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53 更新時間：19-02-19 15:46
II
“啊——！你，我要、要找老師說，殺人的不是我，是我體內的……啊——呀，嗷——！”二村雄一郎的聲音，突然從一旁傳來，異常尖銳刺耳，似乎蘊含著極大的恐怖，就像一個人在大森林裏遇到狼時的驚叫。
二村癱坐在地上，滿身滿臉棕褐色的血漬，既像個披頭散發的厲鬼，又像個泥猴子，此刻正像瘋子一樣大哭大嚎。綾小路聖音和兩個警察，一直圍在他身邊試圖勸解。剛才我一直和山田說話，一時顧不上他，或者說，事情要一件件處理，我寧可把最頭疼的事留到最後。
山田和我對望了一眼，旁邊的佐佐木警部搖搖頭。
九條主任麵沉似水，厲聲斷喝：“二村，你要幹什麼！你看著我！”
二村身邊的兩個警察左右閃開，讓九條主任走到近前。二村止住哭喊，上下打量著九條，含糊不清地嘟噥了一句“九條主任，您早”。
“你還知道我是誰啊？！馬上給我站起來，像個男子漢一樣，別賴在這裏給學校丟人現眼！”九條主任森然道。
“九……老師，是、是這樣，這不是我幹的。”二村用髒手抹抹眼淚，頓時滿臉仿佛抹上了一層濕淋淋的泥巴。“給你這個，先擦擦手，再擦擦臉。”一旁的綾小路聖音掏出一些紙巾遞給他，聲音沉靜而甜美。
二村接過紙巾，歪著腦袋對綾小路一呲牙，九條主任冷哼了一聲。二村用紙巾胡亂在眼睛周圍擦了幾下，頓時滿臉黑一塊白一塊，像是剛從煤堆裏鑽出來。
綾小路拍拍他的肩膀，對他笑了笑，表情非常可愛。可是二村渾然沒有反應，始終半張著嘴，麵頰不住地顫抖，呆呆地瞪著眼睛，凝望著九條主任。
“老師。”綾小路來到我近前，小聲對我說，“讓警察帶二村去醫院看看吧。剛才我好幾次往他家打電話，一直沒人接。”
二村依舊神經兮兮地坐在地上，不知在說些什麼。九條主任指著他的鼻子大聲訓斥。“主任，我沒有瘋，您聽我說！”二村突然一把揪住九條主任的褲子，口齒不清地嘶聲嚎叫，“啊——哎喲！大家都冷靜點，行嗎？您、您聽我說！有條、條——蛇、蛇！就在，正從我肚子……嗓子，不，啊——！是嘴、嘴裏……鑽出來了……”
“二村瘋了！”九條主任轉過頭，沉聲對我說，“不用麻煩警視廳的人了，你直接給精神病院打個電話，很快就會來人把他拖走。”
“二村受了驚嚇，他是校門口搶劫的受害者。他家長如果追究起來，學校也有……”旁邊的綾小路搶著對九條主任說，話被主任打斷。“沒你的事了，你和山田先走吧！”
這時候，我的腦子很亂，不知為什麼，我一直在偷眼緊盯著廁所牆壁，那些已是棕黑色的斑斑血跡，讓我的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振奮。但從理智上，我對自己這種異常的振奮，心想這簡直豈有此理，甚至有些害怕——我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我看到殺人現場的大片血跡，反而會感到充滿振奮？！
“你，你聽我說啊！那條蛇，就是……我的舌、舌頭，啊——！”二村縮著脖子，揚著頭盯著九條主任，雙手抓著他的褲腰，歇斯底裏地嚎叫著，說的話簡直不知所雲。
“閃開！從現在起，你已經被本校開除了！”九條主任的聲音不大，卻冷若冰霜。我不禁一激靈，頭腦似乎清醒了許多，同時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到九條主任。
就在此刻，二村的嘴巴微微張開了，似乎從裏麵伸出了什麼東西。我下意識定睛凝望，登時有如五雷轟頂，呆呆地站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從二村嘴裏伸出的，分明是一條蛇的腦袋。那條蛇還在往外蠕動，霎時間，它的脊背也露出來，大約有六七厘米長，從二村的嘴裏伸縮自如，遍體土黃色的蛇，渾身依稀閃動著藍幽幽的冷光，居然還長著兩隻腳。此時再看，那個東西像是一條蛇，但更像是蜥蜴、壁虎或者變色龍一類。我忽然發覺，幾乎所有的爬行動物——蛇、壁虎、蜥蜴，還有烏龜——它們的頭部都非常接近，有時簡直難分彼此。
“你……鬆手！”九條主任失聲驚叫，想要掙開二村。與此同時，他轉過身麵向著我，奮力邁步想要逃跑。“啊——嘔！救救我……”二村死死抓住他的褲子不放，眼睛裏滲出通紅的血絲。
“你這怪物，混蛋！”九條主任突然飛起一腳，我跨步上前要把他攔住，但已經來不及了。那邊的兩個警察同時驚叫了一聲。那一瞬間，我清楚地看到，九條主任穿著淺色西褲的大半條腿，居然刺透了二村的肚子，從他的後腰斜穿出來。
然而，二村一滴血也沒有流出，更沒有倒下，還是像剛才一樣，瞪大眼睛站在那裏，那個怪異的蛇一樣的爬蟲，從他嘴裏探出頭四下張望。九條主任的那條腿，被二村的腹腔從膝蓋部位牢牢地卡住，腳掌懸空，隻剩下另一條腿著地。
這一刻——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的話——二村的臉上，現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四周鴉雀無聲，警車早就停止了鳴響。
就在這所有人都愣住的時刻，二村向著我張大了嘴巴，那條怪異的土黃色爬蟲，尾端和他的舌頭連在一起，不，分明就是他的舌頭！
突然，二村嘴裏的爬蟲颼的一閃，就如一道土黃色的利劍，直刺向我的咽喉。
“啊——！”我本能地一甩頭，同時奮力後躍，但我意識到已經來不及了，心髒仿佛驟然緊縮成一團。
然而，我隻感到，有個東西從我麵前一晃，便彎轉過去，緊接著噗的一聲。我定神觀瞧，隻見那條長著四隻腳的土黃色長蛇，尾巴連在二村嘴裏，頭部已經深深紮進了九條主任的一隻眼睛。那條蛇，從二村嘴裏伸出來的長度，足有兩米以上。
九條主任劇烈地抽搐，一隻手指著二村，另一隻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表情異常可怖。
此刻，那條卡在二村小腹中的腿鬆開了，二村全身依舊完好無損。就在九條主任雙腳再次著地的那一刻，他失去了平衡，“噔、噔、噔”向後倒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假如，當時二村嘴裏的四腳怪蛇衝向我的時候，我沒有閃開，怪蛇紮進的是我的身體，我大概會死掉吧？假如，我在那個瞬間幹淨利索地死掉，不管所謂的“死因”是什麼，或許，那些我曾愛過的人，都能平安活到現在，將來，也能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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