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50 更新時間:19-02-19 15:42
第三章詭異的暴死
I
第二天早晨起床,昨夜的恐懼早已蕩然無存。窗外到處都是明媚的陽光,但時間距離上班還很充裕。綺奈子醒來後精神十足,用手機為我拍照,讓我光著上身擺出各種pose,說要讓她的同事們都看著眼饞。
在我們相識之初,她第一次這樣做時,讓我開心了好半天,然而近三年來,綺奈子一直都是這一套,簡直成了每幾天內必有一次的例行公事。有時我很想問問她:你身為文秘,應該學過經濟,難道連“邊際效用遞減”都不懂嗎?
但是這一次,她為我拍照時,我忽然感到一陣久違的溫馨。
想起自己昨夜魂不守舍的樣子,我笑出了聲,卻又忍不住把臉貼在綺奈子肩背,悄聲呼喚她的名字。在綺奈子麵前,我永遠擁有撒嬌的特權。
綺奈子左邊的肩背部位,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傷痕,我在她那裏輕輕地親吻。那道傷痕,是綺奈子自認為最性感的標誌之一。她上高中時,有個同班女生經常受其他同學欺負,隻有綺奈子站在她一邊。有一次那個女生被另外幾個同學毆打,綺奈子看到了,衝上去大聲製止。爭執中,她被為首的女生,用鋒利的裁紙刀狠狠劃了一下,傷口足有六七厘米長,而且很深。在醫院,綺奈子表現得異常堅強,沒有哭也沒有叫。
綺奈子在與我相識之初,就充滿自豪地將這件事告訴了我,大講當時從清創到縫合有多疼,而她又是如何抓著枕頭硬挺了過來,還向醫生擺出個V字形手勢。她還說,上中學時,她是全班同學公認的小公主,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被別人像小孩一樣哄著。我問她之後的民事賠償如何,她說,那是她家長和學校之間的事,反正最後得到的賠款,比醫藥費高很多。
我和綺奈子相互依偎玩鬧了一會,看看時間不早,趕快吃早飯各自上班。到了學校,看見清水映香和綾小路聖音,我心裏泛起另一種甜絲絲的感覺,這距離我走出家門。我並非喜新厭舊、見異思遷,覺得她們比綺奈子更好,而是和不同的女孩在一起,感覺也大不相同,對這些不同的感覺,我也說不清最喜歡哪一個。
一晃,又是一個多星期過去了,轉眼已是六月。
那段時間,我不知為什麼,經常莫名其妙的頭昏眼花,萎靡不振。剛開始,我想可能是工作太累造成的,可是,我無論怎樣少思考、多睡覺,刻意自我放鬆,都收效不大。清早一覺醒來,我往往感覺還不錯,剛走出家門時,迎著藍天朝陽下的絲絲晨風,頗為氣爽神怡,一切都似乎和往常一樣;可是沒過多久,我就又開始周身乏力,提不起精神。這種倦懶的感覺,有時毫無規律地間歇出現,有時持續大半天。
在一個星期二的早晨,我打著哈欠來到學校。從門前經過時,看到那邊斜對著校門的公共廁所處,圍滿了本校學生。我知道肯定有事情發生,但並沒有過去看看究竟,隻盼著趕快走到職員室,先坐下來休息會再說。我的職員室在教學樓四層,這半個多月,每次爬樓梯,我都感到特別累。
剛走進校門沒幾步,一個身材瘦高的男生,拎著滿滿的書包,從我身邊一晃而過,大步流星跑向教學樓。頓時,有種異樣的滋味,從我的心頭泛起。我用力提了口氣,不顧一切地腳尖點地徑直追上去,到了教學樓裏麵,我已經和他並肩,在二樓樓梯的轉彎處,我一步跨上四個台階,衝到他前頭,之後一直到四樓,都是他跑在我身後。我倆在四樓轉彎處分開,那個男生向我打了聲招呼:“尾山老師,你好強啊!”我停下腳步向他一笑,心情異常舒暢。
走進職員室,我發覺自己已經汗流浹背,心髒像打鼓一般狂跳。我一屁股坐下,過了好一會,心跳雖然略有緩和,但我的胸口越發感到憋氣,嗓子裏也像是卡著什麼東西。
我這是怎麼了?才跑那麼幾步,就累成這個樣子?過去不至於啊!
