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86 更新時間:18-09-01 01:11
聽到噩耗後,兄長整個人像挨了個霹靂。
“重兒——”
“娘娘!”
她沒法收拾的淩亂局麵。他的哥哥,頂梁柱般的男人,在七重上嘔血而下,百骸俱散。
——大喚道的母後哭的是個淚子,她摟著懷裏的兄長,狠狠地掃了快腳一個雷霆,“都是你害的!你怎麼也不分個時候啊!”
“明水薄暮,旦夕大寒,您叫我留著什麼時候講——”快腳從衣服中剝開一塊練囊,“——城破之後?司徒看小公主既與吳嗣有成,不如屆日連家眷也搬過去。”
母後接過練囊,翻出裏麵的吳國文牒,點了點頭,“司徒好周全,好周全,這下多虧了輕兒,多虧了輕兒……”
快腳撩甲便拜,“之後由我部一萬牟人、三千贏人,急發明水,星夜前往,定能將來犯的齊軍斬在他們的裘衾當中!”
“好,好,發吧,發吧……”
“不可急發!”
說這話的人一身重甲,渾身的焰紅也隻有周天子的蟒袍能夠比擬,紅發下的分明輪廓猶如五月的玫瑰一般美麗,她說道,“汶河的頂上全都是激流,灘淺水急,別看小二裏地隻用徒步便可以行走,那齊軍何不知在唯一的當口可以布下荊條鐵膽,引誘我軍沿河冒進,屆時弓騎跟至,我軍泅水不得厲害,還不人踩人,到當口,船又遠,相左右,滿河橫屍?”
“輕兒,快去脫了,累不累!”
“討羊胡!近燕趙!臨白水!響荊楚!遍得天下!”小公主攥住母後解甲的手,“大丈夫當得把一腔熱血撒到那存亡的用地!”
“先把這身行頭脫了,叫夫家看見像個什麼樣子!”
“那吳國小子也是個沒趣的呆子,您要讓我變成那樣,我幹脆吃飯吃死了好!”
“你說什麼?”
“我說我根本不想嫁給他,早一碗蛋炒飯噎死他!”
“你是王室,應當注意言行,輕兒!”
“我殺了我夫君去!”
話音沒落,打大殿外麵跑進來一人,一張口眼花子都快淌出來了。
“王後,敝國太子殯天啦……”
“死的好!”輕兒三步跳到堂底下,“快說說,怎麼死的!”
“您,您的一碗蛋炒飯,他,他,他吃過了就走了……”來的吳國宦官一翻布袋,果真從裏邊拿出張破紙來,就這麼小一張,廁籌大,兩口血,宦官哭著說,“臨死前給您修了一封書,這不,奴婢也給您帶著了。”
‘嚐此滋味,拿我命也。尤是難忘情於汝,是放不下。特此終前修書一封,萬咐公主終生不可下廚,本太子將死之無辜,是不忍她好心再造殺孽——兩口血——嗶——’
“胡說,老子辛苦做的,選用的都是新鮮的,放在屋簷上風幹八個月的大雞蛋,潔白的,用魚肝醬和蝦醬蒸出來的大米!你們倒是告訴我,哪裏難吃!”
那文武百官還有哪個敢搭茬的?那公主做的飯,那不就是金飯銀粥嗎?話都這麼說,嗓子眼裏麵撲騰就是一口。
母後看這樣嚇唬大家可不對了啊,打袖子裏麵捋著她的發梢,輕輕說道,“輕兒,你忘了你去年做的那碗雞肝藥死了你哥的狗,你忘了你前年喂的鴨子把頭埋在湖水裏這麼著淹死一群了嗎?咱們國家今年的稅收全靠你做的蛋炒飯磨成粉賣到集市上去當耗子藥使了,女人怎麼能欺負死自己的夫君呢?你可太不像話了!”
