．．那人又說東宮娘娘的命令絕對要聽從。
淩公公一整個不知所措。
洛陽看了看外頭天色，慌道：「都這麽晚了，哎呀！那我該出宮了。」走前不忘再向淩公公交待，道：「記得好好保護慕佳人。」
淩公公沉默地沒有出聲答話。
慕籬寒也為難起，瞧了淩公公一眼。
該說什麽呢？
慕籬寒苦惱了。
他不希望淩公公跟在他身邊，這隻會使他在後宮裏，顯得太過突兀，招惹到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是該好好拒絕才對。
慕籬寒走出正廳。
淩公公掙紮抬起腳步，跟在慕籬寒身後。
慕籬寒明顯感受到淩公公的不情願。
慕籬寒轉身問向淩公公，道：「可否見東宮娘娘一麵？」
淩公公有些難為，道：「東宮娘娘不見任何人。」
不見嗎？
慕籬寒目光望向那扇緊關的門。
洛青緋就在裏頭。
慕籬寒刻意放大音量，對著門，直言道：「臣感謝東宮娘娘和洛陽大人的照顧，臣有自信可以靠自己安然度過宮中生活，因此，請．．．。」
慕籬寒突然再也說不下去。
對著一扇緊閉的門，高聲大喊，頓時覺得自己蠢得過頭。
原本安靜的夜，在他一連串聲音停下時，顯得更加寂靜。
慕籬寒佇立在原地不動。
有股淒涼的氛圍，透過風吹起櫻花，沙沙作響，重重打進他心底。
眼前那扇緊閉的門，緩緩開了。
洛青緋一身單薄白衣，雙手交叉於胸前，依靠在隻開啟半扇的門邊，淡淡道：「幫你並非我的意思，即然是我父親所期望的事，你就把淩公公帶在身邊。」
慕籬寒雙手揖禮，恭敬道：「臣謝過東宮娘娘和洛陽大人的厚愛，臣隻想安然在宮中度過四年，並不想節外生枝。」
洛青緋淡淡地毫不關心，問道：「你得罪了燕貴妃，如何安然度過這四年？」
「臣，自有辦法。」慕籬寒堅定道。
洛青緋冷漠神情裏，一刹那間，閃過若有所思的模樣，隨即又冷淡起，命令道：「淩公公，送慕佳人回南花園後就回來。」
淩公公暗暗鬆了口氣，恭敬回道：「是。」
洛青緋撇過首，轉身，反手關上門。
有那麽一瞬間，慕籬寒儼然驚見洛青緋冷淡眼眸裏，流露出一絲羨慕他的哀傷？
為什麽呢？
慕籬寒好奇地想知道，卻挖不出答案。
淩公公在他身後，恭敬催道：「慕佳人，奴才送您回去。」
慕籬寒隨淩公公離開，走前，忍不住多看幾眼緊閉的門。
住在裏頭的人，是用何種心情，度過每一日丶每一夜？
一股悲涼從心底莫名泛起。
再次經過布滿玫瑰的涼亭，慕籬寒感到了諷刺。
世人最稱羨的東宮娘娘，其實如同這座涼亭，被擺放在美麗的花園裏，捧得高高在上，但頭裏早被針刺得滿身是傷；即使從眼裏流下淚，亦不過是讓玫瑰開得更加豔麗。
驚然，一雙明亮的眼，漸漸蒙矓起。
慕籬寒竟為了個不熟悉的人，莫名流下淚，有種被絞碎的心疼在胸口裏泛著。
慕籬寒忍住這份詭譎的哀傷，往南花園走去。
他還得待在皇宮裏四年，頃刻間，有股強烈的無助朝他侵蝕而來。
想念起風雁君了。
想馬上見到風雁君。
想要風雁君出現在自己眼前。
濃濃的思念，從心裏散出，飄於空中。
走在前頭的淩公公，沒有回過頭，鼻間裏，嗅到這股思念的氣味。
—是和那人所散出的味道一樣。—
淩公公聞著丶感受著，無法理解繼續走著。
慕籬寒回到南花園內的別院，平靜度過了三個月；意外著，房佳人他們三人自從那次淩公公的出現，再也不敢來找他麻煩。
慕籬寒大約猜到，房佳人他們雖然畏懼燕貴妃，但更加害怕東宮殿的人。
雖然洛青緋不受寵，在後宮裏也毫無實權，卻莫名有著無人憾動得了的地位；因此，東宮殿在皇宮內，儼然像另座不能侵犯且神聖的城堡。
慕籬寒心道：“或許是因為洛陽的關係吧！”
在朝中，“一人之下丶萬人之上的宰相之位”，光這份權力，就足以保住一個失寵妃子在後宮地位。
慕籬寒獨自坐在房中椅上，想著這些事；赫然發現自己這陣子花了許久時間，在思索洛青緋這個人；不管剛開始在想何事，最終都會想起東宮殿。
是因為到過東宮殿，被裏頭太過悲涼的氛圍影響了嗎？
還是洛青緋不經意流露出羨慕他的哀傷呢？
慕籬寒不清楚。
他揉了揉右眼皮，決定不要再想；斂起心思，換件淺淺的紫衣華服。
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奉神祭。
宮裏嬪妃，朝中大臣，都會到奉神殿前，參拜天神以及光神。
慕籬寒打理好自身穿著，走出房，與玉桐嵐和一同隨行的佳人，來到奉神殿的殿前廣場；目光很自然望向神殿上的屋頂。
想起第一次見到洛青緋的場景。
那張清秀爽朗容顏裏，有著被驚嚇到的神情，用著一雙強烈防備目光，死死盯著他看，纖細身子散發出生人勿近的警告。
慕籬寒想著丶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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