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457 更新時間:08-02-06 22:21
興軍破城而入,將會如何對待城內百姓?唐抒陽說,洛都興朝推行鐵血政策,大肆屠殺平民百姓,那麼,揚州城將不可避免地遭受這一劫難?無論與否,隆慶王絕不會放過龍躍行宮,以及殘存的淩朝餘孽。
我,亦是餘孽的其中一個。如此,這精致、琉璃的涵光殿,自是不能多呆了。
然而,行宮守衛森嚴,我能順利走出這個牢籠一般的行宮嗎?此時,爹爹、哥哥們情況如何?作何打算?嗬,無論如何,他們是我至親至愛的家人,即便是死,也要與他們死在一起。
總有辦法出去的!
行宮一片驚亂,內監宮婢驚慌地收拾衣物、細軟,結伴逃竄出去;城中的混亂景象愈演愈烈,殺伐愈加慘烈,殺戮聲響不絕於耳;騰躍的火光燒紅了整個空,濃煙升騰,狂肆地舞動。
臨近亥時,是時候了。正想起身更換衣裳,未料唐容嘯天突然闖進玲瓏殿,風一般地奔進內殿,不由分說地將我拉起來,一臉焦急的表情:“端木,快,跟我走……”
他何時回到揚州的?他一身黑衣,腿上、手臂上均有鮮紅的血跡,甚是可怖,我慌張地問道:“你受傷了?城中形勢如何?”
唐容嘯天的前額上布滿了顆顆飽滿的汗珠,濃眉挺立:“我沒有受傷,守不住了,揚州城已經陷落了,他媽的隆慶王已經下令屠城十日,快,跟我走,興軍即刻殺到行宮。”
下令屠城?天,鐵血政策?!我焦急問道:“城北形勢?我家呢?”
他不睦:“如今興兵控製了整個揚州城,各個城門、關口均有重兵把守,大多平民躲在家中不敢出來,別廢話了,興軍一定會火燒行宮,再不走,就闌及了。”他遞給我一套黑男服,催促道,“那,換上這身衣服,喬裝成男子,那幫兔崽子不是人……”
他走出內殿,背向我站立。見他火燒眉毛的樣子,我不敢有絲毫怠慢,手腳麻利地換衣服,腦中晃過熟悉的麵孔,問道:“太皇太後他們怎麼辦?”
“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是自身難保,就不要管別人了。我們馬上要趕到城東的陸府,你表哥和懷宇一直叮囑我,要仔細照顧嫂子。”
我一邊綰起長發一邊問道:“我表哥何時回來?”
唐容嘯天笑道:“快了吧,我是奉命先行趕回來的……”
心口一窒,我輕聲道:“謝謝你!”
一切收拾完畢,我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麵前,輕鬆道:“我們走吧。”
行宮已經沒有守衛,我們順利地來到大街上。到處是殺伐的聲響,到處是刺人雙耳的哀鴕叫,到處是屍體、殘手短腳,到處是鮮血橫流、觸目驚心……心口秘湧起一陣酸流,直要嘔出……
唐容嘯天扶住我,關切地問道:“怎麼了?身子不適嗎?”
我輕輕地搖頭,強力壓下喉口猛竄的酸流與苦澀。
忽然,他離我而去,以迅捷之勢飛奔上前,抽出腰間配劍,一瞬耀亮的銀光芒急速閃過,緊接著突兀地響起兩聲慘叫,兩個興軍立時萎癱在地。
我睜大眼睛瞧著這血腥一幕,驚駭地一動不動。唐容嘯天低喊一聲“快走”,便裹挾著我、貼著牆角快步而行。
心口一緊,直覺貼在腰間的大手溫熱異常,然而,我無暇理會,牆上、地上都是暗紅的血水,濃烈的腥味生生的刺鼻,喉嚨口仍是發緊,我緊張地問道:“這會兒興軍還屠殺民眾嗎?”
