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緣盡江南  第一三六章 起內訌家族任性

章節字數:6905  更新時間:18-07-20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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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婉容從噩夢裏驚醒,睜眼一看,窗外依然一片昏朦。微風從窗外飄進來,全身潮潤滑膩。她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穿上黑緞子圩嘔屏浴衣,走進洗浴間,擰開噴淋,哼唱著歌,一個人悄悄地洗開了。此時,上官仁依舊鼾聲陣陣,渾然不覺發生的一切。闕美娟也起得早,洗漱完畢,坐定下來,拿出脂粉鏡奩盒子,專注地給自己描眉塗唇。而蕭老太太一慣早起,總是在闕美娟請早之前,就挪下了床。窗外燕子呢喃,蟬聲起伏,房中陣陣麝蘭的清馨之香四處飄散,聞得讓人頭腦發悶。蕭老太太拄著鳳殤藜木杖,將要走出房間,闕美娟驀然站了出來,“老太太您起床了?”闕美娟上前攙扶,媚聲嬌語:“我扶著您洗漱,一會兒鳳姐做好早餐,咱們進客廳用餐。”蕭老太太望望,旦見:一身煙蘿色挑紗裙,裙裾中繡滿粉白菡萏,朵朵花瓣以繅絲線繡邊,一望之下,娉娉婷婷。她,長著一張標致卻略顯倨傲的臉麵,眼中閃動著溫柔體貼的光芒。一串紅麝珠項鏈宛若桃紅色的點點珊瑚,熒淨閃輝。她,芙蓉淡妝,似潤紅蕉點,香生梅唾。尤其筆挺的站姿襯托模特兒般的好身段,瘦而充滿力量,是一種類似健康的纖瘦。蕭老太太感歎不已,便想起自己十八九歲時的情形,娓娓地道:“美娟每天伺候我,倒讓我想起當年的情景,我一樣如你這般嬌美婀娜、勤奮上進。嫁到上官家,我不敢有半分疏怠,才有了今天的地位。”闕美娟攙扶著,一麵前去浴漱間,一麵燦若清鈴地問:“老太太嫁入上官家時年芳幾何?”蕭老太太一聽,嘴角勾出微微驕傲的笑意,回道:“十六!我記得很清楚。我在家排行老六,上麵三個姐姐,兩個哥哥。我家是做茶莊生意,有三座茶莊,那時候算富足殷實。”兩人說著話,闕美娟盛上一盆溫水,擰幹毛巾,輕輕擦試那張蒼老的臉孔。蕭老太太溫聲溫語地又說:“上官家是名門望戶,六十年前,譽滿京城。上官的父親是中藥商人,生意做到鼎盛時期,曾壟斷了北京的中藥市場。”闕美娟靜靜聆聽,將蕭老太太幹癟枯燥的頭發鬆鬆散開,拿黃楊木篦子,蘸清水一梳一梳地梳理著。闕美娟道:“老太太您不用說,看您家這份派場,就曉得曾經的輝煌。”蕭老太太笑道:“上官常說,現在生意不好做,又怕擔風險。”闕美娟道:“上官家家大業大,單目前產業也怕要吃個三代五代的。老太太您說是嗎?”蕭老太太輕籲一聲,歎道:“話雖如此,卻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闕美娟幫老太太洗梳完畢,盤了一個圓鬏,再從妝台上揀出一支如意簪,簪子是翡翠玉製,上麵鏤鈿有靈芝、蝙蝠、桃子作圖案,簡約美觀。