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14 更新時間:18-06-08 11:32
我不曉得究竟發生過甚麼事,也不曉得究竟是過了多久的時間,我隻曉得自己腦海中的記憶有一大段都是空白,空白的完全灰暗,我記得自己吃了一顆糖,那糖塊很甜有淡淡的水果香,那糖塊是沉煙遞給我的。
房間裏的光線很暗,有人頭攢動的輕微聲響,還有男子爭吵的聲音,周身衣袖有一股濃鬱至極的濃香,香氣惡劣令人作嘔,我素來不喜歡吃糖,更不喜歡香氣濃烈的東西,不過南宮墨身上的白檀香除外。
兩隻手上包滿了雪白的紗布,獾油加了冰片的氣味,床邊坐了個神色嚴肅的冷美人,墨色長發瘦長臉,細長的丹鳳眼,高鼻薄唇削腮手冰冷,我的第一感覺是好冷,第二感覺是這人瞧著好眼熟。
穿了件半新的煙灰色軟緞交領長衫,領口和廣袖處一並滾了古紫色的掐牙,袖口外露了一截冰雪般皓白的手臂,腕上套了個細圓條的鐲子,半透明的灰紫色,冰種玉髓材質,她微蹙著眉頭垂著眼,麵目表情甚是嚴謹,一手拽了袖口一手搭在我的手腕上試脈,並未瞧見我醒了。
我轉了轉頭,頭暈的厲害:“這位姐姐,請問現在是甚麼時辰了?”
那女子伸過手來,探了探我的額頭回頭道:“放心沒有高熱,應該是藥物殘留的後遺症,過段時間就會好起來不礙事的。”
聽到藥物殘留四個驚心大字,尉遲嘉人冷情冷性的花毒再次浮上心頭。
我如今早已深深陷入到對尉遲嘉人的恐懼加懷疑中,深陷的難以自拔。
我用力思考認真回憶:“請問這位姐姐你是誰啊?”
她望著我輕輕笑了一下道:“我是南宮雪,想起來了嗎?”
南宮雪這名字我尚有些印象,不過已經很淺,更多的是陌生,或許曾在哪裏見過,隻是不太熟悉罷了:“那雪姐姐是吧?我的手是怎麼一回事?好疼啊。”
“隻是輕度的燙傷,已經用冰塊冷敷過現在沒事了,今天可能會稍微有一些發熱,稍微有一些腫痛,我給你上了獾油忍耐一下,不要因為疼就隨便亂動,要不了幾天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聽到房間的一角傳來逸塵的聲音,聲音中的憤怒滿得已經快要溢出來:“墨,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不是說丫頭在我的身邊不安全,隻有在你的身邊才最安全嗎,這就是你說得安全?早知如此,我還有甚麼必要相信你的話。”
擲地有聲的追責問出來,對方卻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你以為你不說話不表態就可以逃避責任了嗎?昨天的事都是我的主意,你憑甚麼難為丫頭,憑甚麼關她禁閉?要不是因為你,你的姬妾今天會有機會下手對付丫頭嗎?不會吧?別說是對付,要是丫頭不想見,她連人都近不到身前,這一回倒好,不但人見過了還下了巫醫的藥,人若是沒事也就算了,竟敢在你的眼皮底下綁了人,還想著法子花樣百出的折磨人,你能說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嗎?丫頭手上的燙傷你瞧見了吧,膝蓋上跪了鐵鏈留下來的傷痕你也是見到的,其餘的地方還有沒有別的傷我不曉得,單說這兩處,你那姬妾就是以死謝罪,都不足以撫平丫頭受到的創傷。”
南宮墨還是沒有說話,房間裏隻有女子細碎的哭泣聲,我撐著床邊慢慢坐起身來,逸塵臉色鐵青薄唇緊抿,靠在床前的桌子邊上,一貫沉寂安靜的黑色眼眸中怒火燒得洶湧翻滾,南宮墨背對著他,負著手雙手緊握,因為手指極度的用力,指關節握的有些泛白,沉煙跪倒在他的腳邊,眼神迷亂又惶恐,驚懼的望望南宮墨又望望逸塵。
我的本意是想對逸塵說幾句話,可他們都沒人想要瞧一瞧我,我輕輕舉著雙手,索性也就回望著沉煙,沉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抱著南宮墨的大腿嚎:“墨,這事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樣子,我,我隻不過是跟她開個玩笑罷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叫雪兒過來跟你解釋的!墨,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這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我明曉得你喜歡她,又怎麼會故意去做這種會惹你生氣的事出來呢。都是雪兒她們那些賤丫頭非要這樣子,我還說不可以這樣做你會生氣的。可是她們根本就不聽我的勸呀!我是真的沒有嫉妒她,我願意替你照顧她,把她照顧的好好的,你甚麼時候想收房都可以,我絕對不會嫉妒她,絕對不會壞了你的好事的!求求你放過我,啊不不不,是放過我的丫鬟們吧,她們已經曉得錯了,我願意代她們受罰,隻要,隻要你別攆我下山……”
南宮墨大喝一聲:“你給我閉嘴!”
