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57 更新時間:18-03-25 15:54
話說阿古麗養好了傷病,正要離開雅烈庫勒部,才出帳篷,就看見義兄克必烈斜挎一把回紇彎刀,背著一張鐵胎大弓,帶著一壺雕翎箭狼牙,坐在一匹馬上,另牽了一匹空馬在外等候,不由得一怔。
克必烈招手道:“小妹,上來!這可是匹好馬。我特意挑選的,你快上來試試,看看是否合意。”
阿古麗道:“大哥,這怎麼好?”
克必烈笑道:“這打什麼要緊?你且上來試試。我看你的馬早就被群狼咬死了,這次去宋國,千裏迢迢,若是沒有一個腳力,豈不是諸多不便?可惜你走得突然,若是提早數日,我知道有個地方野馬成群,其中不乏良駒,定能給你套一匹來。”
阿古麗道:“如此大禮,小妹可就真的受之有愧了!”說著話,踩蹬上馬,又道:“大哥,不是小妹怎樣,隻是馬匹實在太過貴重,部族中也沒有幾匹,大哥豈能平白相送?這裏有些金葉子,雖然不夠,權當是在大哥這裏買了這匹馬罷!”
克必烈將金葉子一推,瞪眼道:“妹妹這是何意?”
阿古麗愕然,一張俊俏的臉龐掙得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克必烈比她多吃了幾年的鹹鹽,一見她這模樣,便知道阿古麗涉世不深,不由得暗想道:“久聞這火燒雲在咱們這裏素有俠名,怎麼卻半點也不同人情世故?唉……想必是他們一貫是師兄妹一同出馬,公孫琦對她照顧有加,弄成這般樣子。真真可歎。”他心底裏埋怨公孫琦,卻也好心道:“妹子,這匹馬是我送給你的,你但收下無妨,不用給錢的。咱們部族雖然不甚富足,然而一匹馬還是給得起的。隻是小妹啊!大哥還有幾句不中聽的話,說出來你莫要介懷,權當提個醒也好。”
阿古麗道:“哥哥但說不妨,小妹洗耳恭聽。”
克必烈沉默有頃,方才道:“我看妹妹是個純良的人,雖然在咱們這回紇地界上馳騁揚名,可總感覺對人對事沒有什麼經驗。此去宋國山高水長,須要千萬分的小心才是。”
阿古麗呆了一呆,不知克必烈這話從何說起,但仍舊點頭道:“是,小妹記下了。大哥回罷!小妹這便去了。”
克必烈道:“我送你一程。”
阿古麗本欲推辭,終究還是忍住了,道:“那便有勞大哥了。”
當下兩個策馬出了雅烈庫勒部,取道望東南方而來,約摸走了數裏,阿古麗道:“大哥,便送到這裏罷!”
克必烈道:“沒事,我再送妹妹一程。”
又走了一程,阿古麗道:“大哥,我聽說漢人十裏相送,如今咱們走了怕不是有十多裏地了,大哥回去罷!小妹一人能夠走的。”
克必烈道:“不妨事的。我再送送你。”
阿古麗還要推卻,但終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嘴唇翕動了一陣,還是沒有找到推辭的話,便也同意了。看看日色西沉,天色漸漸暗下來了,阿古麗這一路上也勸了克必烈好幾次,卻都無法令他回轉,現如今天色都晚了,阿古麗又道:“大哥,送到這裏便夠了。切勿再送。回去罷!”
