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章節字數:9193  更新時間:19-06-22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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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楹璋明顯地感覺到嘉嵐最近和她疏遠了很多。上個星期的某一天,她一如既往地在課間休息時去嘉嵐所在的班級,詢問對方要不要和她一起去自動售貨機買飲料。

    按照以往的情況,嘉嵐是不會拒絕她的,並且會非常樂意地和她一起去買飲料。倆人經常一邊喝著飲料一邊在校園裏漫步閑聊,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才回到各自的課室。

    然而嘉嵐這一次拒絕了她的邀請,理由是要複習功課,為期末考試做準備。楹璋在驚訝的同時感到些許違和。嘉嵐的行為看上去極其正常,態度也很自然,但不知怎的卻讓楹璋產生一股奇異的無法言喻的不協和感。

    麵對嘉嵐有禮委婉的拒絕,楹璋便識趣地表示沒有關係。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楹璋這般想到。嘉嵐一向對學習無比上心,現在離期末考試隻剩三個星期,嘉嵐想要把課間時間放在備考上也是正常不過。

    可接下來的一係列狀況徹底打破了楹璋的猜想。午休時間也好,其他時間也好,每當她想要和嘉嵐在一起的時候無一例外都遭到了對方的拒絕。哪怕她隻想和對方聊上幾句,都會被對方禮貌地婉拒。

    這是極其不正常的,楹璋不再相信嘉嵐拒絕她的理由僅僅是學習那麼簡單。以她對嘉嵐的認知,肯定是有某種更為重要的因素促使嘉嵐做出這些舉動。

    也許嘉嵐在她不知曉的情況下經曆了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絕不是小事。

    楹璋想要和嘉嵐好好談一談。出於對朋友的關心,她想要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嘉嵐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直覺告訴她對方很有可能是經曆了一些不好的事。

    如若嘉嵐處於困難之中而又有苦衷不能對他人相告,楹璋實在做不到對嘉嵐的困境視若無睹。和嘉嵐相處的這段日子來,楹璋收獲了許多溫馨快樂的回憶,她無比欣賞嘉嵐溫柔的富有耐心的個性。

    每當她向嘉嵐請教學習上的問題時,對自己而言十分難懂的問題在對方眼裏宛如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而嘉嵐從來都不會表現出一絲的不耐煩,每一次都會認真詳細地跟她講解知識和題目,以致楹璋有時會感到不好意思。

    她想到嘉嵐也許在心裏很不耐煩,對方隻不過是礙於禮貌不表達出來。畢竟像嘉嵐這樣的天才來教導她這種在學習方麵資質平庸的人或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楹璋曾經向嘉嵐提出過這個問題,她坦率地詢問對方在輔導她學習的時候是否有過不耐煩或覺得她這個人的頭腦很遲鈍的時刻。楹璋要求嘉嵐必須實言相告,她不會感到不快。隻要是嘉嵐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她都會一一接受,不會覺得對方是在貶低和看不起她。

    嘉嵐如實地道出真心話——他真的一次都沒有產生過不耐煩的心情,也沒有覺得楹璋的頭腦很遲鈍或學習的資質很糟糕。他本身就很喜歡幫助別人解答學習方麵的問題,其次他很早就明白每個人的資質在不同的領域都是有所不同。

    好比嘉嵐在學習方麵的能力天賦異稟,在體育方麵連中等水平都達不到。楹璋在學習方麵的能力處於中等水平,可在體育上要比嘉嵐厲害許多。

    雙方在體能和力量上也有顯著的差距。譬如楹璋可以輕而易舉地抱起嘉嵐。嘉嵐連背起對方都覺得萬分吃力,更不要說背著楹璋走路,這是基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嘉嵐不會隻以學習成績來作為判斷一個人的能力標準,所以他從來都沒有看不起楹璋,反而還會為自己可以在學習上對楹璋有所幫助而感到開心和滿足。

