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61 更新時間：18-08-16 18:17
初春。
這個時節，塞外冰雪未消。沈際坐在馬車裏盯著手中虎符若有所思，好不容易斂起的思緒又被趕車人一個噴嚏給打得煙消雲散。他長舒一口氣，勉強壓了壓心中看似無名其實有主，並且發出來就驚天動地的火氣，開口道：“仲。。。高管家，離龍津港還有多遠？”
“我說大帥，這荒郊野嶺，冰天雪地，也就隻有幾個狼兄狐弟在附近轉悠，還演？”
高參一臉不耐煩的掀開車簾，沈際正眯著眼好整以暇的盯著他看，看的他心裏一陣發毛，登時放下簾子，眼不見為淨的開口：“得嘞，沈公子，雪地路滑，以這兩匹老馬的腳程，咱還得走上那麼大半天，您先休息，萬事有我。”
高參說完嗤笑一聲，內心腹誹著，那麼多謀士參將他不要，非得把這個苦差事摶給從小跟自己穿一條褲子的發小，風寒未愈就得給他趕車，還管家，觀眾都沒有這是唱得哪門子戲。
再者，蒙地爛攤子撂著，軍心未定，西北大營一片焦頭爛額。這時候拿虎符往龍津港去，怕不是想直接南下赤城給皇帝請旨掛印，這才剛行了冠禮就要告老還鄉？高參心裏正打著鼓，車裏那位又發話了：“仲森，有件事。”
“怎麼？”高參聽自家不正經的主帥少有的嚴肅，便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蒙地清冷，早先聽聞江南府雲城四季如春，便一直想去看看，現下得空，還煩請仲森兄賞光，陪某同去。”
高參右眼皮跳了跳，生生扼住自己調轉車頭或者直接跳車走人的想法，吼道：“沈子寧你做事也給我分個輕重緩急，蒙地現下什麼樣你心裏沒數？！得空？再者，你沒去過雲城？”
“我去沒去過不重要，為什麼去也不重要，仲森啊，你看，你以為雪地裏就隻有些小畜生敢為非作歹嗎？”
高參聞言抬眼，正巧撞上一隻冷箭從耳側擦過，徑直射向車內！
就算他是個剛入軍的愣頭青也知道眼下是中了埋伏，何況他跟隨沈際多年，走南闖北，這種情況也遇到過不少，於是當即勒馬調轉馬頭，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絲毫不在乎車裏那位的死活。他目視前方，計算著身後敵人大致的方位，又想不然就索性一頭紮進興安嶺，常年駐軍，林地地形於他而言自然不在話下。可細想來，沈際今日種種古怪，保不齊就是做樣子給這幫人看，那他是早有準備，還是引蛇出洞？
高參正考慮著，車內突然傳來一聲怒喝：“高仲森！上興安嶺！”
還想他另有打算，真是高估此人膽識，這怕不是專挑了個良辰吉日上趕著送死吧！高參一麵想著，一麵快馬加鞭，剛才是說笑，現下動真格的了。這兩匹馬雖說年長但全是沈際的愛駒，必要時用處比沈際這個不靠譜的主帥還要大，索性放手一搏。
眼見他一把扔了韁繩，回頭挽弓搭箭，射向遠處的鬆林，不出三箭，便聽得樹林窸窣響動，似是有幾柄明晃晃的長刀不知章法的出來格擋，而那些人，竟都是攀在樹上的。
馬仍在飛馳，離興安嶺越來越近了。高參低頭和沈際對視一眼，道：“奇了，這埋伏戰，是幾個愣子布的局？”
沈際一點兒也沒慌，甚至都不疑惑，他似笑非笑的看著高參，嘩啦一下打開扇子：“
哦？仲森兄有何高見？”
高參心中疑惑，沒理會他略帶嘲弄的神情，皺著眉頭說：“興安嶺地勢高，一旦上嶺易守難攻，這戰局定然對他們極其不利，我原以為身後有人攔截包抄，但竟然沒有。。。
不僅沒有，對麵人還完全摸不清咱們底細不敢貿然動手，不然不會不追上來，眼看著我在這兒和你嘀咕半天，又不像是山匪。。。”
“的確不是”沈際收了扇子，一把抓過韁繩，“我神武營的教頭不是花架子啊，能看出來不錯，不過你還是先坐穩了!”隻見他將韁繩一緊，實實地轉了一個大彎，又急催馬下了興安嶺，眼看就是衝著有人埋伏的鬆林飛奔而去。
高參一驚，以為這是瘋了，怕不是真要尋死，林中雖是愣子，但人不知比他們多出多少倍，這樣貿然衝過去，鐵定成了活靶子。沈際知道他心中有疑，便頭也不抬的回應：“是雲衛，要人命，不見血，不撤手。”
