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6 更新時間:18-08-16 18:19
沈際在船上一晚睡的安穩無比,高參卻一邊罵著這沈子寧沒心沒肺,一邊認命的守著夜,拎著劍坐到天光大亮。船行至葉城灣才閉目養了一會兒神,醒來發覺不知何時已是煙雨迷蒙,身上更是多了一件蓑衣,暗自嫌棄自己太沒戒備,仿佛有這個不靠譜的沈際在身邊,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要緊。世人皆道神武營將軍驍勇,就連高參也不曾見過這個命途多舛的大將軍有哪怕一次無計可施。
朦朧之間,夾岸翠柳如煙似霧,有人叩著高參的鬥笠簷,驚得他一個激靈,先前安穩的思緒一哄而散,隻剩下一句話似箴言一般在腦海中回蕩,
國之利器,功高震主者,不得善終。
“仲森?做什麼噩夢了?跟你爹說說。。。誒慢著,上岸再說,”沈際抬眼望向不遠的渡口:“雲城到了。”
高參聞言起身:“你起碼告訴我,為什麼是去雲城?”
沈際打開扇子搖了兩下,頗為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故人相邀。”
“見他一麵比命都重要?”
“比命都重要。”
高參咬牙,心道剛還擔心什麼屁話似的噩夢成真,現下合著連個實底都不托,營裏有內鬼不假,可他沈子寧心裏,難道就沒鬼嗎?
重陽閣建在雲城城門牌坊旁邊,富麗堂皇到完全搶了城門上高懸的雲城二字的風頭,外地人往往是抬眼一看重陽閣便知會身邊人,這是雲城地界了。
而沈際的這所謂故人,便是重陽閣閣主陳鈺文。這重陽閣主和官場素無交集,更別提認得整日在西北地界戍邊的武將,但他偏偏認得沈際,這個剛剛弱冠的少將軍,小了他足足兩旬的忘年交。高參看著德高望重的重陽閣主恭恭敬敬拱手相迎時驚得掉了下巴,沈際卻隻是淡淡一笑,一巴掌拍在了陳鈺文的肩上,張口便道:“老東西,夫人可在?夫人若不在我就不久留了,有話快說。”
陳鈺文絲毫不惱,反倒樂嗬嗬的叫出了雲城鼎鼎有名的花魁夫人伴月。女子身段婀娜,綾羅長裙曳地,間有銀鈴輕響,脖頸上有一血色月牙形胎記,遠觀又像是貫穿了那嬌嫩咽喉的致命傷疤。
她將沈際迎至身側,眉目流轉間極盡溫柔:“子寧是又想聽我的曲子了?”
高參在一旁皺眉看著眼前兩人,心道這是重陽閣還是淩煙坊,伴月夫人如何到了此處,而且是閣主也好姑娘也好,當真沒人發現沈子寧旁邊還站著個會喘氣的活人麼?
他仿佛是為了強調自己存在感,刻意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在沈際耳邊說:“這兩位是你故人?”沈際看了他一眼,反問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你信不信有什麼鬼神,與人作對?”
高參聞言實實打了一個激靈,倒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因為他眼見著伴月的神色倏然變了,這個看似弱不禁風風塵女子淩厲的眼神清楚的的昭示著自己深重的心機。
沈際卻仿佛沒看見似的自顧自說著:“夫人的入幕之賓,堂堂江南府的侯爺,雖從不好政治,鑽研棋局卻很有一套。近日聽聞侯爺新得了一份古殘棋局,其中一套死局,竟叫天下能人異士無解。又有說是一位道士一語道破。。。”
伴月聞言立即拉住了沈際的衣袖,開口打斷他:“將軍消息靈通,一盤死局而已,將軍竟如此掛心。野道士信口胡謅的話,百姓口耳相傳不知傳成了個什麼樣子,還是不用說出來,免得響了別個的耳朵,再生出事端來,得不償失。”她的語氣在猶疑與驚怒之間周旋,引得高參側目,人皆道伴月夫人傾城絕色,溫婉可人,沒想到也有這樣急赤白臉火燒眉毛的時候。
沈際看了她一眼,眸中早已不見玩世不恭的笑意盈盈,他對著陳鈺文的方向說道:“那個道士說,東南北中,山河入局,妖物為患,霍亂人間,北山為首,無路可走。”
“你。。。”伴月擰著細眉看著沈際,似乎是氣急了卻又不能當場發作。高參玩味的看著她,卻發現興奮而震驚的神情衝散了了她臉上的怒氣,她目光的焦點移至沈際身側的窗外,定睛看了一眼便低頭對侍女吩咐備轎。沈際讓過侍女,半開玩笑地開口:“夫人這是嫌棄我口不擇言了,著急要走。”伴月聽聞,略一欠身,道:“沈將軍此番前來,肯定是有要事與閣主相商,奴家在總是不好。何況奴家方才看窗外一人,形體樣貌都同家弟相仿,想來是進城探望。奴家與家人多年未見,還望將軍見諒。”
沈際皺眉,但此情此景實在不好強留,便笑道:“夫人請便。”
伴月前腳剛走出重陽閣,陳鈺文便開口道:“沈兄先前在信中說,這伴月絕非池中之物,我當時隻道天下英雄無人不愛傾城皮囊,現在還真不知這皮囊之下究竟是何居心了。”
沈際望著窗外,半晌才開口:“本想這次甫一開口便可以讓她說出實情,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弟弟。這山河局..."