我想起自己在小學和國中時,家離學校不遠,每天上學放學都一路狂奔,很多騎單車的人都沒我跑步快,每次跑完以後,我從沒覺得有任何不適。而這些日子,我時常渾身倦懶的毛病,好像是從上個月初,去醫院探望星澤雪翎之後開始的。
想到這裏,我有點害怕,難道星澤的病會傳染?但我又一想,最近和星澤接觸過的人有很多,包括清水映香、鈴木恭子和綾小路聖音,也包括其他好幾個老師,怎麼這些人都沒任何事?再說,醫院也早就確定,星澤的病沒有傳染性,否則絕不會讓他住在普通病房,更不可能允許我們進去探望。
即使和星澤雪翎無關,可是,我的體力也確實下降了啊!我胡思亂想著,猛一看表,再有一刻鍾左右,就是上午第一節課了。我站起身,快步來到我所負責的二年C組教室,幾個學生正在慌手忙腳地互相抄作業,對我的突然出現,也並不在意。
我反複回想剛才,忽然覺得倒也沒什麼大不了,更未必能說明我的身體出了毛病。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注重休息的同時,也確保一定強度的運動。各種抗阻力訓練,比如杠鈴、啞鈴的各種推舉,以前我能辦到的,現在也沒問題。至於方才的不適,大概是我不該在早晨突然猛跑。過去提倡晨練,但如今科學已經證明,早晨剛睡醒就劇烈運動,反而可能對心髒有害。這樣想了一會,我心裏的一塊石頭似乎落了地。
“尾山老師,尾山老師!快到校門口看看吧,出大事了!”隨著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好幾個學生驚慌失措的叫聲,幾乎同時在背後想起。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我緩緩地轉過身,不緊不慢地問。過後想來,鎮定與遲鈍,或許是很近似的——當時的我,就是這樣。
“殺……殺人了!二村雄一郎瘋了,他用石頭把人紮死了,就、就在校門對麵的廁所……”一向能說會道的森阪麗子,此時簡直六神無主,一邊說一邊呼呼地喘氣。在她旁邊還有兩個男生,指手畫腳結結巴巴地也要告訴我什麼,可是完全辭不達意。
我大吃一驚。殺人?而且,是那個既膽小如鼠,又特別神經質的二村雄一郎?這簡直不可思議!
想到這裏,我強自鎮靜,讓他們把話說清楚。剛才一直埋頭抄作業的那幾個,也紛紛湊過來。我們一起匆匆下樓,趕往出事地點,
我問森阪等人:被殺的是誰?因為什麼?森阪等人慌慌張張地說了許多,似乎是幾個痞子,在學校不遠的廁所把二村劫了,二村在反抗中,把其中的一個痞子打倒在地,被打的痞子可能性命不保。另外,和二村一起被搶劫的,還有學習成績在本班數一數二的山田優吾,他被那幫痞子打成重傷。
以上內容隻是聽說,究竟怎麼回事,還要親眼看到後再想辦法處理。我們急匆匆下樓,隱約聽到遠處警笛長鳴,我的心“咯噔”一下子涼了大半。快到校門口時,警車的叫聲更加刺耳,忽見許多本校的學生迎著我走過來。我搶步上前,看到其中有自己班的人,趕忙他們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都是在事發現場圍觀,剛才被突然出現的教務主任一頓臭罵轟了回來。從他們不甚清晰的表述中,我得知二村真的殺了人,此刻已經精神失常。
我心急如焚,頭腦卻反而冷靜下來。二村殺了搶劫的痞子,應該是正當防衛,可是,如果由此導致精神失常,那可實在很棘手。我讓和我同來的森阪麗子等人,也趕快回教室,獨自衝出校門,直奔斜對麵不遠處。
那一帶有些偏僻,道路狹窄又不平整,滿地都是爛尾建築留下的磚頭。鬆陽學園雖然校風相對良好,搶劫鬥毆打群架等等較少,但隻要出事,八成都在這附近。校外的野流氓,敲詐勒索最喜歡在這種地方。
我遠遠望到兩輛警車停在那裏,趕到近前,隻見教務主任九條孝夫,正和為首的警官交談。山田優吾也在那裏,背心撕開一個大口子,他和另外兩名警察一起,正要把二村雄一郎從地上攙起來。旁邊還有個身材不錯的女生,赫然是綾小路聖音,她一手提著書包,正在和二村或者山田說著什麼。
