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920 更新時間:19-12-27 11:24
在我無限懷念爹娘的日子裏,我的身邊,每天都有新奇之事相伴。天是那麼得藍,藍澄澄的宛如一汪翠玉,又宛如燒製好的琉璃玉。水是那麼得綠,煙波浩渺的莫愁湖上每晚都有歌聲傳來。
每天,我除了按布舊班地做好照顧奶奶生活起居的事情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遵循母訓,盡快為上官家族添丁進人。我一如往昔,七點整已準時起床,坐在梳妝桌前,用手捋著滿頭烏黑發絲,心裏既充滿快樂,也暗暗憂傷。我隨手揀起一支用上好珊瑚和碧玉做成的簪子,輕輕壓入腦後盤起來的發箍裏。
我走出雁歸樓,晨風掀起垂至膝蓋的玉羅粉紗裙,讓人微微感到一絲冷意撲來。朱闌環護的大理石方磚上,倒映著我孤零零的身影。一叢一叢嬌嫩的蔥蘭開著紛芳耀目的花朵。
還未進毓秀樓,一個聲音讓我忍不住回了頭。“姐姐近日可好麼?”原來,是女工沙棘花,提著一個鋤頭,一個花囊,興衝衝地直追了上來。“妹妹何事?如何一副鋤草采花模樣?”沙棘花笑道:“姐姐真是說對了。瞧——”沙棘花向蘭蕙園一指,一個瘦小的老頭正在拚命刨土。“那不是馮花匠嗎?”我問。沙棘花道:“是馮花匠,他正往土裏栽植玉蘭花呢。”我又問:“那麼你是要幫他嘍?”沙棘花道:“是呀,馮叔叔一向關照我,我欠他一個人情,今天算是還清了。”
馮花匠偶爾一回眸,望見我向他張望,大聲問道:“淑茵小姐,是有事麼?”我笑道:“馮叔,我想看你怎樣栽花哩。”沙棘花道:“前日,馮叔在那株百年老鬆底下移植一圈夜來香,聽說,是蕭老太太之意。不知道是否種成?”馮花匠問:“哦,淑茵小姐,你記得告訴老太太,我種了夜來香,半月後,一定能嗅見花香。”我笑道:“馮叔,淑茵聽見了。我會告訴奶奶的。”沙棘花道:“淑茵小姐,我要給馮叔幫忙了,你忙吧。”我點點頭,應了她。沙棘花拎著花鋤,走向馮花匠。我一回身,尕娃子穿一身米蘭運動裝,隨兩個青工經過。
尕娃子笑道:“淑茵小姐早!”我回道:“嗯,你們要去哪兒?”尕娃子用餘光掃掃青工,我發現一個青工懷裏抱著籃球。“哦,我明白了。尕娃子,今天不輪工嗎,想必是出去打籃球的?”一個青工說:“是的,尕子哥耐不住寂寞了,拉著我們上二校橾場裏打球。”我笑道:“原來是這樣!那你們快去。”尕娃子搔了搔頭發,笑道:“淑茵小姐,那我們走啦。”
尕娃子帶著青工剛走,玉鳳自藕香榭慢步而來。遠遠一望,玉鳳一身青灰色上襦下裙式衣裳,麵潤眸亮,精神煥發,小步輕盈,彎臂間護著一個竹條編製的蔬菜籃。
玉鳳笑道:“淑茵小姐早!早點吃過了嗎?”我驀然一聽,笑道:“我剛起來,尚未來得及用餐。玉鳳姐,你買了些什麼?”玉鳳走近,站在我身邊,一伸胳膊,讓我看采購來的食材,玉鳳道:
“三閘橋,玉黃螃蟹兩斤。
鰈魚一條。
乳鴿一對。
大烏賊一隻,對蝦一斤,牡蠣、香螺、辣螺各五兩。”
我用手扒拉著細細望了半晌,驚怪地問玉鳳:“鳳姐,如何買了這麼多海鮮?”玉鳳道:“小姐有所不知,梁夫人吃了半月素齋,又嫌清寡,昨晚吩咐我備辦一桌海鮮,解解饞哩。”我聽了,微聲笑道:“我那婆婆,衣食住行,哪一樣也精精挑挑,誰也耐何不了。”
