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不寐春宵  第一卷 不寐春宵【2】

章節字數:4712  更新時間:17-12-06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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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步入醉樓的前廳,烈錦兮便不由得撫掌稱讚道:“不愧是定遠王世子,這衛隊的派頭,嘖嘖——”

    站在人群正中的年輕人聞聲轉過身來,看到烈錦兮攬著嵐痕,似乎並不驚訝。攘宮殊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嵐痕一眼,隻是直視烈錦兮,上上下下將他那一身價格不菲甚至太過惹眼的行頭打量了一遍,然後不鹹不淡道:“權傾朝野的‘嘉稷王世子’;風光的‘安稷王’;安閑的‘無憂公子’——三名加身,小王爺,真是好一派富貴作風啊!紈絝子弟,旁人莫可企及。”

    烈錦兮搖著金骨緞麵的折扇,對攘宮殊的話不置可否,卻環視著圍在對方周圍的十來個戎裝護衛,笑道:“哪裏,若論派頭,賢弟的護衛隊才真是氣派,單看身段就知道各個身手不凡。領兵的人,果然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同。”

    被“凡夫俗子”攬在懷裏不肯放開的嵐痕,早已覺察出兩人微妙的氣氛。從方才他就覺得,這兩人從互相看到的第一眼,就將對方的一切行動不漏分豪的看在眼裏。

    什麼點名要嵐痕,從一開始就是衝著烈錦兮來的。

    嵐痕看向站在對麵的人,那人一身暗紅色的戎裝皮甲,勾勒出幾近完美的身形,單是站在那裏,氣質就比山鬆還要筆挺。

    可嵐痕這一看,卻正對上了攘宮殊的眼睛。那是一雙比鷹犬還要銳利的眼睛,漆黑如夜,藏在如刀鋒的眉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度;雖然隻是飛快地掠過了嵐痕,卻讓他覺得,自己已經被上上下下打量完全。

    反觀烈錦兮,卻仍是笑:“賢弟不常來這裏,怎麼今日有這個興致?”

    攘宮殊素來自恃矜貴,便是尋歡,也不會來這種青樓歌館。不止烈錦兮,連人群裏那些認得安稷王的常客也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這人是誰,竟能與安稷王並肩站在這裏?”

    “你沒聽說過‘定遠世子,攘宮殊’?”提問者身邊的人詫怪道,“定遠王和安稷王的父親——嘉稷王是兄弟,王上恩寵嘉稷王,故而世子這才早早襲了爵位,但因為嘉稷王爺尚在,所以改封了安稷王。”

    “哦……你剛才說,這位定遠王的世子叫什麼來著?攘宮殊?這名字怎麼如此晦澀拗口?”

    “噓!你不知道嗎?定遠王世子的母係,是勾苗的墨哈王室——汨羅公主。定遠老王爺隆寵她,特許世子延用墨哈的古語取名,這‘宮殊’二字是音譯過來的,意為‘尊貴威武’。”

    “哦……”

    嵐痕素來耳力極好,方才旁人的話一字不差的聽在耳中。其實,這“定遠世子攘宮殊”的名號,嵐痕早早就聽過。因為攘宮殊的父親定遠王,就是當年與南夏王軍隊在邊境交戰的主帥。

    早問這小世子矜貴驕縱,卻一身好武藝,隻是聽說歸聽說,見到本人,才發現攘宮殊的氣質與他想象中的一般無二。

    攘宮殊一襲紅衣如血,站在醉樓的燈火中,不比烈錦兮遜色半分。他斂起眼光,重新看著烈錦兮:“的確是第一次來,誰承想第一次就和表兄看上了同一個人。”

    “賢弟難得來一次,既然遇見了,那表兄可得好好招待,”烈錦兮的閑散感覺與攘宮殊形成鮮明的對比,“隻可惜啊,這小人兒本王已經決定買走了。賢弟還是另覓佳人吧。”

