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04 更新時間：17-12-24 23:22
晚上沈老爺還是令小四子守夜，月明星稀，遠處的疏影斑駁，不時還有蟬鳴傳來，倒令人感到莫名的心中沉靜。
顧容楚還未怎麼仔細的品賞過這沈府的夜景，如今看來，倒是也有其可取之處。書房的老爺不知還在忙些什麼，隱隱泄處出的人影時隱時現。坐在門前的石板上，腳上還穿著小三子補的亂七八糟的鞋子，腳上被纏了好幾層有些淩亂的繃帶，隻能勉強的把腳伸進去。
這點傷現在看來倒真不算是什麼了。
迷迷糊糊的想著，顧小王爺以前頑劣，小時候便喜歡翻牆爬樹，尤其是夏天，自己頑劣也就罷了，還帶著自己的妹妹顧府的小姐翻牆去護城河邊抓流螢，早上才被母親發現，弄的顧府上上下下的不得安生，過了三天兩個人才蓬頭垢麵的回了來，一問才知原來他們差點被一群地痞抓了去，顧王爺也因此大發雷霆，差點把這不爭氣的顧小王爺的腿打斷……
小四子再醒來時，已到了淩晨，小四子暗自高興老爺應該還沒起來，春天的露總是有些重，坐在大理石的台階上還是有些冷。
小四子走進書房，發現沈老爺原來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小四子便取了那件旁邊放的黑色鬥篷給他披在了身上。
不經意間看到了書桌上擺著的東西，這是什麼？跟以往的卷宗不同，雖然心中詫異，卻還是不敢妄動。看著桌子上伏著的沈侍郎，黑色的發絲散在桌子上，隻能隱隱看到他側臉的輪廓，一動不動，看來睡的很熟。
顧容楚把手探了又伸，一邊還看著身邊這個隨時可能清醒的人，心中惶恐，但那東西卻像是有異常的魔力，不斷蠱惑著他，好像隻要偷偷來看一眼，他就會有想象不到的意外收獲。
終於，伸出了手，打算把那冊子抓起來看看，剛碰到手卻像被烙鐵燙到似的縮了回來，這，難道是——奏章！顧容楚這才想起小時候應該見過這個東西，看樣式不應隻是個侍郎的規製，而應該是個二品以上的高官才對，那這奏章又為什麼會在沈止墨手裏。
眼睛直直的盯著那深色封皮的奏章。
“嗯~~”旁邊趴著的人這時終於迷迷糊糊的醒了來，“高漸，我的茶呢？”
顧容楚聽了，趕忙去旁邊的茶壺裏倒了一杯茶，因為腳傷走姿很是狼狽。沈止墨這才發現眼前這人根本不是他的暗衛高漸，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一笑。
沈老爺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披風，這人真是多管閑事！
沈止墨伸出手，他的家仆卻沒有立刻遞給他。“老爺，我想休假”小四子說完才把那杯溫茶遞到沈老爺手裏。
“奧？休多久？”沈老爺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七日？”
“太長了”
“那就三天吧！”
“不行，就給你一天時間”沈止墨像是對自己的慷慨很是滿意，“你這次倒是學聰明了”
一天也罷！小四子咬著牙在心裏想著，總之能出去那便是莫大的恩典了。
小四子這幾日倒也算勤快，沒被人逮到什麼過失，他也是刻意注意著，萬萬不能讓著得來不易的“一日”打了水漂。
小三子也知道他是討到一日假期，雖然心裏腹誹，但看他幹活還算勤快也不再好說什麼。
顧容楚心情好，眼神也明媚起來。“小三哥，借我些銀兩可好？”
小三子不滿的撇撇嘴，可那人熱切的目光確著實不好讓人拒絕。
不過是一日假期，這麼高興作甚，切！
小三子心裏想著，還是從衣服裏掏出幾塊碎銀。
“謝了”還沒消了體溫便被小四子搶了過去。
“莫要高興的太早”小三子抬眼看著顧容楚，“下個月還我兩倍”，接著懶洋洋伸出兩根手指頭。
緊接著便看到顧容楚思忖的神色，心中得意，剛想開口說自己是玩笑話莫言當真，就被顧容楚清朗的聲音擋了回去。
“好！一言為定”。
顧容楚立在小三子麵前斜眼看著他。
小三子很惱火的捕捉到了他嘴角的那絲笑意。那是一副什麼表情？
漠然？不屑？還有一絲淡淡的……——同情？小三子不願去想了。