玉鳳笑道:“梁夫人是個美食家,不論哪種料理,她都了如指掌。單說那著名八大菜係,魯、川、粵、閩、蘇、浙、湘和徽,從上色,擺型,加汁拌料,樣樣深通。比我這專業廚師毫不遜色!”我回道:“婆婆身材保養亦好,別看人近黃昏,依然素美雅致。前日,我買了一件旗袍,不想她穿上正合身。萬不得已,我隻得將旗袍送與她。”玉鳳笑道:“你瞧小姐,我這件小裙,就是梁夫人贈送與我。我甭提有多高興啦。她呀,是菩薩心腸,對下人好,對你好,我們是身在福中了。”
我們邊說邊走,走入毓秀樓,梁婉容一身豔麗裝束,行將出門。我問道:“媽,您要出門?”梁婉容笑道:“去公司裏。上官昨個安排好,公司新來一名會計,人年輕,經驗少,怕把賬目搞亂了。他非要我給指導一番。”我笑道:“我忘了,媽可是會計師行業裏的老把式哩。媽,你應該去的,給那年輕的會計上上課。”梁婉容掩嘴一笑,眼角乍然現出幾條魚尾紋。玉鳳說:“梁夫人,我按照你的要求,從海鮮市場購買來了食材。您看一看,缺啥少啥,我準備齊全了沒有?”梁婉容一看,玉鳳臂彎裏的菜籃裏,果然盛滿各異海鮮食材。
梁婉容問:“鮑魚呢,沒有嗎?”玉鳳一聽,嘴角一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玉鳳說:“梁夫人,今早市場上鮑魚脫銷,找了幾家水產店都缺貨。”梁婉容幽幽一笑,明亮的雙眸裏溢滿理解之情。
我凝視著梁婉容,旦見:滿頭烏黑鬈發披散開來,勻稱而有致地落滿雙肩。兩條長眉遮蓋著一雙植滿假睫毛、溫和柔情的雙眸。兩邊頰麵用淡粉胭脂薄薄地刷了一層暗妝。紅潤的唇,飽滿而又緊實,一顰一笑間,露出一口討人喜歡的白瓷樣的牙齒。而她,上身一件墨綠色衣衫裹著粉紅內裳,搭配著脖頸裏一條柔軟靚麗的紅綢巾。再往下看,腳上一雙平跟黑亮皮鞋,明亮明亮的讓人的眼睛都發直了。
梁婉容道:“玉鳳,既然水產店脫銷也怪不得人。中午,讓淑茵給你搭手,兩人好好做一餐午宴。我有個老同學要來看我。”玉鳳一聽,眸中頓然一片欣喜。“夫人,玉鳳知道了。玉鳳會精心享製家宴的。”我笑道:“媽,你的老同學,難道是你常提說的審計局局長夫人?”梁婉容笑道:“是她。剛從德國回來。聽說,她的女兒嫁給了一個老外。這次她帶著女兒一起回來。哦,中午,她和女兒一起來。”梁婉容說完,拎著一個香奈兒包,喚了一聲張司機,兩人奔向芙蓉鎮上官仁的銷售公司裏。
中午十二時整點,梁婉容將千盼萬盼的老同學及其女兒迎入毓秀樓。我站在大客廳廊柱邊,一身簡約淺綠旗袍,得體而大方。當她們款款步入客廳時,上官仁也正好從二樓走下來。
我望向來者,年約五十歲上下。一頭超短的自然卷發,扣著一頂像空姐戴的紅色小禮帽。上身一件襲瑤紅色攢海棠衣服,下穿一條青羅白蓮紋大擺褲。微微發福的胖臉兒,合著一雙似笑非似,眉開兩鬢的單鳳眼。而她的女兒年約二十上下,一身挑花粉裳,幾個大攀扣,既洋氣,也不失少女淑韻。
梁婉容道:“哎喲老同學,你們來的正好!我的廚師長給你們備辦的飯菜恰好就緒。”那位年歲稍長者,一見梁婉容待客有道,原本就笑不攏嘴,立時越加精力昂揚起來。她將手上拎的一個禮品盒遞給梁婉容,梁婉容客套幾句後,將它轉手給我。我拿著禮品盒,偷眼一看,原來,是珍貴的東北“四寶”,即,長白山人參、不老草、靈芝和鹿茸片。盒麵上明碼標價:一萬兩千元。“哦,老同學,快坐,千萬別嫌同學迎駕不周。我介紹一下,這位,”梁婉容一伸手,指向上官仁,“他不用介紹了,上官,別說你一年多餘未見,應該不會忘了。關鍵是這位,她呀,叫淑茵,是我的兒媳。”