    嘉嵐的回應消除了楹璋的心理負擔。她認為嘉嵐說的話十分有理,也十分認同對方的觀點。嘉嵐真誠的話語與平和的心態令楹璋頗有好感。

    自此之後她不再為自己經常向嘉嵐請教在對方看來是很簡單的學習問題而感到不好意思。而嘉嵐的解答確實幫助她解決了不少學習上的困難,她的成績有了緩慢穩定的進步。

    除了學習方麵,楹璋還會和嘉嵐討論許多其他類型的話題。由於她對演藝圈充滿興趣,常常和身為知名藝人家屬的嘉嵐談論演藝圈的種種狀況。嘉嵐以總是可以親眼目睹身為藝人的姐姐在演藝圈的工作情況的經曆,向楹璋道出了許多外行人所不知的關於演藝圈的真相。

    楹璋深知嘉凝對嘉嵐的看管非常嚴厲。嘉嵐不得和他人交換聯係方式外還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在休息日和朋友出門約會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和嘉嵐相處的過程中,楹璋感覺到嘉凝對嘉嵐的控製欲十分厲害——已經到了很嚴重很誇張的地步。她也曾經試過就這個問題和嘉嵐探討,對方通常露出無奈的笑容,搖搖頭,表示自己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嘉嵐全然沒有在楹璋麵前提起過嘉凝對他的家暴,一個字都沒有說起;也不會主動提起嘉凝對他的控製,很多時候都是在和楹璋聊天時自然地帶過。楹璋也看得出他並不想在這方麵深入談論,之後幾乎不再提及這個話題。

    楹璋固然不認同嘉凝對嘉嵐非同尋常的掌控欲,但那終究是屬於嘉嵐和嘉凝之間的事。而且嘉嵐並沒有表現出巨大的不滿和滿腹的怨氣,隻是眼裏的悲哀和無可奈何的笑意以及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楹璋感到難過和壓抑。

    可她到底沒有權利和資格去幹涉別人的家事,哪怕和嘉嵐是朋友關係,卻不代表彼此間能夠沒有分寸。除非嘉嵐向她尋求幫助,否則她不會主動去幹預對方的家事。

    盡管不能擁有一般的朋友之間的相處模式——在休息日和嘉嵐一起出門約會,也不能除了在學校裏見麵之外的其他方式聯係對方。倆人相處的時間和空間隻有在上學期間和學校裏麵,一旦離開了學校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楹璋時常對此心懷深深的遺憾和惋惜,總是想著如果雙方也能在學校以外的地方產生交集就更好了;如果雙方可以擁有像一般人那樣正常的社交模式就更好了。

    然而這終究是她一個人的幻想,這個幻想隻能存在她的心裏,不能變成現實。

    在和嘉嵐成為朋友的那一天起,楹璋就知道這段友情的方方麵麵都和一段普通的友情相去甚遠。不過她和嘉嵐還能在學校見麵。在午休時間一起吃午飯、跑到天台裏一邊欣賞校園的風景一邊東拉西扯地閑聊、在自習課的時間裏離開課室來到走廊的角落討論學習上的問題。

    各種溫馨瑣碎的日常片段構成了美好的回憶,使楹璋每天早上前往學校時都會多了一份期待和動力。一想到可以和嘉嵐待在一起,楹璋的心口不禁泛起一股暖意,連無味的空氣都似乎夾雜了一絲香甜的氣息。

    因此,嘉嵐突如轉變的態度令楹璋萬分在意,她相信對方不會故意做出這種事。嘉嵐必定是出於某種原因才不得不表現出這副樣子。

    到現在為止,她已經有一周幾乎沒和嘉嵐說過話了。就算雙方在走廊上碰見也隻是微笑地點頭示意,甚至她覺得嘉嵐會有意地回避她。

    楹璋認為不能坐以待斃,要盡快找個時間和嘉嵐談一談。她要了解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怕對方不願意和她談,她也不會輕易放棄。一旦放棄的話這段珍貴的感情就會迎來分崩離析的命運。

    楹璋無比珍視和嘉嵐的這份友情,不想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和對方漸行漸遠,更加不想就此失去對方,所以她要主動采取行動來維護這段感情。

    臥室靜謐無聲,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躺在床上的楹璋翻了個身,看了一眼鬧鍾——淩晨一點四十分,距離起床還有六個多小時。

