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十九章:河渡

章節字數:3019  更新時間:19-04-10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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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不想僅僅因為這把劍就這樣斷言他的性格,但數個千年來的每一次應驗,我都切實經曆過。”赤鬼仍牽著楠焱祭在河岸上緩慢地走著,“我隻能說,有些事情終歸是注定要發生的,無論如何戒備,無論之前有沒有提醒過。”

    祭抿了抿嘴唇,似是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再說。

    兩人就這樣漫步過鮮紅蔓延的河灘,向著無法預計著的前方走著,水流拓寬,由山泉似的清流漸漸成為小溪,再變成隱約見底的小河,最末最末,水麵上騰起霧氣,前景與身後,便都再看不分明了。

    “——就到這裏吧。”赤鬼鬆了手,對著祭輕聲說。祭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前方無瀾無波的水麵和白霧,又轉過頭去重新看著赤鬼的麵容。

    赤鬼隻是極輕微地笑了笑,掌心便騰起一道明金色的光火,原本攀附在他頸側的龍紋驟然睜了眼,身形一動,便脫出紅綢遊入了他掌心的火焰中。祭正不解,就見赤鬼將手伸到水麵的位置上,掌心朝下,那明金的火焰便如同什麼粘稠的液體,緩慢地滴瀝著。

    那種介乎魔力與物體的東西沒入水中,再水下帶起一痕不甚明晰的影,又極快地浮了上來,盤繞著凝定形態,熔成一隻燦金的小舟。赤鬼伸手將祭抱進了小舟裏,而他也跟著一步,邁上了小舟微微翹起的尖頭。明明赤鬼手中無槳,船下小河無波,但那隻小舟卻照舊慢悠悠地動起來,向著白霧彌漫的深處行走。

    祭趴在船舷上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在行舟帶起的淺淺漣漪裏,自己的形容支離破碎看不清楚,但祭仍舊在片刻之後慢慢覺出不對,映在水中的女孩明顯有著一頭淡金色的長發,與自己垂在頸肩的晚煙紫長發絕不相同。而自己的衣衫上原有的徽飾提花在水中也毫無映現,僅是一片單調的白,再無餘的顏色。

    她有些茫然地去看赤鬼,赤鬼仍舊是一身紅衣,輕巧地立在舟頭,明明此間無風,他的紅袍卻好似被什麼東西掀動,繁密層疊,如同扶桑傾頹,緩慢失掉顏色。

    那一瞬許是幻覺,似是什麼畫麵從不可知的地方抽調過來,和立在舟頭的赤鬼重合在一處了。在某個時刻她也曾和什麼人在這樣薄霧彌漫的小河上泛舟,她曾看著那人的黑衣如同被黎明吞噬的夜色般綻出一種奪目的白,那是層層疊疊的軟綢和輕紗堆疊出來的裙擺,襯得那個少女如同被裹在霧氣裏一般——

    少女?祭閉了眼睛揉了揉額頭,她不記得她曾來過這樣的地方,更不記得曾與人在此泛舟,可是當她想到那些的時候,她便固執地知曉了那曾在船頭擺渡的人,是個嬌小且秀麗的女孩。

    小船輕輕搖晃,那時候和現在一般,也是在這條河上緩慢前行。

    白衣……她記得白衣,白色的衣裝在這裏似乎是某種特殊的證明,那個人曾與自己強調過這件事,反反複複,仿佛那是件極重要的事情。

    她扶著船舷想要站起來,抬頭卻訝異看見立在原處的赤鬼紋絲未動,然而那一襲豔紅的衣袍,正由下至上,緩慢褪去所有紅色的痕跡。就仿佛是那段出了偏差的記憶裏某個被可以提及的片段,突然在眼前重新化為實景般。

    “這世間所有生靈精神最深處的”迷津”會彙在一起,最終通往夢境誕生之地。”赤鬼微微偏過頭來,唇角掛著一點似是而非的笑意,“你來過這裏,不止一次。”

    祭的心沒來由地提了一下——她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赤鬼能讀到她的思緒。

    “不必懷疑,”赤鬼完全轉過身來,微笑地看著她,“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被賦予了這項能力。”

    “你——”祭不由得震驚,“你真的——我是說……你可以——”

    “讀心。”他輕聲說,“不需借助攝靈術,這是我的老師留給我的贈禮。”

    祭呆立原地。

    “這裏是夢境、精神和現實的交彙處,一切的雜音與幹擾都無法延伸到這裏,就算我有意拒絕,也無法阻隔那聲音。”赤鬼將雙手掩在袖中,似是帶笑,又似乎陷入漫長的回憶。

    “夢境是橋梁,甚至可以說是一麵分割了兩界的門,在現實中的我們脆弱無力,而在夢境裏我們無不可及。”赤鬼輕聲跟祭解釋,“所有專擅精神的魔法師,都必須能自由地掌控自己的夢境,因為一旦在精神裏出現謬誤,夢境會是最後也是最安全的一個避風港,引導他們快速返回現實——這也是我為什麼要帶你來到這裏的原因。”

