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56 更新時間：18-12-10 18:06
須仁壽辰這一晚恰好是陰曆的七月初一，天上看不到月亮，地上燈火照不到的地方皆是漆黑一片。比如，須府的西苑。西苑裏麵種滿了各種奇草異花供人觀賞，每到盛夏就成為消暑遊玩的好去處，但在這樣無月的夜晚卻顯得恐怖幽深。
西苑盡管不住人，但還是留有一間日常都有在打理的小屋，叫做靜室。平時用不上，但是在某些時候卻特別合用。比如，須天明小時侯太調皮的時候，少不得要把他關進去反省反省，這時的靜室就成了禁閉間。又比如，須彌寶最初離開的那幾年，朱雙雙每天都住在這裏念佛經。這時的靜室又成了佛堂。
而現在，這個修築在荷花池邊的靜室成為了東方軒靜養的地方。在這樣無月的夜晚，是西苑裏唯一一個有光亮的地方。靜室的窗戶透露出昏黃的燈光，一直棲息在窗邊桂花樹上孔雀“咕咕”叫了幾聲，終於受不了明亮的光線憤而離開。
此時靜室內，朱真坐在床邊對著昏迷不醒的東方軒在發呆，他突然聽到窗外好像有鳥叫的聲音才意識到現在已經不早了。
“我明天再來看你。”朱真握住他的手，看著依舊沉睡的人說道。
就在朱真放手的瞬間，他感覺東方軒的手好像動了，他連忙退回去將東方軒的手重新握住：“師兄，你醒了嗎？”
燭光輕微地晃動，手沒有再動，人的眼睛也還是閉著。
“好好休息，我走了。”朱真覺得自己太緊張感覺錯了，再次鬆開手，向門口走去。
“碰！”關門的聲音響起，床上的東方軒立刻睜開眼睛看向大門，他眼睛一片清明，哪裏是剛睡醒的樣子，分明已經醒了很長時間。
門外反身關上門的朱真靜靜地站著，看著外麵天上地麵一片漆黑，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往無盡的黑暗往下沉去。
朱真離開後，東方軒才坐起身來，他一手按著依然發疼的頭，看著自己的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在搖曳的燭光中長久地沉默著。
朱真出了西苑就徑直向大門地方向走去，路過東廂房見裏麵燈火通明也沒有駐足停留。
他沒注意到的是在燈光通明的屋子上麵的屋脊暗處，陳仙過正坐在上麵，看著他腳步匆匆地這一頭走到那一頭，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視線。
重新迎回須彌寶入住的東廂房裏很是熱鬧。
街尾醫館的年輕醫生又被請了過來，不僅附帶一個超大葫蘆，還贈送一個俊美的醫生師叔。
“易喆，怎麼樣？”朱雙雙站在床旁問道。
名為易喆的年輕醫生放下須彌寶的手，微笑著抬頭看了看朱雙雙，又看了看站在牆角的倚著葫蘆的男人：“我這方麵不是很擅長，雖然覺得沒什麼問題，但是人為什麼到現在才醒卻不知道，還是讓我師叔來看看吧。”
朱雙雙反應過來那個跟著醫生過來的是專給妖精看病的盧憲仁，她遲疑道：“你師叔……”
一臉年輕而性格溫和的易喆總讓人不太相信，而一臉桃花相，形跡浪蕩的盧憲仁完全是讓人不敢相信。在她看來，厲害的醫生不都應該長得很威嚴，還很傲氣嗎？
朱雙雙猶豫著，笑得一臉不正經的盧憲仁已經開口了：“不用看。”
朱雙雙一聽，下意識地看向須仁。
須仁坐在桌邊喝茶，聽到這句話也沒什麼反應。
桌子的另一邊，黃半顛還是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自顧自地吃著碟子裏的花生。
“我師叔的意思是確實問題不大，我想他很快就醒了……”易喆解釋道。
當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須彌寶已經緩慢地睜開眼睛，坐起來了。
“彌寶你醒啦？”朱雙雙滿臉笑容看著須彌寶，但在接觸到他地眼神時笑容僵住了。
須彌寶眼睛溜來溜去直打轉好奇地打量著屋子裏的眾人，嘴角帶著明顯的笑意：“你們好呀。”
兩位醫生還不覺得怎麼樣，朱雙雙和須仁已經發現不對了，眼前的這個醒過來的不是自家兒子。
“生死由命，小明會照顧好你的。”
朱雙雙想起須彌寶之前說的話，整個臉瞬間煞白。
易喆見須彌寶醒來，照例拿起藥箱起身離開。
朱雙雙心裏很慌亂，不再看須彌寶，而是走到易喆前麵道：“我送你。”
易喆還是笑眯眯的，聽她說話磕磕碰碰也不在意，隻安靜地跟在後麵走出去。
盧憲仁看了一眼須彌寶，帶著個葫蘆閃身跟上。
須彌寶看著屋子裏僅剩的除他以外的兩個人，一個喝著茶，一個吃著花生，好像都沒有看到他的樣子。他也不在意，從床上起身向房外跑去。