    鬧鍾的鈴聲會在早上八點將她從夢中喚醒,而後她會洗漱穿衣,吃上父親為她準備的早餐,接著背上書包乘坐地鐵前往學校。

    九點鍾開始上第一節課,上午隻上三節課。中午十一點三十分到下午一點三十分是午休時間。

    楹璋決定在中午十一點半響起下課鈴聲之後前往嘉嵐所在的班級,這一次她要展示出稍微強硬的姿態。即便嘉嵐不同意,她也要把對方帶到某處無人的安靜的地方,利用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和嘉嵐認真地談一談。

    與楹璋疏遠的這個星期裏,嘉嵐感到萬分的痛苦和難受。出於對步步的畏懼,他不得不聽從對方無理的要求——主動拉開和楹璋的距離,結果卻令他難過得無以加複,甚至比受到暴力的傷害時更加難過。

    嘉嵐同樣無比珍視和楹璋這段感情;無比珍視楹璋這位來之不易的好友。他比任何人都不想失去這段友情,卻因為自身的懦弱和無能,被迫選擇和對方漸行漸遠。

    步步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個廢物,是個連維護一段感情都無法做到的廢物。他甚至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說珍惜楹璋,因為他實在太無能、太軟弱,連一丟丟反抗的勇氣都拿不出來。

    歸根結底,步步給予他的陰影深深地籠罩著他的心,施加在他身上的傷痛每時每刻都提醒著他反抗的下場。他對步步的恐懼和對嘉凝的幾乎相等。特別是步步對他所說的話和表現出來的態度與嘉凝的毫無二致。

    唯一不同的就是嘉凝對他全然沒有惡意和敵意。步步則對他抱有百分之百兩百的惡意和敵意。

    這兩個女性對他抱有的情感是兩個極點,比天與地之間的差別還要更大,可表現出來的行為卻如此相似,仿佛是被同一個靈魂主導,令嘉嵐感到深切的絕望。

    多年來活在暴力之下而又無力反抗的嘉嵐早已對施暴者懷揣著根深蒂固的恐懼,早已習慣了沒有尊嚴的生活。他寧可做一個懦夫也不想承受更多的傷害,這是他唯一學會的自保方式。

    但和楹璋疏遠帶來的痛苦比他想象中深得多。他每天都在心如刀割的狀態中維持著平和的表麵,裝作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實際上他每時每分都能聽到心髒發出的悲鳴,感受到心髒在汩汩不停地流血。

    他未曾體會過這樣的痛苦,仿若身體的一部分遭到了無情的撕扯。

    嘉嵐每天都會想起和楹璋在一起時的美好回憶,對恢複在遇到楹璋之前的孑然一身的狀態非常不習慣,覺得校園生活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意義。

    課堂和知識對他而言不再像過去那般具有強大的吸引力,雖說這是他上學的第一要義和目的。可和楹璋的疏遠確實給他帶來了超乎想象的負麵影響。

    和楹璋的接觸對嘉嵐來說好比一個常年置於荒漠之中的人遇見了極為罕見的綠洲。長期缺乏接觸他人經曆的嘉嵐在人際交往方麵早已麻木透頂,是楹璋的包容和善意才逐漸喚醒他與人進行正常交往的能力。

    最初嘉嵐對楹璋的態度談不上熱情,禮貌溫和表麵無法掩蓋他偶爾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疏離和淡漠,與楹璋的熱情開朗形成鮮明的對比。

    楹璋沒有輕易放棄與他建立友情的打算,而是一直包容和理解他的淡漠,從來未有指責過他,還一直以飽滿的熱情在這段感情中充當主導者。

    雙方在相處的過程中基本上都是楹璋主動地做所有事情——共進午餐的邀約、去買飲料的邀約、午休時間去操場散步的邀約等,以及在談話時多數都是由楹璋主動提起話題。嘉嵐對此深懷感激和感動。

