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74 更新時間:19-12-18 11:59
這是包羅萬象第二十四層的私人套間,通常是辦理了年卡的特別會員專門所有。在此層的廊道盡頭有一個特別妖冶的房間,虛掩的房門傳出裏頭隱隱約約的細碎談話聲,卻也不太能被一米外的路人聽見清楚。
當然,此刻,這一層是不被允許有人出現的。
“這玩意兒,是要給她的?”
看著擺放在自己跟前尚未被密封的文件袋,藍格子衣裳的男人壓根兒不需要一探究竟也能夠猜到裏頭的物件。那他這一句明知故問,自然是有所意圖的了。
要說他與眼前這一家子人,交情確實不淺,卻也談不上特別待見。尤其是這一次的意外相遇之後發生的種種。
作為帝城的新晉家族,對麵這個男人雖然沒有盡數承襲下其祖上的那些臭毛病,可那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可一分不比其他老牌家族弱呢。特別是如日中天的這幾年,早年的那些謙遜更是半分存在過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不然,這位當家怎麼會以這麼一副施予的高姿態俯視著他家小狐狸呢?再怎麼說,在他心裏,驕傲如她顫抖都是容不得外人隨意輕賤的。即便是萬俟家的人,也沒有資格!
借用下小狐狸的原話就是“手段是用來對付敵人的。”他一點兒也不介意把低看她的萬俟家也列入敵對行列。
對於清早的那個牆角,真的不是他想偷聽的,實在是那隻小破孩兒跑步的動靜太大了。
“嗯對,權當謝謝那丫頭對玨兒的照顧之情了。”
答話的男人連頭都沒有抬,自顧自地繼續著貼心——替身邊自家夫人將龍蝦去殼,夾著小小蝦肉蘸了些許特製的醬料,柔情似水地喂與她的口中。
藍格子男人並無所謂對方的肆意撒狗糧,涼涼目光隻看向那隻正盯著房門看的小肉團。
被其目光勾起好奇心的這位寶寶當時就收回了翹首以盼的神態。一邊拿過文件袋,一邊賣著萌興趣地問道,“許家薯薯,這是什麼哩?”
可當她小心翼翼打開,看清裏麵物什的瞬間,臉色就變得相當不美好了。氣呼呼地將文件袋往還在努力秀恩愛的自家父母跟前一丟,氣急敗壞地叫嚷不休。
“謝禮?要不要這麼可笑!每一次都是這樣,你們是覺得所有人都稀罕這玩意兒嗎……”
“玨兒……”
正在投喂工作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很受傷地喚了她一聲。很快還擺出了委屈的模樣,掙紮著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二,“阿澤隻是想……”
“玨兒最討厭的就是你們了!”
好似受了莫大的刺激,萬俟玨根本不給人家解釋的機會。大叫著一屁股拱在小凳子上就跳下了座位,兩條小短腿邁得飛快,直欲往大門外跑。
“喲,都節骨眼了,小破孩兒還有時間到處跑嗎?”
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在場之人卻都心知肚明。
藍格子衣裳的許姓男人遲遲站起身,意味深長地看了那對夫妻一眼,冷不防又冒出一句涼涼,“抓緊點兒時間吧……”
僵在半空的小腳許久才被放下,快要臨近房門的小肉團緩緩轉過身,仰著臉認真看向步行中的他。滴溜溜轉了數圈的委屈淚水,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薯薯願意幫玨兒嗎?”
“行了,這頓午餐,我是無福消受了。你們一家子就慢慢用吧……”
男人並沒有給出任何回答,隻大步流星地從那隻小肉團身邊走過,頭也沒回地拉開房門離開了。
隨手帶上的那片房門,將屋內的“嚶嚶”啜泣聲徹底給隔絕在了身後。他定定站在原地駐足良久,才淺淺吐了一口濁氣,嗬,他們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
並不著急離開的他倏爾轉身向右,舉步來到廊道的窗前。也不知那一點點被拉扯出來的思緒到底內容幾許,他隻將那晦暗不明的目光遊離在天際。徘徊於高空的涼風乘虛而入,不僅擾動著那些長短不一的碎發,還迫得衣擺獵獵而動。如此明媚陽光下,他直給人一種謫仙入世的錯覺。
一隙不堪白駒過,世人直覺不過一個晃神的時間,卻已近乎半個小時了。男人一個長氣如虹,隨即就轉身疾步朝電梯而去。在路過那一處的套間的時候,硬是連餘光都沒有投放半寸。
暢通無礙地直達一樓,人才踏出電梯,遠遠就看見快要走出大門的三人。這位許家男人的注意力當即被走在最前麵的那個灰衣男人所吸引,再也移不開了。是他!
