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83 更新時間：20-04-28 11:41
被花霧宵讚為後起之秀的程絕衣，若是以三言兩語將他論盡，猶如以管窺天，實為藐視他了。
不能列位又不能進入議事堂論事，並不表示他終日無所事事，反之，因勢利導頻繁主動掌握出手機會，奇才奇思，天資聰慧，神俊靈秀，這些超乎常人的特質在童稚中反而倍覺珍奇。與他相關的妙趣不勝枚舉，也不妨說個一二來聽聽。
適逢今日家族宴飲，談及各地江湖人物，莊主團不分上下各自發表高論，隻剩下年紀最小的程絕衣還靜默不語，最後輪到他，一對對眼睛直瞪過來，豎長了耳靜聽他怎麼說，隻見他一派自信而道：“我山莊的人才培養並不特別，和坊間差別不大，但若要論其最大的不同，應該是人才的挑選。挑選一名好人才是咱最擅長之處，門下千人都是高手，想磨練上等功夫處處是機會，八風山莊擇人的標準是物競天擇。在我之前，那些門下進入我山莊的資質條件差異甚大，優劣不齊，在我之後進入山莊的人，都是蒼天挑出來的，從天決，而非人決，這些人自然更優更強些。”
某位莊主頻頻點頭：“從天決，確實是一個取舍方式。”
程絕衣又道：“就拿這蘇家莊來說吧，蘇家莊，一個專出天才兒童聞名於江湖的小村落，村名百三十人幾乎都是天才。數年前我年紀尚小，看上了蘇家莊，派人幾次勸說加入我八風山莊為咱效力未果，我繼而又想，不加入我山莊，日後萬一加入其他門派，這不是留著養虎為患嗎，不如剿了，看他如何。全村剿了，最後逃出一名幸存者，我繼而又想，這名幸存者的命不該絕，大難不死還能死裏逃生，這樣的人日後必定非凡。這蘇家莊一事過後，我開始四處遊走，到各地收羅人才，隻是我不再用滅村那般激烈的手段，但總是會設計一些小遊戲從旁觀察哪些人通過最後考驗，天決的結果往往是命中注定適合走江湖的人物。”眾人隨後輪流交談，宴席就在交流暢飲間，不覺月光泄下映上樹梢頭。
翌日，程大虎把程絕衣叫來吩咐。
程大虎說：“南路幾個堂恰好有要事來了帖，你替我送禮過去，對方指名要親自與你結下盟約，大概也是聽到你在江湖上的風聲想認識認識你，這樣也好，你就替我跑這幾趟路。”
程絕衣說：“我此去無妨，唯一擔心者隻有那別雲劍客，他與那花霧宵如此通好，大莊主不覺奇怪？”有人突然來傳話，程大虎忙於應付，撇下程絕衣到前頭忙事了。
程絕衣帶上護衛人馬出遠門，言行隱密謹慎。借著替程大虎辦事之名，行跡周遍萬裏，見識百堂，幾經曆險，磨事甚多。
八風山莊之所以屹立不搖，其中原因之一，是立了多位莊主，今日你推翻了一位，還會有其他莊主，這樣的製度比中原王朝隻立一位帝王、隻立一位太子還堅固。這些莊主都是傳承自八風教主太古的血脈，三代男丁共組成一個莊主團，有年長，有年少，隻要年滿十六，這些血脈之子理所當然封為“列位莊主”，隻能旁聽無議事資格，年滿十八，才晉任為“正式莊主”，有參與議事資格。
***
時光荏苒，數年過去了，江湖俠客各領風騷，東西南北中五大江湖勢力各自演繹自己的武場。
流年似有腳，悄悄踅過，將少年引向年十八。
年十八，初長成的程絕衣，乃十位莊主當中最年幼，近日才晉任正式議事，莊主團順序排在最末位第十。
此時，那花霧宵與別雲劍客也練成了拂光雙劍，一時叱吒江湖，引動四方來挑戰。江湖高手代代高人輩出，世人不知拂光雙劍有何厲害之處，直到無數次連勝之後，這幾乎稱為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拂光雙劍於焉奠下了萬夫莫敵的地位。
這日，風和日麗，程絕衣遠赴玉馬城采買一批上等刀劍，正打算返回山莊。
數年來，無論他行至何方，酒館內、食堂裏，甚或澡堂間，凡遇江湖人物混雜之處，總會聽到拂光雙劍的威名，自信如傲梅的程絕衣怎能聽的入耳，每每念及此，他亦不動聲色探問多次，明白了，因為那人是花霧宵，不管這位花大俠做了什麼，都會被世人鑲上一層鉛華，鍍上一層金箔，所作所為皆成為江湖界的典範。
外表出眾果真是吃香哪，程絕衣頗為不屑。
他在公眾澡堂赤身泡湯，耳際又傳來花霧宵的消息，旁人滴滴咕咕這樣說：“明日辰牌又有好戲可看了，白獅雙刀要挑戰拂光雙劍，上次飲敗的白獅雙刀聽說不服氣，就約在白翔寺前廣場。”嘈雜之語閃過兩三句，程絕衣眼神頓時一亮。