克必烈道:“無事,我也正好走走。”
阿古麗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隻能不做聲了。兩個人聯轡到了一個部族中落腳,歇了一夜。第二天阿古麗依然趕路,克必烈也仍舊是一道上路,這一路上阿古麗也勸了克必烈數次,仍是沒有半點的效用,隻能隨了他,又走了幾天,也就習慣了。她本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子,大多數的事情都是圖個熱鬧,一個人趕路冷清,現下有了一個人陪著自己正好說話解悶。
兩人饑餐渴飲,曉行夜宿,走了約莫有一個來月,已是五月的天氣了。看看到了西遼與西夏的邊界線上,克必烈這才道:“小妹,大哥便送你到這裏了。一個人趕路卻要多多當心,若是找不著你師兄,仍可回來的。”
阿古麗這時才矍然一驚,想起克必烈義兄是雅烈庫勒部的第一勇士,大漠之中不甚太平,各部族之間雖不至於彼此攻伐,然而沙漠中的悍匪馬賊卻層出不窮,現如今義兄相送自己何止千裏,耗時日久,如若此時宵小之輩前去攻擊,就算眾人齊心合力將來犯打退,克必烈也將抬不起頭來了。思念及此,阿古麗不由得麵色微變,汗出如漿,道:“哎呀!我卻忘了,大哥身係部族安危,卻送我許遠,雅烈庫勒部卻怎麼辦?大哥義氣,小妹心領了,還是趕緊回轉要緊。”
克必烈哈哈大笑道:“阿古麗妹子,你這話卻把咱們雅烈庫勒部小瞧了!為兄雖然忝居第一勇士之名,然而咱們部族裏英雄輩出,莫說區區的大漠中,便是金國的鐵騎也未必能奈我們何!哥哥這便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這話說將出來,頗為前言不搭後語,然而阿古麗卻並不明白,隻是赧顏,默然半晌,才道:“大哥保重。”
克必烈就馬上躬身行禮,也道:“小妹也多保重。”
阿古麗也行了一個回紇躬身禮,揚鞭打馬,坐下馬匹如同閃電一般躥了出去,再不回頭,往東南方去了。克必烈駐足大漠邊緣,看著自己這個義妹漸行漸遠,終於不見,這才緩緩勒轉馬頭,一步一捱的去了。
阿古麗離了克必烈,一路上自不必詳說,這日遠遠能見到祁連山脈隱沒於天際雲海之間,心中大喜,策馬上前。過不多久,已到了祁連山下,但見此山:
危乎高哉!橫亙雲海,隱沒瓊樓。碧玉琳琳皆草木,溪澗深深盡清流。轉頭突兀怪石,林立山間;或有巉岩絕壁,直插霄漢。張騫難過匈奴路,飛將曾經走迷途。三千裏關山,映秦時明月;五千年歲月,無漢時雄關。隻因中原遠,乃得成邊塞。
阿古麗自跟隨了苦渡禪師習武,卻也跟著師兄公孫琦學了不少的漢家文化,少不得也有了些文人情懷,一麵走一麵看,心裏直感歎這山川雄峻,真乃鬼斧神工。走不多遠,卻遙見一票人馬走來,塵頭起處,盡打著狼牙旗幟,她不知道這是西夏旗幟,不由得愕然勒馬。
誰知就在此時,忽聽得深山密林裏一聲鑼響,忽然間喊殺震天,這隊人馬領頭的將官吃了一驚,急轉頭去看,卻見一票人馬如同平地裏長出來的一般就樹林草葉間現了身形,搖旗呐喊,衝下山來,當先一人,高頭大馬,手提長槍,直奔這隊人馬中來。那將官一見來人,倏然變了顏色,才露出怯意,這人已到近前,手起喀啦一槍,將這將官挑落馬下。這隊人馬一看主將已死,盡皆降服,這人哈哈大笑一陣,長槍一揮,跟下來的諸人登時分做兩路,一路將這隊人馬繳了械,另一路人馬卻直奔這些人押著的大車而去。
阿古麗看到這裏,已知這一群從山上來的人是強盜劫匪了。她便是因為被強盜洗劫了村落才跟隨苦渡禪師的,若是沒有這一樁事情,她固然是無法學習到這一手絕頂的武功,然則也不用眼看著父母死在自己眼前,故而她一貫對強盜是深惡痛絕的。立刻嬌吒一聲,拍馬上前。看看到了切近,一蹬馬鞍,寶劍錚然出鞘,直撲那強盜首領。
眾人在山上埋伏的時候,早便瞧見這個回合裝束的少女了,然而他們既然自詡是替天行道,也就沒把這女子當做一回事情,誰曉得現下她卻亮劍直撲自己的首領,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盡皆呆了。
