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4 更新時間:18-10-04 15:37
兩天後,鄴城大雨,大街上不見人煙。
嵐隱蹲在客棧門口,撐著下巴,自言自語道:“今天他會回來了吧?”
柳鳴鴻聞言應了一句:“雨這麼大,我倒希望他等雨停了再回來。”
“師尊都去找了他好幾次了,他到底去哪裏了啊……”嵐隱嘀咕了一句,卻在雲奚一個不讚同的眼神下噤了聲。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一同望去端坐在桌邊靜靜抄寫《心戒》的人,麵麵相覷片刻後又不在說話了。
嵐隱重新將望眼欲穿的視線投入淅淅瀝瀝的雨幕中,隻望見一道墨色的傘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中尤為顯眼——傘下隱隱約約擠著三個人。他揉了揉眼睛,傘下又變成了兩個人,待到看清楚之後忽然大叫一聲:“舅舅?!”
還未等他站起身來,一個白色的身影就竄了出去。
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渾身上下都被澆透的簡素虞佇立在雨中,定定地打量了許久才啞聲開口:“回來了?”
“嗯。”謝宴悶悶地應了一聲,從月黃昏的傘下鑽出來,上前一步一頭紮進他懷抱裏。
簡素虞歎了一口氣,或者舒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我好像等了你一千年。”
為了掩護他們離開,謝宴放出所有魔氣作靶隨後便封閉自我意識暈了過去。在柳孤燈的呼喚後醒來才發現,自己經脈裏的魔氣都被吸食得幹幹淨淨,休養了兩天才恢複過來。謝宴臉上滿是疲憊但仍然咧嘴笑著:“我哪舍得讓你等這麼久?身上全是傷,我怕你看到後心疼——讓我再賴在你懷裏休息會吧……”
話還沒說完,他便精疲力竭地暈了過去。
簡素虞垂下雙眼,收緊了雙臂,輕聲道:“我不怕等,也不怕心疼——隻怕找不到你。”
“……月大哥?月大哥?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柳鳴鴻伸出修長的五指在一直呆滯不動的月黃昏麵前晃了晃,可惜後者睜著一雙滿是灰翳的眸子,仿佛失去靈魂了一般對於外界的聲音光線毫無反應。
嵐隱將燭火移動得離月黃昏近了些,托著腮盯了好久,硬是沒能從後者臉上看出花來:“他是不是聽不到……”
以往柳鳴鴻無法修煉,隻能依靠聚靈丹淬體的日子裏,月黃昏給了他莫大的幫助。誰知現在這人竟然變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他麵上盡是不加掩飾的惋惜之色,頗為感同身受地長歎一口氣:“聽說那時幽篁裏封山,明心閣一門都以身殉道了,也不知道月大哥是如何活下來了……”
簡素虞遲疑了一下,輕聲道:“你們聽說過蠱母嗎?”
“蠱母?是指苗疆地區特有的蠱毒之母嗎?”鳶折紙身體不好,雲奚自小便養在簡素虞身邊。耳濡目染地,便也沾染了不少簡素虞的愛好——比如愛去藏書樓。見簡素虞鼓勵的目光望過來,雲奚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有些赧然:“隻在書中看到過一點點……”
簡素虞了然地點點頭:“在擅長蠱毒和巫術的部落,人們常常將各種毒蟲妖物放在一個容器裏讓他們相互廝殺。不斷吞噬其他毒蟲便能增強自己的實力,直至容器中隻剩下最後一隻最強者——那就是蠱母了。”
“你的意思是說月大哥是那年全門中最後活下來的蠱母?”柳鳴鴻訝然萬分。
“幽篁裏的血蠱以水為引,感染了全派弟子。封山之後,裏頭的蠱蟲再也找不到新的宿主,為了生存競爭便開始相互廝殺——月黃昏應該是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
“那他不是——”嵐隱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言語中帶上幾分同情,“幾乎可以說是踏著自己同門的屍體活了下來?太殘忍了——”他頻頻咋舌,隻覺這事太過匪夷所思。
柳鳴鴻不讚同地反問:“月大哥現在這個樣子,哪還算是活著啊——謝宴呢?這來龍去脈是怎麼一回事?他有沒有說是從哪裏找到月大哥的?”
一提起謝宴,簡素虞麵上似乎柔和了幾分,淡淡道:“他累壞了,換好衣服後便在我房間睡下了,睡得很沉——暫時先別去吵他。”
柳鳴鴻:“……”
每個字都懂,合在一起似乎又聽不懂了。他與身邊的嵐隱還有雲奚三人默默對望,都在彼此眼中解讀出了相似的訊息:信息量太大,我好像沒聽懂……
柳鳴鴻剛想開口,忽然渾身一僵再也動彈不得,等到出聲的時候,聲音卻變成另一個人的:“等謝宴醒了,讓他救救黃昏吧。”
“你你你——”嵐隱連忙退後幾步,躲到了雲奚身後。
“你……還在?”透過柳鳴鴻的臉,簡素虞似乎也望見了以往那個豪邁直爽的男子。
“你應該感激涕零才對。”柳孤燈一出口還是沒個正型,大大咧咧道,“也就你們會相信什麼他會找機會逃跑這鬼話——被噬靈蟻盯上,哪有這麼容易跑的?你們當他是神啊?這次要不是我,謝宴早被那群噬靈蟻啃得連骨頭都沒有了。”
原來當時那般凶險,簡素虞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語氣裏滿是認真:“嗯,我很感激你。”
“……”柳孤燈無語,總感覺自己被敷衍了,調侃道,“至少也該說句謝謝吧——我真不知道謝宴是怎麼忍受你這麼冷冰冰的性子的……”
簡素虞茫然地望著他,半天才淡淡道:“我……謝謝你?”