他低啞道:“應該歇手了!興軍也需要休息……”
迎麵走來兩列興軍持槍帶挎刀,隊列嚴整,步伐劃一,紀律甚是嚴明。唐容嘯天秘勾緊我的腰部,迅捷地閃身於一處牆角的暗影之中。整齊的踏步聲由遠及近、由近及遠,逐漸消失,而我伏身在他的肩窩處,隻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以及他均勻的氣息。
唐容嘯天扳離我的身子,黑暗中眼眸閃現著堅定的光芒:“這會兒興軍巡視嚴謹,怕是到不了陸府,要不先找個地方歇息,午時分再去?”
我點頭答應。此處乃揚州城東,聚集著鹽商的深宅大院,煙水勝如山,私家園林多達十多處,尤其是我們行步的這一片區,園綿亙不絕。而如今,興軍來勢洶洶、大肆屠殺,曾經的翰墨園林、亭台樓閣、水木清湛,焉能留存?
慘淡的月光下,各處園林斷垣殘牆,滿目荒涼,紅的火焰吞噬著草樹木,嗶嗶啵啵的聲響不絕於耳。我們來到一處隱蔽的牆角,雜草叢生,亂石堆砌,他扶我坐下來,擱下長劍,在我身旁坐下,一時沉默無語。
背後的街上不時走過一隊隊的興軍,或是民眾逃竄的倉惶的腳步聲,或是慘烈的哀號聲,或是淒慘的求饒聲……
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喊聲:“行宮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氣息一滯,我迅速地轉首望去——果然,行宮方向的上空火光騰耀,濃煙滾滾,有如烏雲滾動,又如千軍行進,狂肆舞動於暗沉的空。
一陣腳步聲沉重地響過:“咳,興軍把行宮燒了,那白癡皇帝、太皇太後,怕是葬身火海了……”
鼻端漸漸的酸澀,眼眶酸疼,一片水霧彌漫開來……我緩緩閉上眼睛,微覺一行淚水滑落而下,順著臉龐、下頜零落……
他們畢竟是我的親人,而我……隻顧自己逃命……我當真冷血無情……
唐容嘯天憐柔的抹掉我臉上的淚水,將我摟靠在他的肩膀上,地安慰道:“生死有命……你累了,歇息一會兒,待會兒我叫醒你。”
許是真的累了,一靠在他的身上,我便模糊睡去,半夢半醒之間,眼前好似浮現著鮮血淋淋的斷手殘肢、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眼睛、提著刀凶惡的興軍,還有爹爹、哥哥們驚慌懼怕的臉龐……突然,一把尖銳的長矛刺進爹爹的腹部,鮮血噴濺而出,噴在我的臉上,滾燙滾燙的……
我驚叫出聲:“不……爹……”
“端木,醒醒,醒醒——”唐容嘯天低聲叫喚著,抬起我的下頜,輕輕搖著。
冷汗直下,我立時清醒,迎上他焦急的臉龐,他擔憂道:“你做噩夢了——”
忽然想起夢中的景象,我驚大了眼睛,抓住他的手腕:“我爹死了,我爹死了……我要回去……”
唐容嘯天按住我的細肩,安慰道:“隻是噩夢而已,別擔心……”
我掙紮著起身,卻蘋過他的氣力,揚起拳頭捶著他:“我要立刻回去,你別管我——”
驟然,他將我摟在懷中,兩隻手臂緊緊地摟著我的身子,深切的嗓音響在耳畔:“我怎能不管你呢?”緊致的擁抱將我窒息,情深款款的話語讓我心驚;他的身上都是汗味,嗆鼻得緊,娶不難聞,“你知道嗎?離開揚州的這幾日,我多麼想你……我想要忘記你,可是我忘不了你……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我想要推開他,卻是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他是因我而離開揚州的,又是因我而回來的,如今,揚州城陷,我似乎可以擺脫那個高貴、錦繡的身份,鳳凰涅磐,火重生,可是,為何……心生抗拒呢?
唐容嘯天的側臉廝磨著我的脖頸,悲愴道:“讓我說完,捍?”哀歎一聲,我輕輕點頭,他緩緩道,“我知道,你不隨我離開揚州,或許是因為唐抒陽……那晚,我也來了,看見他與你……你知道嗎?當時我很想衝上去殺了他,可是,你卻沒有推開他,任憑他為所為……”
我靜靜地聆聽他的心聲,閉了眼,淚水滑落:“因此,你才會答應娶淩璿,是麼?”