那首領心中也是一呆,然而他畢竟是久經慣戰的名家出身,本能遠強於自己的思忖,一見阿古麗劍光霍霍,長槍一指,竟是阿古麗劍網之中的要害之處。
舉凡兩人交鋒,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阿古麗的寶劍不過二尺八寸,這首領的長槍卻一丈有餘,阿古麗若是不變招,在她傷及此人之前,勢必要被一槍貫穿心胸。然而她如今飛身撲來,身在半空,無處騰挪,長劍又已然用老,既無法格擋,又無法騰挪,眼睜睜隻能看著槍尖刺來,端的是危急到了極點。
這時候便正應了“說時遲那時快,急中生智”的套話了,阿古麗眼見不妙,驀地裏心念一動,左手劍鞘猛然甩出,那劍鞘便如同粼粼車輪一般飛向首領,那首領急忙變招,長槍往下一沉,槍尾倒卷上來,隻一撥,鏗然一聲,那劍鞘卻滴溜溜滾到草叢裏去了。
阿古麗便在這時落了地,纖腰一扭,使一招“風卷流沙”,寶劍隨著身形轉動,劃出一個圓弧,橫斬那首領座下馬匹。這一下“射人先射馬”的手段正是昔年跟著公孫琦讀書的時候學來的。
那首領“咦”了一聲,急忙一勒馬韁,那匹戰馬噓溜溜一聲,人立起來,堪堪避過這斫足一劍,他卻就著這時往鞍側一掛,一點寒芒如同靈蛇吐信一般攻將過來。阿古麗此時一劍斬空,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節,一時間又陷入險地,隻得一低頭,合身一撲,饒是她變招迅捷,頭發也被這一槍削了一截去了,弄得頭頂上涼颼颼,仿佛長了癩痢一般。
那人忽然立馬擺槍,高聲叫道:“姑娘慢來!我有話說!”
阿古麗正在這怒發衝冠,血氣上腦的當口兒,如何肯聽?又是一聲喝,鋒芒畢露的寶劍化作一道電光猛然暴起,直刺對方。
這首領卻也隻是一個二十出頭三十不到的青年人,原本因為對方是個女子,不好施展,現下卻見她不問青紅皂白,步步緊逼,也不由得氣往上撞,虎吼一聲,把一杆長槍當做棍使,攜著“呼呼”的風雷之聲一棍正打在阿古麗身上。阿古麗一聲慘叫,寶劍脫手,滾倒一旁,立時昏死了過去,便有眾嘍囉上前。
剛要舉刀殺卻,這首領卻道:“不可害她性命,卻把她帶上山去!”
眾人不由得愕然,或有那腦筋轉得快的,心中暗想道:“想必是大哥見她貌美,要抓了她做個壓寨夫人哩!”眾人七手八腳捉了阿古麗,有人擒下西夏士卒,有人趕了大車,取道上祁連山去了。
不多久到了山寨,早有人馬上去報知了山寨上的兩位頭領,都來到寨前迎接,幾個人分撥下去,便將劫來的車輛俘虜趕到寨後,留了兩個人拖著昏迷的阿古麗徑到正廳上來。
一個細眼微髭的寨主看了看阿古麗,又看了看這個首領,奇怪道:“大哥,這女子是什麼來路?你卻將她帶了來?”
另一個寨主笑道:“怕不是大哥看上這娘們兒長得好,要捉著作夫人哩!”
那首領正色道:“你兩個莫要胡說!來呀!把這姑娘鬆了綁,喚醒來。”
押著阿古麗的嘍囉愣了一下,道:“大哥,這婆娘凶得很,方才不是二話不說就要和大哥拚命?若非大哥本事了得,隻怕要著了她的道。現如今鬆綁叫醒,隻怕不妥啊!”
那揶揄大首領的寨主聽的一怔,道:“有這等事?大哥,這娘們兒怕是西夏狗找來的幫手,不如一刀殺了,省的夜長夢多。”
大寨主道:“老二放屁!”
那細眼微髭的寨主思索了一陣,道:“照兄弟的意思,不如將她捆住,弄醒了問個備細,卻再做理會不遲。”
大寨主道:“三弟說的在理。”當下便教將阿古麗捆在柱子上,捆得牢實了,這才輕聲喚道:“姑娘醒來!姑娘醒來!”叫了半天,阿古麗卻是一點醒轉的意思也無。
那三寨主道:“大哥勁大,怕不把這姑娘打死了!”
大寨主瞪眼道:“胡說八道!”又叫了幾聲,仍舊是無用之功。
那二寨主早不耐煩起來,大踏步出門,不多久提了一大桶水來,叫一聲“大哥讓開!”話音落點,一桶冰涼山泉對準了阿古麗摟頭潑下。阿古麗被冷水一激,登時醒了,叫聲“哎呀”,卻見三個人站在跟前,一個細眼微髭,一個滿臉橫肉,還有一個身披鐵甲,十分威武,正是方才交手的人,不由得叫道:“好強盜!有本事再來大戰三百回合!”一邊說話,一邊花枝亂顫,怎奈渾身被縛,如何能夠動轉得了?阿古麗頓時又驚又怒,接口叫道:“有本事放了我,咱們再來比過!要麼把我殺了!現下這是什麼意思?”