輕兒甩開了母後的手,把吳國的宦官從地上拔起來,“聽著,你們家那個死兒子的要是氣不過了,就讓他到獨山上放個屁給我看看!”
那宦官往上看,還沒看著公主的臉呢,公主抓著一條護腰對吳人照麵下胯,五尺的男子仰臉看著這個八尺的公主,嚇出一身的冷汗,卻也動都不能動上一分。
公主捏住了肩膀往天花板那麼一拋,同時右腳就跟出去,一腳掃出八裏城門。打外邊走進來對母後說,“解決了,娘!我能出師了吧?”
“罷了罷了,快腳,帶我家姑娘去見大司徒,對士兵好點,去吧……”
“慢著,”公主剛一起腳,身子又轉過來,眼珠一轉,“娘,我要當君王!”
“重兒……”母後看了看懷裏還在不停嘔血的國君,咬了咬牙,“輕兒……不,參見陛下……”
快腳摘下頭盔來,滿朝文武盡前叩首,“參見陛下!”
母後撫摸著膝蓋上的重兒,狠心解下了係住王冠的頸繩,戴到了輕兒的頭上。
“從今天起,你就是大寒的國君,輕兒,誰寒誰暖,需要視聽,誰輕誰重,需要分清。我願大寒世代安寧,我願大寒富足太平——恭迎千歲登基!”
“我大寒的將帥聽令!我大寒的臣公聽令!滅萊郘,定中山,撼羯韃,消克千憂百患,一罷天下兵豸!天佑大寒!文武兩廂、公卿四列!盡為我往!盡為我昌!發兵!”
要說起他們這寒國,是當年東夷亂夏的那個東夷王寒浞的本家。姓寒,單名一個輕字,是當今的寒王,跟癱瘓的上王寒重是親兄妹。大王得那徒手撕裂猛虎的泰山漢子的真傳,那琴棋書畫是樣樣不會,做的飯七百裏外聞見了大象都給你放挺了,騎馬打仗的本事可以冠絕三軍。九歲隨軍師出平原,人還沒個刀長,闖進亂軍中就砍下了兩個晉將。兵發獨山,劈了宋國的牌樓當豬圈使。使一個汶河流域的外患之國一度成為泰山東麓上跟宋魯吳楚叫板的霸主。
話說那寒王視聽到汶水河邊,縣裏的大官小吏竭力供奉,生怕伺候不好這個一口飯拿掉吳王命根子的廚子,她一高興,一下廚,這幾個噗嗤就完了。
“大王,這一路上的百姓富足安樂,這汶河裏養育的肥美之物數不勝數,這街上行人的肩膀擦著肩膀……您也該高興些……”
“邱縣縣公塗歡喜?”
“正是小縣!”
“我在別人口中聽你治縣有方,衙門口的狀鼓因為王法已經落了很久的灰,如今所見——”寒輕抽掉精心搭建的鋪子的承重木,一排低矮的石頭房露了出來,外麵扮演商人的華麗男女看見了裏麵不能果腹的形象,讓民意昭然若揭。
“——塗縣公這木匠活做的不錯啊!斬!”
“王和!王和!”街上有一個神情恍惚的女人跌跌撞撞的闖進僚隊,“王少伊,王少伊呢?他不是跟你們在一起嗎?”
“他不是告訴你他昨天去城南看房子了嗎?”
“他沒有說……不、不!”
王妻和寒輕同時意識到了什麼,趕到城南去,天已半黑,沒近窗前就聽見裏麵有王和的聲音,還有一個柔媚女子的。
“他果然在這裏!”王妻驚訝又止,“不,不,他不會的!他不會的!”
“你還相信他愛的是你嗎——”
“喂,什麼時候休了你的婆娘,和我的嫁妝一塊,咱們去過太平日子。”
“留下一具焦屍,對丈人稱暴病而亡,再留下一筆積蓄,保證萬無一失。”
“最好燒了她!她太吵!”
