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09 更新時間:18-09-21 05:00
在那場籃球賽之前,我和肖以冬並不熟絡。我們雖然是同一個班,但是座位相距甚遠,再加上初一剛入校園,彼此之間還很陌生。
印象裏,肖以冬是個身形瘦高、麵相清秀的男生。愛打籃球,課間總喜歡和班上其他男生討論NBA,討論球星。
我從小運動細胞欠發達,因此也自然沒有融進那個圈子。
付子旋應該是我入學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這姑娘大大咧咧不拘小節,性格爽朗很好相處。
因為入學成績優秀,我被老師指定為臨時班長,負責處理和安排新生入學的一係列活動。
初一年級的新生籃球賽如火如荼,班上幾個高個子的男生都踴躍報名,我和其他幾個班委負責賽事安排和後勤工作。
我們班級因為有肖以冬和其他幾個高個兒,在籃球賽上占盡了風頭,一路高歌猛進。初中剛相識的幾十個小孩兒,立馬就被集體榮譽感牢牢地綁在一起,全班上下格外團結,有幾個女孩在場邊,嗓子都喊得嘶啞了。
一路順風順水,那幾個大男孩兒就成了班級的英雄,在全年級都有了名聲。
直到決賽。我記得那是個秋日的傍晚,操場邊的樓宇縫隙裏是一片鮮紅的火燒雲。
對手班級正常比賽各種小動作,陰損下作得令人發指,而裁判視若無睹,接連幾次黑哨下來,站在賽場邊上的我看不下去了。
也是年輕,心中壓不住的火氣,讓我一度瀕臨爆發,在球隊經理的一再阻攔之下,按捺住了上前和裁判理論的衝動。
直到看到肖以冬被故意絆倒,又被人一腳惡意地踩在了手上。
“我操你大爺的!”
我罵著髒話把手裏的水瓶一扔,直接衝進了賽場,一把揪住故意踩人的男生的衣服,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場麵頓時陷入失控。
比賽正酣,誰也沒想到我會突然殺進去,一下子打亂了整場比賽的節奏。對方見我半路壞事,撂下籃球就衝了過來。
“誰敢動我們班長!”我們班的一群人也跟著從看台衝了下來,圍在我身邊。
一場衝突,在幾個體育老師趕來以後偃旗息鼓。我記不清那天在盛怒之下罵了多少個髒字兒,好像把我一輩子能罵得都罵出來了。
那個挨了我一拳的混蛋最後抵不住壓力承認了他踩人的事實,而我,也毫不意外地被班主任怒氣滔天地帶到辦公室狠狠訓斥了一頓。
等我從班主任的辦公室裏出來,天色已經黑了,外麵星辰散落一整片夜空,操場上人群散去,隻剩一片狼藉。
如果不是我母親在高中部當老師,這次的事情我一定會落下警告或者其他什麼處分。我想這件事八成她老人家也知道了,回家以後等待我的也八成是在辦公室裏的那一套說辭。想到這兒,我便不想回家,心口憋著熊熊怒火。
於是我裹著校服外套坐在剛才坐著的看台上發呆,自己也不知道待會兒去哪兒。
直到我身旁坐下了一個人。
“沒想到啊,咱們大班長看著挺弱,打起人來一點兒也不含糊。”
肖以冬已經換下了籃球服,穿著校服,臉上還是汗津津的。
我哼笑了一聲,傲道,“看不慣他們玩兒陰的。”
肖以冬也跟著樂,“三班買通了裁判。他們籃球隊隊長是區委書記,聽說賽前給體育組送了不少東西呢。”
“惡心。”我罵道,擰開書包裏的礦泉水灌下兩口。
“是啊,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平時看著挺安靜的,怎麼剛才突然就爆發了。”
“真人不露相。”
“你是因為看到我被絆倒又被踩了一腳,才替我打抱不平的?”