那二寨主是個脾氣暴躁的人,聽得“好強盜”三個字時已是勃然大怒,就要上前,那大寨主急忙拉住,卻對阿古麗柔聲問道:“姑娘莫急,我正有事情要問姑娘。”
阿古麗不等他把話說下去,已然叫道:“要問就問,卻為何把我捆住了?你這樣子也算個男人麼?”
大寨主笑道:“姑娘與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們本來也不想綁住姑娘的,隻是你二話不說,便要與我拚命,我若不如此,安得與姑娘說話?我想問問姑娘,可是苦渡禪師弟子,公孫琦少俠的同門麼?”
二寨主三寨主都是一愣,阿古麗也吃了一驚,道:“不錯,公孫琦正是我師兄。你們既然知道我師兄的名聲,這般對我,就不怕我師兄知道,將你這強盜窩給一鍋端了麼?”
大寨主一聽,哈哈大笑,道:“原來果然是公孫老弟的同門,我說姑娘這劍法怎麼與公孫老弟如此相似呢!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人一家人了!來來來,趕緊個姑娘鬆綁!”
阿古麗呆了片刻,道:“你這廝休要胡說。我師兄如何是你這強盜的老弟?”
三個寨主都大笑起來,大寨主道:“我如何要騙姑娘?令師兄本是要去大宋不是?”
阿古麗愕然道:“你如何知道?”
三寨主笑道:“自然是公孫兄自己說的。姑娘既然是公孫兄的同門,那必定就是火燒雲阿古麗了?我們也從公孫兄口中聽說了姑娘身世,知道姑娘痛恨山賊盜匪,怪不得我大哥都幾乎折在姑娘手上呢!”
阿古麗不知他們的底細,但她痛恨匪類的事情卻也是自己的隱私,除卻師父師兄,無人知道的,現在卻聽他們說出來了,不由得哼了一聲,卻不說話,隻是妙目含威,盯著他們。
大寨主道:“姑娘請坐,我們雖然是占山為王的山賊,卻並不是姑娘想的那樣的。我們都是漢人。我乃平西王狄青之後,名叫狄破,表字伯英,這個黑漢子是我二弟,名叫毛一坨,這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是我三弟,叫做趙玉,表字石心,乃是大宋太祖武德皇帝同族。我們占山為王,雖然做的不是什麼遵紀守法的勾當,但卻也不是欺淩弱小的人。不然以姑娘對公孫老弟的認識,我們安得留有命在?”
阿古麗仔細思索了一番,覺得這人說的在理,便也不再發狠,卻問道:“你們既然不是壞人,為何要在這裏做強盜呢?”
毛一坨道:“好麼蔫的誰願意做強盜?”
狄破歎了口氣,道:“姑娘有所不知,這祁連山原本乃是大宋的國土,自神宗皇帝變法,先祖狄青在這裏驅逐了西夏狗,收複失地,官封平西王,也算是名滿天下了。叵耐其後金狗犯邊,擄我徽欽二帝,國家南渡,這裏便鞭長莫及了,西夏狗看準時機,又一舉奪了過去,我雖是旁支遠親,然而畢竟是平西王後裔,安能忍耐?隻是西夏狗勢大,不得已,隻能夠與這二位兄弟嘯聚山林。寧可做受人唾罵的賊寇,也絕不做西夏狗的順民。”
阿古麗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三寨主趙玉道:“姑娘久在西陲,或許不知,我們一貫隻與西夏官兵作對,卻並不會和百姓為難的。雖說隻是我們兄弟的一麵之詞,然而我們幾人大可對天發誓,絕沒動過一個無辜者的性命的。”
阿古麗冷笑一聲,道:“你們若真傷害無辜,隻怕我師兄也未必能夠放得你們過。”
眾人聽她說話之中飽含輕蔑,不由得都顯出憤憤然的神色來,毛一坨更是大怒。這正是:
怒從心頭起,禍由口中出。
不知阿古麗在這祁連山上是福是禍?眾人又會怎麼區處?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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