我忙不迭向九條主任打招呼,暗想很可能會劈頭挨上一頓臭罵。出乎我的意料,九條主任見了我並沒有發火,他轉過頭麵向旁邊的警:“佐佐木警部,這是綾小路和山田所在班級的老師,尾山正樹。”
“尾山先生,您好!我是搜查一科主任,佐佐木鋼也。”沒等我說話,佐佐木警部搶先向我問候,同時掏出了警視廳的證件向我展示。“佐佐木警部,這裏……”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不要緊,問題已經基本解決了。半小時前,四個外校的不良少年,在這附近抓住了二村,把他帶到廁所。當時山田也從這裏經過,看見二村和幾個不認識的人走在一起,就和他們打招呼,於是也被這幫痞子抓住了。在廁所裏,這幫痞子對著二村拳打腳踢,山田見勢不好,趕緊向他們求饒,把身上的錢都給了他們。趁著那幾個痞子不注意,山田突然衝出廁所門,一邊跑一邊大聲呼救。但他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一個痞子從後麵追上來揪住了衣服。山田摔倒在廁所門口。這幾個小流氓,居然要用煙頭,在山田的後背烙上電影裏麵的黑幫標誌。”
“這幫小子,真不是東西,死了活該!日本應該修改未成年人保護法,對這種敗類,直接送上絞刑架才好!”插話的是42歲的九條主任,他是全校的第三號人物(僅有的兩個上司,是校長和理事長),也是鬆陽學園的老校友。20多年前,龜田慈美子剛剛踏上講台,九條孝夫是她最得意的學生。至今,這兩個人依然相交甚篤。
“這個時候,二村撿起一塊細長的石頭,石頭的一端很尖銳。”佐佐木警部接著說,“他走到近前,對著為首的痞子後腦和脖子接連猛紮了兩下。一下紮在左麵耳根下麵,另一下順著脖子,劃了一條很深的口子,割開的頸動脈,血噴了他一臉。與此同時,一直被受傷的痞子摁在地上的山田,也飛起一腳,把這個痞子踢倒,順勢跳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大喊‘殺人了,抓壞蛋啊’,嚇得另外三個痞子都跑了。從剛才山田從廁所跑出來呼救的時候,就有人注意到這裏,那幾個痞子一逃跑,大批的人很快趕來。而那個被紮傷的痞子,血流了一地,據說躺在地上翻了個身,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二村和山田都是正當防衛。對正在搶劫、綁架、強暴、行凶等嚴重威脅他人人身安全的暴力罪犯,任何人在這時候打死打傷他們,都不算防衛過當,是吧?”我問佐佐木警部。
“現在我所說的一切,也隻是聽別人講,並非親眼所見。但是,如果這些情況完全屬實,我想,二村和山田的行為,應該屬於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佐佐木警部向身後的廁所那邊望了一眼,廁所汙穢的牆壁上,暗紅色的血跡清晰可見。
“尾山老師!”山田來到我身旁,“一會我和綾小路回去上課吧。二村精神有點反常,可能是剛才受了驚嚇,不過我想,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沒大事。我身上都沒受什麼傷,用自來水洗一下臉衝衝胳膊就行了,沒必要去保健室。”
“那可不行,至少你得回家換件衣服吧。”我對山田說。他的背心和褲子上,到處都是泥水和血跡,大大小小的破口不下六七處,兩隻手臂都很髒,有兩三處擦傷的血跡,頭發也特別亂。“還有,這件事肯定要通知你父母。”