房間裏安靜下來，須仁放下手裏的茶杯，深深歎了口氣。
他已經聽過朱雙雙複述了須彌寶的話，這次他不願意去想了，直接把問題丟給黃半顛：“黃先生，看來還要你幫幫忙。”
黃半顛搖頭：“天意可逆，人心難改。我黃憐翩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他本人不願意，一切不過是徒勞。須掌門，我們這筆買賣看來隻能到這裏了。”
須仁聽了沒有說話，他隻是想著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的須天明，又想著在西苑的東方軒。
黃半顛停了一會又道：“不過，剩下的一魂等這個月十五鬼門關一開，我還是會幫貴公子找回來的，人雖然不能複活，但是魂魄齊全送他去下麵重新開始還是可以的。”
“哎。”須仁又深深歎了口氣。
須彌寶出了廂房，站在牆邊仰頭喊道：“笨桃花！快下來！”
坐在屋脊上隱沒在黑暗中的陳仙過低頭看了他一眼，騰空而下，站在他麵前。
須彌寶眼睛睜得大大的，裂開嘴巴開心地笑，笑得臉頰都是肉鼓鼓的。
“你回來了。”陳仙過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鼓起的臉頰。
“嗬嗬！”須彌寶笑著將他手拉下，湊到他跟前，兩隻手“啪”按在他臉的兩邊，盯著他一個勁地看，好像在看什麼稀罕的東西一樣。
“你……”陳仙過開始為他的腦子擔心，莫非是被黃十三打傻了。
“你騙我！”須彌寶聽他說話狠狠地將他的臉捏起，“什麼我種在你旁邊，明明就是你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
陳仙過恍然大悟道：“你想起來了。”
“是啊，我恢複記憶了。”須彌寶認真地點頭，又馬上反應過來繼續掐臉，“你怎麼這麼平靜，這明明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無所謂。”陳仙過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別鬧。”
須彌寶配合地鬆手直接抱住他：“你在上麵幹嘛？我也要上去！”
陳仙過嘴角帶上笑意，也沒說話，直接環抱住他，騰地又回到了屋頂。
他抱著須彌寶坐下來，兩妖跟黑暗渾然一體，就像這個地方什麼都沒有一樣。
“哇！”須彌寶仰頭看著滿天的星星，滿意地窩在陳仙過懷裏，“真好看。”
“嗯。”陳仙過輕輕應了一聲，低頭看他。
“你好像變了很多。”須彌寶把頭從他肩膀移開，明明眼前一片黑暗，還煞有其事認真看著陳仙過的下巴處，以為看的是他的眼睛。
“嗯。”陳仙過又應了一聲。
“果然變了。”須彌寶暗自讚美了一下自己的觀察力，“你以前都沒有這麼多情緒的，現在看上去還真像人一樣。”
“嗯。”無論須彌寶說什麼陳仙過都是很敷衍的應一句話，但是須彌寶卻還能將對話繼續。
“我被人騙得團團轉你居然就在一邊看著，是不是在看我笑話？”
“嗯。”
“你真是越來越像人了。連人類的狡詐也學得十足十的像。”
“嗯。”
……
兩個妖在聊天的時候，易喆和盧憲仁被朱雙雙送出了大門。
木製大門關上的聲音發出“吱吱”的尖銳聲，盧憲仁忍不住回頭看這個早就該被淘汰的大門，卻看到了關門的朱雙雙一臉的呆滯。
“嗤。”他轉回頭輕笑一聲。
“你看出什麼了嗎？”易喆還是一臉溫柔，但是眼裏染上興奮的情緒。
“那個人參……不簡單。”盧憲仁一臉玩味，“屋頂的那棵桃樹或者是從歸墟之境來的，這個人參卻一定不是。”
“那它到底哪來的？”易喆又問。什麼地方來的東西能有這種奇特的功效？
後麵跟著的葫蘆一跳一跳的：“哪裏來的？哪裏來的？”
盧憲仁眯起好看的桃花眼，伸手指了指天上：“真想知道吃了它有什麼好處，會不會直接羽化登仙。”
被人惦記著要吃掉的須彌寶渾身哆嗦，打了個噴嚏：“哈欠！”
“太冷了，我們下去吧。”陳仙過抱緊他站起身。
“去哪？這不是我們的家，我們回去吧。”須彌寶適應了黑暗，對著他的眼睛說道。
須彌寶很自然的一句話讓陳仙過情緒起伏不定，他抱著須彌寶回到了地麵，輕輕應道：“嗯。”
屋子裏須仁和黃半癲聽了兩人說了很久的話，這回坐不住了。
須仁看了黃半癲一眼，重新拿起茶杯。
黃半癲撇嘴，吃完盤子裏最後一顆花生，拍手向外麵走去：“你們還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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