他放開我,神略有輕鬆,英眸中泛起晶亮的水波光:“對不起……你可知,當時我多麼傷心……”
坦然地看著他,我誠懇道:“無需說對不起,我應該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端木情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眷顧,是我的福分。唐容大哥,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偉男兒,承諾過的事兒,想必不會反悔的吧!”
他慘淡一笑:“是啊,當時我說,絕不食言,”他怔怔地瞧著我,目光癡迷,與濃黑的緊緊交纏,“離開揚州的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等你作出決定,你想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你想離開揚州,我就與你遠走天涯……”
他的心思、再明顯不過了。他把主動權交到我手上,把他的一生放在我手心,任憑我處置。淚眼婆娑,我很想抱住他痛哭一場,卻有一張傲俊的臉龐猛然切入腦海,製住了我——我看得分明,那是唐抒陽的英睿黑眸、薄削雙唇,那是唐抒陽睥睨眾生的氣度、傲岸無雙的言談……一刹那,我驚呆了,茫然地望著他……
他苦笑:“不急,你想好了告訴我……”
我垂眸,淒切道:“唐容大哥,我不值得你待我這,不值得……”
唐容嘯天呆呆地愣住,頹喪地起身:“子時已過,我們去找嫂子吧。”
深人靜,偶爾幾聲犬吠驚破了沉寂的空。越走越是荒涼,越走越是驚心,那曲水長廊、飛簷白牆、亭榭玉欄的深宅大院,如今已是搏斷壁,焦炭黑木,舉目望去,隻有一片火燒的痕跡,滿目淒涼;所以的一切,已經不複存在。
唐容嘯天驚叫道:“天啊,陸府已經……”
陸呢?她在哪裏?是否被興軍抓了?還是殺了?全身發顫,我慌張地問道:“陸是不是……是不是已經……”
“不會的……不會的……”唐容嘯天生硬地吼道,淒惶地移動著步子,“我們找找……仔細找找……”
不敢出聲喊叫,唯有仔細尋找……然而,始終炕到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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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趕回城北端木府,所幸,端木府安然無恙。從偏門進入瘦兮湖,一路經過北院廂房、徑直來到正中央的大廳,靜悄悄的俱無人影、死寂沉沉。
一股冷氣從雙腳升騰而上,一個念頭絕望地扼住我的喉嚨,掐得我喘不過氣。爹爹、哥哥在哪裏?他們……遭遇不測了嗎?一路走來,血水橫流,發出一陣陣的腥臭,薰懵了我的腦子。一陣眩暈襲來,手腳漸漸發軟……
唐容嘯天趕忙撐住我的身子,以無比堅定的語氣在我耳旁說道:“他們一定沒事的,沒事的,相信我!”
我幾乎發不出聲音:“真的麼?……”
他英武的臉孔就在我的眼前,目光閃亮,飽含切切的熱意,仿佛要給予我堅定的意誌:“我們到處找找,也許……他們隻是躲起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竭力平穩心口的猛烈跳動,然而,仍是無力支撐,唐容嘯天輕摟著我,穿行於端木府偌大的宅院……
“阿漫……”死寂中,一聲輕微的叫聲綿延而來,仿佛死水微瀾,驚悚之餘,是莫大的激動與欣喜。
我轉首望去,一個黑人影站立在廚房的門口處,身影蕭肅。我心頭一喜,衝上前去,撲進他的懷中,哭道:“三哥……爹爹呢,大哥二哥呢?”
端木浩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慰道:“別擔心,他們沒事。來,我帶你去見他們。”
我的親人們安然地活著,饑腸轆轆,便在廚房裏燒火做飯充饑。興軍攻破北門之後,城北百姓四處逃散。巷戰激烈,守軍死傷無數,最終潰散而逃。興軍衝進端木府,原本放火焚燒,一個將領下令不可火燒端木府,說是須稟報隆慶王再做定奪。端木府得以暫時安然無虞。
哥哥們的兒矩坐在地上沉沉睡去,我靠在爹爹的肩膀上,隻覺全身疲乏,昏昏睡;爹爹歎道:“太皇太後他們呢?沒跟你一起逃出來嗎?”
