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啼笑姻緣  第九十九章 閑嫖私拘富二代

章節字數:6899  更新時間:18-07-10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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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序已是十二月底的一個晚上,天氣早已轉涼了。雪瓊樓前的龍爪槐和法國梧桐,飄落了滿地黃葉。藕香榭回廊上的爬牆虎,隻剩下枯枝,綠葉全然不見了。室內一燈熒熒,窗明幾淨。我坐在一張雕花紅木椅中,看著花梨色古董架上陳列的各種古玩、玉器,不禁發起呆來。我無心翻閱黃曆,心想:今天,黃曆上是個良辰吉日,宜入新房,宜遷新居,宜進新人。但是,這些與我有什麼關係啊?

    一丸鵝蛋似的月,被纖柔的雲絲們簇擁上了一碧的遙天。在毓秀樓的房間,上官嫦滿腹愁怨地從梨木雕花兩扇式衣櫃裏取出衣裳。一些樟腦丸,從一堆衣裳裏拿出來,上官嫦悵茫地對吳妍馨說:“你瞧瞧,如果不是樟腦丸,恐怕我的衣裳要被蟲蛀毀了。”她拿出一件掐腰長擺褶裙,抖在空中,一條紅色腰帶掉落在了地上。吳妍馨趕忙撿了起來:“噯約,我的大小姐,這件衣裳再不穿恐怕就太小了。”上官嫦笑道:“來,試穿一下,如果你合適,就送給你。”吳妍馨道:“不,我不要你的衣裳。我媽說了,別人穿過的衣服,穿著晦氣。”上官嫦一聽,兩片嘴唇嘟在一起,道:“哼,我才不信,有這樣的講究?”兩人載笑載言,上官嫦將衣裳重新收撂,有的用衣架撐開,有的疊在一起,準備送給雁歸樓裏的人。

    月光纖柔碧暉如煙,勾起了上官嫦創作畫的欲望。於是,上官嫦手執畫筆佇立窗下,對著滿懷月光,望著遙遠波浪旖旎的莫愁湖,在畫紙上輕輕描繪。一旁吳妍馨微覺好奇,感歎她有高超的繪畫技藝。隻見那一鴻蔚藍的湖畔,一排青翠欲滴的樹杪,棲息在樹梢上夜鶯的羽毛,被上官嫦畫得惟妙惟肖。作完了這副畫,上官嫦帶著吳妍馨走下樓,蕭老太太躺在山形紫檀木嵌雲母石的羅漢榻上,一隻手拈著一串金絲楠木佛珠,慈眉善目,露出一絲祥和。上官嫦知道,兩天裏由於一樁意外之事——唐書瑋在山莊自焚,使香墅嶺的名譽深受外人質疑。所有人都陰鬱著臉,心神不寧,惶恐度日。上官嫦從花梨木雕並蒂蓮花琉璃碧紗櫥取出一件西洋描彩琺琅多寶攢盒,拿到蕭老太太身邊。

    上官嫦溫惋地說:“奶奶,你睜眼瞧一下,這是什麼?”蕭老太太慢慢睜開昏老的眼眸,一望,原來是果脯、蜜杏餞、獼猴桃幹等甜食。平常她專喜吃些零七八碎的甜食,現在上官嫦拿來,自然樂不可支。蕭老太太道:“好孫女,屬你最乖巧,奶奶偷嘴的零食,你比誰也清楚。”上官嫦取了一塊蜜杏餞,放在她的嘴裏。

