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53 更新時間：18-11-05 14:37
次日李惜兒果去綢緞莊買了料子，給玲瓏手量了尺寸，白天玲瓏手鮮有的沐浴，他還很認真的洗了頭，李惜兒見他如此鄭重其事，也加快趕工。午後陽光喜人，玲瓏手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李惜兒端著椅子在一旁做衣服，玲瓏手頭一次覺得日子實在是太美好了。
想著天氣漸熱，李惜兒做著長衫，裏頭一件紅色的底衫，外頭一件白色的罩衫，套在一起隻有袖口和胸前可見一些紅色。玲瓏手滿心歡喜地穿好衣服，李惜兒給他梳頭他不時地擺弄自己的衣服，李惜兒給他梳得整整齊齊，隻在兩額間留了兩縷碎發垂下，頭發一半用紅色發帶係好，下麵一半任其鋪下。玲瓏手站起來笑著對李惜兒道：“是不是風流倜儻？”
是的，玲瓏手今日修飾的很幹淨，他的好看是不同於司徒逸和林書的。司徒逸天生有一種貴氣，即使粗衣麻布穿起來都像一個流落民間的皇子，當然他不是皇子。林書有一種親和之氣，不管做什麼說什麼，林書總給人一種真誠無比的樣子，頗為人畜無害。可是玲瓏手，他狠起來的時候自然是讓人討厭的。但是現在，他有著孩子一樣的天真，又有著塵世之外的瀟灑，臥鬆眠泉，少年意氣，人們所說的江湖浪子，就是現在的玲瓏手這種了。
李惜兒連連點頭，玲瓏手很是滿意，他笑道：“這可是第一件做給我的新衣服，那我就謝過你了！”
當晚李惜兒寫英雄帖，咳嗽得更嚴重了，玲瓏手道：“明日再寫，熬夜傷身體，還傷眼睛。”
李惜兒不肯，道：“就剩下幾張了，寫完就算完事。咳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妨事的。”她伏在桌前還要寫，玲瓏手直接坐在桌上拿起帖子，又伸手抽出李惜兒手中的筆，道：“明日再寫，工具沒收。”
李惜兒見玲瓏手不僅坐在桌子上，還奪了自己的筆，用這等命令的口吻說話，因此道：“我今晚寫好了，明日就可以送出去。你不是想做盟主嗎？這樣我們就能早些叫他們來。”
“那也不急這一時，況且，我現在不想他們來這麼早。”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想就是不想。東西在我這，你去睡吧。”
李惜兒沒辦法，早早歇下，在床上也止不住咳嗽，她怕驚醒玲瓏手，一直用手捂著忍著，可是玲瓏手是個睡覺時都戒備森嚴的人，他道：“我見你咳嗽比前兩天還要重了。”
李惜兒瞞不住，道：“許是太冷了吧。”
玲瓏手又從房梁上下來，坐在她的床邊，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麼？”
“你的手是很涼，我去請司徒逸來給你看病。”玲瓏手要起身，李惜兒抓住了他的手，道：“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心裏有數，幫我把藥拿來吧！”
玲瓏手取了藥倒了熱水，李惜兒坐起來靠著床頭吃藥。這是司徒逸研製的小藥丸，剛喝了水李惜兒略坐一會。玲瓏手感到她氣若遊絲，大膽的坐到床頭去同樣靠著床頭，將李惜兒摟在懷裏。
“你……”李惜兒還沒說完就又咳嗽起來。
“這樣會不會暖和一些？我是男人，陽氣旺。”玲瓏手身上的確是熱的，也許抱著李惜兒讓她更熱了。李惜兒並不介意誰抱她，對於她而言，這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而對於玲瓏手而言，這是第一次。
“我聽聞你不近女色，性謔浪，四海為家。”李惜兒帶著氣息微弱的聲音道。
玲瓏手沒有正麵回答，卻問道：“你咳嗽就少說話，早些睡，養精蓄銳。”
