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0 更新時間:19-10-08 08:03
【“武公之至,紛爭之始。”——《兩帝誌》】
“坊間傳挫銳公戰死北疆沙場,不曾想今日竟能在此遇見。”
“為將者當以馬革裹屍為榮——隻是思及朝中奸佞當道、上聵下庸,鈍恨不得……”李鈍沉默了半晌,平複了心緒,繼續說到,“衛相之事,鈍亦有耳聞。公子今日來得此地,即是因緣。莫要傷悲自棄,丞相在天之靈亦可安矣。”
李鈍本鎮北軍偏將,素賞識高喻義武藝才幹,又頗得罪毛奪。北大營火並之前,毛奪令李鈍出擊北戎,卻不予精卒良兵、輜重糧草,又挾李鈍之子以逼迫李鈍,致使李鈍被重圍於蠻夷鐵騎之中,幾入死境。幸得高喻義出兵相救,得以逃出生天。
隻是李鈍四子,均以“父賊”之罪問斬。
不過李鈍如何來的亡命穀,衛季子卻無從得知。見李鈍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衛季子也不好再問,便作罷。
話題一被帶開,借著酒勁兒,眾人便也沒再把話題多集中在衛小北身上。
宴罷,衛季子主仆二人跟著蘇掩瑜返回住處,便歇著了。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衛季子便被院子裏嘈雜之聲吵醒了。
“小北。”
喚了一聲,卻沒見衛小北其人。衛季子正納悶著,披了件外衣便走了出來。推開門,便見著衛小北正蹲在地上,不知跟蘇掩瑜說著什麼。
蘇掩瑜聽見衛季子房門打開的聲音,一轉頭便見著方才起身的衛季子站在門口。
“公子。”衛小北連忙起身,“今早上穀中巡視之時,在穀口發現了……”
衛季子瞧著地上的人眼熟,走近了一瞧,不是別人,正是辛午。
“雖未傷及要害,卻也氣血受損。”蘇掩瑜示意衛小北將人送回屋內,轉身將衛季子拉回偏屋:“此人公子可認識?”
衛季子愣了愣,點了點頭。
蘇掩瑜沉思半晌,開口道:“此人今早被巡穀之人發現在穀口,當是被人追殺至此。”
辛午身為高府大侍衛,與衛季子頗有交集。若說是江湖中人的追殺,萬萬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雖然辛午有功夫在身,到底不是四處放浪之人。若說是官兵追殺——先前辛午的確是為了引開追兵而與衛季子分別,但是總不至於這麼久才被追殺至此。更何況燕廷追兵什麼水平衛季子心中還是有數的,辛午即便是被圍困,也不至於傷得如此嚴重。
“聽衛小北說,此人……是……高喻義師兄?”
衛季子一愣,點了點頭:“然。”
蘇掩瑜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門外嘈嚷聲打斷。衛季子連忙跟著蘇掩瑜出了偏屋,便見著門口幾人正在那兒嚷嚷。
“誰人如此無禮,在我處叫嚷。”蘇掩瑜喝斷院門處的爭執,攔著的幾位見蘇掩瑜出來,連忙讓了開。衛季子不認得這些人,但是看蘇掩瑜的臉色,怕不是什麼善茬。
“蘇兄好不客氣。”為首一青衫方巾的男子上前一步,“醫者人命為大,我弟兄三人來此為人斷命療傷,卻被這等粗鄙之人攔截門外——蘇兄,你也不管管!”
“你也好意思在蘇先生門前自稱醫者?!”
說話之人衛季子看著麵熟,仔細瞧了瞧,正是昨兒晚間席間的一位。隻是叫什麼,衛季子沒注意。
“武油兒可是嗑了鹽粒兒和著醬油鹹著了?”那方巾之人乜眼看了他一眼,“我穀中之事,何時輪得到你來這兒說三道四。”
“這人可還沒入穀呢,怎就是你穀中之人了?”
眼瞧著雙方又要起爭執,蘇掩瑜冷聲到:“誰叫你們來的?”
“救死扶傷,何須他人指教?”另一個略富態的男子上前,一臉的油光,笑著說到,“蘇兄醫術自然高明,但還是讓咱們瞧瞧吧——免得一家之言,錯漏了。”
“錯不錯漏也輪不到你們幾個半吊子在這兒鬧騰。”蘇掩瑜卻一點沒客氣,拎起牆角的掃帚直接將三人打了出去。那方巾男子沒想到蘇掩瑜敢直接動手,一時不防備,跑得鞋都掉了。直追過好幾個院子,見蘇掩瑜沒再追著打,他才扶著籬牆喘著道:“蘇掩瑜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咱們走著瞧!”
蘇掩瑜卻不理這個,收了掃帚關了院門,趕忙來到正房。方才鬧哄哄耽擱了些,好在辛午是有底子的,倒也沒再惡化。
衛季子邊兒上瞧著蘇掩瑜又是施針又是敷藥,忙活得很。原想著搭把手,但想想自己丁點兒醫術不通的,莫要攪和了,便隻好一旁當悶葫蘆。
正瞧著,隻見蘇掩瑜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下,轉而左右尋覓,不知在找什麼。
“蘇兄可是找什麼東西?”