染婉容將我拉近身邊,寒喧地笑道:“我的老同學,高晞月。這是她的女兒惢嬌。”高晞月道:“淑茵,嗯,非常質樸的一個名字。人長得也蠻漂亮!家是哪兒的?”我雙眸注視高晞月,內心微有不安,一雙手竟情不自禁地絞揉衣襟。“我,家是河北承德,農村。”高晞月一聽,一雙微微銳厲的眼眸立時明亮三分。“農村?這麼說,堂堂上官家取到了一位本份的農村姑娘?”梁婉容見我臉露紅雲,目光躲閃,趕忙轉圜,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我怎麼記得告訴過你!嗬,既然不知道就算了。來,快坐!淑茵,玉鳳,上茶,上點心。”梁婉容話音未落,玉鳳已捧著一盞白玉花卉執壺,和幾個八仙蓮花白瓷杯走來。梁婉容道:“玉鳳,上最好的茶,毛尖吧,那是先生收藏的一等茶。”梁婉容又說時,我端著兩碟糕點輕步而來。梁婉容道:“惢嬌,先喝口茶,一會兒咱們用餐。”那喚名惢嬌的姑娘,眼含秋水,目露柔光,一抬手,端起一杯茶,在櫻桃小嘴邊輕輕啜了一小口。高晞月笑道:“惢嬌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每年都有一等獎學金。我們家呀,就盼她哩。”梁婉容一驚,忙問:“此話怎講,我記得你的兒子白龍也是個人物,早早就在美國開辦了公司。”此話一出,不料撥動了高晞月心底最痛得一根心弦,她臉畔微一觸動,眸角居然溢出一汪輕淺淚花。“哎呀,晞月,你……”梁婉容自覺失態,話語不全,又不知如何改口。其實,梁婉容微有耳聞,高晞月有個英雄兒子,人稱“傾城客”,但梁婉容委實不知,他早已在兩年前客死他鄉了。如今,梁婉容一看高晞月麵容淒絕,也就猜出八九分,於是轉了話題,問高晞月:“那麼,你在德國治療的如何了?你那哮喘的老毛病是否根治了?”高晞月咽了咽喉嚨,笑道:“如何能根治?若是根治了,那鄧小姐也不會死於此病!”梁婉容一驚,心想,鄧小姐?莫非是……梁婉容並未打破沙鍋問到底,隻是苦笑一聲,道:“上了年紀,病根兒都找上人了。隻說我,前三年得了一場心疾,現在,隻要過分焦慮,就全身顫栗。哎……”說完,梁婉容故意長長歎了一聲。惢嬌怕母傷懷,用手按按她的腿,不經意地,一隻手上露出一個套純金鑲鴿紅寶石護甲,明豔豔的亮在眾人眼前。高晞月一望惢嬌,心照不宣地微聲迎笑:“母親無事。惢嬌,你可與淑茵小姐說說話。你瞧,小小年紀就是上官家的闊兒媳了。”惢嬌笑道:“媽——不用你說,惢嬌知道。”我隨之問道:“惢嬌姑娘,想必在外留學,一定吃了不少苦?”惢嬌道:“還好,既是學生,吃苦方能上進。”我回道:“此話有理!惢嬌真會講話。”
上官仁獨坐於紫藤椅上,一麵喝茶,一麵抬眸留意高晞月。高晞月察覺三分,在上官仁又一次撇來目光之時,朝向上官仁悠悠一笑。
午宴在梁婉容熱切而周全的開場白中開始。梁婉容手舉一杯像草莓汁一樣的紅葡萄酒,眉宇舒展,眸間閃亮,紅唇微一張,笑道:“各位,今日有幸與我大學時的閨中蜜友同歡共樂,我甚為高興。今日,也是她初次見到淑茵,為一表誠意,我們大家共同乾下一杯。”話聲一落,眾人紛紛迎酒相示。
我坐與惢嬌身旁,亦端酒視之。桌上已擺滿豐盛誘人的佳肴,六涼八熱,外加一盆醪糟湯。六道涼菜喚曰:橄欖油冷拌燒茄子、糖漬小黃瓜、鮮醃蛤蠣海螺、金絲蟹柳豆腐舟和培根香蕉卷。而八道熱菜為:幹鍋烏賊、蘸豆腐、之醬鴨和蒜蓉粉絲蒸蟶子、幹煸鰈魚、幹煸豬臉、蘿卜燜鯇魚和野山椒煸兔丁。餐桌上,煙、酒、各類果汁,奶製品皆備辦豐富而齊全。