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小三子雖然說不上來，但也知道，雖然小四子現今在沈府作著為那些名人雅士所不齒的家奴，甚至比他的處境還要糟。但他也感覺的到，人的確是不一樣，老爺，小四子……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他就永遠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顧容楚幾個月來第一次走出沈府，看到到處吆喝的小販和活蹦亂跳的孩童竟然沒有想象中的興奮，反而覺得有些空蕩蕩的失落。熟悉的酒樓不時飄出香味，卻像恍如隔世。
直到看到遠處“清風苑”的牌匾，他還是換回了些振奮。
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破舊的粗布衣，腳底的鞋子雖已換過，但還是十足的“奴才像”，不由得有些羞餒。雖說他知那人不在乎，但還是令自己蠻不自在的。
清風苑跟往常一般，進入大廳便看到了擺在門口那兩株聽說是從西域進貢來的高大盆栽。又走過一道門才看到行色匆匆的香客，無論是市井小民還是紈絝子弟亦或者是文人雅士便都聚集於此。萬事隱於行，當真是魚龍混雜之地。
那暗色的上等木材看起來有種慵懶的破敗，但也隻有精於此道人才知，僅這一間房子所用的木材便價值千金。那幕後老板也不知是何方高人。
顧容楚抬眼往更遠處看去，薄紗輕攏的屏風後隻需穿過一道拱門，盈眼的便是如江南園林般精致的亭台樓閣，那古樸厚重的窗欞下不知為何總是掛著明晃晃的燈籠。那是官場洽談和高官大元們疏解戾氣的好去處。在他還是顧府小王爺時也總在這得到他想要的消息，幾乎從未出過差錯。
掌事的小哥這時也看到了他，一晃眼便走到了他近前。
“稀客稀客，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顧小王爺”青年男子臉上沒有一絲猶疑，跟顧容楚從前來這裏那時般客氣“是來找靜安的？”
“高兄，莫要再如此稱呼我”顧容楚掃了眼四周，“這話被人聽去了，不知又要生出何種事端，我……”
“…已不是什麼小王爺了”
“也罷，也罷”青年男子看他臉色也不再反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顧兄弟不必太過拘泥於此；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暮春，人生不如意事常□□……”總之，青年男子林林總總的說了一籮筐，直到看到顧容楚滿眼帶笑才算滿意。
“那我去找靜安了！”顧容楚雖於不耐，但這日頭也落的快，時日不長，不由得想省了這般寒暄。
“顧兄且慢”青年男子搭上了他的肩膀，顧容楚卻發現自己卻已動彈不得。從前竟未發覺此人竟如此厲害，倒像個隱於市井的高手。
“高掌事莫言跟我開此種玩笑”顧容楚麵子上依舊柔和，回眸的眼刀卻變的淩厲。
“靜安還在休息”
“無妨”
高解終是放了開，眼睜睜的看著那人走了進去。
“倒還真是謹慎”，青年男子看著顧容楚離去的背影刻薄道，“隻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隨後拿起桌上美酒，一飲而盡。
顧容楚沿著幽遠的小徑走了良久，管弦絲竹聲聲入耳，幽怨哀轉的戲言不知出自誰的口，那悲戚的衷腸倒是渲染的恰到好處。
走到門口才了然了那人攔他的真實意圖。隻聽聲音就能想象的到屋裏的旖旎□□。
他想起沈靜安跟他說過的一句話——清風館不養閑人。
他定住了，握住的拳頭緊了又鬆，這倒是他所沒有料到的。
進退兩難，若形容他現在的窘境倒也恰到好處。
若不是他現在的身份……
終是“嘭”的一腳踹開了房門，床上的粗壯漢子不耐煩的看向來人，看到這人一身寒酸打扮，心裏直冒氣，“哪裏來的毛頭小子，敢壞大爺我的好事”隨即攬了攬褲帶，瞪著眼珠氣勢洶洶的向著顧容楚走過來。沈靜安想上前阻止，卻被一腳踢中胸口。
那大漢在離顧容楚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終於掄起了樹幹般粗壯的胳膊，那漢子雖看似笨重，但速度卻極快，隻一眨眼的工夫拳頭便送到了眼前。
