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3 更新時間：18-08-08 11:32
北境入冬很快，樹杈上的枯樹葉還沒落完，第一場雪就飄下來了，積雪把樹上僅剩的幾片樹葉打落，隨後在天地間蓋上了一層耀眼的銀白色，或許要到來年春天，這層厚厚的積雪才會被春日的陽光漸漸融化。
蘇瀧坐在屋簷下，看著屋簷上的冰柱逐漸被化開，屋頂上的積雪已經看不到多少了，聽著屋簷上滴下來的冰水落地聲，蘇瀧的心境突然有些複雜。
一個月前，蘇瀧就完全丟掉了拐杖，在他日複一日的努力下，他的雙腿終於恢複到了以前的狀態，所以從他丟下拐杖的那天起，他的心裏便在盤算著回大齊的事，原本一個月前他就該離開的，但那時烏家全家都為蘇瀧腿傷痊愈而高興，蘇瀧實在不忍心在那個時候提出告辭，於是他便看著滿屋頂的雪做了決定，想等屋頂上的雪都化開了，他再跟他們說告辭。
如今屋頂上的雪已經融化殆盡，辭行一事也實在不能再拖了，蘇瀧站了起來，穿過院子走到外麵的藥房，烏郎中和烏省烏丹都在整理藥材，把藏了一個冬天的藥材拿出來放在陽光下曬著。
“烏先生！”蘇瀧走到烏郎中麵前，猶豫了一下才終於開了口。
烏郎中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蘇瀧啊，你怎麼出來了，這裏不用你幫忙的！”
“不是，烏先生，有件事我想跟你們說，這件事我想了許久了，三年前，我被你們救回烏家，我的這條命是你們救回來的，按理說我應該在烏家報答這份恩情。隻是，你們都知道，我是大齊的士兵，大齊尚在，我怎可在異國他鄉苟且偷生，所以我今日是來向你們辭行的！”蘇瀧的語氣平和，但卻能聽出他的心意十分堅定。
烏先生突然停下了手上的活，抬頭看著蘇瀧，眼神中透著一絲詫異，隨後這份詫異又轉變成了意料之中，他點了點頭，說道：“好啊，你如今身體都好了，的確沒必要再待在這了，大齊才是你的家，你應當回去！”
這時烏丹和烏省正笑著從門外走進來，一聽見烏郎中的話，兩人都愣住了，特別是烏丹，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烏省也驚訝地看著蘇瀧，隨後走了過來，對蘇瀧說道：“蘇大哥，你要走？”
蘇瀧回頭看了一眼烏丹，不敢與她視線相對，隻能對烏省點頭應道：“嗯，我的腿已經恢複了，也應該離開了。”
烏省睜著眼睛看著蘇瀧，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許久才說道：“你一定要走嗎？不能留下嗎？我們大家都已經把你當成一家人了！”
烏郎中聽了突然說道：“小省，蘇瀧是大齊人，他的家在大齊，那裏的人才是他至親之人。”
蘇瀧看著烏家人的神情，心裏有些別扭和慚愧，他知道這樣突然提出離開很對不起他們，但他決心已定，麵對烏家人，他也隻能心存愧疚。
烏省看著蘇瀧，心裏很想生氣，但自己爺爺說的沒錯，蘇瀧於他們而言隻是一個過客，在這裏停留了三年，但終究是要回到他來的地方去的，烏省有些失落，隨即轉身走進了院子裏。
蘇瀧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烏丹，從聽見他要離開開始，她就一直注視著蘇瀧，始終一言不發。
蘇瀧走到烏丹麵前，歉疚地說道：“烏丹，我要走了。”
烏丹半響才點頭說道：“我知道，蘇大哥，幾個月前你就說過了，自從一個月前你的腿好了以後，我就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蘇大哥，你走吧，我還是那句話，我會祝福你的。”
蘇瀧看著烏丹清明的雙眼，那雙眼睛水靈透亮，裏麵滿含不舍和無奈，烏丹的臉上卻盡力露出了一個輕鬆的表情，她對蘇瀧笑了笑，又說道：“蘇大哥，其實我很高興能認識你。”
蘇瀧怔了一下，有些安慰的話已經到了嗓子眼，但現在他突然覺得，還是把它們放在心裏最好，對烏丹，或許他什麼都不說是最好的。
烏郎中看著蘇瀧，隨後又說道：“蘇瀧啊，既然決定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啊？”
蘇瀧回過身烏郎中說道：“我想明日一早就啟程，越早啟程，就能越早回到陵都。”
烏郎中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沉沉地歎了口氣，烏丹聽了蘇瀧的話立刻走了進來，說道：“蘇大哥，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不如我現在就去準備一桌好酒菜，今晚給你送行。”
烏丹說完不等蘇瀧回應便跑進了後院，蘇瀧在她之後走到院子裏，聽見烏丹在廚房忙活的聲音，他走到屋簷下，看了一眼，隨後還是轉身走進了自己房間。
蘇瀧在房內收拾行李的時候，烏省突然走了進來，叫了蘇瀧一聲：“蘇大哥。”