闕美娟一抬手,輕輕斜插入圓鬏裏,按壓一下。“老太太好看嗎?”她回臉問道。蕭老太太側臉在鏡子上照了照,臉上漫出一片滿意地笑。闕美娟一手扶穩蕭老太太,將要步入客廳,梁婉容輕籠一頭鬈發,從房間走出來。闕美娟問:“夫人,您也起來了?”梁婉容“嗯”了一聲,徑自走近桌邊,喝了一口茶,漱進痰盂裏,道:“你去看一看,玉鳳來了沒有?”闕美娟聽了就走向廚房。剛一進門,玉鳳端著兩個小碟往外出。“鳳姐,早餐做好了?”闕美娟問。玉鳳淺笑一聲,伸著小碟給闕美娟看。闕美娟一看,是臘腸澆汁和幹拌麵筋。“老太太最愛吃的,我從早市上買來。”玉鳳說笑著,走進客廳,將兩個小碟擱在桌上。梁婉容問:“昨個聽說山莊來了位客人?”玉鳳著實一愣,有點恍惚,想了想,笑道:“夫人說的是一個姑娘吧?”梁婉容望望玉鳳,悠聲道:“上官昨晚喝了酒,現在還睡著哩。聽上官說,要讓客人中午在毓秀樓吃飯。”玉鳳“噢”了一聲,凝眉一想:“那夫人的意思是?”梁婉容道:“做兩樣時令小菜,燒一道油燜茄子,其餘的你看著備辦。”玉鳳點點頭,腦海思索著走進廚房。待蕭老太太和梁婉容坐在餐桌旁,玉鳳也已備全早餐。除了兩碟小菜,還有一份蛋餅、六顆小籠包、兩碗鹹豆漿。玉鳳道:“夫人、太太,這些早點您們先享用,等先生起床了,我再另備一份早餐。”梁婉容拿著筷子夾了一片麵筋,問玉鳳:“怎麼想起買麵筋了?”玉鳳笑道:“那日老太太嚷嚷說想吃哩,所以,今早特意從早市上買來。”蕭老太太道:“是我想吃麵筋。在北京,我每早都有一份麵筋。”梁婉容回眸一望,闕美娟拿著抹布揩椅子,招呼道:“美娟啊,你還沒吃吧?不防過來一塊吃。”闕美娟回臉甜美地笑著,搖頭笑道:“夫人,鳳姐給我準備早點了,一會兒我自己吃。”蕭老太太笑道:“這丫頭知書達理,會梳頭、會說話,很討我喜歡。”梁婉容喝了一口鹹豆漿,抿了抿嘴,笑道:“淑茵給你找來侍奉的,肯定錯不了。”玉鳳從廚房跑出來,對闕美娟說:“廚房有一份蛋餅,剩餘一碗鹹豆漿,美娟,一兒你就喝了吧。”闕美娟聽見很高興,回道:“鳳姐,美娟知道了。”梁婉容往樓上瞧了瞧,輕顰間“咦”了一聲:“好像上官嫦昨晚沒回來,美娟是嗎?”闕美娟凝眸一想,回道:“夫人,她是沒回來。”

    正說話呢,門一推開,上官嫦獨自走進。大家隨之一望,旦見一襲胭脂紅水滴領旗袍,裹在嬌小瘦削的身子上。一頭黑棱油亮的長發披垂背後,兩鬢分叉出的一撮頭發,以紅綢絲帶纏繞。上官嫦兩頰微紅,眼角蹙紋,微垂著頭,逕直往樓上走。梁婉容“嗬”了一聲嗓,才停下腳步。蕭老太太望著,見孫女神色惶閃,一隻手上攥著一把南紅瑪瑙碎珠子。上官嫦走近兩步,隨口說了兩個字:“早安!”梁婉容板著臉心中犯疑,拿紙巾在唇上沾了沾,嚴肅地問:“怎麼晚上沒回來?”上官嫦撩撩胸前垂發,將碎珠擱在桌上,用一種極其懶惰的口吻笑道:“昨晚和同學慶生,玩的晚些,所以沒能回來。”梁婉容眼瞼一垂,目光掃一眼餐桌,示意說:“還沒吃早餐吧?