惢嬌見我將酒飲下,遂一起喝了酒。梁婉容盈然一笑,仿佛一朵潔白的荼蘼花開在暖暖春風裏,讓人也尤生喜氣。梁婉容道:“原本,黎兒與淑茵大婚之際,想請晞月捧場,但考慮到你正在美國照料女兒,故未請到。現在,一家人同坐一桌,僅管,”梁婉容頓了一下,微覺歉意,又道:“因黎兒出門辦事,若是他同坐……也罷了,改日,我帶黎兒與淑茵專程上門拜訪。晞月,你歡不歡迎哩?”高晞月一聽,受寵之餘,喊道:“婉容你哪裏話,我晞月就是八抬大轎,請也未必請到你,何敢說歡不歡迎?婉容,除非女兒有需要,我再去美國陪她,否則今年一整年,我都會守在咱芙蓉鎮。”梁婉容道:“那好,那麼,既是如此,下個月三號,哦,我看一看,”梁婉容拿出手機,翻閱一通,笑道:“我記得是黃道吉日,宜出門,宜聚友的。對,是的,下個月三號,我帶黎兒和淑茵去你家坐客。”
上官仁望著麵前女人,雖人老珠黃,黯然失色,但抬手間散發的韻味仍使她有一種深秋桂香愈彌珍之感。高晞月,他非常清楚此人,當年同婉容是一所大學,一個班級的同窗。據說,此人精文理,懂音樂,尤其彈得一手好琵琶,還曾獲得過全市新人獎。梁婉容也因為佩服這一點,才與她多年私交,且關係維持甚密。再看身旁惢嬌恰有一樹梨花壓海棠之味,一股桅子花的清香,遠遠便可嗅見。一雙含情溢水,明波動人的眸子,望得人心花亂顫,有說不出的激動和親切。惢嬌,是高晞月的掌上明珠,當年,其長子溘然夭折以後,高晞月與其愛人,就將所有希望和愛意賜給了惢嬌。
現在,惢嬌一心一意伴隨母親,一是想疏解母親失子之痛,二是體現女兒小棉襖,貼心人的作用。
惢嬌一抬眸,發現叔叔上官仁又在端祥,不覺動了惻隱之心。“上官叔叔,”惢嬌輕啟朱唇,一口湛白牙齒顯露無疑。上官仁忙回問:“惢嬌,是有事麼?”惢嬌笑道:“為何我每回來時,都不見黎哥的蹤影?實在令人遺憾。”上官仁道:“黎兒天生是跑斷腿的命。紡織廠後勤事務幾乎全由他掌控。再說,他自打有了淑茵,心思就更讓人難以捉摸。他那些“文韜武略”皆沾份的朋友,從不會讓黎兒孤單寂寞的。”惢嬌隨口“噢”了一聲,撇目望我。惢嬌說:“既是如此,他知寂寞,就不怕淑茵小姐寂寞嗎?”梁婉容道:“那要看惢嬌怎麼想了。黎兒真心喜歡淑茵,才非她不取。淑茵賢惠、善良、勤勞,正合他心。”惢嬌凝眉蹙娥,眸中流露出淑女般清澈而多情之光。高晞月問惢嬌:“今逢家宴,實為幸事。惢嬌,給上官叔叔,婉容阿姨,還有淑茵小姐敬酒,多說幾句貼心話。”
惢嬌望了望母親,正用期盼肯定的目光注視自己。無耐之餘,惢嬌將眾人酒盅依次斟滿,纖手回迂,動作嫻熟,一隻翡翠玉鐲格外醒目。待斟好酒,惢嬌移了兩步,立於上官仁之前。
惢嬌道:“上官叔叔給惢嬌的印象是完美無暇的。惢嬌能知叔叔威名,深感自豪和榮幸。惢嬌願敬叔叔生意興隆,福如東海,為我芙蓉鎮老百姓多做貢獻,也為國家培養技能人才。願叔叔長命百歲,一生平安。”眾人聽罷,深感動容,麵前容貌出眾、謙謙有節的女孩,是那麼得流而不俗,她出淤泥而不汙,似一朵荷,搖曳在春風裏。似一縷風,輕輕吹蕩著眾人渴盼的內心。
上官仁眼望惢嬌,高興不已,一口氣將酒飲淨。
惢嬌來至梁婉容身邊,見梁婉容一雙秀眉俏麗有形,微微上揚,掃入雙鬢間,無形之中,折射著富態與雍容華貴。而左麵露出的一隻鑲金鑽石耳墜,像一權硬幣,戴在她的耳垂上,十分給力。
