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0 更新時間：18-08-07 10:44
“蘇大哥，我回來了！”烏省悄悄從門外探進來了一個腦袋，笑著朝屋裏喊了一聲。
蘇瀧拿過床邊的拐杖，從榻上下來，緩緩拄著拐杖走向門口，烏省見他腳步蹣跚，連忙過來扶了一把。
這兩年來，烏省的個頭長得飛快，加上經常進山打獵，在家蘇瀧又指導他練了些拳腳功夫，所以現在的他比兩年前強壯了不少，兩年匆匆而過，若說時光飛逝，但於蘇瀧來說，卻又覺得異常漫長。
這兩年來，所有人都在變化，烏郎中變得更老了些，頭發和胡須也更白了，烏丹越發成熟，如今已經出落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小美人模樣，而蘇瀧，個頭高了許多，褪去了臉上最後的青稚，卻也因為臥床兩年而換來了一身的清減，兩年來對蘇瀧身上最大的變化莫過於他的腿終於有了起色。
或許是因為烏丹這兩年日日堅持不懈給他的腿泡藥浴和按摩，又或許是烏郎中找來的各種千奇百怪的偏方終有一種悄悄見效了，總之，在半年前，蘇瀧的雙腿突然奇跡般地恢複了知覺，雖然起初隻是能微弱地感知到腿上的疼痛，但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天大的一個進步。
尤其是蘇瀧，他原以為自己真的一輩子就隻能待在這裏了，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大齊，回到陵都去見李承勳了，但是上天還是眷顧了他一回，在他陷入絕望之時給了他一線希望。
從恢複知覺的第一天起，蘇瀧就迫不及待地想嚐試著用雙腿站起來，兩年臥床，沒有人明白他心中對行走和奔跑的渴望有多深，但他終究還是操之過急了些，現實很殘酷，他花了足足幾個月的時間才擺脫了輪椅，勉強能夠拄起拐杖來。
烏省扶著蘇瀧到屋內坐下，蘇瀧迫不及待地向他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大齊的消息？”
烏省像以前一樣一臉愧疚地搖了搖頭，蘇瀧渴望的眼神立馬轉變成了失落，眼中的光又一次悄然熄滅，自從兩年前烏省帶回那條消息之後，他就再也沒聽過大齊的消息了，烏省這兩年的打獵技術見長，連豺狼都打死過，去寬旗城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卻再也沒有從寬旗城帶回新的消息，隻知道大齊與北金這幾年在北境衝突不斷，但也隻是一點小衝突，還不足以引起戰爭。
蘇瀧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像往常一樣鼓起了信心，長籲了一口氣說道：“沒關係，等過幾個月我的腿恢複了，我就能親自回大齊看看了。”
烏省聽了臉上突然一陣黯然，驚詫地問道：“蘇大哥，你真的要回大齊去嗎？”
蘇瀧聽了眼神愈加堅定了些，斬釘截鐵地說道：“一定要回去，因為那裏還有我放不下的人。”
烏省聽了悄悄在心中問了一句：那我們呢？
可是他終究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在蘇瀧麵前他從來沒有膽怯過，但這個問題現在卻讓他膽怯了起來，以至於他沒有勇氣去問，終是隻擠出一絲笑容對蘇瀧說道：“蘇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回去的！對了，我還沒去看我姐呢，我先去找她了。”
蘇瀧看著烏省點了點頭，隨後烏省便起身走出了房間，蘇瀧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身影，心裏突然想到了什麼，愧疚地歎了一口氣。
蘇瀧其實知道烏家人舍不得他，自從半年前他的雙腿恢複知覺開始，蘇瀧就一直和烏家人說他想回大齊，一開始烏家人似乎也很為他高興，可是到後來，蘇瀧發現烏家人私底下對此並不是很高興，特別是烏丹和烏省，雖然表麵上為他的腿日漸痊愈感到高興，但每一次蘇瀧隻要提到回大齊，他們的臉上總會閃過一絲落寞。
蘇瀧很感激烏家人，這兩年來每一天都是，但他要回大齊的心比那份感激更加堅定，蘇瀧曾想過，如果不是因為他心中對大齊仍有掛念，他或許會永遠待在這個小鎮上，在這裏，他找到了久違的溫情，那原本是隻屬於鹿鼎侯府的，雖然如此，但在烏家與侯府之間，他還是會毫無疑問地會選擇侯府，至於烏家人對他的恩情，他隻能期望以後有機會再來報答，又或許下輩子，下輩子用一生的時間來報答這份恩情他也願意。
蘇瀧拐著拐杖走出了房間，轉眼又要入冬了，三年前的冬天，他還在陵都，陪著李承勳，他們一起在侯府過了年，一起在書齋相處了半月，然後就隨軍到了北境，那個冬天是蘇瀧人生中最漫長寒冷的一個冬天，從陵都到北境，像是過了一生之久，那個冬天過後，李崇走了，無數的左都衛將士也走了，他們的英靈留在了肅寒穀，在異國他鄉度過了之後的幾個冬天，李承勳在那個冬天的末尾回陵都了，這或許隻是蘇瀧的猜想，但也肯定是事實，蘇瀧一個人留在北境，或者說是被現實困在北境，他苦苦掙紮了將近三年，靠著烏家人給他的一點溫情活到現在，最後終於等來了回大齊的機會。