“遠子墨!”
這急急而出的一聲呼喚,聲音可不小。令他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連頭都沒有回。一股莫名的惱火蹭蹭而起,緊握雙拳的他才想著再扯一嗓子,就看見跟在人家身後中年男人在與之說著什麼,識趣地息了聲。
“呃,遠少……”
略顯局促地王老板糾結了半天,終於選擇出了這麼一個自覺還算比較合適的稱呼。沒辦法,人家隻自我介紹了一個姓氏,名字都還是他自己從委托書上看到的,自然是不方便直呼其名了。
見對方驟然止了步,才揣著好意繼續提醒了一句,“後麵好像有人在喊您。”
“哦?”低吟一聲,遠姓男人狐疑地扭頭看過去,正迎麵撞上了那股極冷的氣壓。
嗬,原來是他啊!內心當即劃出一聲冷笑,還真是到哪兒都能遇見呐!
在這位遠姓男人看來,羲城的飯店其實是非常多的。他不過難得到這高級之所談點兒事,居然又好巧不巧地撞見這個男人。豈不就是冤家路窄嘛!
選擇性忽略掉遠處的情緒,他隻對王老板投以淺淺一笑,語態卻一如既往的不瘟不火,“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習慣性伸出手想要同他握個手,王老板卻被那雙清冷目光給嚇退。訕訕地收回了右手,一邊還不忘好心態地自我安慰一番。嗯,如此氣質公子,有些潔癖什麼的也都是挺正常一件事兒。
才想著默默離開,一隻白皙的手卻遽然伸到了他的跟前。看著那修長的五指比女人的手指還要水嫩細膩,王老板反而愣住了。好一會兒,那隻收回的右手才趕忙自慚形穢地在身側擦了又擦。
遠姓男人也不催促對方的忸怩,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才完成這麼一個簡單的握手禮。目送著王老板離開後,他才側首對恭敬立於身後的漆嘉茵安排道,“當前,暫時由你負責那處……”
再說遠處的那位藍格子許家男人。當剛剛那一聲脫口而出的猜測被證實,他再看向身側已無旁人的灰衣男子時候,目光之中盡是濃濃探究。
對方果然深藏不露啊。且看那遊刃有餘地為人處事,哪裏像一個隻會舞文弄墨的寫書人。
可是,眼下雖已確定了人家的身份,他的心情反倒變得異常複雜了。明明從初初見麵就存在的敵意始終未曾消減半分,偏偏此刻的心口莫名又多出了好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教他覺得煩悶極了。
“嗬……真是新奇啊……”許家男人徐步停在人家的一米之外,薄唇間仍舊是不太友善的嗤笑,“居然會在這兒碰見呐……”
新奇?還居然?這個驕傲的男人是在看不起人嗎?將對方的嘲笑聽得分明,灰衣男子卻不尷不尬地挑起眉梢,鹹淡不明地答應了一個反問,“怎麼,又想打架嗎?”
沒錯,他就是刻意在提醒對方那日種種!
“手下敗將!”冷哼一聲,許家男人的一雙桃花眼就微微眯了起來,折射出毫不掩飾的譏誚。
可是,他的心底卻盤旋著許多解釋不通的疑惑與怪異感。沒錯,眼前負手而立的男人,氣勢明顯此那日要強盛了許多,根本不似被打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慫樣。莫非……
遽然想起某隻狐狸失蹤的那段時日裏所發生的種種,他更堅定了對方那麼擅長謀略的一個人,當日絕對是故意落敗的。至於其目的,恐怕就是為了讓她惱了自己吧?
也不知是否看穿了他的想法,灰衣男人扯了扯高高豎起的衣領,冷著一張並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充滿強烈敵意地又問一句,“哦,是嗎?”
是嗎?是啊,到底誰才是手下敗將呢?
乍然想起昨晚時候老嫗隔牆碎念的嘮叨之語,許家男人一張冷峻的臉瞬間繃成了撲克臉,暗道對方莫不是特意前來赴約的?
事實上,他也的的確確將心中所惑宣之於口了,“你是來找她的?”