王妻哭的破了聲,寒輕不輕不重地摸索到了窗戶邊,打外邊清口說道,“——王少伊這丫頭說的好啊!連斬!”
這下連個做聲的都沒有了。
天黑的小城裏,最好的縣衙招待了他們,酒過三巡,問過工作,忽然響起了喊冤的鼓聲,姓梁的太爺跑過去一看。
來的一老婦一中年雙雙跪下,老婦手裏捧上一串珠子,“老身家毀戰亂,是無籍人士,沒什麼文化,要坐下遊的船到上遊去看望我的女兒,帶點值錢的玩意,誰知,誰知?船家竟那麼不是玩意!要了老身的一串珠子,還要將老身推到河裏喂魚!”
“太爺不要聽這惡婦胡說,他們分明是這條河上的慣盜!”中年男人也氣憤道,“小的不是船家,小的是做皂角生意的,此行是到泗水去收一批羊油,山道不穩,每每顛簸,十不存七,還要受關稅剝削,實在不得已才采取這種船運之法,在險中賺富貴!我算知道了為什麼好好的大澤沒人走船!就是有了你們這些東西!大老爺,我是無辜的!”
“他想搶我的珠子呐!”
“你騙人,那是我給秀兒買的禮物,不是你的什麼珠子,要不是看你慈眉善目,我才不許你看!你倒好,到手了就不再放過!你就是那個水匪!沒天良的騙子!”
“大膽船家!”太爺拍板,“櫸樹長在吳越,最喜濕暖,小小船家,怎地就不能安分守己,可悲啊,可悲!帶去畫押!”
“冤枉!冤枉大人!大人明察,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
“先打斷他兩隻臭手,呸!”
一聲慘叫跟一聲冤的,餓極了的寒輕一下就沒了胃口,摔了筷子大聲道,“快腳,把那老母子的手給我剁下來畫押,沾點血水,省的著墨!”
“大王神武,今古無匹,臣當然佩服,但……”
“剁!”
幾個眨眼的來回,老婦的一隻右手便被整個的切下來了,印出手印,寒輕讓梁太爺坐在一邊,那邊中年男子的押也畫好了,拿起來那麼一比對,老婦的手掌中空而中年人的手掌厚厚布滿傷痕,是了。
“櫸葉有著鋒利的緣,揉製膏泥需要將手掌整個貼上去,久了手掌粗大,手上必然細細麻麻沾滿許多細小的切口,印出來的手掌應當是滿的。
適才梁衙說,櫸樹長在吳越。那打四月自吳越采下,在路上顛簸成膏泥,在秋季將羊油兌進去,攪拌成粉團,不正符合製作皂角的周期嗎?”
“對啊!”梁太爺又拿起老婦的手掌,“可是,掌心中空的印案又該怎麼解釋?”
“手掌裏空,呈下陷狀,沿著虎口一路過去,卻不是沿著掌肚,這是個殺人的家夥啊!”寒輕拍板驚堂,板子壓在絹紙上,“大膽老賊,還不伏誅!”
梁太爺也學著寒輕的樣,敲了絹紙上的板,“大膽惡徒,還不伏誅!”
“大膽梁太爺,與這老賊同罪!你們一個讓天下的好心人寒心,一個讓好心遭此橫禍,恐怕會有半年不能下床,對簿的過程裏聽不出個故事來,這種押畫的倒挺急!怕全都是屈打成招吧!那是多少冤假錯案?斬!”
斬完梁太爺,便要隨快腳到軍中去,見司徒。
汶河水沉澱了天空的顏色,在長著年輪的船底泛起金色的水波。暖風逗樂了桂花的枝條,在石道上開絮。粉色的陽光弄蜃了若有若無的舟子,像起了暖融融的酥。
“鄉親們!汶河娘娘的童子!保佑我們!”
“保佑豐收!保佑河澤!”
