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5 更新時間:17-06-04 20:35
1998年9月,我升上了三年級。這一學年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隻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第二學期尹始,班主任把我和江思源分成兩桌了。原因無它,在江思源的特別輔導下我的成績節節攀升,在第一學期期末考竟然進了班裏的前十,和第一名的江思源隻相差了十分。老師覺得我的成績已經穩定了,就把江思源調到和江大同一桌。在過去的學年中,他從未跌出班裏倒數的前五名。
可能是習慣了晚上放學送江思源回去,每天下午放學後我都會留下來,等江思源幫江大同輔導完了再送她回去。而江思源好像也習慣了我送她回去。
可在某個星期一江大同提議我不必等他們,他可以送江思源回去。我笑了笑沒有說話,那天放學後我就沒有在等江思源。
一連三天都是這樣,我下午放學後就離開了學校,坐著上下河橋看同伴在水裏嬉戲。其實我是再看江大同有沒有如約把江思源送回去。
第四天下午最後一節課前,江大同走到我的跟前,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江思源讓你晚上送她回去。”江大同話中帶著憤怒。
很多年後我上了大學,在看到這樣的眼神時我才知道,那是帶著醋意和憤怒的眼神。
因為周末即將到來,語文和數學老師都布置了不少作業。我坐在最靠門口的位置,慢慢寫著作業,有時會回過頭看著他們。
三月算是早春,一到傍晚五點多天色就開始泛黑,冷風微寒卷著最後飄落的枯葉打轉。
我再次回過頭看向江思源和江大同,他們還在埋頭寫字。
“有點涼了。”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送江思源回去的晚上,默默收拾好課本和文具放進破舊的書包裏,走向江大同和江思源。
“大同,今晚先讓思源回去吧,明天我去你家,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可以教你。”我邊說邊對江大同打眼色。
可能江大同沒理解我的眼色代表著什麼,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俯視著我。那時江大同比我高一個頭,是班裏最高的男生。
我對江大同有點發怵,小時候打架身高很占優勢,現在隻剩下江思源在一旁,要真打起來我肯定要吃虧。所幸江大同隻是憤憤瞪了我一會就收拾東西離開。
我望著遠去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如釋重負長長呼出一口氣,直到江思源收拾好東西我都不敢看向她,生怕她看到我畏懼的模樣。
離開教室後我堅持把我的外套給江思源,在大山的早春早晚都是寒意逼人的,而江思源今天隻穿了一件長襯衫。這也是為什麼我要江大同先回去緣故。
暮色昏沉,晚風中帶著一絲濕冷,我像往常那樣走在前頭,江思源跟在我的身後,倆人誰也沒有說話,聆聽著彼此的腳步聲,一輕一沉,很像媽媽睡前的童謠,很讓人心安平靜。
走過下河橋時江思源拉了一下我的書包,我停了下來回過身看著她,像往常那樣等她先開口。
這是我們的默契,如果她是有事她會主動開口,如果不說話就是她害怕了。在過去的一年我沒少在下河橋上嚇唬她。
江思源低下頭看著她的白布鞋,那就像我在大榕樹下說送她回去的那模樣。
我依靠在下河橋半人高的護欄上,佯裝聽橋下流水淙淙。我知道江思源肯定有事要和我說,我的直覺向來準確。
好一會江思源才抬起頭說:“你能以後都送我回家嗎?”
我訝異看著江思源,過去一年多的護送,我常常搬出一些鬼怪故事嚇得她大氣不敢喘息,現在有了江大同護送,按理她高興還不及,怎麼還會要我護送?