“難不成來找你?”彎著唇一聲諷刺,興許是不願意再與之多做糾纏,灰衣男子轉身就要往大門走。才邁出一步,突然又扭頭看向臉色已經差得不能再差的對方,低低笑著,“啊,對了,算算時日呢,你們也不過才認識幾日,你我更是隻有兩麵之緣。所以,說到底你與我們並沒有半毛錢幹係。”
誰要與他有幹係了!雖然內心著驕傲不願理會對方的嘲笑,可人家話裏的一個關鍵詞語輕而易舉就戳破了許家男人的自欺欺人。
那刻意提醒的“幾天”就如同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毫無分寸地插進他的胸口,還不偏不倚地正中了心髒。是的,時間是他從一開始就輸了的。
看著那對耀眼的黑眸閃爍著不甘心,眸底更有紅霧如墨寸寸暈染過瞳白,灰衣男子對其瞬息間變作的實質性危險壓迫視若無睹。一對新月眉刻意揚起眉梢,挑釁地迎著眼前這一處令人趨之若鶩的低氣壓,繼續冷笑道,“煩請別總一副同我們很熟稔的模樣哈。”
話音還未落地,他已回轉頭繼續往大門外走去,腳步依舊沉穩而未有半分紊亂。然而,他隻感覺眼前一個恍惚,正前方就多出了那個意料之中的身影。
嘁,還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啊!懶懶抬眼對上那兩灣依舊蕩漾著深深探究的桃花池水,灰衣男子壓了壓十指的關節,涼涼問道,“還是想打架麼?”
既是打定了主意要隨時奉陪,他的腳步就不動聲色地退出了一步。如此自然而然的下意識行為,教人覺得他好像非常自知其力量不敵,故而才作出了相應的格擋防禦態。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對方居然當真出了手。雖因其力道被明顯控製而未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卻依舊被打得連退數步,半蹲在地上的模樣還是有些狼狽的。
當然,這兩個男人的熱鬧,並沒有被圍觀。既是因為此時正值飯點,多數還未結束用餐,也與往來皆非尋常人家有關,眼力勁兒還是多少有那麼一些的。別說駐足觀望了,連遠遠瞥過來一眼都是木有滴!
看著實實挨了一拳的對手,許家男人當即愣住了,持著不確定的懷疑同樣一聲涼涼,“若非是她的人,哪有你全身而退的機會。”
原來如此啊!剛剛還道這一波攻擊的水分那麼足,竟是因了當初那句話呢。
內心雖小小有些意外,灰衣男子的麵上卻始終沒有變化。悠悠然站起身,隨手拍去風衣上的些微碎灰,這才淡淡送過去一枚飛眼,“嗬,看來我應該慶幸與她相識了……嗯,整整八年之久啊……”
不知不覺竟已經這麼長時間了麼?遙想那年的秋風瑟瑟,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毫無征兆地相遇,彼此卻從此多了絲絲縷縷的牽絆糾葛。
腦海之中,那段漫長的時間軸被快速就被換算成了轉眼即逝的分秒。他隻覺得歲月走得太悄然,那些荏苒春秋帶著幾多傷悲。於是,他無意識地抬起雙手托著後腦勺,充滿無限追憶的眸光閃爍著奇特的流彩飄忽在了天際。那微揚的嘴角不經意間就漾出了淺淺笑意,如暖風送春,直給人一種癡醉的感覺。
這教人嫉妒的舉動落在了那雙清冷的桃花池中,霎時紅暈團團而起。許家男人的雙手不禁緊握出良多醋意。
八年啊!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回憶可以懷念了。而她在與他的短短幾日裏,隻留下了無休止逃離與刻意疏遠。若非還有他霸道搶奪來的絲絲柔情,她的溫暖於他根本遙不可及。
如此鮮明的對比,和著對方那變化不定的幸福表情,他心裏的那隻困獸徹底被激怒了。震耳發聵的咆哮聲久久回蕩在心口,伴隨著利爪在那處柔軟上抓磨不休,他惟覺得每一個呼吸都是顯而易見的刺痛。
可是,他不甘心!薄唇轉念就勾出一個涼薄的冷笑,翕動著毫無溫度的諷刺,“八年又如何?她若能愛你,何需教你曆經這八年之癢?”
沒錯,她不能愛他!仿佛被利刃戳中了要害,灰衣男子的呼吸明顯一滯。但他沒有理會心頭不斷被攪動的疼痛感,隻不言不語地看了對方一眼,緩步走了過去。
不,他不是走向對方。頂多在與之擦身而過的瞬間,抬起那雙波平如鏡的眸子看過去一眼,徑直走出了那扇明晃晃的大門。
誰也沒有注意到,被遺落下一身孤傲的身影背麵,慘白的臉上隻掛起了一枚殘敗淺笑。當人影徹底消失在了燦爛的日光中,空氣中才遲遲捎來一聲寂寥,“別自作多情地以為你有多了解我們……”
又是“我們”!
一雙冷眸微凝,許家男人遙遙看著遠方,衝著空氣輕嗬一聲,“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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