坐下和奶奶一起吃。”上官嫦抬起眸子看著奶奶,剛要推脫,玉鳳已拿出一隻碗,一隻碟,一雙筷子。“坐下!”梁婉容說。蕭老太太慈愛地笑了笑,溫婉地說:“你應該給媽媽打個電話嘛,她很牽掛你的。”梁婉容冷哼一聲:“還說呢,昨晚你爸喝了酒,竟把你也忘了。”梁婉容說著站起身,在香爐中焚了一點沉香,道:“美娟,上回先生帶來的龍涎和瑞腦用完了嗎?”闕美娟走了來,笑道:“沒有用完,我收拾進抽屜了。”上官嫦坐了下來,梁婉容又問:“你的珠鏈怎麼碎了?”上官嫦回道:“還說呢,讓同學給扯斷的,撒了一地,隻拾回了一些。”梁婉容坐在沙發上,拿起一個鏡奩,用眉筆描眉梢。上官嫦問:“我哥呢?”梁婉容氣定神閑,猛然反應過來。“怎麼把他也忘了?玉鳳,”喚了一聲,玉鳳從廚房走出來,“有沒有給黎兒準備一份早餐,我估計一會兒他也要來吃。”玉鳳道:“夫人,您別操心,我馬上再去給他買。”話音落下,上官黎走了進來,緊隨其後,姒丹翬和薑綺瑤都走了進來。眾人回眸一望,旦見薑綺瑤身著一件粉袖衫,前胸印有芙蓉,後襟印有牡丹,粉白清透。一頭秀發披腦後,頭頂以綠勒子纏在發撮上。兩條秀眉恰如柳葉,一雙大眼脈脈流情。她情引眉梢,智藏深眸,一望之下,實是溫嫻淑女,閉月羞花。而姒丹翬一身粉紅絲質衫裙,墜滿金輝蝶鈿瓔珞。一雙露指涼鞋,半截高跟,套著一雙膚色絲襪。兩隻勻滑有質的臂膀,腕上戴著珠鏈,倒顯出幾份俏麗。梁婉容忙起身,招喚道:“這位就是昨天來山莊的客人嗎?”姒丹翬笑道:“是的夫人,她就是薑綺瑤。”梁婉容喚了一聲闕美娟,給兩人端茶賜水,笑道:“先生恐怕還沒起床,你們一定是找他的吧?”姒丹翬道:“夫人,昨天說好的,早上一起到鎮上用早餐哩。”梁婉容往樓上瞧了一眼,聽見傳來橐橐的腳步聲。“上官,你起來了嗎?你的客人來了。”上官仁聽見梁婉容喊話,回道:“我起來了,正在刷牙,馬上下來。”上官黎呆了一會兒,望著薑綺瑤。而薑綺瑤同樣回望,心裏一驚,心想:上回見了他,也覺得道貌岸然、玉樹臨風,一眨眼已判若兩人,真是奇怪。一眼望去,上官黎身穿一件藍色鴛鴦格子襯衫,領口的蝴蝶結歪歪斜斜,似乎將從衫領上脫落。一頭蓬發淩亂不堪,一臉憔悴,暗然無光。他一手揣進褲兜,一手抽一支煙,神情萎靡。梁婉容道:“黎兒,還愣著幹什麼?給客人讓坐。”上官黎“嗯”了一聲,抬手指了指沙發。姒丹翬和薑綺瑤兩人坐下,闕美娟給她們斟上茶。梁婉容笑道:“薑姑娘是省城人士?”薑綺瑤回道:“是的夫人,家住杭州,土生土長。”梁婉容點點頭,望著年輕貌美、翩若驚鴻的薑綺瑤,心間又生出一絲波瀾。姒丹翬催促:“薑小姐,喝茶呀。”薑綺瑤正要捧茶杯,上官仁橐橐地從樓上走下來。姒丹翬笑道:“先生,我怕您忘記吃早餐,所以早早來了。”上官仁望了二人一眼,隻由衷自歎:春心隻在眉間鎖,春山翠拖,春煙淡和。好個絕色佳人。“我沒有忘,一直記在心裏哩。我不是起得很早了嗎?”上官仁說著哈哈大笑。上官黎坐在餐桌旁,見杯空盞盡,碟碗空落。梁婉容問:“你要吃早餐嗎?”上官黎悻悻悵然,一臉羞窘地回道:“沒有心思吃,不吃了。”上官嫦望了望,笑道:“淑茵嫂嫂走了快一個月,他肯定急瘋了。”