    靈檀齋中,上官仁一臉凝雲。他為唐書瑋的輕生既感遺憾,也有一抹愧意。必竟唐書瑋是曾經同舟共濟的朋友,必竟他是在山莊焚火自盡。他拿出羅璞玉去年春節時贈送給他的筆硯,在宣紙上鄭重地描摹著王勃的《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一作翔)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回;桂殿蘭宮,即(一作列)岡巒之體勢。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鍾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或作虹銷雨霽,彩徹雲衢。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爸,爸,”驀然,我穿著一件單薄衣裳,披頭散發衝進書齋,“黎哥,他……他出事了。”正在寫字的上官仁手一顫,毛筆刹時掉落紙上,塗了一團汙漬。“兒媳呀,你……你說什麼呢?”他有些驚疑,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見我觳觫發抖,孱弱的身子瑟瑟顫栗:“剛才有一位陌生人,給我打來電話,他說,說上官黎在他們手上,讓我們拿出五百萬,去贖回他。”上官仁向我大喝一聲:“這絕對不可能。”說著,趕忙走過來,兩隻銳利的眸子牢牢盯著我。我已泣不成聲,淚眼迷離,嘴唇發紫,神情慌亂,一點也不像說假話的樣子。一瞬間,上官仁似乎相信了我的話,又問:“快,你把話說清楚。”這樣,我把剛剛在房間,接聽到一個陌生人電話的過程,告訴了他。原來,當我坐在房間,等候上官黎之時,突然來了一個電話。電話裏的人說,上官黎已在他們手上,如若不趕緊拿來五百萬,明天日落時分,就會撕票。我當時懵了,以為那人在與我開玩笑。但,當我聽到上官黎氣若遊絲、呼喊救命的聲音時徹底相信了。我說:“爸,爸,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年近六旬的上官仁終於信以為真。他簡直難以置信,光天化日,會在香墅嶺上演這種故事?他的第一直覺就是報警。隻是,他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公安局的電話時,被我製止了。我說:“爸,不,絕不能報警。那人說了,如果報警,他們立即撕票。”“什麼?”上官仁顫聲說著幾乎絕望,“怎麼會這樣,芙蓉鎮居然有這樣的暴徒?怎麼偏又輪在我們的頭上?”刹時,所有的疑問湧上了他的心間。

    上官仁一連退移幾步,一手扶牆險起栽倒。這時,大客廳的上官嫦和蕭老太太也聽到了“噩耗”,蕭老太太一急,心髒病複犯了。“奶奶,你,你怎麼了?”坐在身旁的上官嫦一看蕭老太太軟下身子,駭然驚叫。上官仁見此情形,絲毫不敢大意,請來了專職老中醫。眾人顧得了蕭老太太、顧不了上官黎,梁婉容急的痛哭流涕。上官嫦在哭,我在哭,大家已驚慌失措。上官仁被這道晴天霹靂轟得站立不穩,東倒西歪。上官仁倒退一步,一拳砸在桌上,一杯水溢的四處都是。“現在怎麼辦?怎麼辦?”上官仁飛快地轉動大腦和思維,想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錢,難道隻有錢能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嗎?那些罪惡的、喪心病狂之人,總不會撕票吧?說到撕票,他膽顫心驚,闖蕩江湖半個世紀,急風暴雨他都見識過,怎麼可能不防範惡人撕票呢?五百萬決不是小數目,現在,要解決的辦法最好是先籌措這筆巨款。“快,把單卉找來。”他大聲說。我一轉身急促地跑向竹茅樓。幾分鍾後,我跑回毓秀樓。“爸,她最近經常在外麵約會,一定又和別人……”“快,那給她打電話。”我急忙給她打電話,傳來的是一陣忙音。上官仁道:“奇怪,單卉去了哪兒?”眾人一時皆愣怔無語。

    且說上官黎身陷囹圄,望著一間黑黝黝的磚瓦房,偶爾看見窗上漏出一條細縫,透進一絲月光。他心想:還好有空氣,不至於被活活窒息而死。但,這又是哪兒?他回憶著被俘來的經過——當天下午,他接到了一位陌生人的電話。電話裏的人語氣溫雅,態度和藹,問他可否收留一個退伍老兵。當時,他根本沒有絲毫防範,就被陌生人從山莊哄騙出去。在遠離芙蓉鎮一片僻靜的白樺林裏,一幢低矮的房屋中,他看見一個佝僂腰的老人。正要走上前尋問,被一個黑布袋牢牢套在了身上。他的手腳被捆綁住以後,發現了一張邪惡的臉,居然是綠鷂子。如此,一出由黑道上演的精心策劃的恐怖賭局開始了。“我知道你叫上官黎,是香墅嶺裏的富二代。”綠鷂子一臉狂笑地望著,“配合一點,人生不過如此,你我有過謀麵。”

    “燈盡歌慵,斜月朦朧,夜正寒,鬥賬香濃。夢回小樓,聚散匆匆,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鍾!”半夜時分,上官黎恍然看見一個女孩走入房間。她纖腰苗條,如弱柳迎風。她麵龐白皙,眼珠深黑像暗夜的天空,閃亮如同燈下的鑽石,好像一張古畫裏的仕女圖。她腳步從容,行走之間,輕而盈盈,像腳不沾塵。她穿了件寬寬的、淺藍色的真絲襯衫,係著條水羅長裙,整個人像一朵湖裏的浪花,像淩晨時天空的第一抹微藍,那樣纖塵不染,又那樣美麗如畫。“你是夢鸝,對嗎?”他質問道。誰料,那人並未答話,向他笑過後轉身離開。