    祭咬著嘴唇盯住赤鬼的衣裾,現下裏已經全然看不到曾有的紅色痕跡。

    “如果你真的特別在意這個——”赤鬼伸出手來撣了撣衣領,注視著祭,微微眯起眼睛。

    “她的原話應該是,”隻有”王”才能在夢境中身披白衣,那是免於審判,更是身份的昭示和證明”。”

    祭微微一驚。

    “在夢境裏流淌的河承載著眾生所有被忘卻的記憶,你曾來過這裏的事,它們會替你記得,所以,你不必懷疑那個片段的真實性。”赤鬼微微垂首,豔色長發似乎被白霧衝刷,幾乎看不清原有的顏色。

    “但是這裏就是終點了——再往前,未被邀請之人與未持權能之人,不能於此長行。”他微微俯下身來,直視著祭的眼睛,“是時候夢醒了。”

    祭突然伸出手來,拉住了抽身欲走的赤鬼的衣裾,赤鬼回頭看她,眼神裏有些莫名。

    “……我是知道的,是不是?”

    赤鬼怔住。

    “在記憶消失以前,我知道你是誰,是不是?”祭抬起臉來看他,眼角凝了淚意。

    不要為我難過。

    他曾經這麼說。

    究竟是為什麼……如此痛苦,如此酸澀,就算已經記不得,那種漫長的無力感,卻仍舊這般明晰地存在著。

    “現在……還不行。”赤鬼蹲下身來,輕輕地令祭放開了自己的袍裾,他憐愛地看著那女孩又是痛苦又是茫然,就那麼呆呆立在原地。

    “這條路我是會看著你走完的,在你降生於世的那天,我就已經下了決心。”他捏一捏女孩的肩膀,麵上仍掛著那種最慣常的、似是而非的笑意。

    “我會看著你做出每一個決定,而每個決定都會將你導向已經注定的終末,到了那個時候,你隻要保證自己無愧於心。”

    他最後拍了拍祭的肩頭,旋即掌心發力,祭未曾防備,毫無預兆地向後倒去,時光卻像是在此間變得緩慢泥濘,在間隙裏他看到赤鬼站起身來,已經被洗涮成銀白色的瞳孔裏,凝著某種無法付之言語的事情。

    “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他閉上眼,輕輕一語。

    女孩的身體化為漫天飛舞的明金色的翎蝶,向著濃霧深處的不可見之地飛去,末了,在邊境之地散於無形。

    赤鬼久久地望著白霧深處,他知道在河川盡頭,濃霧之後,有一座高塔,正是夢境之王的城庭。

    “還不是時候。”他像是勸誡自己,聲音極輕。

    河川之上,無人回應。

    楠焱祭仿佛從一場漫長且疲憊至極的夢裏醒了過來,誠明祠的廳堂裏,鳳首鼎爐已然不再噴吐煙氣,她蜷縮著睡在軟墊上,周圍和她年紀所差不多的孩子們似乎也是剛剛醒來的樣子,有的正歪歪扭扭試圖站起,還有些正困倦地揉著眼睛。

    祠堂的大門似乎早被侍者們打開了,外界灌入的風卷去了堂屋裏僅存的紅煙殘跡。耳邊漸漸有了人們交談的聲音,午時的陽光透過窗紙影在地麵上,仿佛那一切都不過是個混亂的夢境。

    她周圍開始有人站起,有人已經跟著長老的指引向著門外走去,高台上楠焱釋仍然坐在那裏,眉頭微微蹙著,似乎隱帶了些怒氣。一二四七四位長老都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因為隔著些距離,祭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楠焱殷如似乎在喊什麼,大概是要得到劍的孩子聚集到她那裏去。在走向高台的孩子裏祭看見了楠焱宸和楠焱悅,離自己不遠的楠焱軼似乎遲疑了一瞬,但也極快地跟了過去,祭不太確定自己需不需要一起,搖晃著站起時腳下一軟,險些直接趴到地上去。

    一隻伸來的手穩住了她的身形,抬頭看時卻是楠焱淳澈一襲白衣,他輕輕拍了下祭的肩膀,眨了眨眼睛似是示意,祭猜那許是不必的意思,道了謝後便轉了身,複向著誠明祠的大門走去。

    她甩了甩頭,極力驅散著腦海裏的不真實感,看見珞走在前麵,便加快腳步追了過去。

    楠焱珞似乎是被腳步聲驚動了,有些倉皇地回過頭去,看見來的人是祭,才像是放下心來般,唇角抿出一個脆弱的笑意。

    “……姐姐。”

    祭還尚未覺察出什麼地方不對,便看到麵色煞白的楠焱珞就那麼悄無聲息地軟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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