蘇掩瑜隻點了點頭,打衛季子和衛小北倆人隻見掃了兩眼,微微搖了搖頭。衛季子不曉得是什麼事情,正懵著,便聽見房門“吱呀”一聲,符小推門而入。蘇掩瑜見著符小好像見著福星一樣,連忙招手:“小孩兒,你過來。”
符小是跟著衛季子進穀的,雖受人收留,但到底不敢造次,便看向衛季子。衛季子知道符小這是問詢他的意思,便說道:“蘇兄叫你過去。”
得了令,符小趕忙湊上前去,蘇掩瑜一把拉過符小,將袖著的小手扯了出來,打量了一番,說到:“這得要你上手幫個忙。你敢不敢?”
蘇掩瑜這話弄得衛季子和衛小北俱是一愣——找小孩兒幫忙?
“我不懂……”
“不懂不要緊,我隻要你這手聽我話。”
符小本是不想摻和的,但是如今手腕被這人牢牢攥住,一時掙脫不得,便隻好應了下來。
“這人的左胛骨上頭浸著一枚暗器。”蘇掩瑜將辛午上衣除去,“倒是能看見,隻是成人粗手糙腳,貿然取之,怕取不出來,更怕約取約深。”說著,蘇掩瑜頓了頓,看了看呆若木雞的符小,輕聲到:“你無須害怕,此處並非要害,傷得也不重,取出來不過是今後少受些罪。”
符小倒不是擔心這個,隻是看著辛午這血肉模糊的傷口——這叫傷得不重?
得力於符小靈巧的小手,這片小鐵算是拿了出來。隨後蘇掩瑜快速地止血上藥,符小卻一收血汙愣在那裏。
“別愣著——小北兄弟,你帶他去院裏把手洗幹淨,再用艾葉揉搓一會兒。”
衛小北連忙領著符小出去洗手。這邊蘇掩瑜也把這渾身的傷口處理得差不多,正纏繃帶,便聽得“咣咣咣”砸門的聲響。
“公子且先待著,我去看看。”蘇掩瑜將繃帶結好,起身去開院門。一開門,不是別人,正是先前那三位“醫者”。
還有先前被衛小北揍得夠嗆的吳極。
“穀主說了,這人傷得不輕,怕蘇先生一個人忙不過來,叫他們弟兄三個來,不想竟然被你橫擋門外——我這趟來就是問問,蘇先生是怎麼個意思。”
蘇掩瑜聞言也不惱,倒背過雙手,反問到:“怎麼怎麼個意思?”
吳極見蘇掩瑜這幅架子,覺得臉上沒光,直接上前就要扯蘇掩瑜的衣襟。可手沒伸過去,便被人給扯住,伸不出又收不回。吳極扭頭一看,登時就黑了臉——不是旁人,正是衛小北。
“放開!”
衛小北卻不做聲,也不撒手。蘇掩瑜看了看衛小北,兩步踱到吳極跟前:“回去跟你穀主說,以後再遇到什麼傷病,要治就從頭兒抬回去,別想著中間摘桃子,雜碎幹事兒,讓人瞧不起。”
“你……”
“行了別在這兒廢話。”蘇掩瑜揮了揮手,“該幹嘛幹嘛去,別耽誤我看病。”
言罷,蘇掩瑜示意衛小北將人趕出去。先前那三位怕蘇掩瑜再拎著掃帚追,見情況不好便早早溜了。吳極這雖說氣勢沒什麼灰敗,但到底是領教過衛小北手段的,隻好灰溜溜離開。
“多謝小北兄弟。”蘇掩瑜將院門關上,剛要往回走,便聽得衛小北在後邊兒遲疑到:“我師伯……這傷……以後……”
北大營。
“亡命穀真是個好地方。”高喻義將手中的白絹扔進炭盆,“改天你也去看看。”
底下聽命的聞言,連忙跪倒在地。
高喻義瞧了瞧手下的反應,也沒再言語,隻往外揮了下手,底下的人便沒了氣息。
高喻義拿起案上的長劍,對著正收屍的手下說到:“今天起你便接了他的活兒。”
“……是。”
亡命穀。
“一點影響沒有是不可能的。”蘇掩瑜也不隱瞞,“雖未傷及要害,但到底傷了筋脈。不過悉心調理,也能恢複十之八九。旁的傷倒沒什麼,但這傷了手腳筋,雖說沒斷,今後還是要注意。再來一次,怕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多謝蘇先生。”
入夜,衛季子瞧著衛小北憂心忡忡的樣子,便支了符小去照看辛午,將衛小北留了下來。
“白天蘇掩瑜跟你說的我也聽見了。”衛季子低聲到,“你師伯是有底子的,蘇掩瑜也說了這回是沒多大事兒,今後注意些便是,你也不必太擔心。”
“太仲門下的醫術自然是好的。”衛小北說到,“隻是……”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衛季子打斷了衛小北的話,“人各有誌——你比我了解他。”
“可是……”
“不過也虧得你最了解他。”衛季子笑了笑,“現在咱們已經都不是他的障礙了,你又擔心什麼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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