爹爹終於清醒了!我歡喜地看著爹爹,迎上他那雙蒼老卻犀利的眼睛,歉然地低首,口中發澀:“是唐容大哥將我帶出行宮的,太皇太後他們……我並不清楚,後來,聽說興燒行宮……”
爹爹憐愛地撫著我的肩膀,長長地歎氣,良久,黯然道:“瘦兮湖是我畢生的心血,興軍屠城,隻怕難以保存……”
是啊,屠城十日,興軍實在可惡得喪心病狂;我摟住爹爹的臂膀,舒心地靠著,緩緩闔上眼睛,喃喃安慰道:“爹爹放心,阿漫一定會盡力保護瘦兮湖的。”
爹爹諄諄教導:“阿漫,你要記住,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切不可強求。”
眼睛已經睜不開,我輕聲應了,陷入沉沉的夢鄉……
七月初二,揚州城愈加混亂。興軍瘋狂屠殺城中百姓,男子一律鞭打、殺害,如興軍偶爾心血來潮,給予一些銀兩,可暫時保得一命;容貌端莊之子,肆意淩辱,光天化日之下施行他們的惡與殘暴。
哥哥們各自帶著兒四處躲避,爹爹執意不肯離開端木府,唐容嘯天便留下來保護爹爹、淩楓與我。我們爬到“煙雨流雲”的屋頂上躲避,卻發現已有十餘人藏身在天溝裏,皆是附近的百姓。
陽當空,七月的陽光一如傾盆大雨傾瀉而下,毒辣的光芒鞭打著我們的意誌,隻覺全身發燙、口幹舌燥,後背大汗淋漓,腦額上的汗珠順流而下……
突然,東廂房那邊出現兩三個興兵,正在追趕一個披頭散發的,興兵順著牆麻利地爬上來,轉眼看到我們,便朝著我們奔來,吼了幾聲,滿嘴胡語的不知說些什麼。
興兵揚刀威脅著我們,天溝裏藏匿著的百姓驚慌失措地爬出來、逃下去。我們跟著下來,往人群裏一站,隨著大夥兒走到前院。興兵像是轟趕畜生一樣趕著我們往外走,我緊緊地抓著淩楓的手,唐容嘯天握著我的手。突然,大哥的兒子端木龍一個趔趄,走慢了一點兒,興兵大喝一聲,甩出馬鞭,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
端木龍尖叫一聲滾在地上,身上立時綻開一道血痕,兩個興兵再次甩鞭抽在他瘦弱的身上。
“龍兒——”爹爹慘叫一聲,撲上前——唐容嘯天迅捷地閃身而出,抽出興兵腰間的刀,身影來回晃蕩之際,刷刷地揮舞出數道耀眼的白光,身手之快捷,讓人驚歎。幾聲慘叫,三個興兵頹然倒地,鮮血橫流。
民眾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抽氣聲此起彼伏。唐容嘯天冷哼一聲,甩刀在地,彎腰抱起端木龍,交由爹爹抱著。爹爹老淚縱橫,蹲跪在地上,摟抱著年僅八歲的孩子,艱澀道:“孩子,疼不……”
端木龍蒼白的小臉抖索著,額上汗水直下,嘴唇蒼白,幹裂得沁出血跡:“爺爺,龍兒不疼……”
此時,一大隊興兵持著火把凶神惡煞地闖進來,叫囂著以長矛攔住我們。一個將領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身後緊跟著一個中年漢子,點頭哈腰,極盡獻媚之能事;從服飾上看,這中年漢子應該是揚州人。
那烈烈燃燒的火把,冒出一陣陣濃煙……一陣不詳的預感升騰而起,我緊緊地抓住唐容嘯天的衣袖,手腕不可抑製地抖著。
中年漢子麵向我們,煞有介事地揮手,仗勢道:“隆慶王下令,火燒端木府。你們趕緊出去,燒死了可不管。”
“不能燒!”爹爹怒吼一聲,放下端木龍,霍然地站起身,咬牙切齒道:“誰燒,我跟誰拚命。”
中年漢子諷刺道:“喲,原來是端木老爺……這可不是你說了算,隆慶大王已經下令,你這江南園林之勝景,留不得——”
“放屁!”爹爹圓睜眼睛,掙紮著要出去,可是,興兵的長矛死死地攔著,“不能燒,不許燒——”
將領緊皺眉頭,不理會爹爹的叫聲,猛一揮手,下令放火。瞬時,興兵持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四散奔去……
“啊——”爹爹淒厲地慘叫,憤而抽出興兵腰間的刀,眼神散亂,朝著興兵亂砍亂伐,形如喪失神智的瘋子。“爹——”我失聲尖叫,不明白爹爹的瘋狂舉動,他明明說過,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可強求,如今,卻又為何?