    嘉嵐漸漸地敞開心扉,對楹璋的態度熱情了不少,會主動地跑到對方所在的班級、主動地邀請對方一起去吃午飯、主動地問對方在學習方麵有哪些困難。

    遇到楹璋之後,嘉嵐第一次體會到了友情帶來的溫情和快樂。這對他人來說是觸手可及的存在,對他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他那顆麻木不仁的心終於有了些許跳動的跡象,

    當他屈服於步步的威脅之下而被迫疏遠楹璋時,像是親手捏碎自己好不容易恢複了跳動的心髒,撕心裂肺的痛楚折磨著他每一條神經。同時他對自己的責怪和怨恨愈發加深,對步步的憎惡也與日俱增。

    他婉拒楹璋的邀請時,冷淡的態度比最初接觸楹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好似一夜之間完全抹去倆人之前建立的感情。嘉嵐感到噬骨的冷意和心扉的痛徹,似乎當初步步卸掉他的手臼時都沒有這麼痛。

    嘉嵐認為連守護自己珍惜的感情都無法做到的他失去了活在世上的意義,甚至連廢物都不如。他的心情極度糟糕,整個人極度沮喪,哪怕被嘉凝毆打得站不起來時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低沉消極。

    再這樣下去的話他遲早會迎來崩壞的一天,若不采取措施來阻止自己陷入越來越深的泥潭,恐怕會讓事情發酵得愈發厲害,到時候勢必會驚動嘉凝,從而釀成大禍。

    每天裝作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令嘉嵐筋疲力竭,他的忍耐力不停地下降,做什麼事都覺得非常辛苦,連平時最愛的學習都變得難以忍受,就連呼吸都覺得異常艱辛。

    對步步的憎恨隨著內心痛苦的堆積而愈來愈深,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除了嘉凝以外這般痛恨一個人。是步步的存在導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假使沒有步步,他和楹璋就不會落得這樣一個局麵。

    嘉嵐不斷在心裏詛咒步步,認為對方沒有生存的價值,認為步步的父母不應該把步步帶到這個世界。這樣的一個人比敗類還要可惡幾百倍,連待在地獄的資格都沒有。

    他恨不得步步突然遇到重大事故而撒手人寰,恨不得對方下一秒就人間蒸發。他完全不想看到這個人的身影,對方是比堆積如山的垃圾所散發出來的臭味還要惡臭的存在。他覺得正因為步步的存在連課室的空氣都充滿了難聞的氣息。

    想到步步對他身體的觸碰,嘉嵐便覺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噸的穢物。尤其是想到步步對他身體的親吻,嘉嵐更是差點連膽汁都要嘔出來。步步在他背部留下的痕跡宛若一隻醜陋的蜘蛛,嘉嵐每晚洗澡時都會刻意反複清洗那塊地方,哪怕那處痕跡業已遝無蹤影。

    在嘉嵐眼中,隱藏在步步那張秀麗精致的皮相下全是比下水道的汙物惡心幾百倍甚至一千倍的東西,就連腐屍的氣味都要比步步身上的氣息都要潔淨得多。

    假使他的存在連廢物都不如,那步步的存在則連蟑螂的排泄物都不如。嘉嵐拚命地思考為什麼這個世界會有這般惡臭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才能孕育出這樣的孩子?噢,不,稱對方為人簡直是對人類的極大侮辱。

    想到自己竟然為了這樣的渣滓而放棄一段自己無比重視的感情,簡直愚蠢到令人發笑。怒氣攻心的嘉嵐甚至還想過情願被步步打斷手腳也不要放棄和楹璋的友情。

    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可以拯救他,沒有人可以把他從泥潭裏拉出來。假如他自己不采取行動,連一絲勇氣都拿不出來,那麼後果就是永遠地置於絕望的穀底,迎接崩潰的到來。

    嘉嵐再也無法忍耐這生不如死的痛苦,他花了很長的時間給自己做心理輔導,最終決定不再遵守步步的命令,和楹璋好好地談一談,把自己的困境告訴對方,希望楹璋能夠和他一同麵對困難。他相信楹璋願意這麼做。