    天邊的一片曙色像春天杏花般緋色奪目,有一絲絲兒雲,一絲絲兒風,靜靜地飄在香墅嶺上。一夜未闔眼的上官家急亂了陣腳。好不容易,上官仁湊夠了五百萬鈔票,一遝厚厚的錢就擺在桌案上。上官仁焦急地企盼天色早亮,將這筆錢送給那些匪徒,然後贖回兒子。我和梁婉容抱頭痛哭一夜,淚流幹了,心熬碎了。而蕭老太太躺在床榻上,也是氣若遊絲。突然,我對上官仁說:“他們快來電話了,一定。”上官仁冷冷地說:“那麼,他們能信守諾言嗎?”我說:“我已經是第二十次錯誤地回撥電話了。”我如同挨了狠狠一棍,變得異常機械。我從未像今日這樣狼狽、尷尬、羞慚和自卑。我睜大眼睛看,淚珠沿著麵頰滾落。我的整顆心髒絞緊、絞緊,絞得我渾身痛楚。然而,我的頭腦卻清晰了,能清晰體會到自己的愚蠢、無知、魯莽、和幼稚。一直到了中午,果然又來了電話。上官仁接到電話急促地問:“請問你究竟是誰?為什麼私自拘押我兒子?”電話裏,傳來綠鷂子的縱聲大笑。那聲音是他一輩子也沒有聽到過的邪迫、冷惡、和詭厄之聲。他預感上官黎落在他們手上,恐非安全。上官仁在電話裏說道:“我已答應了你們,準備好了五百萬,我不會失信於你們。”綠鷂子含著嗓子,扮成一個長者成熟的口吻道:“今天傍晚,我會再次給你通電話,帶好錢,來贖回上官黎。”接著,電話被無情地掛斷。等到了傍晚,我懸著的心髒仿佛將要崩潰。我走出毓秀樓,來到後苑藕香榭中。我揚起睫毛,烏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層薄霧。山莊裏,一盞高高的霓虹燈昏黃的光線柔和的染在我臉上,一滴雨珠在我的鼻尖上閃著光芒。我伸出手,握住了那束光芒,我的手柔軟而溫適。我走在枯敗的草叢上,抬頭一望,發現葆君和王瑞賀迎麵走來。

    葆君漲紅了臉龐,急不可待地問:“姐,怎麼樣了?那些人究竟把姐夫怎麼樣了?”我微閉雙眸,仰望蒼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不,我也不知道。”天上,半陰的雲團上幾隻小鳥飛掠而過。那是梅雀,我認得它們嬌小的身姿,總在山莊出現。梅花似乎將要開放了。也許梅花叢才是它們歇腳之地。我胡七八糟地心想。王瑞賀說:“姐,你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黎哥一定會沒事。”

    而在毓秀樓嗣堂裏一座神龕前,梁婉容雙手合拜,虔誠地禱告:“菩薩保佑……祖宗保佑……菩薩保佑……祖宗保佑……我的兒子上官黎脫離苦海,免受惡人摧殘,平安無事。”

    夜晚的寒風刺骨凓洌,上官黎蜷曲在幽暗的密室裏,看不見一點燈光,聽不見一點人聲,四周闃寂,萬籟無聲。關押他的簡陋密室是一座廢棄已久的古涵洞,遠離芙蓉鎮,隱匿在青山綠水之間。上官黎微閉雙眸,一夜未闔眼,隻覺得生命將要走到盡頭,一切將要停止。人生對於他已是太荒謬,太諷刺的一件事。

    果然,眾人急切焦灼地期盼之中,綠鷂子又打來電話:“尊貴的上官先生,為了您兒子的安全,也為了您配合我,現在,將準備好的五百萬送到芙蓉鎮碼頭報廢的汽修車間來吧。”他嘲笑得意地在電話裏說。上官仁愀然作色,驚恐不已,疊聲問:“你們把我兒子怎麼樣了?我需要見到我兒子,並且必須保障他的人生安全。”綠鷂子道:“你放心,他的一切安全由我保證。那麼現在,把錢送過來。”