眼見如此,唐容嘯天奮身而出,冷眼一橫,以一敵眾,揮舞著銀劍與興兵廝殺在一起。金鐵激烈的碰撞,激起尖銳的錚鳴之聲,閃亮的銀光揮灑而出,急速地回旋、飛舞,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地沸騰……唐容嘯天力求速戰速決,殺紅了眼,興兵漸次倒地身亡……
驚愣的民眾看了一會兒,隨即紛擁而出,以免刀劍無眼。
興軍將領的眼中慢慢升騰起狂烈的怒氣,刷的一聲抽出腰間寶刀,寒芒驟然一閃,照亮了他眼中的酷烈殺氣。他大吼一聲,朝唐容嘯天狂奔而來……
淩楓大叫一聲:“唐容大哥,小心!”
頓時,兩人展開殘酷的交戰。白晃晃的陽光潑灑而下,熱氣升騰,殺氣騰耀,刀劍激撞的尖銳聲響、悚人心骨,噴濺而出的寒星衝天而起、飄灑而落,迷蒙了我的眼。
仿佛有一隻鋼勁的手,狠狠捏住我的咽喉,揪住我的胸口,使我喘不過氣……斜眼一瞥,爹爹正與兩個興兵打鬥在一起,踉蹌的腳步,顫抖的身子,持刀的手臂仿佛重若千鈞,已然無法支撐。噩夢襲來,一陣驚悚,我抽身上前,抓起地上的一條馬鞭,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抽向一個興兵……
興兵驚痛,轉身麵朝著我,麵目因痛而扭曲,揚刀朝我砍來……我急忙甩出馬鞭,朝他身上招呼,然而,他伸手一抓,牢牢地抓住馬鞭,我使勁兒抽也抽不回來。興兵猙獰地一橫眼睛,再次操刀砍來,隻覺銀白的寒光一閃,與耀目的陽光一起刺進我的眼睛,逼得我睜不開眼……
我想鬆開馬鞭、急忙後退,卻怎麼也邁不動腳步,仿佛被人扯住身子一般。
“受死吧!”身前響起一聲蒼老而痛快的聲音。
哐啷一聲,寶刀落地的聲響。我睜開眼睛,隻見爹爹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上鮮血蜿蜒,順著臉龐滴落在地,手持銀刀,銀刀的刀尖兒刺進興兵的身體。興兵圓睜著眼睛,終於緩緩地癱軟在地。
突然,又是一聲刀尖兒刺進血肉的聲響,尖銳地在我眼前突兀地響起。我懵了……那銳利無比的刀尖兒從爹爹的背後直直地穿膛而過,鮮血淋漓,在毒辣的陽光下刺目驚心……
爹爹背後的那個興兵,獰笑著看著我,眼光一閃,突然轉身跑去……唐容嘯天提劍追擊,不費力氣地送他上路……
我趔趄著走上前抱住爹爹,顫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句說不出來,喉嚨幹澀得快要冒煙……仿佛有一行癢癢的淚水從眼中滑落,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隻覺得癢……我抱不住爹爹下墜的身子,跌坐在地上。
爹爹渾濁的眼睛呆呆地睜著,目光散亂,嘴角湧出大口的鮮血,低澀的聲音仿佛從咽喉深處擠出來:“阿漫,你娘走了——真好,炕到興軍——屠城,我要去找你娘了——別難過——你要振作——記住爹的話……”
爹爹緩緩地闔上眼睛,麵容寧和,在我的懷中一點一滴地流失生命的熱量。
七月盛夏,陽光盛開,我淚雨滂沱,渾身冰涼,抱著爹爹的手臂,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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