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11 更新時間：17-12-18 10:54
這廂，蕭代菱正對臥房床側牆上掛著的一副美人單色肖像，不由撇撇嘴，隻覺如此正正經經擺在牆上好似自己的遺像，又心下暗罵那廝愚鈍。
自兩日前與七凰放紙鳶後，他明顯不如從前討厭那廝了，隻覺著和睦相處也不錯，心下念著隻要井水不犯河水，各忙各事怎樣都好。
回了客棧，七凰又恢複了掃地抹桌椅的活計，這日晌午正一板一眼打掃幹淨幾張方桌，便見小六興衝衝跑過來套著他耳朵說話，聽了一會兒隻覺耳廓處被他壓低聲帶出的氣息弄得癢唧唧，不由伸手對著耳朵又挖又摳又撣，直逼得小六話還沒說完便躲得遠遠的。
他倆綠豆眼一瞪，不悅道：“嘿——我說你懂不懂禮教，怎的就著和你說話的功夫扣耳屎？”
後者不以為然，眨巴兩眼道：“離……遠了說。”
小六一翻眼，離遠了又重複：“我說伍老夫人要來客棧，咱們得表現好些才是。”
“他媳……婦？”
“親娘！”小六衝他一聲輕嗬，又鄙夷道，“不然我怎的加‘老’？”說完又哼哼唧唧兩聲。
“哦。”
小六見他又若無其事接著順齊板凳，隻覺他將自己話當耳旁風，又加重語氣道：“我說，你見著老太太講話可得注意點兒，她老人家是個老迷信！先前就有夥計說話不注意被攆走了！”
“哦。”七凰不懂啥叫“迷信”，卻也壓根兒沒想和那伍老太對上話，便隨口應他。
小六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也懶得多說，隻暗自忖度怎麼注意著點說話才好。
幾個休憩的客才盡數進了廂房，門口便有兩個小廝緊張兮兮朝店裏招呼，小六趕忙跑到門口，定睛一看掀開馬車前簾的婦人，屁顛屁顛衝上前去，一邊恭恭敬敬喊“老夫人”，一邊伸手臂扶她。那老婦人頭還沒伸出車廂，便慢慢吞吞笑道：“小六子，還是你最機靈懂事。”
馬屁精嘻嘻笑道：“夫人抬舉，小六子和夥計們聽說夫人要來，都盼著呐~現下不甚高興了喲~”他一說完，老太太又嗬嗬笑起來，那聲音真真如老神婆一般寒磣瘮人。
待老太太到了門口，一行夥計都湧上前恭敬招呼著。七凰朝門口瞟一眼，也不當回事兒，隻顧老老實實掃地。小六隻見他一人不懂禮數，直直小聲喊他，又不停招手讓他過來。
還沒待七凰反應過來，便見伍老夫人輕邁蓮步行至他身前，盯著他握著掃帚的手沉聲道：“新來的吧，沒人告訴你怎麼掃地麼？”
七凰抬眼，見她一身華服，頭頂四環拋髻，其上翠珠閃閃，雍容華貴。老夫人約莫五十出頭，一張富態圓潤的臉上不帶一絲褶皺，蛾眉黛顏，風韻猶存，看來年輕時候是個美人坯子。
七凰睜著雙漆黑明眸，杵著啥也不說，小六見狀趕忙跑過來奪過掃帚，嘻嘻哈哈對伍老夫人道：“嘿嘿，是小的疏忽了，沒教他，現下做給他看，”說著便呼哧呼哧掃起來，又對七凰擠眉弄眼道，“看著點，你得從外往裏掃，不然好運得被你掃出去嘞！”說著，又衝老夫人憨憨笑了兩聲。
那老太一撇嘴，不悅道：“你就是做給我看的，別以為我老糊塗！”
小六連忙揮手打馬虎眼：“不不不，老夫人——”
“早和你說了，掃地少張口，連帶著晦氣吃進肚裏，有你四五日倒黴！”還沒等小六說完，那老太便張口輕喝，後者隻訕訕笑，轉眼卻見老太太身後一行人皆捂嘴偷笑。
七凰看出這婦人身份不一般，又聽她兩眼一斜轉身說要去夥計們過夜的屋望望。幾個夥計自然屁顛屁顛跟她樓上去，小六見七凰還杵在那兒，又一把將他連拖帶拽拉上樓，壓低聲讓他熱情點。
幾個夥計跟在老太身後不急著開屋門，隻見她先屈身側體輕輕在空空如也的屋子房門上敲了三下，又等了一刻兒才推開房門。
她一進屋便聞一股酸溜溜腳臭味，又見兩處窗戶都嚴嚴閉合著，不禁捂鼻蹙眉念叨：“都說了每日屋子要通風要進光，不然毒氣積久引了髒東西來可不好！”說著伸出另一隻手招呼小廝去開窗。
她四下一看又“啊”一聲，直指著一排地鋪對門處道：“誰睡覺腳朝門了，那可是死人的躺法！快快快，給我換過去！”說了還短歎一聲，又道“晦氣！”
那個鋪的夥計又趕緊跑上前去，給換了個方位，卻又聽老太神神叨叨道：“還是錯了！頭也不能朝窗！橫過來放！”
奈何那哥們兒冷汗直淌，額角青筋暴露，眾人私下裏都麵麵相覷，偷笑得厲害。
七凰在門口打量房裏陳設，方瞄到門口一隻古舊銅鏡，便見老太太急衝衝跑過去拿起來，對一群人碎碎念：“銅鏡能正對窗嗎？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忌諱！”說著又把手中銅鏡換了個方位放好，直歎氣。她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樣真真與一開始給七凰的貴婦印象截然相反，現下倒像個給人跳大神的，眾人直瞅著老太太暗中撇嘴無奈。
小六樂嗬嗬屁顛顛跑到老太太麵前道：“嘿嘿，夫人一路顛簸而來，必定勞累了，不如先去上房歇息？”
不曾想他這句話也有問題，老夫人當即拉下臉輕嗬：“別渾說，我才五十一，怎的勞累了，日後晦氣話少說！”嚇得小六又直冒一陣冷汗，不敢喘一口大氣。
查完了夥計過夜的屋，老婦人也不管有沒住店的客，又正正經經往旁邊一間屋門口跑，照例敲了三下才推門。她一見此屋內陳設，當即大喜，一副十分滿意的神情，又轉身問道：“這是誰的屋？”
小六吞吞吐吐，又眼神示意，才見七凰若無其事朝前一站，眨巴眨巴眼道：“我。”
小六一聽他沒以“小的”自稱，又怕老太太不悅，不曾想老夫人都不過問小廝獨住一房的事兒，反倒咯咯咯笑得花枝亂顫，又湊到七凰身前，伸手搭在他結實的手臂上。
那廝也不反感，隻低頭直對老太太滿是笑意的眼，隻聽對方衝大夥笑道：“你們好生向這位年輕人學習著，”又笑眯眯轉身對七凰道，“隻是若那些圖畫掛滿床帳內，辟邪功用便更強勁了。”
跟在後頭的一眾夥計皆大驚，心道：親娘誒！這都能辟邪！
七凰不僅不覺難堪，反倒一副很受教的模樣，又虛心低首道：“明……白。”
隻是若不仔細看了，還真真認不出他那漂亮薄唇角處一絲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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