在汶河的北岸,人們圍成翹腳都看不到的一團。一拍腦門,把快腳拉了過來,“他們在為這個國家祈福。”快腳說,“他們不知道上遊是個什麼情況,總有屍體被衝下來,一直到前兩天才少了許多,一個月以後又會有更多……我不該說這些的,該說他們有信的就挺好吧?”
“那我可得進去看看!”
“別去!”快腳拉住她,會說話的瞳子快速的團萎,“他們要沉掉那個孩子!”
“我是王!”
“那隻是個流民而已!”快腳小心地,扶她轉過人群離開。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大概八九歲,從不打理的頭發半掩著這雙深褐色的眼睛,毫無防備的收下了她的冰涼絲巾。
她雷霆掃到農人群中,“天上不會掉下雨水,地下不會長出糧食了嗎?你們當中,哪個肯捐出兒子來吃餉,給良田,分禽畜。常言是馬背得身安,死節買河山,險中求富貴,坐穩看揭盤,呸,大好的男兒不能把一腔熱血全潑灑到北方的失地上麵,到這裏來欺負一個孩子家算什麼君子!”
這一番教育隻把大家都說成了木頭人,卻還有個嘴碎的搭上了話茬,“大王,您有所不知,這個是咱們村著名的啞巴,沒人看著,不知道哪天就會被打死餓死,沉下去逗樂了河神娘娘,將來投個好人家,成他一樁功德不是?”
“我是大寒的王,要說這河神娘娘,”寒輕掙開快腳,在河邊虔誠跪叩,“隻道兵戈四起,要不總得拜來一拜的。河神娘娘,要不要我這些大寒子民,身處戰亂,將來都投個天倫之家?快腳——”
快腳撩甲便拜,“——快腳幸得英明君主,感涕不隻賓敬之言。”
“……”看著滿城的跪拜庶子,列立僚仆,寒輕到壩上信走,雷霆拋道,“都少多嘴!”
快腳手扶武器站起身子來,到壩上追了過去,“王上!”
“我隻是不喜歡良善被辜負、生殺被疏漏、民意被搬弄、炎涼被稱頌。王少伊喜新厭舊,終騙良善誠辜負。可歎世事全不圓滿,生殺冤假錯頻,民意到處搬弄。如此我大寒江山哪有天公地道,日月星光?”
“快腳無能!願受輪磔!”快腳結結實實的跪到了壩上,打膝蓋裏邊發出一聲脆響。
“是,你們都有理,犯點什麼兩腿一屈我便什麼都怨不到。我壞!我壞的像我做的蛋炒飯!行了吧!”
“姐姐才不是壞人呢!”
一張口是相當伶俐的一個孩子,一雙濕乎乎的小手從背後伸了過來,遞上一塊絲巾。“貴人姐姐,絲巾我給你洗幹淨了,還你啊!”
“啞巴?”寒輕立即蹲下來,“你不是不能說話的麼?”
“那是裝的!”透明的樹蔭從啞巴小孩稚嫩的臉蛋上染出一道過了分的紅醺來,男孩笑出了牙齒,活潑靈動,“沒技沒長,吃口麩糠!”
“炎涼還是被稱頌了,”寒輕向更遠的地方走去,走了幾步,那小啞巴竟還是緊緊跟在後麵,一步也不曾落下。寒輕看他興衝衝的踩著自己的影子,俯下身去,“你不是想跟我們一起走吧?應該說你才不會跟著我們的吧?你們看到的屍體就是那裏衝下來的,你們的父輩兄輩的相親,也要被送到那裏去!”
“對啊,怎麼了?”小啞巴不以為然道,“給俺個名字,俺就跟去!”話畢那雙濕乎乎的小手就抓住了她的衣裙不再鬆開,“你不給俺個名字,俺就不走!”
“別拽!”寒輕顧不得心疼扯長不少的衣裾,“你未十歲,非爺娘親不能授受!”
“你不給俺個名字,俺就不走!”
“白木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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