也不打算逗他了,柳孤燈轉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過一直乖乖坐在桌邊一動也不動的人的臉頰,柔聲道:“還是我的黃昏好……我是孤燈呀,你還記得我嗎?”
燭火輕顫,映出月黃昏蒼白空洞的麵容。
柳孤燈歎了口氣,麵上酸溜溜的,心底也不是滋味。他故作瀟灑地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估計謝宴在這,黃昏就能有點反應了——不然那天他也不會乖乖地和謝宴過來了。我說簡素虞你可長點心吧,黃昏他喜歡謝宴很多年了……”
嵐隱謹慎地望了桌邊呆滯的人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家師尊的臉色。
隻見簡素虞麵色微變,柳孤燈假裝沒看到,繼續絮絮叨叨:“當初若不是被他師父鎖在了屋子裏,他恐怕就要跑出幽篁裏去找謝宴了。然而我當時收到他的信後也迫於門派的壓力下沒法下山,否則也不會不得已向蒲新酒求助。”
“謝宴當初墮魔,經脈俱斷,都被他一根一根地接了回來——其中代價,他不想讓謝宴知道後愧疚,所以我就替他保守秘密,也沒什麼好說的。”他頓了頓,定定地盯著簡素虞的雙眼,意味不明地補了一句:“不過你記住,他可不比你付出得少……”
簡素虞忽然憶起那年荒山野嶺的破廟中,月黃昏麵色不善地堵在暈過去的謝宴身前,斬釘截鐵道:“他剖丹還恩,已經跟玄音、跟你沒有關係了。你不心疼他自有人會珍惜——我會守著他,請你不要再來招惹他了。”
那凜冽的眼神像薔薇花上的刺一般尖銳。
當時簡素虞心裏大亂,也未曾多想,隻是囑咐他好好照顧謝宴便回門派調查謝家滅門慘案的來龍去脈了。如今在柳孤燈的提醒下,他才明白過來——月黃昏那是盯著情敵的眼神。
月黃昏的手冷得像冰一般,柳孤燈心疼地搓了搓:“他忘了一切,也不記得我了。但是我聽說每個人心中總有些刻骨銘心的人或者事情——如果我沒猜錯,‘謝宴’這兩個字應該是刻在黃昏骨子裏的。或許謝宴真能把他喚醒吧……”
他頓了頓,輕聲細語地開口:“你不記得柳孤燈沒事,那你該是記得謝宴的吧?”
肯定是記得的。那年謝宴離開幽篁裏以後,聽聞訊息的柳孤燈才姍姍來遲。似乎是受了什麼刺激,月黃昏每天沒日沒夜地煉藥,而柳孤燈就在一旁任勞任怨地替他搬運上等的木材。
“你留在這裏不如替我去找找他。”丹爐旁,月黃昏靜靜注視著眼前為自己捏下發間竹葉的男子,淡淡道。
“我也很擔心他,但是跟你一樣,我也被禁足了。”柳孤燈很是無奈。
月黃昏咳了一聲:“我喜歡謝宴。”
早已心知肚明,但聽他說出口,心尖還是有一瞬間的刺痛。“我叫柳燎,星火燎原的燎。你這麼喜歡煉藥,我以為你一見到爐火好歹多想我一會……”柳孤燈嘀咕一句,用麵上放蕩不羈的笑容掩飾自己心中的失落,“反正我跟他那麼像,你要不要嚐試著喜歡我一下?”
爐子中的柴火嗶嗶啵啵地燃燒著,兩人誰也沒有承認,那一瞬間令人心動的溫情。
似乎真如他所料,聽到熟悉的名字以後,月黃昏的雙唇忽然微微顫了一下。嘴唇翕動著,似乎在努力地要說些什麼。
柳孤燈驚喜交加:“他果然有反應了。”
麵上一窒,簡素虞漸漸沉下臉。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確實是覺得獨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了——這種感覺實在不太舒服。
“你想說什麼?”柳孤燈俯身湊到月黃昏眼前,側耳傾聽。
案上的燭火微微搖曳,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著。似乎過了許久許久,毫無自主意識的人才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來。
念出一個人的名字似乎花光了月黃昏所有的力氣,隨後他立即閉嘴,又恢複了以往對外界毫無感知的模樣。
至於那個名字,他說的是:“柳燎……”
柳燎,字孤燈。
他刻在骨子裏的名字是柳孤燈。
作者閑話:
謝謝大家的喜歡,想了想這本還是不上架了,希望大家都能看到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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