高參就算先前一頭霧水現下也明白了個大概,他思索著開口:“西北山澗起火,禍及淇水一帶,當日皇帝便下令安撫災民,可等各地走訪災情時才發現,除了幾戶漁民有輕微損失之外,不僅百姓無一傷亡,沿河道農田也全部幸免,況且水中起火本就是奇事。不久坊間地頭便有人傳言說,說西北祁連山脈腹地,常年廖無人煙之處,平地突起一座山峰,說奇花異草甚密甚繁,山中氣息妖異無比。”他低頭笑笑,“子寧,你是不是在想,西北大營異動,與妖物有關。北山無路,這山豈不是已然入局?”
“沈兄信中所言與你大同小異。”陳鈺文看向高參,開口道:“他說此番前來,便是為了查清此局。看伴月剛才表現,是知道此局關乎甚重,千年棋局現世,又有高人指點,她遮遮掩掩三緘其口,怕是早已洞悉其中玄機。”
沈際仍保持著望向窗外的動作,思緒卻不知已經飄到了何處,蒙地種種不合常理,先前作戰失利,戰士士氣萎靡,自己隻道是水土不服,想先好好將養一陣再做打算。後來糧草被燒,馬匹一夜之間就死了大半,自己才後知後覺是被人設計,自然是營中有人接應,才能不叫守衛察覺,但是又遍查不到,此人就仿佛蒸發一般沒有一點蹤跡。沈際便想,既然東北府傳聞有妖物作亂,他這營中怎麼就沒可能有,可他又想,這妖怪不會無故去幫一群蒙人,必定是有所圖的,便索性循著一點似傳言的渺渺線索給消息無比靈通又威望甚高的陳鈺文去了封信。
沒成想真有收獲。
但營中有異,他一時無人可信,又怕高仲森一人應付不來,索性拿了虎符,又叫了高仲森給他趕車,堂堂的戍邊將軍,在戰事吃緊之際,私離駐地,他早就料到皇上會橫插一腳,可怎麼也沒想到會動用雲衛。當時上興安嶺,四下打量時,連沈際都倒吸一口冷氣,掉轉馬頭也隻是試試運氣,看到林中少得可憐的愣子軍,他更是瞬間意識到,這是要他死,皇上唯一沒算到的也就隻有那兩匹西域進貢的奇馬的能耐。在興安嶺近戰必死無疑,流雲劍陣也才堪堪算是偷生。
他不知皇帝意欲何為,但麵對高參又不能給他自亂陣腳,隻能賣賣關子,裝的胸有成竹高深莫測。現下想來,心裏反倒覺得對不起高參來,此刻他靠在窗邊,聽著陳鈺文和高參談論時局種種,棋局成真,越聽越覺得往後凶險,一時動了把高參甩下,隻身涉險的心思。
但沒等他琢磨出是寫信還是不告而別比較不傷感情,就被樓下一陣喧鬧聲給打亂了思緒。
起因是市井勾欄中有個少年人,街頭賣藝時剛到地方支起攤兒,便被一個女子一把拉住,少年人是此地出了名的地頭蛇,可偏偏風評好到叫人挑不出一點兒錯處,不僅從不欺男霸女,還親自打跑了在鄖縣集市挑事的什麼玩意兒幫,雖說隻是打跑一幫沒什麼來頭的混混,但也夠叫當地百姓對他厚愛有加了。所以當這個衣著華麗一身脂粉氣的女子出現時,當地百姓都是一臉看自己家傻小子情竇初開的表情,開開心心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年人,當然還有幾個正繡著花的姑娘,停下針腳,惋惜地歎了口氣。
那少年人被眾人看得心裏一陣發毛,剛想開口解釋,沒成想就被那女子給搶了白:“臭小子你叫我好找,家裏都急成什麼樣了,這麼多年你這是到哪去了?啊?你姐姐我這麼多年怎麼過來的你知道嗎?”
少年人臉上的局促轉瞬之間變成了驚訝:“姐姐?我不…”
“哎,可算知道我是姐姐了,快跟我回去。”
“姑娘你不聽人把話說完啊,我不認識你!“少年人一頭霧水的看著那位看起來與他年齡相仿的女子,緩慢而又堅定地伸出了手,一把提起了自己的耳朵。
“好小子還敢不認識我了,出來混上幾天翅膀硬了是吧!怎麼著是不是連爹媽都不想養了,是不是讓哪個狐狸精給勾了魂了!…“當眾人目送女子罵罵咧咧離開之後才發覺,少年人已經給人脅迫著提溜走了。
於是當沈際一臉不耐煩的望向窗外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人稱鄖縣一霸的少女夢中情人風流倜儻地頭蛇公子,正被弱柳扶風的傾國傾城可人兒伴月夫人提著耳朵蹣跚前行,嘴裏還哼唧著“姑娘我真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之類的話。
眼見就要被提溜到雲城門外。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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