李惜兒遂閉上眼睛在玲瓏手懷裏睡著了，玲瓏手聞見她頭發的香氣，他竟然恐懼起死亡來，他開始害怕有一天李惜兒會離開。李惜兒的呼吸開始變得有節律，身體也逐漸有了溫度，玲瓏手知道她已經進入了夢鄉。此刻，玲瓏手一點也不想盜墓，不想做盟主，不想揚名立萬，這些都退到後方，讓位於李惜兒，他在意李惜兒。在李惜兒身體日漸虧損的時刻，他並不想占有李惜兒，他想要保護她。
次日清晨，李惜兒醒來的時候，玲瓏手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熱粥。
“等會我們去找司徒逸，他醫術高明，總會有辦法的。”
李惜兒沒有吃幾口，飲食不濟，梳妝的時候脖子上已經有了指甲蓋大的地方出現了潰爛，這一天還是來了。玲瓏手見她久在梳妝台前，走過去看，她忙將手掌捂住潰爛之處。可是瞞不過玲瓏手的，他拖開她的手掌，他也看見了。他道：“我們現在就去。”
司徒逸診後大驚：“比我此前預測的還要快。既然已經開始出現潰爛，短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不會更久了。”
“你不是神醫嗎？怎麼會隻有這麼點時間，你救她，最好的藥材都用上，錢不是問題，缺什麼我去找就是了。”玲瓏手急道。
“身體大虧，最佳時辰已過，我也無力回天，至多我隻能每日針灸，輔以藥浴，可讓並發時沒有那麼痛苦。”司徒逸此前已經對李惜兒曉以利弊，李惜兒並不怨懟，司徒逸是人，醫術再高明，也不能跟閻王搶人。
李惜兒當下辭別，玲瓏手跟了出來，李惜兒一個人坐在湖邊，春天的楊柳輕輕拂過她的臉。
“會有辦法的，你別灰心。”玲瓏手也坐下來，他不會安慰人也不會勸人，李惜兒一言不發坐到日落，她終於恢複精神站起來笑著對玲瓏手說：“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等這件事情了了，我想去看看這萬裏山河。想去看蘇杭盛景，想去看雪滿長安，想去看大漠孤煙，想去看急湍浚流。我一輩子都沒有真正逃離過煙花巷，臨了我想去這些美麗壯闊的地方都看一看，這才不負此生。你去過的地方多，你帶我去好不好？”李惜兒說起這些的時候，眼裏滿是憧憬，玲瓏手道：“不必等這件事情了了，我們可以現在就去！”
李惜兒不願意，還了玲瓏手的恩情，她就心無旁騖地去遊玩，她不想欠別人的，她想要自由的生活，沒有虧欠沒有怨恨，一身輕鬆，一走了之。玲瓏手隻得當下發了英雄帖，這一次，震驚武林，他們十天之內，悉數到場。這可是關係盟主之位的大事！
林書收到帖子的時候，固然訝異於寶藏之事，但本著不再牽扯江湖的原則，擔心這又是一場陰謀，沒有赴約。五鬼等人興致勃勃要去看玲瓏手究竟要做什麼大文章，辭秋派的人大多出去走鏢，掌門不去他們也不去。其他各派都去了，杜家和關中十八坊是不參與的。司徒逸最先收到消息，見辭秋派回信不來，同小師妹趕到蜀地去。
林書正優哉遊哉賞花，孩子們下學了，隻有阮中琴在，見司徒逸和小師妹來，正想著有人來了作伴，司徒逸卻喝道：“你一個人留在碎星殘月莊，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林書本來高高興興的，劈頭蓋臉就被訓斥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司徒逸道：“往日五鬼和辭秋眾人都在你身邊，別人不敢動你，現下辭秋派轉行，人皆不在，五鬼又去了寧城，你，就你，還有阮姑娘兩個人待在這裏，你知不知道若是有人要殺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誰要殺我？我同旁人無冤無仇，為何要殺我？”林書更糊塗了，又道：“說起來，最想殺我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司徒逸是司徒渙的兒子，自己是林昀的兒子，父輩爭鬥。