    我疑惑地問道:“爸,他們窮凶極惡,會不會言而無信?”一旁的王瑞賀和葆君噤聲不語,兩人作為事件的見證者也束手無策。上官仁和綠鷂子已協商一致,對我說:“放心,他們隻徒財,你們等我的消息。”梁婉容矍然失容,說:“怎麼不報警,我們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險?”上官仁悵然無助地大吼一聲:“我知道該怎麼辦,你不要問了。”眾人個個驚悚,被他一吼愈加六神無主。王瑞賀反倒鎮靜,沉著地問:“讓我陪先生一同去吧。”上官仁目中含淚無助地點頭。兩人遂肩背巨款,一起前往芙蓉鎮碼頭。

    夜色淒涼,間歇灑落小雨,雨珠落在上官仁駕駛轎車的前擋風玻璃上,形成一道弱隙的水流滾淌下去。沿著一條河畔,上官仁的車疾馳著,他根本無心觀望道路兩旁發生的任何景狀。十幾分鍾以後,車開到了芙蓉鎮碼頭。上官仁下了車,按照陌生人的電話指示,一個人提著巨款,腳步蹀躞地慢慢走進修理廠。上官仁瞥了一眼無數廢棄的車輛,心裏犯著嘀咕:他們會躲藏在什麼地方?或是不信守諾言,出爾反爾怎麼辦?怎麼看不見人,一個人也沒有呢。上官仁的心裏倥傯無比,朝四周繞匼的破棄車輛瞧了一眼,“琅璫”一聲,他驚駭得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脆響,急忙轉身,兩個頭戴黑套、隻露出邪惡雙眸的人赫然而現,其中一人,正是綠鷂子。

    綠鷂子道:“上官先生別來無恙,你守時守信,錢帶來了是嗎?”上官仁聽著那人陰陽迭氣地問自己,心裏著實空蕩蕩的愁悶:是誰在同自己開玩笑吧?我從沒未得罪過任何人,除非是臭小子得罪了人?要不然怎麼會有今天的下場?雖然這麼想著,但他的意識清楚,兩個人手執大砍刀、耀武揚威地望著自己,會不會自己也有危險?

    上官仁喝聲問:“我兒子哩?我要見人。”綠鷂子哈哈大笑兩聲,聲音在空曠的汽修廠傳的極是悠遠。“不要著急嘛,把錢拿過來,我會立刻放人。”望了一眼身旁,他的幫兄已緩步大搖大擺走來。

    綠鷂子順利地拿到了心中夢寐以求的巨款,打開鐵箱查驗一番,確信是嶄新的五百萬人民幣。他大喜過望。上官仁原以為還有囷囷較量,不想毫無周折。現在,錢已給他,遂厲聲問:“我兒子哩,把兒子還給我。”綠鷂子不緊不慢地笑道:“你兒子在楊柳青廠白樺林的涵洞裏。”說完,兩人揚長而去。

    上官仁不敢馬虎怠慢,疾步走回,駕車前往解救上官黎。與此同時,王瑞賀已向芙蓉鎮警方報了案。警方得知消息後,兵分兩路,一路追擊不法綁徒,一路搭救上官黎。等到上官仁駕車趕到白樺林裏的涵洞前,警方車輛也已趕到。現場警笛聲四起,風卷塵揚。上官黎被警方從關押的密室中解救出來。上官仁徹底鬆了一口氣,仿佛在一夜間蒼老許多,望著麵容顑頷、麻木的上官黎,潸然淚下。

    上官黎嘶啞地朝上官仁喊了一聲:“爸。”上官仁望望,說:“啥也別說了,快回家吧,全家人正等著你哩。”警方望了望上官黎,隻受了皮肉之苦,幸好未有大礙。警方說:“行了,你們團聚了,真是萬幸了,先回家和親人見一麵,再去公安局做口供,我們要查明事情真相。”上官仁悢悢地直點頭,帶著上官黎返回了香墅嶺。

