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52 更新時間：17-10-30 06:59
在止瀾洞成形之前，此處乃一不折不扣虎窩，雖經多年歲月洗禮，不難嗅出其甚深處還能尋著一絲虎獸氣息。
不信天塌下來之說，別雲劍客對清理門戶一事依然遊刃有餘。
怎知這一日，程絕衣從鬼門關逃過一劫後，複原良好，聽聞九征離開之訊，冷靜半晌，再也不畏，懷著滿肚子氣、一肚子火往止瀾洞來，直言不諱：“別雲劍客，有請你另謀他處閉關，從此別再踏入我八風教地盤一步，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容忍。”
別雲劍客審查詳情，知眼前的小莊主不再容忍自己，沉穩而道：“小莊主這是要趕我走？”
“不是趕，是請。”
“請我離開的理由？”
攤牌這一日，其實天象極佳，是個適宜遠行的好日子。
並未出現兵戎相見，那小莊主即使動怒也是極為文雅，多年來江湖打滾的複雜塑造了一個能言善道的高才。
“我曾聽說，那叛徒東風白喜歡一個雲雨雷電交織的天空。”
“我也聽說過。”
攤牌這一日，馬兒壯壯，正躁著性子欲出門走跳，還有自己也差不多厭煩了棲身山洞觀察外界變化的躊躇不發。
假使一山能容二虎，江湖就能靖好，然而總是事與願違，否則怎會有今日令一介梟雄難堪的這一幕。
“這裏是太古的天空。你聽好，八風教，是太古的天空，不是東風白能翱翔的地方，朗朗乾坤中藏著一片烏雲總是讓人不安，所以，車馬糧水皆已備齊，就在山莊門外，別雲劍客請上路，我會親自送你離開。”
一語道盡勢力範圍，此乃必須麵對之現實，不容許模糊立場，實無話可說，不再相商。
這一日的攤牌其實很平和，山嵐在盤旋，林間有鳥飛，岩壁的水滴清響有序，隆冬景致中的暖陽日，是個遠行他方的好日子。
這些小莊主們哪一個不是在眼裏盯著慢慢拉拔，長大了，能主宰了，當家有當家的樣，能宰製自己也能宰製他人了，啊哈，甚好，起身，步出之前，低吟一句：“既然將話說開了，我也不瞞你，委身於太古的天空之下，我別雲劍客也覺得委屈，小莊主，你且珍重。”
***
對那天塌下來之說嗤之以鼻，一條孔武虎影攜著程懷衣雙雙離開。
縱馬雪途，行程平順，別雲劍客來到玉馬城外，對身旁的俊逸狂囂青年說：“程懷衣，你我師徒就在城門前終止，進了城，這個江湖就要變樣了，依你目前的狀況，已無需我的指導，記住，今後開始，你我都得各自努力。”
凡江湖人都坦言不爭，玉馬城是個適合各自努力的起點，程懷衣選擇在此單飛，拜別後策馬離去。
高聳的城門氣勢宏偉，別雲劍客單獨進入玉馬城，一座名聞遐邇的刀城，鑄刀店三千戶，賣刀鋪一萬戶，浩浩蕩蕩在眼前大肆鋪排，日日迎來大江南北前來尋刀的江湖人物，更有絡繹不絕的馬隊收購兵器，一車又一車，駛進又駛離。
一流的刀城就該有一流的鑄劍師與一流的神兵器，才能圓滿一流刀城的不朽。
遠近傳來源源不絕的打鐵聲，他來到一所高廣劍樓，隻身進入，未再走出，很顯然，這座劍樓將是他未來雄峙一方之所。
踏入劍樓，來了一名引路人，互相行禮畢，引路人恭敬謙卑引人入室。
滿室江湖人，濃濃江湖氣，齊列一處，向大名鼎鼎的別雲劍客行注目禮，這些都是別雲劍客數年來私下豢養收容的養士，武功有高有低，其中不乏喊得出名號的大人物。
穿行過三道門，經過一道寬敞走廊，再穿行過兩道門，步上階梯，直上高樓，樓上並沒有賞心悅目的風光，也沒有愜意盎然的茶室，此地是供奉神兵器的劍神堂。
威威凜凜劍神堂。
白襲的劍，橫列於中央。
白襲，第一流刀城中冠冕第一鑄劍師，白狼派創教祖師，東風白第一摯友，雙劍中之一人，當年遇刺後之頭顱收納為勝利者太古揚威的戰利品，高高懸於斧頭山下，任風吹雨打，育有一子，其後接掌白狼派，卻不敵八風教虐風掃蕩，數年前，全麵潰散。
引路人悄聲問：“這口劍怎麼了？”
別雲劍客答：“無法言說。”
引路人又悄聲說：“天下名刀皆出自玉馬城，玉馬城最頂尖的名刀皆出自鑄劍師白襲，這口劍……。”
別雲劍客答：“乃白襲平生最愛之劍，朧牙。”
***
朧牙最後一回出鞘其身影如下：
草原上，兩條人影輕靈飛快，猶似在對招。
一條紫氣，一條雲白，身手十分高妙。
“隱月雙劍懺”最後修正這日，適逢太古壽筵前夕，八風山莊前前後後忙著整理，東風白告假。
東風白雲：“等我辦完太古壽筵後才能撥出時間校正，我知你為此套劍法費盡心思夜不能寢，我亦何嚐不是，給我十天的失約，十天後，我定再來，相信我，這套雙劍必能讓你的朧月我的絕響創下武林最震撼的一套雙劍法，而且還能讓世人見證你白襲的鑄劍術已進一步超越，真金不怕火煉，朧月，這口隻為雙劍而生的劍，乃我東風白畢生讚服的絕物真劍。”
白襲雲：“我等你，十天後，不見不散。”
眾所皆知，十天後，白襲的頭顱如一耀眼宮燈當眾高懸，且是東風白親手將摯友的腦袋揚高擎起。
若幹年後，別雲劍客私下得知白狼派還藏有一所賊窟，私下來剿，首度踏入劍樓那一日，風好大。目標明確，剿滅白狼派最後賊窩━━一座白襲生前收藏刀劍的劍樓。他單刀直入，區區一把火便將劍樓給燒了。
石垣化成焦土，高樓化作頹牆，黑煙灰燼中猖狂閃爍著一把燒不黑、燒不毀也燒不了的劍，一件發光的戰利品幾乎刺瞎別雲劍客。
彷佛必須經過一場大火的焚燒才能完成一口劍最後的鋒芒，焚身的劍，竟然更光華奪目，似暗黑中的夜明珠，似僧人火化後的白骨升華為五彩舍利，似白土罐燒煉成一身繽紛彩釉，點亮縱火人掃蕩江湖多年後再不覺世間有何可觀之處的一雙銳眼。
屈膝，於殘煙中將燙手的朧牙輕輕拾起。
***
朧牙，透著一道銀光，靜靜佇於劍架，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未曾再出鞘。是時間將它遺忘，亦是它遺忘江湖，人劍雙泯，應證了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之理。
這裏曾是一處遺址廢墟，消失匿跡於江湖的白狼派，因一條虎影來此盤踞，即將死灰複燃，即將成為一座強虎不低頭的虎窟。
別雲劍客赫赫下令：“取下來，我要見識它是否依然完好。”
這是他重返劍堂之日，特地來此大肆整頓當年以勝利者之姿奪下的戰利品━━一幹群龍無首江湖人與一口專為雙劍而生的劍。
凡所有物皆能雙泯，入墓室與主人生死長伴，唯獨此劍之叱吒鋒芒，不能被江湖遺忘。
朧牙，必須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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