司徒逸又好氣又好笑：“父輩恩怨我早已知曉，若是想殺你，早就動手了。我不喜歡殺人，多少次我都救你於危難，你真是不識好歹。枉我特地趕來。”
他們二人還要說，就有人來了。來者凶神惡煞，約莫二三十個人，問道：“誰是林昀之子。”
“是我。”林書站出來。
司徒逸趕緊將他拖到身後，小師妹上前一陣廝殺，來者皆亡。司徒逸上前驗人，是一些江湖散客。
“他們都死了？來人還什麼都沒說你們就殺人？”林書難以置信。
司徒逸正色道：“不殺他們，將來他們也會殺你。這都是你爹當年惹出來的事。這已經死了一家，還有八家。”
林昀年輕的時候，名震江湖靠的是什麼？那時沿海一帶時有海盜倭寇騷擾，其中最出名的九戶人家是其中主力軍，有三家是漢人盜匪，六家是倭國盜匪。林昀年輕氣盛，當時提著一把奪命追魂刀蕩平九寇，其中自然是有殘餘勢力，但他們躲藏起來，也算撿得一命。如此血海深仇，他們不肯善罷甘休，多年尋找林昀下落，林昀既死，便殺林書，父債子償。林昀雖是氣盛，但當時的確為沿海一帶做了些好事，至少二十年，盜匪都沒有那麼猖獗了。不過近來有複興之事。
司徒逸假意離去，待的其餘八家群起而攻之之時，小師妹一網打盡，此是後話。
且說玲瓏手邀得眾人來鑒寶。秦留是最緊張的，眼下眾人都在，若是玲瓏手真的得到寶貝，眾人誰敢不服。
自從鬥溪山炸後，機關稍有損毀。眾人小心翼翼跟著玲瓏手下去，李惜兒在外頭等候。無影卻來了。這個消息他也是最近得知。無蹤已然自盡，無影追悔莫及，叩問蒼天道：“此生有何意義，在意輸贏，卻偏要用如此決絕的方式。”說罷無影自盡於苗湖，李惜兒驚而阻攔道：“無影你做什麼？你別想不開。”然為時已晚，無影已去。
玲瓏手帶眾人見識了寶藏，其餘各派無話可說，遊俠們也都認了，唯有拂春派秦留，百般阻撓，玲瓏手最煩他。出了洞口，餘者皆行大禮叩拜，唯有辭秋派不動。他心裏不服，決定依靠武力，圍攻玲瓏手。久冬拘夏兩派在一旁不摻和，他們也想看看玲瓏手究竟有多少本事。五鬼同秦留不睦，也加入進來。各路遊俠開始混戰，場麵變得有些混亂。拘夏派仍舊按兵不動。
有了五鬼幫助，拂春派顯然不占優勢，漸漸敗下陣來。但秦留為人陰險，放暗箭要取玲瓏手性命，被跛子發覺，玲瓏手躲過一劫，久冬派和拘夏派趁勢道：“竟然暗算盟主，實在是卑鄙小人！”趙展與陸雙雪合力除了秦留，此次拂春派大有損傷。當下眾人皆拜玲瓏手，稱他為盟主。玲瓏手固然高興，回過頭看李惜兒，李惜兒欠身示意，抬頭笑了。
玲瓏手身穿著李惜兒做的衣衫，坐盟主之位竟然是這種感覺，看著眾人跪伏，他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麼欣喜。
江湖安定了很長一段時間，財產被各派瓜分，朝廷也不放過這個機會再分一杯羹。江湖的安定並不僅僅在於玲瓏手讓他們發了財，而在於現在幾大門派各路遊俠誰也沒有完全勝算勝過誰。這樣的勢均力敵，才是安定的根本，隻要有誰強大，江湖就不會安生。朝廷的安定也在於拿到了一大筆錢，寧城縣令許眾安直接調到京中，任職吏部。
事情已了，李惜兒對玲瓏手道：“而今我不欠你的了，盟主安心做盟主，現在該是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玲瓏手找來一匹棕色的馬，道：“請李姑娘上馬，江湖遙遠，山河闊大，玲瓏手為李姑娘牽馬，去看一看這錦繡山川，盛世繁華！”
李惜兒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兩人策馬而去，邊寒廣漠，圓月黃沙都見了，到了一片寬廣的草原，可以看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他們停下來。