百思不得其解,可就在時我看到了江思源眼中閃動的淚光,嚇得我急忙答應並用手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淚水。
“放心吧,我以後會等你的。”我笑著伸出右手,把尾指彎曲成半圓,繼續說道,“拉勾之後在反悔是會長獠牙的。”
噗嗤
江思源破涕為笑,同樣伸出右手把尾指彎成半圓勾在我的半圓中,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很是好看——和她認識一年多,我現在才發現她笑起來是有酒窩的。
我拉著江思源的手抬起,在天空中轉了半圈,以示天地見證。
江思源笑得更開心了,臉上兩個小酒窩一深一淺再度映入我的眼簾。
第二件事發生在三年級的暑假。
那是暑假的第七天早上,學校發成績單。
那天早上最受矚目的無疑是成績最好的人。我很慶幸自己也在那一類人當中。
“恭喜你,也恭喜我自己,有你這樣的徒弟我很高興。”江思源用一種很老成的口氣說著。
我不禁莞爾,不過我確實要感謝江思源,如果沒有她,我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成績――以一分隻差排在江思源之後,位列班裏第二名。
“說吧,你想怎麼報答我。”江思源臉上閃過狡黠的笑容。
一臉迥然,不得不承認被江思源問住了。在那樣的年紀,我從未想過要因為某件事去報答某個人,我還不能理解恩怨二字的重量。
好一會我才摸摸鼻子說道:“以後每天都送你回家,這算報答嗎?”
江思源連連搖頭:“這是你早就答應過我的,怎麼還能作為報答呢?”
我擺擺手表示投降,直接讓江思源指出想讓我去幫她做的某件事。
江思源沒有說話,臉上掛著奇異的微笑。這讓我想起了我哥給我下套的那個詭異笑臉,但是江思源她會騙我嗎?我不知道。
就在這時一件讓我和江思源都難以忘記的事情發生了。江大同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搶過我們的成績單撕個粉碎。
“你就是偏心。”江大同把粉碎的成績單用力拋出,然後上前狠狠地把江思源推到地上。
同學們和發成績單的老師們都呆住了,就連發泄完怒氣的江大同也都愣住了。
我想我應該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時走到江大同的背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待他轉身我就把吃奶的勁頭都用了出來,一拳就把他打翻在地上。
“別打架,快過去拉住他們。”老師們回過神來了,手忙腳亂趕緊上前拉開我拉起摔倒在地上的江思源和江大同。
結果那天我爸第一次被請到了學校,老師把大概的一些經過告訴了我爸,千叮囑萬囑咐回家後不能用打罵方式進行教育。
可能是老師的話起了作用,我爸回去後不僅沒有狠揍我一頓,甚至連罵我都沒有,他好些天沒有和我說話,沉靜得讓我慌了神。
於是打架事件過去一個星期後,我去到了我爸麵前,把頭壓得很低很低,囁嚅著開口:“你還是揍我一頓吧,我知道動手打人是不對的。”
我爸把我拉到他的懷中,用粗糙的大手握著我的小手,展露極少的溫和笑臉。
“我不打你是因為我覺得你長大了,一個大人要是做錯了事就要自己去承擔責任。你需要的不是我的諒解,去找江大同吧。”我爸平靜地說著。
我抬起頭望著這個記憶中始終威嚴得不可侵犯的男人,此刻他就像變了個人,是那樣的和藹。
很多年後我媽才告訴我,我爸在我這樣的年紀已經開始為養家活口奔波了。
那一次的父子談心後我就像真的長大了,我爸也再也沒有狠揍過我,雖然他還是常常板著臉讓我害怕。
三年級的暑假似乎很漫長,我去找過江思源,她奶奶告訴我她去了A市——那是離雙河村很遠的一個地方,一直要到開學才會回來。
我也去找過江大同,可每一次他都不在家。用他媽媽的話就是脫韁了的野馬再也看不住,早出晚歸滿村撒野。
直到八月下旬即將開學之際,我在上河看到了江大同。他正在水裏和同伴遊得正歡,看到我後急忙上了岸,光著身子對我彎下了腰。
“對不起,那天我不該撕掉你們的成績單,特別更不該推了一把江思源。”
我摸了摸頭有點茫然,這不應該是我道歉才對嗎?怎麼變成我在接受別人的道歉?
好一會我才回過神,一把把江大同推到水中,大笑著說:“撕成績單這件事我們兩清了,不過我打你那件事還沒有兩清,你上來吧,我讓你打回一拳。”
江大同就真的從水裏跑了上來,不過他沒有打我,也是把我推落水中,緊接著從岸上跳下來,激起數尺的水花。
“我們也兩清了。”江大同笑著看我狼狽上岸,他是知道我爸不讓我下水的事情的。
我無奈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擰幹,但臉上卻展露如釋重負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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