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絕歌之兩朝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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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點絳唇(1)

章節字數:4934  更新時間:08-01-30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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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鬧!”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臂,秘一拽,拽得我整個身子倏的旋轉過來,跌撞在他的胸膛上。他扣住我發顫的細肩,目光灼烈,教訓道,“三更半,你哭鬧什麼?如果碰到壞人,那該如何?”

    我掰開他的手掌,用勁地掰開,淚眼婆娑地盯著他,一眨不眨地瞪著他,任憑淚水潸潸滾落……

    唐抒陽渺然地輕歎一聲,黑眸中的怒氣倏忽不見,攬過我的肩背,擁在胸口,厚實的大掌輕拍著,柔情四溢:“一個姑娘,如此肆無忌憚地哭,唐某真是第一回見到呢!哦,不對,上次就見識到你梨帶雨的哭相了。”

    他總是這樣,教訓我,對我大吼,卻又突然溫柔、寵溺地待我,與我調笑,逗我開心,到底為何?我不明白……

    我抵在他的胸口,渾身發顫,低聲啜泣著。

    唐抒陽的心口沉穩有力,語氣越發地溫柔,仿佛我是一個小小孩兒:“到底什麼事?告訴我,捍?”

    我緘默不語,隻顧著一頓一頓地抽噎。他揉搓著我的發絲,長長一歎,輕輕地擁我入懷。

    哭聲漸大,淚意洶湧,我也不曉得為何如此難過,難過得在一個並不是很熟識的男子懷中放肆地大哭;而我更不曉得,唐抒陽為何總是在我傷心的時候適時地出現、總是縱容我的哭鬧、總是撫慰我的情緒……

    “你這昧無顧忌地哭,可不像是一個倔強又任的姑娘!”他調侃道,言語中帶著寵溺的意味,仿佛爹爹那般的寵溺。

    我揚起小拳頭,捶著他的肩胛口,忍著哭意,艱澀道:“你——還——取笑我!”

    他放開我,拿出一方錦帕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低笑道:“好了,應該哭夠了吧,若是再哭,明兒早上就變成兩核桃了。”

    心中略定,傷心如潮水般退去,又一波潮水湧上心口,激蕩著我的心房,奔湧不絕。方才激動之下,竟然再一次“投懷送抱”,與他親密相擁,當真昏頭了!想那迷離的月光下,微風拂動,年輕男儷影成雙,與凝乳般的月華競相爭唬

    我恍然失神,抽離了身子,拿過他手中的錦帕,虛弱道:“該回去了!明兒還要趕路呢!”

    不經意間舉眸望去,驚異地看見,破廟大門的正前方,站著一個白人影,眉目模糊,身姿單薄,宛如大雪紛飛之中的一朵雪,清揚冰冷,遙遙地望著我們。也許她也看見了我探視的目光,她明顯地一愣,隨而施施然轉身,儀態嫻雅地步入破廟。

    自是認得這個白的人影,絳雪。我相信,她會來找我的!

    翌日傍晚,一行人歇在途經的一個農莊。農舍,水田,綠樹,土徑,淡遠寥落,似是宣紙上的幾筆淡墨,安詳恬靜。炊煙嫋嫋、隨著晚風扶搖直上,遠山凝暮,分明畫出暮夏初景。

    水塘邊,蘆葦深深,風搖微動,何人下臨風處?

    “端木在想什麼?”絳雪與我並肩而站,語音中似有揶揄。

    臥笑道:“我在等你!”

    絳雪略有一愣,精致的容妝微顯驚,隻是一瞬,臉便已淡定:“端木是豪門望族之後,出身高貴,姿容絕世,才情傾溢,日後定是富貴盛寵、位高尊榮……”

    “絳雪姑娘想說什麼,我不是很明白!”我淡淡地打斷她的奉承之語,如此奉承,隻怕是言不由衷的吧。

    絳雪深深地看著我:“端木可還記得跟我說過的話?”

    “你以為我忘了?”我反問道,盈盈淺笑,眉梢處波瀾叢生,“端木情從闌會忘記曾經說過的隻言片語,你大可放心!”