    “哦?”攘宮殊抱胸冷笑,“可表兄的定金還沒付吧?如此一來,我可是尚有機會抱得美人歸。”

    金骨的折扇搖得似有似無:“先來後到總是常理。”

    這邊亦是唇角勾起,笑得深藏不露:“那就要看這孩子的意思了。”

    篤定了對方一介小倌不敢抗令,攘宮殊直接把問題拋給了嵐痕。果不其然,素來不惹是非的美人立刻垂首默聲,半晌才道:“嵐痕卑賤,但憑兩位爺示下。”

    “你!”烈錦兮氣得狠瞪他一眼,小聲道,“沒出息,大大方方的拒絕了他,本王保你沒事。”

    嵐痕愈發緘默不語——這安稷小王爺知道的太多了,他沒有把握跟著他是否當真周全。反倒是攘宮殊,聞言大笑道:“表兄可聽見了?這誰抱得美人歸,還未可知呢。”

    “二位爺,”媽媽一見兩位有心爭嵐痕,連忙陪著笑臉上前道,“既然二位爺都看得起嵐痕,我們醉樓倒是有個博彩頭的樂子,素來適合應付這種境況,不知二位爺意下如何?”

    “講。”攘宮殊看她一眼,道。

    “能來我們醉樓的便是貴客,這貴客自然少不了銀子。醉樓這博彩頭的遊戲就叫‘疊金’。同時看上哪位小倌的雙方,在醉樓的花名牌裏隨機抽六人,這六人作為‘彩頭子’在大廳公開競價,開價最高的恩客可以帶走。而二位爺需要以最終價的三倍疊加上去,這就是‘彩頭禮’。六位‘彩頭子’競價完,看哪一方總價最高,便可以獲得被爭奪的小倌。若是在‘彩頭’的競價中先無法支付高額的‘彩頭禮’就算輸。”

    媽媽向旁邊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人封著花名牌贏了上來。她繼續道:“醉樓知道各位爺都是財大氣粗,為了公平起見,二位爺和爺的門客均不可參與‘彩頭子’的競價來抬高對方的‘彩頭禮’。”

    “這倒是有趣。”小王爺一抖折扇,饒有興味地看著攘宮殊,後者冷哼一聲,倒也不置可否。

    小王爺烈錦兮笑得更是意味深長,他先斂了袖子,從花名牌裏隨手翻出一支,紅木清漆的精致牌子,用娟秀的筆觸刻著第一位“彩頭子”的名字:“流華。”

    “倒是個有風韻的名字,”烈錦兮淡淡掃了全場一眼,“這是誰,過來讓本王瞧瞧。”

    立刻便有小倌福身上前,垂首請安:“王爺萬福。”

    “抬起頭來。”

    烈錦兮用折扇挑了對方的下頜,抬起的瓜子臉上,柳葉眉天生得一副微顰的模樣,雖是看著瘦削,倒是有幾分令人憐惜的模樣。

    “哈哈哈,好一個嬌俏的美人兒,倒是比姑娘更讓人憐惜了,”烈錦兮湊近了流華耳邊,曖昧的口氣哈著熱氣在他耳邊輕道,“不過這副模樣,應該有很多人更想弄哭你、弄壞你吧?嗯?”

    看著流華的臉驟然緋紅起來,烈錦兮笑得更是快意。他轉頭瞥眼去看攘宮殊,後者鄙夷地回看了他一眼,也抬手翻了一支牌子。

    “‘桂鶴’,這是誰?”攘宮殊單指點了點牌子,抬起頭來看著人群。

    “王爺萬福。”桂鶴從人群裏款步走出,高挑的美人兒端站著就有幾分出人的氣質。

    雖比不上嵐痕骨子裏的那股矜貴,可倒也是個風韻十足的人兒——烈錦兮這樣想著。

    見攘宮殊不發話,桂鶴倒也是大大方方地走了上前,道了句“失禮了”,站在攘宮殊身後。

    媽媽此時笑臉吟吟地閃出來,請了烈錦兮和攘宮殊上座:“好了,這第一輪的‘彩頭子’就是流華和桂鶴了,二位爺請上座,諸位堂下的大爺,還請積極出價啊!”