我點點頭,“你是咱們班的人,我不能看著你被那麼欺負。”
肖以冬沉默地望著我,眼裏溢滿了濃重的情緒。我讀不懂他的眸子,或許是感激,也可能是什麼別的。
“我長這麼大,還第一次有人替我打人。四年級以前我長得瘦小,被人欺負,其他人都隻是看我,笑我,沒有人替我說話,更別說替我出頭了……”肖以冬低下頭,抬起手,接著昏暗的燈光,看了看手背上的紅腫。“後來我長高了,長得比班上的很多男生都高,他們才不敢找我麻煩。”
我聽得有些心酸,大義凜然地拍了拍胸脯,“以後誰再敢難為你,你來找我。我幫你想辦法。”
“嗯。”那時候的肖以冬嘴唇被凍得有些顫抖,可目光裏像是燃著一把火,忽明忽暗,爍爍瑩瑩,夾雜著純淨的夜空點點星辰,印在我腦海裏。
十幾歲的孩子,胸無大誌,卻不乏正義感。我們倆坐在空無一人的球場上,看著滿天星鬥,從天到地好幾個小時。
後來聊天的內容已經模糊在記憶裏那一片黑夜的星辰中,我隻記得我們說了很久的話,久到忘卻時光流逝,寒風侵襲。
不知為何,肖以冬坐在我身邊的那時起,我好像也有了麵對一切責難的勇氣。
那個年紀,勇氣可以來得這般輕易。
“不管怎麼說,謝謝班長。夠局氣。”
肖以冬說完,自然地從我手裏拿過礦泉水瓶,把我剩下的半瓶,對著嘴一飲而盡。
我略帶怔愣,雖說那個年紀懵懂,卻也明白間接接吻是什麼含義。隻是那時候所謂對“曖昧”的理解並未覺醒,我隻以為,那是他在表達感謝的方式。
一直聊到操場燈熄,我們才各自回家。
於是我有了人生中第一次相見恨晚的感覺。
那是我和肖以冬真正意義上的初見,雖然有些錯亂的場麵,但時隔數年回想起來,更多想起的不是那天仗義揮拳帶來的騷亂場麵,反倒是那晚澄澈的星空,燈光下肖以冬側臉的線條,還有那被人踩了一腳以後紅腫的手背。
懷裏,糖塊兒嗷嗷叫著,舔著我的下巴。
我這才回過神來,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餓了?”
小狗嗷嗚地叫了一聲,似是回應我似的。我看了看手表,這才想到自己從晨起便沒吃東西,肚子也確實餓了。
於是我站起身,最後望了望肖以冬消失的方向,腦海裏閃過他剛才的行為和表情,還有那句“挺甜的”。
我暗自笑了笑,媽的,這家夥這是在撩我麼?
手裏的狗繩被狠狠地拽了一下,糖塊兒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吃飯了。
“剛吃完多長時間啊,又餓了,真是小祖宗。”我跟了上去。
下午,我接到了上司的電話,一份合同要我翻譯,晚上六點前交給他。眼看午覺是泡湯了,我隻好快速洗完碗,坐在桌前打開了電腦。
等翻譯完的時候,窗外已經落日黃昏。客廳裏,糖塊兒趴在軟墊上睡得正酣,發出微微的鼾聲。
點開手機,舒程那個家夥又嚷嚷著明天拉著我和林向一起逛街。
林向也是我的大學室友,是個靦腆的貴州男孩,和女朋友異地七年之久,如今經曆了兩年考研失利,終於在“三戰”順利告捷,來京讀研。
我們三個從大學開始形影不離,舒程總拈聲細氣地說我們是“新時代的姐妹花,永遠不分家”。
我們的微信群名是“塑料花仙女養成記”。
林向也在群裏嚷嚷最近寫論文寫的頭大,急需好姐妹出手拯救。
於是乎我又大晚上的出門去了趟超市買了一大堆東西,包括明天糖塊兒的狗糧,還有下一周的我這條單身狗的狗糧。
等做完晚飯,我就收到了一條未讀短信。
“浩,下周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吧。”
這個發件人的號碼我沒有存,但卻憑本能第一眼就看出這短信來自肖以冬。除了他,沒有人會在給我發短信的時候這樣稱呼我。
當年還用著功能機的時候,我曾經無數個夜晚抱著手機在被窩裏跟他聊天到深夜。那些像素點組成的我的名字,成了一種令人安定的力量,烙印在無數個難免的夜裏。
也就是那個混亂的籃球賽之夜過後,我和肖以冬一下子成了全班同學稱讚的英雄人物,雖然班主任曾經多次在全班麵前點名批評我,說我意氣用事給班級抹黑雲雲,但是這些話到了正處於叛逆期的我們耳朵裏,就完全是相反的作用。
籃球場事件發生後第三天,肖以冬主動找到班主任,要求調換座位,坐到我的旁邊。
我很高興地接納了這位新同桌,那時候也不曾想過,肖以冬坐過來的那個時候,宣告著那一刻起,他正式地、直接地,闖入了我的人生。
“班長,多多關照啊。”
“好。”
“肖以冬,我聽說你主動跟老師說要坐過來的?”付子旋經過座位調換變成了我的前桌,肖以冬過來的時候,回過頭一臉戲謔道。
“是。”肖以冬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我。
我極力掩飾嘴角的笑意。
“喲,你別是看上咱們大班長了吧?”
這話惹得身旁的幾個人哄然大笑起來。那一刻,我有了人生中第一次神奇的體驗,羞澀,驕傲,卻也如此高興。
我那時候並未將付子旋的話當真,隻是單純地覺得,我和肖以冬是好哥們兒,好朋友。他能主動選擇和我坐同桌,是對我的認可。
“手怎麼樣了?”
肖以冬乖乖地把手遞過來放在我手裏,“上了藥,好多了,幸虧是左手,不然都沒法寫字了。”
“那就好。”我攥著肖以冬的手看了看,感覺手心裏都在發燙。
抬起頭,迎上的便是肖以冬那雙漂亮的眼睛。
“班長。”
“嗯?”