    那個午後,我對她說:你所擔心的事情,永遠不需要擔心。

    絳雪和婉道:“那便好,絳雪謝過端木。”

    她粉雕玉琢的臉龐,眸光流曳的鳳眼斜飛入鬢,玉嬈的體態穿著一身瑩紅裙裳……我輕挑眉心,傲然地看著她,清風徐笑:“絳雪姑娘……你似乎有些介懷唐老板與我究竟是何關係,其實,你大可放心,我隻把他當作大哥。”

    絳雪幹笑了一聲,臉頰透出微紅:“抒陽與我相識多年,彼此相知甚深。他這人呢,不會專注於兒情長的,亦不會對一個子動心動情,可以說,他是一個無情之人。隻不過,我見抒陽對端木甚為有心,估摸著他對你動心了也說不定。所以,絳雪鬥膽,前來提醒一句,抒陽是一個流連之人,並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子而放棄眾多的紅顏知己。因為……動心,並不表示癡心,動情,更不表示專情,望端木多多思量。”

    “假如端木亦是動心動情,隻怕是劫難的開始。抒陽的那些紅顏知己們,都不是省幽燈,她們的口水就能把你淹死,她們的脂粉氣,就能把你熏死。”

    我靜靜地聽她說著關於唐抒陽的一切,淺淺微笑,不做任何表情;待她一口氣說完,我莞爾一笑:“哦,是嗎?謝謝絳雪姑娘告誡!我想請教一下,唐老板的紅顏知己,我想絳雪姑娘……是最嬌紅滴的那一朵如紅顏吧。”

    再笨再傻的人,也能聽得出我話中的諷刺之音吧。

    看著她的臉漲的紅,我不惱不怒,唇角飛揚:“絳雪姑娘頸我胡言亂語吧。假若一個子想博得一個男子的癡心相待,首要者,是要在他麵前施展自己的千嬌百媚,牢牢地抓住他的心,讓他因你而亦步亦趨、環伺左右。趕走他身邊一個又一個紅顏知己,是收效甚微的伎倆,最最要不得,絳雪姑娘以為如何?”

    我焉能不知,絳雪特意與我說起唐抒陽,為的就是破壞我對唐抒陽的印象與好感,“主動”遠離唐抒陽。殊不知,饒是她不說,我亦知道,唐抒陽不是我心底的良人。

    絳雪的臉乍然一變,紅潮盡褪,隻餘雪白的驚懾,言又止,終於訥訥道:“端木高見,絳雪受教了!想來,端木定是在心上人麵前施展如此高超的伎倆了。”

    我極目遠眺,望斷水遙山遠,仍是望不斷一個“情”字。冷寂一笑,我緩緩道:“端木氏向來兼森嚴,家法嚴厲,子孫有所過錯,定然重罰。絳雪姑娘……該是體會不深。”

    倏然,絳雪掩住口鼻,彎腰作嘔,一聲聲的咽喉氣流之聲,令人心生惻隱之心,並為之驚駭。

    我扶住她的身子:“怎麼了?身子不適嗎?可是吃壞了什麼?”

    絳雪抽出絲帕,輕柔地擦拭著唇角,臉頰浮現出一抹殷紅,嬌羞的紅,醉人的紅……她柔聲道:“不是,我……端木,我有喜了!”

    “有喜?”我一怔,恍然明白,是唐抒陽的孩子。

    絳雪雪腮裳的緋紅恰與瑩紅裙裳兩相映照,鳳眼妖嬈,喜氣的神態愈顯不可方物。她的唇角浮出暖暖羞澀:“他還不知道……我想找一個月白風清的時候親口告訴他。他很喜歡孩子的,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

    微牽雙頰,扯出一抹疏淡的笑,我細聲道:“恭喜!”

    “你們在說什麼?”唐抒陽緩步而來,墨黑素袍的袍袂隨著雙腿的邁動,一蕩一蕩的。

    絳雪眉心一跳,約略緊張道:“沒什麼,就閑聊間。”

    我兀自看著她,語笑嫣然:“我們在聊一些癡心、癡情的世間男,唐老板也想聽聽?”