顧容楚隻一瞬便抓住了他的胳膊，順勢拉到他的身後，隨後虛晃一下，擋住了他左拳的襲擊，手掌往前一送，那大漢的骨頭便錯了位，疼的嗷嗷大叫起來。
顧容楚怒火中燒，又一腳踹在他的臉上，那大漢也隻是慘聲連連。
顧容楚隻一腳就將躺在地上哀叫的那人踢飛到門口，隨後“咕咚”一聲，旁邊的水池響起重物墜落的回聲。
不遠處兩人正興致勃勃的看著這邊發生的一切。
一個身形高大，臉上戴著一張銀白的麵具，背著手一言不發，另一人眼中則似溢滿驚奇，不時在遠處水池和身旁這人之中徘徊。
“主子為何要安排這樣一場戲碼？”旁邊的青年男子恭敬的問道。這種人物也值得您費心嗎？終是沒有問出口。
“哼~，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高大男子冷哼道“看來真是情到深處啊”
……
顧容楚走到沈靜安的身邊，沈靜安背對著他不肯回過頭來，顧容楚把他抱到床上，剝開中衣就看到了他胸口上暗青色的於痕。應是剛才那飯桶傷的，顧容楚不自覺的皺起了眉。
“揉揉就不疼了”顧容楚邊揉邊抬眼看著沈靜安。
沈靜安與他對視一眼，卻又呼的把頭移開，臉紅一直蔓延到了脖根。
“你可知你剛才打的是何人？”沈靜安嗔怪道。
“就算我知道了他是何人一樣打的他屁滾尿流”顧容楚絲毫不在意的應付。
“你以為你還是從前的顧府小王爺啊！”倒是沈靜安有些急了“那可是大司空王大人公子的武師，你現在怎麼能得罪這種人，他們現在巴不得找你的麻煩到主子那邀功”
“別動！”顧容楚把沈靜安按在床上，“躺好”
隨後便去櫃子裏翻找起來，沈靜安也知道了他在找藥膏，忙道“我這裏就有”隨後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瓷瓶。
“你為何…”顧容楚也想到了為什麼靜安會把藥膏放到那，也不再繼續翻箱倒櫃。
“打我幾下又何妨，這還算輕的，比這重十倍的傷我都受過”沈靜安自顧自的說著，“所以下次你不要再這麼魯莽了”
“你不用擔心”顧容楚從沈靜安的手裏拿過藥膏，給他塗在胸口上，“若說是我把他揍成那個樣子，怕是沒幾個人會相信，更何況，他是個武師，這種事若是傳出去丟人的可是他，量他在乎自己的名聲也不會說出去”。
“倒是你，他若是來找你的麻煩就糟了”顧容楚說完緊張的看著沈靜安。
“就連那些大人們都忌憚清風館三分，更何況他一個武師，相必也不會胡來”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你這幾日還是不要出門的好”顧容楚叮囑道。
“是啊，總有些事不像表麵那麼簡單”沈靜安不無感歎的說。
顧容楚卻像反射似的豎起了耳朵，全身動也不動，隻直直的盯著沈靜安。
“誰又料到顧府的小王爺其實是個假斷袖呢，以往日日來找我隻是為了打探消息呢”沈靜安無奈的笑了笑。
顧容楚知道，他說的並沒有錯，可他不知道靜安現在提這件事又有什麼意味。
“我……”
“容楚，我乏了”沈靜安背過了身子，隻留了一個側影。
“那，我今日告辭了”顧容楚呐呐說完，轉過身卻還是戀戀不舍的回頭看了一眼。
聽到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沈靜安終於睜開了藏在陰影裏的眼睛。
以往的時候，顧容楚還是那個顧府小王爺，所以沈靜安對於這樣的利用倒也樂得自在，還能渾渾噩噩的度一日，一日夢，對於他這樣的身份自己當然高攀不起，所以也便無所求，有了個庇護傘反倒少了些麻煩，更何況那小王爺柔聲細語，還說要替他贖身。
如今他落魄了，反倒多了些癡念，於是總想著再見他一麵，在沈府被揍的鼻青臉腫也能笑得自娛，在別人麵前的“情意綿綿”卻也像是演戲成魔，連自己也騙了過去。
但沈靜安知道，癡念在癡，若是癡，自然算不得真。沈靜安自然知道這種名門世家的公子有多無情，縱是他此時對你再好，那也作不得數的。
若是當真了，那便是真傷了。
所以索性不如作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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