翌日，白翔寺前廣場，萬頭攢動，如中元節般熱鬧。程絕衣混在人群中，張望廣場上四名高手。
情況是：寺內觀音領頭坐中央，看他，白獅雙刀斲金耀，拂光雙劍斷獸牙。
眾俱凝神，人潮簇擁，連賣糖葫蘆的、賣鍋餅的、賣麻花卷的也挑來擔子湊一腳。瘸子、聾子、準備生兒子的也都聚來，連那不可能出現的臥病老尼也奄奄著臨終一口氣令人抬上。
廝殺氣氛甚是濃烈，對峙氣息甚是嚴正，花霧宵不改其促狹風趣雅興，陣前詩興大作，或也許是故意沉吟，特意與白獅雙刀別苗頭，要為今日作一紀念，隻聽他長歌變作短句，這樣也好：“寺前有三昧，拂光雙劍，絕妙生三昧；寺前有法海，別雲霧宵，神力如法海。”
聽的圍觀眾人鼓掌叫好，以為來看賀歲大戲，文武齊發，氣氛霎時鬧騰騰，此起彼落吆喝著。
白獅雙刀乃驚世之刀，他花霧宵要別苗頭乃因其夙有雜文一首風行於世：
騰飛縱橫行無端，
獅吼震宇響天霄，
一刃尋波一刃風，
並蒂雲中開雙刀，
分流馳騖有痕香，
不違俠情不背道，
行雲流水覓刀意，
人間再無風逍遙。
刀色肆虐南山羞，
刀舞揚波太湖渴，
刀聲振疾胡歌咽，
刀影綿延蔽星澤。
一朝有酒醉不害，
非醒人事惟記他，
白獅雙刀風中來。
響亮的白獅雙刀，還有比之更驚人的嗎？詩與詩較勁，武與武互杠，一場文攻武鬥誰也不遑多讓。
程絕衣從不知拂光雙劍有多厲害，特地前來一會，隻許一見，才了解何謂雙劍的威名。這已經不是比武了，這樣的雙劍已達彌陀幻化、江湖神通之境，還有誰能超越，沒有了。
***
人潮意猶未竟逐漸散去，程絕衣特意上前拜會別雲劍客與花霧宵二人。
他說：“別雲劍客，不知你與花霧宵交情這般好，連敵人都能串聯一氣。”
別雲劍客拱手道：“不知小莊主也來了，方才見笑，他確實是咱八風山莊的敵人，但是，這拂光雙劍是在程大虎莊主與江水深盟主同意下進行的。”
程絕衣又說：“既然是在雙方盟主同意下進行的，我也不好說什麼。還有，花大俠，我會送上盟約書，本山莊誠心與貴教定下兄弟之盟。”
那花霧宵眼神肅然，言詞也肅然：“兄弟之盟？倘若八風山莊願為弟，我飛泉還願意一談，可我怎麼也參不透，貴山莊哪來的自信要我飛泉稱你一聲兄而我必須矮一截為弟？”
程絕衣自信道：“形勢比人強，這就是本山莊的自信。”
短短數年間，程絕衣已從花霧宵口中的後起之秀蛻化成一名能代表八風山莊與各路江湖盟主平起平坐的人物。劍上功夫與江湖曆練雙管齊下，問何人將是他八風山莊明日棟梁，除了程絕衣這三字外，不會有第四個字了。
花霧宵本來氣度庸和，定睛凝想，眼前少年如一道靜水深流，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潛伏暗潮。一個不能繼續忽視的人物，也該適時揚蕩清波看他激昂之浪能打多高。
花霧宵肅然再道：“看來，這兄弟之盟是不必再談了，小莊主前前後後派人送了不下五次盟約書，我花霧宵今日就說個清楚，五次盟約書全被我以燭火當眾燒成了灰燼，小莊主就不必再來第六次，免得彼此難堪。”
氣氛驟降，眾人頓時略顯沉肅，三位高手鼎立羅漢陣，靜默如白翔寺內的肅穆觀音一體三化。
但看他程絕衣並未生氣，微笑以對：“這樣光天化日燒我盟約書，也是個君子，今日就看在佛麵上，不宜無端生事，是我八風山莊自討沒趣，兄弟之盟破局本來也在我意料之中。”看了別雲劍客一眼，又說：“你倆這樣聯手，究竟是要打誰呀？”
花霧宵肅然而道：“小莊主何不拿出看家本領，然後拭目以待。”
程絕衣微笑道：“待何物？”
花霧宵道：“待看我倆聯手打誰呀！”
他，別雲劍客，一個自詡最像東風白之人，惟願承其誌，惟願光其大。
他，花霧宵，一個北江湖公認的第一智者，花府二少主，未知承誰之誌，惟願壯大飛泉。
而他，程絕衣，一個最像太古之閃亮星辰，惟願明太古之誌，壯大八風山莊。
三方於此交會，銀河於焉而生，渦流吞噬黑暗與光明，究竟是，誰要吞噬誰，誰將被吞噬？眼神聚會處，有靈光叢叢，有炮火隱隱。這是吞噬前夕的宣告，這是吞噬前的氣息，這也是吞噬前的呼嘯。
程絕衣再度微笑，應下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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