    綠鷂子提著巨款,帶著一個女人(她不是別人,正是紡織廠的女工單卉),一行三人荷槍實彈逃出芙蓉鎮,在茫茫夜色裏逃往杭州。單卉起初深感意外,她並不同意和綠鷂子私奔,但是經不起綠鷂子軟磨硬泡,隻得與他倉皇逃竄。誰知,綠鷂子的車行駛在半途中,發現身後警車尾隨。單卉猛然一驚,臉色由白轉青,一時懵怔了。駕車的同夥問綠鷂子:“怎麼辦?警方追來了。”看了一眼身後警笛聲四起的追趕者,綠鷂子也深感意外。以他的盤算,警方不會那麼快捕捉到他們的行蹤。但現在,他們儼然氣勢如虹地追來。他想到自己的榮華富貴轉瞬化為雲煙,想到會因此獲罪,判一個重刑,臉龐泛青。他望望效命自己的同夥,大喝道:“加大馬力,甩掉後麵的車。”同夥一聽,立時狠下心腸,急劇加大油門,呼呼地朝前衝,居然將身後警方的車給甩開了。他暫時舒緩了一口氣,從衣兜掏出一支煙,雙手顫抖地點燃,深吸了兩大口。單卉已泫然淚下,她的臉輕靠在綠鷂子的身上,想著自己因愛所付出的代價,想著自己的人生急遽變化,不禁悲從中來。

    綠鷂子駕的車一直以狂飆的速度疾行在通往杭州的路途上。身後數輛警方的車緊追慢趕,卻始終落下了一大截。雨又下了起來。嘩嘩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視線漸漸模糊了。綠鷂子緊擁單卉,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他煩燥不安,激動不安,忐忑不安,原以為能得到一大批巨款逃之夭夭,誰想現在陡生意外,被警方盯住了。

    綠鷂子問單卉:“單卉,你後悔嗎?”單卉望著臉龐鐵青的綠鷂子,那雙曾另人深深迷戀的眸中閃射著一絲悸動,幽然含恨,為此心痛:“我不後悔。為什麼現在才說後悔?其實,你可以和我安份的過日子。如今一切都來不及了……”單卉痛心疾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綠鷂子靜靜地吸著煙,心想著姐姐醉春在兩天前給自己叮囑的話:“單卉是個好姑娘,你一定要好生對待。兩個人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不求奢華富貴,不求顯達闊綽,兩安無事,姐就給你燒高香了。”

    燈光淡淡地塗抹在單卉的臉上,她臉色蒼白如紙,眼珠漆黑如在洞夜。一種近乎恐懼、迷惘的表情,浮上了她的嘴角。她張開嘴,想說話,卻沒有聲音。半晌,她囁嚅地,軟弱地說:“不要試圖逃跑了,我們肯定會沒命的。停下來,自首。”

    綠鷂子猛然聽到這麼一句話,有些不敢相信耳朵,攥緊她的纖手,感到滲出的汗珠黏連在一起。“不,怎麼可以改變我的意誌。”綠鷂子雄心勃勃,亦有點質疑,隻說:“鹿死誰手,尚難斷定,隻要我能成就一件事,此身無憾。”單卉笑意中淺含著淚水,將臉靠在他身上,仿佛能聽到他怦怦的心跳,能感受到他暖哄哄的體溫,這些多少讓她心存幻想。而綠鷂子呢,內心一直徘徊不定。車裏坐著的是個雲鬢蓬亂、花容失色的女人,卻掩飾不住她的天香國色——她的眼睛並不十分媚秀,鼻子並不十分挺直,嘴唇也不十分嬌小,但這些湊在一起,卻叫人瞧了第一眼後,目光就再也舍不得離開,尤其是她那雙眼睛裏所包含的情感、溫柔與智慧,更是深如海水。單卉的話激蕩起他作為男人的尊嚴,讓他覺得與其苟延殘喘地活著,倒不如死得幹爽。他的心一陣發顫,顫得連自己也有一絲莫名恐懼。

    綠鷂子掐滅煙蒂,倏忽一轉頭,深深吻在單卉的唇上。身邊嬌媚如花的女人,他覺得自己得到實屬幸福。無論結局將會怎樣,也要享受這一刻。他吻著,激烈地吻著。而單卉淚如雨下。原以為他們逃出了警方的視線,進入杭州地帶的312國道了。可誰知正在此時,他們又隱約發現,身後一輛警車窮追不舍地漸馳漸近攆了上來。綠鷂子一驚,催促他的同夥說:“加大油門,無論如何要擺脫他們。”話說完,車速再次飛飆起來,已經能感覺到車身懸於空中飄蕩開了。誰想,天不遂人願,“彭、彭、彭”連續三個飛速旋轉,綠鷂子駕駛的車以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形狀,側翻滾入柏油路下,當即車毀人亡。警方趕了上來,隻看見一量破皴開裂的車,在路基下噼啪燃燒。警笛嗚嗚地響著,黃色警界線拉了起來,月色淒慘,三具被燒焦的裸露屍骸,從車廂間一具一具地拖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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