李惜兒對著落日道：“這兩個月真是我此生最歡樂的時光。”
“也是我的。”玲瓏手溫柔的直視她。
他們想吃什麼就去買，不用擔心沒有錢，玲瓏手帶了很多，他們什麼閑事瑣事都不理，李惜兒穿過特色的民族服裝，他們喝過馬奶酒，還感受過潑水節，兩個月一晃就過去了。李惜兒感歎：“玲瓏手，其實你特別有意思，很好玩。”
“才不是，我是一個很無趣的人。”玲瓏手躺在草地上，聞見泥土和青草的香味。原本坐著的李惜兒也躺下來，兩人並排。她合上眼睛去感受周圍的一切，玲瓏手看她美麗的側臉，看清風吹過她的頭發，他極其小心的，輕輕地吻上李惜兒的臉頰，李惜兒睜開了眼睛。
她明白玲瓏手的心，這一路上玲瓏手對自己任何要求從不拒絕，陪著自己瘋鬧。她心思敏銳，察覺得出來，可她還是笑著：“我聽說玲瓏手不近女……”她的話沒有說完，玲瓏手已經吻在嘴唇上，複而抬起頭道：“從前不近，現在近了，大概從為你綁曹吉祥開始，就已經變了。”
李惜兒得到了兩個人的愛，一個是林書，一個是玲瓏手。林書想帶她回家，可是林書不會勉強。玲瓏手帶她去看天涯，可是李惜兒沒有什麼可做回報的。
“我不久於人世，況且這病，你還是離我遠些吧。”李惜兒有些擔憂。
“我本不想說出來，可是我還是沒有忍住。你說你不戀紅塵，厭倦情愛。但是我想讓你知道，除了林書，還有人真心愛你。不管你，是不是愛我。”玲瓏手輕柔的替她撥好頭發，並沒有要勉強她的意思。李惜兒臉紅了，她也會臉紅，連她自己也不相信，她自認是個逢場作戲無真心的人，即使是林書，她可以真心待他，卻不會因他而嬌羞。或者是因為林書，都是一個可以掌控的人。而玲瓏手不是，他讓她做回了一個小女孩。
夜深月起，草地上的月亮看起來似乎更大一些。李惜兒躺在玲瓏手懷裏，讓他再唱一次那唱過的民謠。玲瓏手輕輕哼唱，李惜兒在懷裏的溫度漸漸冷卻，玲瓏手的心靠著她的心，他聽不見心跳了。可他還是輕輕拍李惜兒的背，給他唱了一晚上的歌。李惜兒是含笑而逝的，玲瓏手知道。
後來，玲瓏手將她的骨灰撒在苗湖裏，遵從她的意願。李惜兒給他做的那件衣服他很珍視，幾乎每天都穿。哪怕顏色舊了。
林書得知李惜兒的死訊，啞然良久，趕到寧城苗湖吊唁。玲瓏手也在此處，他道：“知道你來，她會很開心吧。”
“她走之前，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沒有未了的心願，她讓我給她唱歌，我就唱了一晚上的歌。”玲瓏手眼圈泛紅，聲音沙啞。
林書對著苗湖叩拜，撒了一杯奠酒，李惜兒死了，連同那些舊的回憶一並襲來。故人已逝，林書想她脫離煙花，終於自由了，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他對李惜兒的感情，憐惜已勝過了愛情。他正要走，玲瓏手叫住了他。
“你還有一個女兒，叫笑生，在華陰，謝一枝和徐掌櫃替你撫養。”
“女…女兒？”林書不知自己怎麼有一個女兒。
“是你和她的女兒，你都不知道吧，好歹，你還有一個女兒。可是再不會有人給我補衣服，聽我唱歌了。再不會有人深夜替我寫帖子，給我梳頭，心疼我是個孤兒了。”
玲瓏手說不下去誰也不想見，擺擺手走開了。林書還有一個女兒，他得去找她！
作者閑話：
今天更的有點多，明天不一定能更文。這兩章非常細膩，算是整部小說裏比較少的情感描寫吧。李惜兒作為女主之一現在下線，後麵的內容不會很長。玲瓏手和李惜兒這一段比和林書那一段更加感人。終究死在自由之鄉，李惜兒也算無悔了。要說愛，李惜兒最後，還是愛上了玲瓏手的。下一章繼續快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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