    即使隻有一點點也好,隻要鼓起了勇氣,隻要為了自己珍視的事物而有所行動,都比什麼都不做唯有聽天由命要好得多。縱使嘉嵐已經預料到忤逆步步的下場,他還是在懼怵中戰戰兢兢地走向反抗的那一邊,向對方證明他不是一個徹底被懦弱和無能支配的廢物。

    這周以來,步步目睹了嘉嵐恢複了從前獨來獨往的狀態;看到了嘉嵐一次又一次地婉拒楹璋的邀請;看到了嘉嵐有意地拉開和楹璋的距離,讓步步感到非常愉快。

    她不用再看到嘉嵐和楹璋在一起時令人無比反感的畫麵;不用再看到嘉嵐那極其愚蠢的笑容;不用再看到嘉嵐一臉幸福愜意的樣子。曾經折磨她的夢魘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心情罕見地變得如一碧如洗的藍天般明朗,甚至看到嘉嵐的身影時會覺得對方的存在沒有以往那樣不堪。

    步步享受著難得一遇的好心情,吸進肺腑的空氣純淨了許多,夏日的炎熱氣息似乎也清涼了不少。連那次測驗的成績帶給她的心理陰影也幾乎銷聲匿跡。

    她沒有忽略嘉嵐的難過,就算對方依舊維持著平和的模樣,步步也知道嘉嵐的內心和表麵是截然不同的狀況。她感知到對方的哀戚和悲傷,察覺到對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苦澀的表情。

    嘉嵐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和未認識楹璋之前的樣子相差無別,但步步知道現在的嘉嵐不是以前的嘉嵐,對方和楹璋接觸之後發生了不少的變化。她不相信嘉嵐和楹璋突然疏遠後可以立即調整狀態,嘉嵐勢必承受著和楹璋分離的痛苦。

    這正是步步渴望看到的現象。她渴望嘉嵐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希望所有的美好都與嘉嵐沒有一點關係。對方越是絕望,她就越開心;對方越是傷心,她就越快樂。

    事情確實如同步步所期盼的那樣發展,她體會到想要體會的喜悅,感到畸形的幸福。步步以為這份欣忭的心情會一直伴隨著她,然而一種陌生的情感卻悄悄地在心底滋長,一步一步地霸占她的意識。

    不知怎的,嘉嵐在楹璋麵前展現出來的笑容時常縈繞在步步的腦際。她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嘉嵐讓人惡心到極點的笑容,卻又隱隱約約地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不可思議的心情。

    誠然,嘉嵐那個樣子委實令她反感至極。她一秒都不願看到對方那樣的嘴臉。

    可令她無比羞憤的是她發覺自己似乎無法擺脫嘉嵐的笑容。那樣的笑容所表現出來的神采和生輝經常浮現在她的眼前;嘉嵐那雙因為笑而彎成月牙形狀的眼眸所散發出來的亮光總是盤旋在她的腦海。

    那如冬日暖陽般明媚的笑意在步步眼中顯得炫目光彩,她甚至有時會沉浸在嘉嵐的笑容中而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隨之衍生出來的怪異想法占據了她的頭腦,盡管這種想法令她感到萬分不可思議,比在這個時代親眼看見恐龍下蛋還要令人震驚。她仍然沒法抵抗這種想法的入侵。

    為什麼嘉嵐會在其他人麵前露出那樣的笑容?如果嘉嵐也在她麵前露出那般奪目耀眼的笑容,她會是什麼反應?當場施暴?惡心得跑去洗手間嘔吐?抑或是她會一動不動地目不轉睛地注視對方的笑臉,甚至還會感到愉悅和滿足?