惢嬌道:“阿姨一向疼愛惢嬌,回回惦念於我。我記得兩年前,曾在北京於阿姨見過麵,之後居然一別兩年。今日,惢嬌見阿姨風采依舊,豔如三月芳華,美若畫裏西施。惢嬌借您家之酒,恭祝阿姨芳顏永葆,青春永駐,人生多壽,快樂相伴。敬請阿姨飲下杯中酒。”梁婉容耳邊聽著惢嬌噥噥嬌語,早已春心蕩漾,心裏陶醉不安了。雙手接酒,一番回敬之語過後,亦飲了杯中酒。惢嬌最後給我敬了酒。我與惢嬌年紀相仿,雖未有她那般才學,那般容貌,那般家世,但一樣懂得知書達理,虔敬他人。我殷殷訴情,字字扣心,使惢嬌份外驚訝。
惢嬌道:“淑茵小姐貴為上官家族兒媳,想必頗多感慨!惢嬌隻記得,那年前往美國,曾與黎哥見了一麵。黎哥尊稱我小妹,給我無數關懷。此次回國,惢嬌別無他求,隻想見到黎哥。”
我笑道:“惢嬌別擔憂,三五日內,你必能見到。”惢嬌一抹嬌羞泛於臉娥之上,雙眸幽幽多情,兩道眼皮下似乎蘊藏無限風月迷情之事。
而這一日,蕭老太太因偶感風寒,周身散疲乏力,一人臥榻靜養。上官仁怕母親獨自守於臥房空虛寂寞,喚了玉鳳,兩人在餐飲其間,探望蕭老太太。上官仁一進臥房,看見蕭老太太背後靠兩個金絲絨繡花棉枕,拿一個繡繃,正顫晃晃地一針一線刺繡一隻鴛鴦。上官仁近前,俯首而視,問道:“媽,您這不是找閑嗎?明擺著身子不適,非要硬撐著繡鴛鴦。媽,快放下繡繃,玉鳳給您熬了一碗銀耳羹,您趁熱乎喝了去。”玉鳳將一碗銀耳羹端近,蕭老太太望了一眼,笑道:“玉鳳啊,客人正吃喝,你還有閑功夫給我熬羹嗎?你擱在桌上,我一會兒喝了就是。”上官仁道:“媽,千萬記得喝了。天冷喝上畏寒。”玉鳳道:“奶奶,那會客廳裏的惢嬌小姐可真是位人物。人長得白皙淨靚不說,還在美國留學呢。”蕭老太太道:“她是大戶人家的閨女,長相自然不差人後。”上官仁道:“媽,那你記得喝了羹,一會兒客人走了,我再上來看您。”蕭老太太隻顧手裏忙活,應了一聲,上官仁便帶玉鳳返回客廳。
當日,高晞月帶惢嬌拜謁上官家不虛此行。而在惢嬌心裏,千盼萬盼,始終未能盼回上官黎。後來,上官黎知道惢嬌前來,早如熱鍋上的螞蟻,急不可耐地想一見惢嬌。至於兩人是否有緣一見,我清守深閨,甚少過問,家門外之事便分毫不知。
夜晚,璀璨的夜空中飄浮著梔子花淡雅芬芳,一大片一大片紫藤開著細碎小花,在星空的照耀下,份外美妙。我一連三日拉拽著史釵前往芙蓉鎮一家戲院觀賞黃梅戲,依然未消心中饑渴。今晚,聽說上演的是《明眸皓齒青絲發》《民女名叫馮素珍》兩出戲,我便格外用心,早早用了晚膳,梳洗一番,喚來史釵,兩人悄悄前往戲院。
芙蓉鎮上張燈結彩,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史釵站在「時光戲院」門口,一襲清波絢彩長提裙,將她映襯的嫵媚而端莊。史釵披散頭發,臉麵上輕輕抹了一層明豔的、靚麗的紅色胭脂,唇上紅而鮮翠。我買好票,剛準備喚她,一回頭,發現兩名男子同史釵談笑風聲。我問:“這是你的朋友?”史釵笑道:“算是朋友,前日來我店裏,買了一堆女生用品,還請我參謀,故而記得,也便做了朋友。”我笑了笑,輕“哦”一聲,一抬手將秀發捋向後腦勺。史釵問:“淑茵姐,票買好了?”我回道:“嗯,買好了。”史釵望望四下,見人影漸多,知道黃梅戲即將上演,正欲帶我入場,竟被兩個年輕男女吸引了目光。隻見一個男子,光露上體,隻穿一件迷彩褲衩,腳上套著一雙涼拖,雙手死命地扯著身前女士的手提包,哀嚎道:“若曦,和我回家,我媽媽特意為你做了一桌飯菜。