沉煙茫然的道:“墨,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不就是想把她收房嗎,我這樣子也算是幫你了,你為甚麼還是不滿意呢?你說她這個妖孽究竟哪裏比我好,你為甚麼就非瞧上了她非要她呢?她是長得好還是會哄人?她是性子和順還是能幫你理財打理家務事?要曉得,要曉得,我是先來的呀,妻妾排序怎麼也得分個先來後到的順序吧,何至於就先輪到這個小賤人來爭寵了……”
我的頭又開始疼的發緊,收房收房妻妾妻妾,真是個無聊的傻女人,她還真是一天都不能沒有男人,想男人都想瘋了。
逸塵回望了我一眼,又瞪了沉煙一眼:“收房?你都沒有問過丫頭的意思,又怎麼會曉得你自己說得事對不對呢?”
我歪了歪掙開南宮雪的手臂,勉力站起來冷笑著道:“沉煙姑娘,你真是傻的可以,收房的事咱們已經討論過許多遍,我也不想再跟你爭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簡直是浪費時間,你盡可以試著再辱我一句,試試把我激怒會有甚麼後果,提前提醒你,我自己都不曉得盛怒之下會做出甚麼事來。”
南宮墨猛的一轉身,抬手給了她一巴掌道:“閉嘴!這裏沒有你說話的資格!再多說一句你就等著受死好了!”默了默又紅著眼眶,幾步走到我的麵前“娘子對不起,我又把你推進火坑受委屈了。”
我的手疼的發抖,不曉得究竟是被甚麼東西給燙傷的,究竟傷到了甚麼程度,如果真的隻是輕度燙傷,應該不至於熱的發燙,神經跳著高的疼,我啞著嗓子忍著疼,後退了兩步靠著逸塵道:“沒關係,南宮公子你不要道歉,姑娘我還不至於脆弱的就此出了人命案子,再說你送我進的火坑已經不少,我完全能承受。”
他啞聲:“我並不曉得事情會變成這樣,這事我一定會盡快處理,你……”
你了半響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又是一陣刺骨的疼痛,我抱著胳膊疼的彎下腰來,剛剛一番話說得太過用力,牽扯了右臂上關節的傷處,剛剛還不覺得有多嚴重,如今停下來喘口氣,這疼便開始有疼痛難忍的表象。
逸塵輕輕把我拉進懷裏,一手在腰間扶了我一下,我攀著他的胳膊咳了兩聲,胸中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血氣,在看到沉煙的瞬間又再一次升騰著湧上來。
我咬著牙根冷冷的對她道:“沉煙,姑娘我也明白告訴你,我就是愛扮男裝我就是妖孽,那又如何呢!你才是個賤人,你不但賤還蠢得可憐,你以為你能夠收得住南宮墨的心嗎?你錯了,即便是能夠收得住,這人也斷不會是屬於你的。你以為你喜歡他,全世界的人也都會像你一樣,都要愛上他嗎?簡直可笑!你離開他活不得,別人可不見得都跟你一個樣,愛他愛的死心塌地,你為了自己的私欲誣陷我,你又是安得甚麼心,一天到晚就曉得挑撥離間惹是生非,把一切事都無端派到我的頭上來,還反倒裝好人,說要我跟你共侍一夫,我明白告訴你,你妄想!我就是死掉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跟你這個傻女人共侍一夫。你隻道你是個女子須得有人憐惜,做了錯事就裝可憐扮軟弱,推到別人身上去頂罪,難不成你身邊那些丫鬟都是男子扮的?你能不能不裝軟弱,你敢不敢當著大家的麵,同我破開臉皮大鬧一場,你撞我時撞得忒有力度,怎麼如今反倒成了弱女子?你就不能不裝大家閨秀?你就不能叫我們大家開開眼界?還是說你就是見光死?”
逸塵在我身後又摟的我緊了一些冷冷的道:“墨說吧,這一次的事你要如何解決?要如何補償丫頭?是公了還是私了?”
南宮墨尚未作答,沉煙已顫抖的吼出聲:“公了怎樣?私了又怎樣?”