蘇瀧回頭看著他，烏省手裏拿著一個布袋，走到蘇瀧麵前說道：“蘇大哥，我聽姐說你明天一早就要走，齊國離我們這雖然不遠，但也要不少時日才能到，爺爺給了我一些錢讓我交給你當盤纏，加上這三年我打獵攢的錢，我都換成銀子了，現在給你帶上，這樣你回到大齊也方便。”
蘇瀧接過烏省手中沉甸甸的布袋，心裏又感激又愧疚，看著烏省說道：“小省，這三年多謝你們的照顧，可是我還是必須要回大齊去，你放心，你們對我的恩情，我會永遠記在心裏。”
“蘇大哥，這三年你也教了我不少東西啊，我其實心裏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哥哥，雖然我很不舍得你離開，但爺爺說得對這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我隻是希望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還能回來看看我們。”烏省對蘇瀧說道，臉上顯得很是低落。
蘇瀧將行李收好，其實他原本也沒有什麼行李，來烏家時，全身上下除了一副盔甲一柄長劍，就沒有任何東西了，後來是烏郎中出錢給他製了幾套衣服，春夏秋冬，四季皆有，如今正值春季，秋冬的衣服他在路上穿不上，所以蘇瀧便隻撿了春夏的幾件便衣，他的那副盔甲來時被烏郎中放了起來，如今三年沒碰已經生了灰，蘇瀧現在在北金，穿著大齊軍人的盔甲終有不便，帶上的話又嫌麻煩，於是便打算把它給棄下，倒是李崇的那柄長劍，蘇瀧向來視若珍寶，不僅每日要擦拭，而且一向是隨身攜帶的，這次回大齊，這把劍是他必須要帶回去的，想著到時也能給李承勳一個交代。
行李收拾好後，天就漸漸黑了下來，烏丹準備的一桌酒菜也已經好了，蘇瀧和烏家人坐在桌前，相顧默然，許久之後烏郎中突然端起酒杯對蘇瀧說道：“蘇瀧，你明日就要走了，老朽敬你一杯，就當為你踐行，祝你早日回到故裏。”
蘇瀧連忙端起麵前的酒杯對烏家人說道：“烏先生，烏丹，小省，這三年承蒙你們照顧，蘇瀧這條命也是你們千辛萬苦才救回來的，如此大恩蘇瀧沒齒難忘，若有來生必定當牛做馬報答你們的恩情！”
蘇瀧一口喝下酒杯裏的酒，烏家人看著他，眼神盡是感慨和不舍，烏丹用淚盈盈的雙眼默默的看著蘇瀧，欲言又止，最後隻能默默端起眼前的酒杯。
“蘇大哥，我也敬你一杯，謝謝你這三年教我習武！”烏省突然端起酒杯說道。
蘇瀧看著烏省，回想起這三年來自己教導他習武的場景，不禁在心中發出了一陣感歎，說道：“小省，我走了以後你的功夫可不能落下，每天都要勤加練習，上山打獵時也要多注意，在家要多幫幫先生和你姐姐的忙。”
烏省笑了笑說道：“知道了，蘇大哥，你放心，你教我的功夫我一定會努力練習的。”
四人圍坐在桌前，每個人幾乎都沒怎麼動過筷，氣氛有些沉悶，隻能靠喝下一杯又一杯酒來緩和。
夜漸深後，烏郎中和烏省都在桌上喝醉了，烏省拉著蘇瀧，借著濃重的醉意像蘇瀧訴說著心中的不舍，蘇瀧和烏丹將他們扶回房內，之後蘇瀧便進了自己房間，不多時，屋外突然又響起了敲門聲和烏丹的聲音，“蘇大哥！”
蘇瀧將房門打開，看見烏丹站在門外，陰暗的光線照亮了她清秀的臉龐，在眉眼之間，帶著一絲憂鬱。
烏丹手上拿著一個包袱，將他遞給了蘇瀧，說道：“蘇大哥，這裏麵是一件衣服和一雙鞋，是我親手做的，鞋底我特意納的厚厚的，你穿在腳上也好趕路，如果你不嫌棄，就收下吧，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蘇瀧接過包袱，看著烏丹，心裏湧上了一陣歉疚，哽咽了一下，隨後說道：“烏丹，謝謝你。”
烏丹聽了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你喜歡就好，蘇大哥，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烏丹說完便轉身離開了，蘇瀧看著她孤寂落寞的身影逐漸隱匿在屋簷下的黑暗裏，心裏的愧疚更深了一層。
第二天一早，天灰蒙蒙亮的時候，蘇瀧和烏家人就出了門，烏家人將蘇瀧送到鎮口，蘇瀧轉身對他們說道：“就送到這裏吧，烏先生，這幾年多謝你們照顧，蘇瀧無以為報，隻能向你們行此一禮！”
蘇瀧說著突然跪了下去，給烏家人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烏家人驚了一下，立馬將蘇瀧扶了起來，烏郎中看著蘇瀧說道：“蘇瀧啊，我們不需要你回報什麼，隻要你此去多多保重，能把我們記在心裏就行了。”
蘇瀧點了點頭說道：“你們的恩情我一定會牢記，此生必不敢忘。先生，你們回去吧，我走了！”
蘇瀧說著一一看了一眼烏家人，他們雖然心有不舍，卻也隻能點頭告別。
隨後蘇瀧便轉身踏上了身後的道路，帶著清晨灰暗的光線和和烏家人的目光，身形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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