蕭老太太顫抖地給上官嫦的食碟裏夾了一塊蛋餅,笑道:“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來的早,就有飯吃,你來的晚,就沒飯吃。”上官仁笑問薑綺瑤:“昨晚睡得可好嗎?”薑綺瑤釅釅地喝一口茶,吐掉茶梗,甜聲道:“好哩先生。一晚隻睜了一回眼。我倒是聽見有隻鳥在窗外啼脆。”上官仁一聽,仰聲大笑,姒丹翬道:“還說呢,山莊總有一隻夜鶯兒,每晚在荷畔清啼,你的那間房又正好臨近,故而恐怕聽得更真切了。”上官仁環望眾人,發現大家都在,笑道:“今個兒真是聚彙了,大家都起得早。”說完,從沙發上拿起鱷魚皮包,準備帶姒丹翬和薑綺瑤出門。梁婉容突然問:“上官,薑姑娘要在毓秀樓吃午飯嗎?”上官仁回道:“嗯,你安排玉鳳準備一下。”他們一走,梁婉容發起了牢騷:“一個晚上不回家,一個管不住老婆,哼,成何體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怏怏氣憤。上官嫦將碟碗一推,站起身對蕭老太太說:“奶奶,我吃完了,我要上樓。”蕭老太太未置可否,走上陽台躺在山形紫檀木嵌雲母石的羅漢榻上。

    玉鳳淺笑盈盈地走來,柔聲細語問上官黎:“先生,您要吃早餐嗎?”上官黎撥了撥頭發,在茶盅倒了杯茶,道:“不吃了!鳳姐,你忙吧。”蕭老太太躺在軟榻上,雙眸望著陽台上的畫眉,喃喃道:“這隻鳥兒兩天沒見有人給添水喂食,恐怕也餓呆了。”闕美娟聽著,忙走來,給畫眉添水喂食。大約過了一時半刻,闕美娟透過紗窗,望見上官仁帶著薑綺瑤和姒丹翬在賞園,正好玉鳳讓她去買龍須麵,於是走出毓秀樓。

    上官仁帶著薑綺瑤和姒丹翬漫步山莊,穿過藕香榭走進蘭蕙園,觀望園中燦爛春光。薑綺瑤邊走邊看,真恨十雙眼睛也不夠用。隻望見一棵古鬆高及數丈,枝深葉茂。古鬆四旁是大理石護欄和鐵闌相擁,闌頭鏤嵌鸞鳳圖案和栩栩如生的麒麟。闌內又有牡丹叢,紛芳的豔蘂,花朵搖搖綻綻。放眼之餘,亭台水榭,薜蘿遮簷,荷池蕩漾。黃鸝鳴翠柳,燕子引雛習。蘭蕙滿園香紛紛,茱萸抽枝綠蔥蔥。芍藥畹,牡丹叢,荼蘼架。有千百杆篁竹點綴其間,有萬餘株秋菊襯映當中。薑綺瑤一麵走,一麵賞園,輕輕歎道:“果然乃皇家園林風範,這等氣派恐怕整座杭州城也未必能及。”上官仁道:“建園之初,敝人本有三分顧慮。如今七八年有餘,心頭不暢總算稍有平撫。”薑綺瑤一聽之下,微有詫異,緊忙問:“先生有何顧慮,能否道來?”上官仁笑道:“建園之初,有風水道士說園子不幹淨。那天夜裏黑鴉繞樹三匝,驅之不去。你可以好好瞧一下,我在園中植滿茱萸,還有一些桃樹,目的在於趨利辟邪。”薑綺瑤方才明白,原來香墅嶺有此番故事,遂不敢輕覷。大家靠近一株桃樹下,見果實累累,墜滿枝頭。姒丹翬摘下一枚鮮桃,遞給薑綺瑤,道:“將要熟了,不一定好吃,嚐嚐鮮吧。”薑綺瑤拿著鮮桃,用紙巾揩了揩,輕咬一口,笑道:“嗯,真甜哩,好吃。”上官仁笑道:“園中有好幾株桃樹,薑小姐若不嫌棄,待深秋果子熟透之際,再來山莊,敝人會給你摘一些帶回杭州。”