逸塵沉聲對南宮墨道:“私了就請我弟弟將你這惹是生非私自用刑的姬妾一劍刺死,抽筋扒皮還泰山派的掌門一個公道,以泄我們的心頭之恨。公了嘛,反正對於你這種沒有身份名份的黑戶,官府也早就應該一經查處以正視聽。這些年要不是有墨收留你,你早就應該發回原籍或者充當官伎了。”
沉煙倒吸了口氣踉蹌的爬過去,抱住南宮墨的大腿道:“墨,救我!”
南宮墨恢複往日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氣勢,看了她一眼:“你委實是不懂事。”
沉煙淒厲的道:“墨,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你果然是要殺掉我嗎?你為了一個女子這樣做值得嗎?我為了你做了這樣多的事,我都是為了甚麼啊?還不是因為我愛你,可你現在卻要……”
逸塵換了個姿勢摟住我輕聲道:“你搞錯了,丫頭可不僅僅隻是一個女子,她可是泰山派繼任的掌門人,恒山將來必定要與泰山派聯姻,到時墨既是恒山的人又是泰山派掌門人的夫君,此番你在恒山叫她受了這般奇恥大辱,試想泰山派的弟子會咽得下這口氣嗎?你說墨要怎樣做才能平息兩派弟子們的紛爭?”
南宮墨沒理會抱住他腿的沉煙,神色自如的道:“沉煙此前一直有些瘋瘋癲癲,否則也不能鑄成大錯,敢問薛掌門可否看在兩派多年交情的麵上網開一麵?
逸塵溫和的道:“丫頭,你說要不要網開一麵?”
我已經痛的說不出話,看著沉煙仍是十分震怒,本想再放幾句狠話,或是掙紮過去抽她幾個耳刮子,奈何已經痛得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隻得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南宮墨又道:“既如此,發回原籍也是可以的對吧?”
逸塵道:“你們恒山的人犯了錯由你們自己處理,我們隻要求還我們掌門一個公道,丫頭你說是這樣子的嗎?”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南宮墨又道:“七日之內沉煙攆下山發回原籍,終生不得再回奉元城,還請薛掌門雅量不要同一個侍女一般見識,免得壞了好心情。”
沉煙大失所望的吼道:“南宮墨,虧你對薛慕藻這小賤人這般好,你可曉得在她的心裏根本就沒有你的位置,她喜歡的是你大哥!”
南宮墨氣結,抬腿衝著沉煙就是一腳狠踹,沉煙被他踹出去老遠,腦袋正正撞在牆壁上,發簪飾品散了一地,接連吐出兩口鮮血來,染濕了胸前的薄紗。
南宮墨大聲道:“小爺我原本從不打女人,你是第一個!來人,帶她回去收拾東西,七日之內送回原籍,從今往後我不想在奉元城裏再見到你!”
南宮雪也一並走了,走前又把我的雙手放到了冰盆裏,涼涼的舒服極了。
南宮墨的臉色很蒼白,麵上滿是淒涼哀傷的神色,定定望了我很久,最終也隻是重重吻了一下我的額頭,一句話都沒有說,逸塵仍是摟著我,失神了一會又蹙起眉頭道:“我已經失去小滼了,丫頭你可不能再出任何事,不然我就真的要去地府以死謝罪了,而且還是很沒麵子的謝罪。”
我也不曉得他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房間裏死一般寂靜沒人接話。
後來的事都是貴人說給我聽的,同我原先設想的也差不太多。
貴人說,打從南宮墨第一次見到我就瞧上了我,期間諸多我不需要曉得的事,貴人沒有講我也不想聽,在我到來之前,沉煙一直是以另一個南宮夫人的身份自居,本來她的失寵同我是半毛錢的關係也無,可我的命運就是這樣寸,偏偏被她精心包裝成了頭號情敵,沉煙對我恨之入骨,於是乎大大小小隻要是能跟南宮墨沾邊的事,就都不分青紅皂白一應怪罪到了我的頭上。
這一回沉煙是懷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不把我整死誓不罷休,花費重金請了個巫醫回來,又派了個丫鬟偷拿了我的手帕,手帕上也是放了迷藥的,這點被我猜著了,那糖是經過巫醫特別製作的,具有消除記憶的功效,沉煙騙我吃下糖塊之後把我綁到秋池館裏,又是當人肉燭台又是跪鐵鏈子,反正個中手段五花八門。
南宮墨和逸塵把恒山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才在秋池館裏找到我,他們進門的時候沉煙折磨我正折磨在興頭上,眼瞅著就是要上夾指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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