隻要你願回家,我什麼都答應你。”那喚名若曦的女孩頭也不回,冷冷撂下一句話:“要想我隨你回家,必須改掉你的惡習,吃喝賭一律戒除,若再沾染一回,絕無後路。”男子一看若曦態度和緩,以為她既往不咎,剛鬆了一口氣,不料從戲院內冒出一個英俊瀟灑、額門上戴墨鏡的高富帥。旦見眼前來者,二十歲上下,一頭微微上揚的鬈發洋氣而不失浪漫。來者一身黑色正統晚裝,胸前還配有一朵胸花,枝開葉散,像是一朵金秋葵。他一手夾煙,一手緊握一個浮現凸斑紋理的鱷魚錢包,臉上似笑非笑,充溢著一種讓人著迷喜歡的男性荷爾蒙氣息。若曦一望來者,嬌聲喚道:“江哥,你等我多久了?”被喚作江哥之人,此時用目光輕環周圍,撇了眼一邊垂手而立、麵無表情的陌生男子,冷笑道:“你說的就是他?”若曦一笑,微聲道:“還有誰,純粹一個狗不理包子。”江哥一聽,未免好笑,一彈食指,將手中煙頭彈入一叢花朵紛繁的月季裏。
史釵道:“淑茵姐,甭管他們,無非談情說愛的街頭小混混。”我回道:“也是一場好戲。”史釵眯眯眼,聽見陣陣悅耳的黃梅戲傳來,遂急忙於我步入戲院。
我和史釵坐進戲院正待全神貫注觀賞黃梅戲,誰知,一聲尖厲的警笛聲傳入耳畔。隨著戲院內一陣騷動,聽見眾人山呼海嘯般地驚喝開了:“外麵殺人了。聽說有個男的把女的給宰了。”史釵聽了,雙耳倒豎,兩眉橫立,不由得一身冷漢。我問道:“你也聽見了?想必……”史釵道:“甭管是誰,咱們悄聲賞戲。”史釵說時,麵色白如三月梨花,額上豆大虛汗簌簌而落,身旁之人更是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史釵道:“殺人者償命!可惜一條芳華作賤入土。”我笑道:“你聽,外麵還在呼嚷呢。應該有很多人在聚觀。”史釵未敢吱聲,兩眼平視舞台中央,看見民女馮素珍如歌如泣,用妙不可言的嗓音訴說世間百態。
一出戲完了,史釵帶我走出戲院。夜色黑漆如墨,一輪新月如磐浮現空中,將繁華熱鬧而又淒清悲寂的芙蓉鎮點綴幾分神密。史釵問:“上官黎待姐姐如何?”我一邊走,一邊整理衣衫,裝作未聽見的模樣。街道上,多是往來的男女,男者風度翩翩,瀟灑柔情。女者花枝招展,婀娜婷婷。我心想:一個月來,上官黎從未將梁夫人的話當回事,縱使我千般請求萬般訴說,他依然像個冷霸王,隻一心與那些淫朋狗友燈紅酒綠,天馬行空玩樂。梁婉容日漸衰老,那近乎哀求的眼神,以及那中肯的話語總在我腦海深處回蕩。我知道,我是一個不夠稱職的媳婦,無法攏絡上官黎那顆漂浮在水麵像葫蘆一般輕狂無羈之心。“貴兒媳。貴兒媳。”我在無形之中,兀自喋喋念訴。“姐姐在念訴什麼?”史釵又問。我驀然一驚,方知失語,掩嘴微微一笑,心底好不傷痛。我說:“史釵,人生無常,有多少人在生與死,貧與富,尊與卑的信仰互換之中迷失了自我。上官黎沒有錯。也許,一切錯都在於我。”史釵聽來,不覺動了惻隱之心,目光柔靡,像搖曳在春風裏一支芍藥,暗暗散發清幽之香。
返回了香墅嶺,坐於雁歸樓裏,我手捧書卷,暗自垂淚。
夜愈加深沉,花兒的芬芳伴隨陣陣輕風拂入臥房。困了,我合衣而睡,微閉雙眸,竟夢入愁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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