大家閑雲野鶴般走至後宛荷塘畔,見滿塘荷花漫漫曳曳,暖陽惶映,蜻蜓佇枝,一時全驚得呆住了。薑綺瑤歎道:“好一池荷花,真美。”姒丹翬笑道:“池中之水采自莫愁湖,極易養荷。”薑綺瑤撇了一朵荷花,俯身深深嗅著。不料,一回身,踩在一堆毛茛上,腰肢一閃,崴了腳踝。隻聽“噯喲”一聲,妙目張望,伸手觸摸。上官仁和姒丹翬問道:“薑小姐你怎麼了?”說話間,闕美娟從柳蔭裏颭閃而出。“美娟快來。”姒丹翬喊了一聲。闕美娟一看薑綺瑤扶靠荷闌邊,忙跑過來,問:“她怎麼了?”“她崴腳了。”姒丹翬一麵說,攙住薑綺瑤的一隻手膀:“快,扶穩她。”闕美娟附和姒丹翬,一左一右,兩人攙扶起薑綺瑤。當把薑綺瑤送回毓秀樓後,兩人已是汗水涔涔。“行了,我看老天要誠心留客呢,”上官仁柔聲一笑,親自斟了一杯茶:“喝口茶,歇一歇,要不要緊,去醫院嗎?”薑綺瑤扭動腳踝,試探兩次,笑道:“可能隻是一點痙攣,不要緊。”梁婉容隨上官嫦走下樓,看見眾人圍聚在薑綺瑤身邊,於是關切地詢問。梁婉容問:“薑姑娘是累著了吧?看來你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上官嫦說:“我早說了後苑雜草叢生,那些毛茛結滿蓇葖果。你們應該叮囑馮花匠好好修刈修刈。”闕美娟脫下了薑綺瑤的鞋襪,觀察良久,並未見紅腫跡象。薑綺瑤安慰眾人,笑道:“真的沒關係,我隻是崴了腳,休息一下就好。”

    話休饒舌,溽熱一股一股漫延,將毓秀樓層層圍攏。鮫綃絲綢款的窗簾靜靜低垂,那長長的青綢吊穗拖在地上。上官嫦從房間出來,探了探樓下,薑綺瑤獨自坐在沙發上嚐茶。猶豫再三,上官嫦手提輕煙細蘿大撒花裙,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薑綺瑤一回眸,見上官嫦珠翠裙裾碎,搖燦風無聲,一頭黑發輕籠腦後,一雙銀扣涼鞋登登作響。周身上下散發少女的清純氣質。尤其一雙玉臂纖纖細瘦,腕上又籠著一串紅麝珠,指上塗著銀色蔻丹。一時覺得份外親切,於是喚道:“上官嫦妹妹,請你過來。”上官嫦一望,竟與她那熱切的雙眸撞了個正著。“薑小姐,有事嗎?”薑綺瑤笑道:“我聽說你在北京上大學,但不知北京有親戚嗎?”上官嫦注視著,不卑不亢地道:“有的,姑姑、舅舅、雪姨等,與我父親曾經共事的好朋友也都在。”薑綺瑤朱唇輕動,又想問話,見上官嫦在杯中斟茶。“那個姑娘叫美娟?”薑綺瑤問。上官嫦眨著睫毛,回道:“她姓闕,專門侍奉老太太的。”薑綺瑤綰了綰兩鬢散發,笑道:“我看你那隻耳環很漂亮哩。”上官嫦一聽,抬手摘下來:“這是嫂嫂買給我的,是一對綠珠寶石。”薑綺瑤“嗯”了一聲,道:“我看出來了,熒碧閃光,灼灼醒目。”說著,拿在掌心瞧了又瞧。正在此時,玉鳳走出廚房,環了眼客廳,問上官嫦:“午飯快好了,請先生和夫人嗎?”上官嫦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鍾,笑道:“你盛上來吧,我去房間喚他們。”