    唐抒陽站定我們身旁,笑道:“哦?倒是有些興趣,你們繼續,我在旁洗耳恭聽。”

    “爺,這……”絳雪的表情尷尬萬分,臉上紅光燦燦,卻是隱晦的、慌亂的。

    唐抒陽眉峰微蹙,探究地看著她,眸心深處彌漫著濃濃的猜疑之。

    “絳雪姑娘的告誡,端木情牢牢記下。”我舉步離開,冷冷的餘光掃過唐抒陽的臉龐,瞥見他的臉孔緊緊地攏著。

    往前走了五步,我霍然轉身,漠然道:“唐老板,假若你真想孤寡一人,度過一生漫長的歲月,端木情覺得未免過於淒涼了!你與我大哥年紀相仿,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已三十而立,是時候仔細思量終身大事了,也是時候憐惜玉了。或許,你該睜大眼睛,看看自己的旁邊,是不是有一位相伴多年的麗子,正殷殷期盼著呢?”

    話畢,我藐然轉身,丟下一臉錯愕的一對男。那一刻,我隻覺頭頂上方的空星光漸次璀璨,心中萬分痛快。

    唐抒陽呆呆地聽我言語,望著我,暗黑的臉孔漸漸地凝重,深眸緊緊抽住。

    而絳雪,不可置信地盯著我,鳳眼猙獰,驚懼與恨意交織重疊。

    我並不覺得絳雪和淩璿可恨,隻覺她們都是勇敢的,也是可笑的與可憐的。正如我與西寧懷宇,勇敢,亦是悲涼,還有一些任的惡毒——我終究不願讓人平白欺負了去。

    唐容嘯天站在前方三丈之外,靜靜地望著我,眼睛幽深、邃遠,分辨不出絲毫喜怒。傾籠,涼風習習,拂起鬢邊的青絲紛亂飛卷。我轉身往右邊走去,再不理會他暗寂的目光。

    不多遠,一座殘破的亭子孤立於草叢之中。我坐下來,靠在朱漆殘落的圓柱上,靜望弦月浮動、緩緩地信步中天,心中寂然無波……

    一聲輕響將我驚醒,驚出些許冷汗。我竟然睡了過去,然知是何時辰了。

    “我知道,你沒有。”身後徐徐傳來唐容嘯天低沉的嗓音。

    那道疑慮的目光,仿佛刻在心間,每當想起,手腳皆是冰冷。我幽幽笑道:“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再無選擇。”我起身,涼如水,絲絲的冷意鑽進肌膚,抽絲剝繭一般抽離身上僅存的溫暖,“深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未等他出聲,我慌張舉步,走出亭子……他疾步上來拉住我,緊緊扣住我的手腕,嗓音深處凝結著濃濃的哀傷:“不……不要走……”

    我冷道:“唐容大哥,她會看見的……”

    他轉過我的身子,握住我冷涼的手,淡漠一笑:“看見又如何?看見了最好!”

    我正道:“既然唐容大哥已作選擇,便沒有後悔的餘地……”

    唐容嘯天語聲帶笑,黑眸中亦是笑意盎然,嗓音的啞:“你怎知我已作選擇?我何時告訴過你?”

    驀然一愣,我呆呆的說不出話。清風繚繞,於我們之間湧動、回旋,吹冷了我的臉腮。他英眸頓斂,眼中黑白分明,冷肅道:“唐抒陽……你很熟悉嗎?”

    他臉上漫起的肅殺之氣,令我冷汗微滲。我平心靜氣道:“為何這麼問?”

    “我都看見了……”唐容嘯天的眸陰暗無比,一分分地冰冷,“樹林裏,破廟的那個晚,我都看見了……”

    手腕漸次疼痛,是他的手指悄然用勁,是他的心口怒氣騰燒。我閉了閉眼,幽然含笑:“你想要說什麼?”

    他顫抖的語聲如冬日冰淩,噴了我一臉:“你喜歡他?”

    我驀的睜眼,靠前一步,深切望他,眼梢帶了一縷媚然的淡笑,在他雙唇的下方細細而語:“唐容大哥真想知道?”

    唐容嘯天的喘息漸漸沉重,嗓音越加暗啞沉渾:“告訴我!”