    醉樓前廳大堂的上首落下了垂暮,兩位矜貴的客人在幕後落了座,被翻了牌子的“彩頭子”分別立在幕前,示於眾人。

    媽媽站在眾人和“彩頭子”之間,扯著嗓子高喊開始,這一個“開——”字剛出口,卻被小王爺烈錦兮叫住了。

    “等等。”

    搞不懂這小王爺又要做什麼,媽媽隻得陪臉道:“王爺請吩咐。”

    烈錦兮從帷幕後繞出來,走到他的“彩頭子”流華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替他理了理鬢發,旋即用食指勾開了流華的前襟。

    這醉樓小倌的衣服本就是為了特殊服務而製,烈錦兮這輕輕一勾,流華的前襟便大敞了開來,半肩落下,右胸的紅果呼之欲出。

    “開始吧。”烈錦兮在台下一片低呼聲中,搖著金骨緞麵的折扇,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攘宮殊側過頭來,冷冷看他一眼:“小計倆。”

    “是不是小計倆,端要看最後的結果,”烈錦兮拖著下巴看台下已經開始的叫價,“不過啊,世子就算想要效法也是徒勞,那位桂鶴美人,賣的就是那副孑然的氣質,敞了胸膛賣肉,說不定適得其反。”

    “本世子才不會用這種手段。”攘宮殊隻是看著前麵,似乎並不想理會他。

    前麵的叫價已經十分火熱,也許這是近年來第一次有這麼大手筆的客人博彩頭,台下的諸位也是符合得緊。

    “流華,三百六十兩!”

    “桂鶴,三百八十兩!”

    “流華,四百一十兩!”

    “桂鶴,四百五十兩!”

    “流華……”

    ……

    最終的停叫,流華以一千五百兩勝過桂鶴一千一百兩,成為第一支“彩頭禮”的贏家。

    媽媽笑得嘴都合不攏,眼睛盯著兩位競價者付了銀子、攬走“彩頭子”,這才大聲道:“流華勝!安稷王爺疊金四千五百兩,定遠王世子疊金三千三百兩——二位爺,可疊金?”

    “疊。”攘宮殊道。

    “疊。”烈錦兮自然頷首。

    “第一輪過。上花名牌。”

    在媽媽的宣布下,小廝再奉了花名牌上來。這一次,烈錦兮翻到的是“暮靄”,而攘宮殊翻的是“子歌”。

    這暮靄烈錦兮是見過的,嵐痕沒來之前,他就曾多次點過這位,當真是個可人兒,且不說一把如水的媚骨,單單是床上叫喊的聲音,就是最好的催情劑。反倒是攘宮殊名牌上的子歌,烈錦兮連聽都沒聽過。

    “這子歌是何人?”烈錦兮望著花名牌問。

    媽媽立刻拉了一人上來,回答:“這孩子是昨兒才進的樓,還未調教出來,誰承想就被翻到了,真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

    被拉過來的少年顯得十分青澀,見到烈錦兮連頭都不敢抬,隻是畢恭畢敬地請了安:“安稷王爺萬福,定遠世子萬福。”

    “倒真是青澀。”烈錦兮調戲著坐在自己腿上的暮靄,說。

    攘宮殊聞言卻笑了:“這才進樓的,可是個雛兒吧?”

    “可不是,我們子歌還是清白身子呢!”