“他家長已經知道了。剛才我已經和他的父母分別通了電話。”佐佐木警部的話,多少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尾山老師,是這樣的。警察來到這裏時,你還沒過來。綾小路把她的手機借給我,讓我把這件事告訴父母。我爸在公司裏,我媽在培訓班學插花,我分別撥通了他們的手機。我自己的手機和錢包,都在被打死的歹徒衣兜裏,在這件事徹底了結以前,暫時不用著急拿出來。”一旁的山田打斷了我們的話,一口氣連珠炮似的說了這些。他說話時語氣有點急促,但他的表情還算平靜。我拉起他的手,感到他的掌心冰涼,而且在顫抖。
“你們這個學生真不錯。”佐佐木警部在我和九條主任麵前,一個勁地稱讚山田,“遇到搶劫,他首先把錢包手機都給了那幫痞子,讓自己避免人身傷害,之後再找機會逃脫。有沒有成功另說,至少思路是對的。他雖然沒能逃脫,但是給二村創造了反擊的機會。你們的學生配合得真默契。最難得的,是他們在另外三個痞子逃跑以後,馬上叫那些圍觀的人後退,大喊著要保護現場,讓個別起哄尖叫的學生冷靜下來,接著,立刻打電話報警,還讓同學回去報告老師。在我們趕來以前,他不顧自己受了傷,一直在維持秩序。對了,還有那個女生也在幫他。”佐佐木警部說著,用手一指身後的綾小路聖音。
“山田優吾是尖子生,二村的成績也不錯。”插話的是九條主任,“我多次強調,作業多壓力大都不是壞事,隻有兩極分化,才能讓好學生脫穎而出,把不合格的淘汰掉,這理所當然。我一向認為,不是尖子,那就是渣滓。隻有保持高淘汰率,才能保證高分數和高教學質量。從學校到社會,乃至整個世界,優勝劣汰是永恒的法則……”
九條主任侃侃而談,佐佐木警部偶爾嗯一聲。我每次聽九條主任講話,都如春風過驢耳,這次也一樣。我心裏說:整個鬆陽學園,國中部和高中部的學生總共不下千人,這次出了事,趕來圍觀的人,肯定達到了三位數,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該做什麼,甚至隻會添亂。雖然山田能力出眾,但這樣的學生,全校總共有幾個?教育成果如此,有什麼好吹噓?再說,山田優吾的應急能力,是靠學校教出來的嗎?他在這次突發事件中有功,隻能說明他本人是好樣的,與鬆陽學園——特別是你這個教務主任何幹?!
“你先回家吧,洗洗澡換件衣服,下午或者明天再來都行。讓綾小路和你一起回去也可以。”我拍拍山田的肩膀說。我的目的,是想讓他休息一段時間,調整一下心情。
我和山田相處了一年多,對他非常了解。雖然他書包裏的東西撒得滿地都是,錢包和手機還在死者兜裏,但這些無需我囑咐,他自己會盡快處理好。然而,我有種直覺,總感到綾小路聖音比山田更讓我放心。
“好的,我下午再來。我家不遠,走路半小時就到了。”山田的最後兩句,顯然是說給九條主任聽的。“等一下,我叫他們把你的東西收拾起來,和錢包手機一起還給你。接下來,你可以先考慮一下索賠,另外三個劫匪,我不信他們有誰能逃過12小時以上。”佐佐木警部對山田說。看得出,他對這個個子不高、相貌平平的男孩頗有好感。
“另外三個搶劫的痞子,哼!一個同伴完蛋了,就馬上驚慌失措地作鳥獸散。可見,首先,他們從來就沒考慮過搞小團夥敲詐勒索,會出現什麼後果!其次,捅了這麼大婁子,還以為能跑得了嗎?豬腦子!”九條主任冷冷地說。看到佐佐木警部頻頻點頭,他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接著講:
“隻要先抓住其中一個,剩下的鐵定跑不了,拍桌子嚇唬他幾句,不信他不招。先弄清死者身份,通知他家裏,很可能他父母能提供一些線索。再說,那麼多人圍觀,總有人會記住那三個痞子的一些特征。這幫痞子,據我分析,應該屬於不明事理、容易衝動、頭腦冥頑不靈的類型,抓住他們並不難!”
佐佐木警部點點頭,似乎和九條主任很談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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