    我嬌聲軟語道:“唐容大哥,我不想告訴你!”輕笑一聲,我猝然轉身離去——那是浮蕩的媚笑,笑得冰冷,笑得勾人。

    唐容嘯天陡然擁住我——早就知道,他會受控不住的。嗬,淩璿,不要怪我,若你隻是求我,我自是不會為難你,可是,你竟然侮辱我,那就不要怪我不顧昔日情分!

    後背撞上他的胸膛,硬硬的,燙燙的。他死死勾住我的腰,溫熱的氣息從後麵襲來,漸次彌漫在勁項,我的身子驀然頹軟,騰起絲絲戰栗。

    他低首伏在我耳旁,猶如一隻受傷的野獸,低吼道:“告訴我!”

    疲憊地閉上眼睛,一滴清淚滑落——我一驚,方才明了,心底的痛壓抑如此之深。

    唐容嘯天轉過我的身子,英眸騰起一股熱切之氣,語音焦慮而驚喜:“你哭了?”

    我偎進他的胸膛,雙臂環上他的肩背,無聲而泣……

    ******

    翌日早晨,淩璿染上風寒,高燒不退,無奈之下,唐容嘯天與我們分道揚鑣,繞道到附近的鎮上請大夫診治,我們繼續南下、趕往揚州。

    我蹙眉望過去,唐抒陽與唐容嘯天站在水塘邊,僅是一臂之隔,雙唇一張一合,不知說些什麼。兩人皆是笑容可掬,唐抒陽臉容燦爛、攜了一種冷冷的嘲諷,唐容嘯天輕笑苦澀,仿似加了一味黃連。緊接著,兩襲黑袍肅然垂立,胸膛與胸膛之間的和煦轉瞬消失,肅殺之氣凝固不動……

    唐容嘯天堅硬地轉身走來,憂心忡忡地望著我,臉孔冷凝,英眸沉暗,仿有萬般癡念湧來、滔滔不絕,須臾,他利落地坐上馬車,揚鞭而去。

    淩政與我說,昨日裏,他看見淩璿往自己的頭頂澆水,澆了很長時間,回到車廂裏,便開始打噴嚏。

    我莞爾一笑,很涼很薄的笑。

    轉眼到達昌江北岸。渡過昌江,再走三五日便到揚州。已是黃昏時分,無法渡江,我們商量著矩歇息一晚,翌日清晨渡江。

    淩楓靠在我身上,沉沉地睡了。他很乖很乖,一路上跟著我吃盡苦頭,從不喊累,與唐抒陽相處甚歡,甚至執意拜他為師,學得他的絕頂武功。起初,唐抒陽不願意教他,以居無定所為由拒絕他,然而,淩楓不屈不撓地纏著他,一得空便跟著他,喋喋不休地吵他。不勝其煩,唐抒陽無奈地答應。

    淩楓,已不再是大淩王朝的二皇子淩楓;他調皮而又深沉,機靈而又肅穆;當別人問起,他會說,我是端木的表弟,端木楓。

    看著他越發堅毅的眉目,我輕輕歎氣,心中抽疼……

    心中充塞著紛亂的愁緒,再也無法入眠。輕手輕腳地出了車廂,坐在駕車座上,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麵八方圍攏而來,鋪展在眼前,仿佛一隻巨大的黑手蒙住我的眼睛,再也無法睜開。

    兩三丈之外,一堆篝火熊熊燃燒,仿佛深廣幕上的一顆星子,微弱的光如此渺茫,自得一方天地而已。

    怪了,唐抒陽理應坐在篝火旁的,怎沒見了?去哪裏了呢?正自思量著,細碎的腳步聲踏碎了沉寂的深,兩個人影從黑暗的深處緩緩地走來,站定在另一輛馬車的前方,淺紅的火光打在兩個黑影上,修出一圈淡淡的光暈,影影綽綽。

    唐抒陽刻意壓低了聲音:“上車歇息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好,爺……一路保重!”絳雪哽咽的音充滿了嬌憐。

    絳雪哭了?怎麼了?唐抒陽責罵她了嗎?難道是因為上次的事?可是,即便他知道了絳雪與我所說的話,也不該是這時候才責怪的啊?真是奇怪……一路保重?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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