蘇瀧看著地上落滿了槐樹葉，心裏也有些感傷，但同時也暗暗下了決心，在來年春天到來之前，他一定要徹底擺脫這雙拐杖，用自己的雙腿走回陵都。
“蘇大哥！”烏丹在他身後叫了一聲。
蘇瀧回頭看了一眼，烏丹從屋簷下走了過來，對蘇瀧笑了笑，隨後問道：“蘇大哥，你看什麼呢？”
蘇瀧看了一眼那棵槐樹，兩年過去，那棵槐樹似乎沒怎麼變，隻是樹幹上多了許多烏省練箭留下的痕跡。
“冬天快來了吧！又該下雪了！”蘇瀧輕聲說道，故意隱藏了語氣中的感傷。
烏丹點了點頭說：“嗯，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到蘇大哥就是在雪地裏呢，那時候你受了傷，就隻剩一口氣了。”
蘇瀧聽了更加感慨了起來，突然歎了口氣，對烏丹說道：“是啊，如果不是遇見了你們，我可能早就死了！”
“可是你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而且萬幸的是你的腿傷也漸漸好了！”烏丹笑著說道。
蘇瀧拄著拐杖下了台階，烏丹跟在他身後，蘇瀧走到那棵槐樹下，抬手摸著樹幹上的痕跡，其實他心裏也有些舍不得烏家的這一切。
“蘇大哥。”烏丹看著蘇瀧的後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一般，語氣突然有些低落地對蘇瀧說道，“爺爺說，按照你現在恢複的速度，明年開春你就能自己走路了，到時候，你就要……”
烏丹哽咽了一下，終究沒把那兩個字說出來，蘇瀧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是他既不忍心回答說是，也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說不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背對著她站著，不去看她的眼神，不去加深心裏的那份愧疚感。
半響後，烏丹突然又問道：“你走了之後，還會回來嗎？”
蘇瀧聽忽然怔了一下，這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因為他從前一門心思隻想回去見李承勳，從來沒想過是否還會回來，現在烏丹問起，他才發現，這是一個比去留更難抉擇的問題。
烏丹見他沒有回答，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隨即又問道：“蘇大哥，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但我想如果我不問，等你走了我一定會後悔，所以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一直都想回大齊，是因為那裏有你放不下的人嗎？”
蘇瀧聽了沉默了一下，雖不知該從何說起，但仔細想想，支撐著他要回大齊的信念一直以來都來自於一個人，隨即他思緒萬千地點了點頭，烏丹見了又問：“她是你的家人？還是……愛慕之人？”
蘇瀧背對著烏丹，思緒更加紛雜了些，整個人呢像置身於一團迷霧之中，許久他心中的指針終於找對了方向，撥開重重迷霧，將最準確也是他一直都不敢宣之於口的答案說了出來：“是家人也是愛慕之人，更是永生難忘，今生今世不想拋下之人。”
烏丹聽了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眼裏泛出了這些淚光，她心裏有千萬片的失落，但最終都幻化成了表麵微微一笑，她笑著說：“蘇大哥，那個人一定很好吧！”
蘇瀧如實應道：“很好，他是世間最好的一個人，誰也比不了！”
烏丹心裏突然又冒出了一陣刺痛，但她強忍著，連帶眼眶裏的眼淚也忍了下去，這世界上本就沒有比較一說，都是人們心裏想得太多，所以最後的痛也隻在心裏，烏丹早蘇瀧身後站立良久才整理起思緒語氣輕柔地說道：“蘇大哥，我會祝福你的。”
烏丹說完便轉身走了，蘇瀧站在槐樹下，心裏的沉重感許久都無法消散，一個人，一旦見過了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那麼其他東西再如何美好他都不會留戀，即使心中有一萬份虧欠和愧疚，都敵不上他對那份最美好的一絲想念，縱使萬山千障，隻要心未變方向，目光所望之處便皆是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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