    媽媽話一出,攘宮殊的笑意更深了。倒是烈錦兮臉色黑了又黑:雛兒素來比常人叫價得高,況且這子歌也是個美人,這一局怕是勝負已定了。

    果不其然,最終的競價,子歌以遠遠超出暮靄三倍的價格,毫無懸念地勝出了。

    第三輪,烈錦兮翻到的是這醉樓的頭牌,雖然攘宮殊那邊亦是幸運地抽到了難得的美人兒,但到底是頭牌的名氣大,兩倍於常人的身價勝出的毫無壓力。

    接下來的兩輪,雙方競價皆不相上下,可因為第二輪子歌處子之身的天價,還是讓烈錦兮的疊金落後了攘宮殊整整兩千兩。

    這兩千兩的差價,除非再讓烈錦兮翻到一個處子,否則很難扳回。嵐痕知道,眼前的勝負怕是已經明朗了。他瞟了眼坐在簾幕後的定遠王世子,一襲紅袍戎裝,襯得這位世子桀驁英氣。

    世子天生一雙峰眉不怒而威,軍人的氣質讓他端坐如鍾,倒比較旁邊一副紈絝子弟模樣的烈錦兮更顯嚴謹。隻是骨子裏的那份桀驁,讓他縱是笑著,也覺得有種拒人千裏的味道。

    這樣的人,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會是什麼情景呢?

    嵐痕微微蹙眉——可是,那個人知道了,又會有什麼動作呢?嵐痕再打量了一眼烈錦兮,隻覺得思緒混亂,前途未卜。

    微微閉上眼睛,嵐痕告訴自己,反正自己今生也是慣常了風雨飄搖,今兒不過是易主了的孌童,隻要順其自然便可。正想著,耳邊就聽到有人輕喚了自己一生“主子”。

    嵐痕回過頭,原來是平日裏侍奉自己的小廝,鴿歡。

    烈錦兮在上首坐著,一邊看著自己的侍從付給上一輪的疊金,一邊掃視著下麵的人群。而恰此時,他看到了嵐痕。

    那個平日裏素淡得連表情都貧乏的人兒,此時眉梢卻點上了些許凝重。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可那副表情,卻讓烈錦兮覺得更讓人心疼。

    正看著嵐痕那副神色出神間,美人兒眉梢的蹙色卻被打斷了。烈錦兮注意到,一位侍從模樣的人小心翼翼地喚了他。

    這醉樓侍寢的小倌,平日起居專人照顧倒也不是怪事,隻是那仕仆也不知說了什麼,倒讓嵐痕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究竟是什麼事呢?

    “王爺這是焦躁了?”還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攘宮殊已經開口調侃起來。烈錦兮這才回過神,看到攘宮殊一副誌在意滿的樣子,露出得意的笑。

    “表兄多看幾眼吧,”攘宮殊說,“這輪之後,表兄隻能到定遠王府中探望嵐痕了。”

    “勝負還未可知呢。”

    烈錦兮看了眼已經端到自己麵前的名牌,有一個已經被翻開,上書“淡墨”。

    “原來賢弟這一輪的‘彩頭子’是淡墨啊,到是個體貼溫潤的孩子。”烈錦兮沒有翻牌,隻是搖扇笑道。

    攘宮殊不置可否,泰然地喝著茶:“廢話少說,翻牌。”

    烈錦兮卻轉過頭問媽媽:“媽媽,你方才所說的規矩,沒有規定‘彩頭子’必須是醉樓的小倌吧。”

    媽媽應道:“雖然沒這個先例,但是……倒還真沒有這樣的限製。王爺是要點醉樓外的美人麼?”

    烈錦兮沒有理會媽媽的問題,站起身來,打簾出了垂暮站在眾人麵前。金骨緞麵的折扇唰地合在手心裏,素來就一副富貴做派的紈絝子,這次開口說了一句太過胡來的混話:“既然沒有限製,那這最後一輪,本王來做‘彩頭子’!”

    此話一出,台下頓時一片嘩然,原本正在喝茶的攘宮殊更是一口茶噴了出來,不顧侍衛連忙替他擦衣襟,攘宮殊奇道:“王爺真是玩脫了。且不論輸贏如何,依照規定,隻要被叫價,便要與最終競價人一夜恩澤。王爺就算贏了,可是要抵賴?”

    “為何要抵賴?”烈錦兮隔著垂暮笑看攘宮殊,“本王既然要玩,自然玩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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