高參自詡見多識廣，腥風血雨闖過，風花雪月也不是沒經曆過，心如止水到沈際再怎麼犯神經都能坦然接受，但這次卻怎麼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是雲衛，皇上的人？皇上怎麼。。。”他話音未落，天色驟暗，上百支箭矢竟從興安嶺處飛來，沈際的愛馬總歸不是浪得虛名，爆發力極強的帶著馬車衝入了鬆林，堪堪躲過一劫。
高參還沒來得及想為何箭會來自興安嶺處，風度翩翩的沈公子就十分不文雅的從坐凳底下拎出了兩把佩劍和兩個箭筒，各扔了一份給高參，之後二話不說劈開了車頂順帶又劈開了一個人。高參也隻好趕鴨子上架般的對付眼前敵人，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左不過十個人，比起身後興安嶺的棘手，顯得有些兵力單薄。
本就配合默契的兩人一時半刻就解決了眼前的敵人，轉身上馬，高參嗤笑：“你沈子寧也有失策的一天，不說是雲衛？”
“我何時說這些人是雲衛了？”沈子寧說完，並不在意他有什麼回應，隻身朝龍津港方向馳去。
高參神色驟變，回頭望了興安嶺一眼，隻一眼，之後便追著沈際離開了那片荒野。
半晌。
高參和沈際行至官道，沈際總算是放慢了馬的步速，給了高參天大的麵子，決定屈尊等他一等。
高參忙趕上他，抬手敲了一把沈際的肩膀：“從收拾完那幾個愣子開始，我的沈兄，你可曾停上一停，我還以為後頭有個羅刹追著跑，一路上回頭看了三十遍不止，敢情你溜我呢？”
沈際摸了下鼻子，側過臉去笑了笑，旋即板著臉衝高參答道：“我這身後的確是有個羅刹追著跑，你可就不一定了，以我仲森兄的美貌。。。”他略向高參處側了側身：“這東北府最近，妖物鬧的厲害呀。。。”
高參提鞭要打，卻又想起什麼，鞭子輕飄飄落在沈際背上，他開口問道：“你剛是認為興安嶺上是雲衛，可有證據？”
沈際沒看他，神色暗了暗：“我就怕你不問。”他從箭筒裏抽出一支特製的精鋼黑羽箭來，解釋道：“禁軍獨有不用我多說，民間沒掌握精鋼的冶煉技術，這種官造箭，加之箭尾黑羽的根數。。。當然，也可能是哪家王爺叛亂，而我朝王爺，要麼在牢裏關著，要麼病的要死不死靠他皇兄養著，你看，還剩誰？”
高參幾乎忘了催馬前行，搶白道：“這豈不欲蓋彌彰？他是特地想讓你知道是他幹的？”
沈際仍是目視著前方，不可置否的一聳肩：“他根本沒想我死，蒙地的事情，他一時還沒有可用之人。”他轉過頭來和高參對視：“我剛說上興安嶺，又半路折返，正遂了他的心意，似是知道了自己逃不出皇帝手掌心，好讓他炫耀一把自己的精兵，再者，前方那幾個愣子你也看到了，就是幌子，真就連咱們是誰都不知道，目的就是逼咱們上興安嶺。”
高參愣了愣，木然道：“是何居心？”
沈際沒心沒肺的笑了笑：“若是說我，我是為了徹查內鬼，這也是為何我非得拖上你這個病秧子，我這神武營看似滴水不漏，可要論及信任，我隻信高仲森一人---”他臉上仍掛著笑，眼神卻是堅毅無比。
高參暗嘶一聲，心道這笑麵虎這是往他要害處戳啊，兄弟義氣四個字雖輕，卻是他高參這輩子拿得起放不下的東西。
“若是說他呢？”高參道。
“那便是接到暗報，說神武營主帥不好好在蒙地待著，拿著虎符連夜飛奔啊，等這份孝心八百裏加急傳到他老人家那兒，咱們也就大抵過了興安嶺了。他不知我是何居心，怕我和這侯那侯的起兵謀反，於是嚇我一嚇。。。”
“少放屁，雲衛的流雲箭陣，閬中起義時四王爺才吃得到的待遇，你沈子寧什麼時候也這麼大排場了？且此陣殺招，你自己都說，雲衛不見血，不撤手！你再百般不與我交底，還敢說信我？”高參一氣說完，一臉的氣急敗壞。
沈際沉默了一會，開口道：“龍津港到了，仲森兄，船備好了，來與不來，信與不信，自行定奪。”
高參無奈，暗自埋怨自己應早知多費這許多口舌無用，答道：“信是不信的，可。。。算了，我奉陪就是。”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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