“那天晚上太暗了,今天靠近了一看,我發現你長得真好看。”
“喲!你還說沒看上池浩!”
時至今日,那時那刻的聲響還依然如同洪鍾,每每憶起便心緒難平,以至於後來付子旋和周圍幾個女生的尖叫聲已經淡然褪去,隻剩下肖以冬清澈的嗓音。
我抱著手機,從漆黑的屏幕反光裏看到自己傻笑的臉。我平穩心緒,在屏幕上淡淡地敲下“好的”,便發了過去。
看似不溫不火的兩個字,其實被纏上了太多埋藏的情感。
好幾周沒見到林向了,他還是一副學生模樣,穿著簡單的白襯衣背著小書包,乍一看還跟個高中生似的。和他一比,舒程不論是從麵相還是打扮就都老成了很多,儼然一副職場精英的模樣。
“我說,大周末的逛個街,您也穿這麼正式?”我見到舒程就忍不住吐槽。“這遠處看還以為林向帶著他二大爺來了呢。”
“你懂什麼,這叫活的精致。看看你跟林向,打扮得還這麼幼稚。尤其是林向,你怎麼還跟個中學生似的?審美該提升啦!”
“是是是,娘娘教訓得是!”林向邪笑著看著我。
“本宮也是為了你們好!”舒程說罷,拽了拽似乎是有些緊的領結,“走,姐妹們,今天逛到腿軟!”
於是我們三個大男人在商場裏一家一家地穿梭,我和林向其實就是作陪,看著舒程一件件地試衣服,並且給他“這個好看,那個不好看”的提醒。
“哎,你看,那個男的,是不是你的菜?”舒程正在試衣間裏樂此不疲地換裝,我和林向一人捧著一杯飲料坐在沙發上。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身形修長的背影,雖說隻是穿著簡單的運動服,但是比例生的很好,直覺告訴我,應該是個帥哥。
但是當他轉過身,那熟悉得無法再熟悉的側臉出現,我便僵住了。
肖以冬?
“媽的。”我罵道,轉過臉。
最近是怎麼了?為什麼自打同學會以後,肖以冬這個十年不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角色,突然又如此密集地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就納了悶兒了。
“得,白看了,人家有女朋友。”林向歎了口氣。
我抬起頭,果然看到那個背影身旁又多了一個長發飄飄的身影。
直覺告訴我,那是韓微微。
腦海裏閃過的這些天和肖以冬略帶溫度的共處時光,好像在這一刻黯淡冷卻不少。我應該看清現實的,早一些拋卻腦海裏不切實際的所有幻想。
畢竟,時移世易,人事早已不同。
林向還在一旁補刀:“嘖嘖,周末陪著女朋友逛街啊,小兩口真甜蜜。”
我蹭地一身站起來,走了。
“喂!池浩,你怎麼說走就走了?”
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昨天在樓下碰到肖以冬,今天就又在這裏碰到!北京這麼大,中彩票都沒這幾率吧?
“哎,我和老四都一周沒視頻了,這個死沒良心的。”舒程熟練地用刀叉夾起通心粉送進嘴裏,一臉怨婦相。
“別說了,最近我女朋友也為了將來的事兒跟我吵個沒完。”林向也滿臉負能量,“我這個專業,離開一線城市就找不到好工作,可她偏偏想讓我回老家陪她。就為了這事兒,她也一周沒搭理我了。”
看著旁邊兩個人唉聲歎氣,我本應該是主動開導他們的人,但是我滿腦子都是肖以冬和韓微微的背影,心情也不爽。
“真羨慕你啊池浩,你這個北京人,有房住有車開,還不用煩心另一半的事兒。你不知道啊,談戀愛太煩人了,雖然有時候也很甜蜜……”
我抬起頭白了林向一眼:“你成心刺激我是不是。你們倆一個異國戀一個異地戀,比我沒好到哪兒去。”
“唉!沒了另一半,我們和單身狗沒什麼兩樣。來,敬寂寞空虛的漫漫長夜!”舒程端起杯子,於是我們仨用手裏的果汁祭奠了一下彼此的煩惱。
“池浩,昨天你不是說遇見你那個初戀了?有沒有什麼最新進展要跟我們分享啊?”舒程問。
“別提他了,就是見了一麵而已,人家是直男,能跟我有什麼進展。”我心不在焉地答。
“有女朋友更不算什麼!隻要有真愛,就是宇宙大直男也有被掰彎的可能!加油,小池池,我看好你!”
我被他那副模樣逗樂了,“掰彎直男,天打雷劈啊!我跟你們說,我要找,就找個能長久的,處一段就分手有什麼意思?異地很難,異國就更甭提了,我可接受不了。在我看來,長久是第一位的。可就算再寂寞,我也不能拿老同學下手啊!”
對麵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副被我的諄諄教誨感化了的表情。
直到我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轉過頭,肖以冬正站在我身後,似笑非笑地低頭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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