    換做是一個星期前的她,步步勢必會毫不猶豫地認定自己的反應絕對是當場施暴以及惡心得跑去洗手間嘔吐。

    而自從這種古怪的心情產生之後,她失去了保證現在的自己所做出的反應和一周前的毫無二致的信心。她不敢百分百肯定現在的自己麵對嘉嵐的笑容勢必隻會懷有負麵情緒而無一絲正麵情緒。

    步步最不想承認的是其實她覺得嘉嵐的笑容很好看,發自內心地喜歡對方的笑容,不然不會每次看到都會全神貫注地凝視,也不會在這段時間裏對嘉嵐的笑容日思夜想。

    心情極其矛盾和複雜,步步沒法做到抽繭剝絲般地理清自己的心緒。她非常痛恨這樣的自己,正如她非常怨恨嘉嵐。然而她再怎麼痛恨再怎麼不願意認可這樣的自己,她仍舊無法否定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想要看到嘉嵐在她麵前展現出那樣的笑容。

    察覺到自己懷有這種念頭時,步步差點尖叫出聲。她看恐怖電影時都沒有發出過絲毫的叫聲並且全程都很冷靜淡定,因為她知道電影裏的恐怖元素都是虛構的,所以她一點也不害怕,還會在心裏分析這些恐怖元素是否合理。

    現在她卻為了這樣的事而驚恐地差點發出尖叫,實在是太可怕了。這樣的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般可怕的失控的存在?她還是屬於自己的嗎?她還能像以往那樣全盤掌控自己的行動和思想嗎?

    或者是她已經變成了一具類似亡靈的生物,身體也好、心靈也好、靈魂也好,統統都被掏空殆盡,隻剩下一具還沒腐爛的軀體來進行每天的日常活動。

    步步在剖析自己的過程中,還發現了另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她之所以對嘉嵐在楹璋麵前露出那樣的笑容感到惡心,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妒忌心的作祟。

    即使她再怎麼竭力否定這個答案,再怎麼想要推翻這個之前產生過的想法,步步最終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哪怕這個事實無情地摧殘著她、令她對自己的怨恨加深了許多、令她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臉——以為這輩子都不會為嘉嵐懷有嫉妒的心理,步步依舊不得不在痛苦和恐慌之中接受了事實。

    如同一個殺人犯在作案之後想要拚命地尋找潛逃的機會,最後還是因為內心的良知和道德的底線選擇投案自首。哪怕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失去了生存的機會或是在牢獄中度過後半生,卻仍然願意為自己的罪行承受相應的製裁。

    對嘉嵐的厭惡之情是真切的,對嘉嵐的笑容的喜歡之情也是真切的,她對嘉嵐抱有的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都各自代表了她一部分真實的情感。

    步步為此失眠了幾天,頭疼不已,神經一抽一抽地發出苦痛的呻(河蟹)吟。更荒誕的是,負麵情緒在她的心中越是疊加得厲害,她對嘉嵐的笑顏的念想便越發加深。

    她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迷茫,猶若進入了重重迷霧的境地。步步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嘉嵐在她麵前展現出那般明亮的笑容,又或者是她知道該怎麼做卻極不願意將它訴諸實踐。她對嘉嵐的恨意沒有減退半分,她情願自行了斷也不願意討好對方。

    她焦慮不已,內心十分壓抑。原先吸進肺腑的潔淨空氣變得渾濁不堪,萬裏晴空的藍天也變得陰雲密布。

    步步承受不住負麵情緒的壓迫,急需尋找宣泄出口的她一如既往地把全部的過錯和責任推到嘉嵐身上,一如既往地認為是嘉嵐導致她陷入絕境的罪魁禍首。

    但這一次她找不到具體的理由來對嘉嵐動手。嘉嵐最近沒有做任何讓她忍受不了的事,步步做不到忽然跑到嘉嵐麵前對嘉嵐一通拳打腳踢,而理由單單是“我心情很不好。”

    因此,步步十分苦惱,非常焦躁,常常緊鎖眉頭抿緊嘴唇,一副對世界深仇大恨的模樣,周身散發的氣息足以凍結空氣。在課室裏每個經過她身邊的人都會下意識地走遠一些,生怕成為她情緒爆炸的導火線。