玉鳳轉身又走入廚房,闕美娟捧著兩碟菜送上餐桌。大約過了半晌,上官仁、梁婉容、蕭老太太坐齊餐桌旁,隻聽玉鳳又問:“夫人要上熱菜嗎?”梁婉容回道:“上!”玉鳳一聽,與闕美娟將做好的六道熱菜依次送上了桌。“先生、夫人,這是油燜茄子,鮑汁海參,”玉鳳微笑著介紹道,“蒜蓉豆豉蒸蝦、花雕熏魚、黃魚鯗燒肉、蓮藕玉米燉豬蹄。”上官仁熱情洋溢地對薑綺瑤說:“薄備幾道小菜,請薑小姐勿見怪,啟開尊口,今日略飲幾盅。”薑綺瑤正要推辭,梁婉容已在杯中倒滿了酒。薑綺瑤環望眾人,唯獨不見上官黎,問上官仁:“先生,為何不見黎哥?”上官仁回道:“他很少在家吃飯,習慣同朋友外出用餐。”

    誰知正說話呢,上官黎帶著房胤池步入客廳。“黎兒,你快過來,陪薑小姐一起吃飯。”梁婉容喚道。薑綺瑤輕眸一望,旦見上官黎身如玉樹,上身淺藍細格的襯衣,手腕處鬆鬆挽起,簡潔略帶華美。襯衣領口處微微有些濕,薄薄的汗透過襯衣滲出來,將原來雄悍的體態突顯三分威武。上官黎雙手揣進褲兜裏,露出一隻名貴手表。梁婉容又催促道:“快過來呀,還愣著幹什麼?”上官黎道:“不!我和胤池吃過飯了。”梁婉容無耐之下,隻得撇回目光,落在薑綺瑤身上。上官仁舉起一杯酒,鏗鏘道:“不要管他了。諸位!今日能與薑小姐淺酌共飲,實在有幸。我們大家共同乾杯。”眾人相互碰酒,紛紛豪飲下肚。蕭老太太因年歲原故,隻在唇畔抿了一抿。上官仁笑道:“敝人隻恐薑小姐取笑,原來,一直由單卉親往省城采購染料,隻可惜她不知潔身自愛、不倫不類,做出大逆不道、令人發指之事,一朝塤命!”薑綺瑤早已聞之單卉故事,唏噓長歎:“人生苦短,隻爭朝夕。何苦她花容月貌,竟不得善終。”眾人靜靜傾聽,無不扼腕歎息。“我倒是老糊塗了,怎麼單把丹翬撇下了。”上官仁回臉喚來闕美娟,道:“速速將姒丹翬請來,讓她一同坐陪。”闕美娟滿口應著,前往竹茅樓。

    須臾,闕美娟帶著姒丹翬走進毓秀樓。“先生,您在喚我嗎?”姒丹翬雙手微蜷,佇立餐桌旁,旦見姒丹翬:一身純白綃牡丹點碎裙,裹在四肢修美的身上。兩隻蓮藕般的臂膀上,纏繞楠木玲瓏小攢珠。一根食指上,戴著一枚碧玉璽戒指。“丹翬快坐。”上官仁給姒丹翬挪出空位,姒丹翬就坐下。上官仁笑道:“一直記得讓你坐陪,我真是老糊塗了,單把你忘了。丹翬,給薑小姐敬杯酒。”姒丹翬輕垂著頭,一痕雪脯。她直起身給薑綺瑤敬了酒,接著,又給上官家在坐眾人敬了酒。薑綺瑤對上官仁笑道:“綺瑤十分感激上官先生的熱情款待。綺瑤盼望上官先生回訪我廠,介時,綺瑤再回報此情此義吧。”上官仁微眯雙眼,笑意如一朵早春牡丹,紛芳搖曳。而梁婉容靜坐在側,除了給薑綺瑤夾菜、斟酒,也別無他話。

    眾人把酒暢歡,一直行樂至午時三點。薑綺瑤一臉酡紅,微有醉意,隻說要返回省城,卻又在上官仁再三挽留之下,推遲行程,一直過了當夜,與次日早搭車返回了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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