    嘉嵐察覺到最近步步的心情很糟糕,雖說對方的情緒在他看來無時無刻都處於易燃易爆的狀態,他還是感知到對方這次的心情低落和以往的情況有所不同。

    按照嘉嵐的經驗來看,步步一旦心情不好就會來找他麻煩,可這一次對方沒有這麼做。步步像在竭力壓抑著自己的負麵情緒,沒有選擇把它發泄在嘉嵐身上。

    嘉嵐認識步步以來第一次看到對方出現這種情況,不由十分驚詫,以為對方是被一個陌生的靈魂附身了。不過步步沒有把他當作出氣筒委實是一大喜事,起碼他不用遭受暴力的傷害。

    至於步步的心情糟糕到何種程度與他沒有一點關係。嘉嵐巴不得對方承受不住內心的抑鬱而選擇自殺,如此一來他永遠都不再需要麵對這個人了。這樣的人連呼吸都是在浪費空氣。

    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許多學生紛紛離開課室前往食堂。楹璋在這個時候驀然進入嘉嵐的班級,並快步走到嘉嵐麵前,以不容拒絕的態度表明自己有些事情必須要和對方談一談。

    正好嘉嵐也一直想找個時間和楹璋好好地談一談最近的事,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楹璋感到些許驚訝,她所熟悉的嘉嵐似乎回來了,她在對方的臉上看不到這段時期的淡漠和疏遠的痕跡。

    楹璋欣喜萬分,拉起嘉嵐的手帶著對方離開課室。

    目睹整個過程的步步隻覺得腦中某些東西“砰”的一聲,發出震耳欲聾的破碎聲,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四分五裂。她露出凶暴駭人的神情,眼睛紅得好像要滴出血來,周身上下彌漫著可怖的煞氣,似乎讓人預見到了地獄的景象。

    步步猛地站起身,迅速離開課室,像是一頭即將要把獵物吞噬殆盡的凶獸,視線一刻不離地鎖住嘉嵐和楹璋離去的方向。

    她悄悄地跟在對方倆人的後麵,一眨不眨地盯視楹璋握住嘉嵐手腕的動作,妒忌之火的燃燒使她的五官變得猙獰至極,眼裏沒有一絲神采,陰鷙得令人脊背發涼,閃爍著嗜血和凶殘的光芒。

    早已有心理準備的嘉嵐回頭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地見到離他十幾米遠的步步。雙方的視線對上,嘉嵐一陣腿軟,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披著人皮的怪物,手心頓時冒出冷汗,心跳加快了幾十倍。

    嘉嵐還注意到步步與他對視時臉色變得更加可怕,對方好似下一秒就會撲到他麵前咬斷他脖子的大動脈,和震怒時的嘉凝一模一樣。

    “怎麼了?嘉嵐,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注意到嘉嵐有所異樣的楹璋關心地問。

    “沒…我們走快一些吧。我突然覺得去天台談話不太方便,不如我們去校外的餐廳一邊吃飯一邊談吧。”嘉嵐竭力維持冷靜,對方讚同他的提議。

    嘉嵐反握住楹璋的手,加快行走的速度,混入人多的隊伍裏,試圖混淆步步的視線。嘉嵐的反應令楹璋感到怪異,她想問發生了什麼事,對方步履匆匆的姿態和隱約透著焦灼的神情,讓楹璋覺得嘉嵐像是被什麼人跟蹤了。

    楹璋沒有即刻問出口,打算離開了學校之後再問對方。她也加快了腳步,速度比嘉嵐更快。

    察覺到嘉嵐在躲避她的步步同樣加快了腳步。嘉嵐和楹璋不但混在人群中使步步的視線難以集中,還在行走的過程中迅速地改變了方向。晚了一步的步步下到二樓時便跟丟了對方倆人。

    步步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校門口看看嘉嵐和楹璋是否朝著校門的方向走來時,卻發現自己又晚了一步。她在校門口等了十分鍾都沒有看到嘉嵐和楹璋的身影,意味著對方倆人業已離開了學校。

    步步登時勃然大怒、麵目扭曲,左手的拳頭全力地砸在黑色的校門上,發出“砰”的巨響,讓人差點以為校門被砸壞了。她的手背立即一片通紅,傳來灼熱的痛感,還出現了破皮損傷。

    步步全然感受不到手背的疼痛,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滔天的憤怒和無限的恨意,以及深陷泥潭的痛苦和躁鬱,就連呼吸都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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