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00 更新時間：25-01-14 08:04
那雙熟悉的、突兀投來的火歐泊一般的眼睛，讓阿多爾斯的心髒難以抑製地一顫。
好在很早之前他就學習過類似情況在不同環境下的處理方案，當下便刻意地怔了一下，隨後微微垂下眼睛將視線錯開。
他現在偽裝的身份是王室的侍從，這些人中即便有魔法師存在，階位也不會太高，所以沒有預料到會被發覺才是理所當然，在周圍大多數都是侍從的情況下，太過順暢自然地裝作沒在看向對方或是環顧周遭，都會更容易被對方注意到。
這樣他看起來就隻會是個因為對方的外貌而不小心失神的普通人，在他回望時才意識到了自己近乎失禮的探看，單就對方的相貌而言，類似情境，他應該已經見怪不怪，更別提自己的發色和眸色都有做過偽裝，這麼遠的距離之下，混過去不難。
就在他轉向一旁的酒水台，準備拿起盛裝各色飲料的托盤的時候，不遠處莫頓的聲音低低地傳了過來。
“準備，溫爾林伯爵已經落單。”
阿多爾斯的動作滯了一下，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應了一句“明白”。
“一旦發現他跟著我過來，你就進大廳後麵走廊西側第一間未被占用的休息室準備後續手段，”莫頓端著托盤路過一般走近，同時做著最後的交待，“如果發現灰公爵或者其他有實力的魔法師靠過來了的話，就隨手打碎一隻杯子提醒我離開。”
雖然這麼做了之後必遭懲處責難，但也總好過在這種必然有超過一手之數的一階的地方被當場揪出來。
阿多爾斯無聲地點了點頭，看著莫頓步伐不急不快地往溫爾林伯爵所在的方向走去了，自然途中也沒少送上飲料以及被返還空杯，但他還是成功在飲料被取完之前走到了大廳另一邊坐下休息著的溫爾林伯爵的身邊，剛剛逃離人群包圍的伯爵仍舊頻繁地以手帕擦汗。
黑發黑眼的侍從微微躬身似想給手邊已是空杯的溫爾林伯爵提供新的酒水，然而他來之前溫爾林伯爵就已經喝過了一杯，當下擺了擺手示意侍從走開，然而侍從卻並未因為他的動作就識趣地退開，反是保持著彎腰的動作，不甚明顯地湊了過來。
沒等伯爵在驚疑之下將侍從推開，一句低聲的提醒就傳到了他的耳畔。
“您的胸花已經枯萎了，為免在陛下麵前失禮，請您隨我去旁邊的休息室更換。”
溫爾林伯爵聞言一驚，垂頭看時果然見插在禮服左側翻領扣眼中的淡綠色的花毛茛和兩支鈴蘭已經明顯地失水下垂，隱帶焦幹。
“這……怎麼會！我出門之前明明還……”全然沒能想見的溫爾林伯爵立刻便有些慌亂。
……果然之前在貴族中處於邊緣地帶啊，居然就這樣在仆人麵前顯出慌亂，莫頓在心下半嘲半歎了一句，麵上依然神情不動，隻是再度重複了一遍道：
“為免失禮，請您隨我去休息室更換。”
“好，好……”伯爵一麵有些手忙腳亂地放下空杯站起身來，一麵再一次地掏出了手帕來擦汗，擦完之後本想放回去，又想起胸前的花飾眼下的慘狀，為了遮擋，隻好繼續用手帕擦拭著並不存在的虛汗。
而在場邊注視著這一幕而阿多爾斯知道，莫頓沒端著托盤的那隻手裏藏著一枚銘刻過的橄欖石，在他走近溫爾林伯爵身邊的時候便掐碎了寶石，將其中銘刻著的生命魔法釋放出來，隻在瞬息，那些尚還嬌豔著的花朵們便因為生命力被吸噬而一瞬枯幹。
他們敢於這麼做是因為知道溫爾林伯爵並沒有罕見的生命魔法天賦，即使以最嚴峻的情況來估計也隻有二階水準，且從小到大，從來沒經曆過實戰。
但溫爾林伯爵沒有生命魔法天賦並不代表場中的其他人沒有，單就阿多爾斯知道的，有著苔門侯爵爵位的賽瑟爾家族多出醫者，這類天賦對旁人罕有，但對他們，應該還不算。
他表麵鬆緩實則謹慎地環顧了整場，最終確定隻有兩個人在莫頓掐碎寶石的時候有了一定的反應，或許是巧合，這兩人都是相當年輕的女性，一位穿著暗綠色的禮服長裙，鴉青長發末梢微卷，另一位則是剛剛步下高台的赫朗斯伯爵身邊，那位白發白裙沉默寡言的年輕小姐。
阿多爾斯能確定的是她們兩人都在溫爾林伯爵胸前的花飾萎蔫的同時明顯地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但無論是正聽著別人談話的綠裙小姐還是就跟在赫朗斯伯爵身邊的白裙小姐，似乎都沒有親身查看的意願，甚至幾近默契地均未向身邊人出言。
這樣的情況讓手放在酒杯旁邊的阿多爾斯稍稍鬆了口氣，眼見著溫爾林伯爵一麵擦著汗一麵穿過大廳走向有走廊聯通著的大廳這邊，阿多爾斯也不再耽擱，趕在他們之前去到了休息室那邊。
溫爾林伯爵在那位相貌清秀的黑發侍從的帶領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走廊西側休息室的門邊，侍從在叩門之後確定這間休息室無人使用之後，便將伯爵請入其間。
進門的瞬間伯爵便感受到了一種明顯有別於外麵廳殿的燥熱，剛要開口詢問，瞥見牆邊的壁爐和緊閉的窗扇又覺得理當如此——不同於先前門扇大敞的獅心大廳，今晚首次啟用的這間休息室本就該比外麵更熱一點。
黑發的侍從將伯爵請到了壁爐前的扶手椅邊，這裏比門邊還要再熱一點，眼見伯爵又開始用手帕擦汗，黑發的侍從低順著眉眼從一旁的桌子上裝著冰塊的小桶裏取了一支未開封的起泡酒，伴著“砰”地一聲當著伯爵的麵打開，又倒入了高腳的碟型杯中。
放下酒瓶後侍從轉去了房間另一側的妝台邊，伯爵剛進房間的時候就掃到了桌上有一些被養在水中備用的淺色花卉，便沒有多言，隻局促而沉默地望著對方從妝台的抽屜裏取出了一卷淡綠色的絲帶和修剪花材所用的金屬小剪。
因為侍從是背對著他，所以伯爵沒有看見對方並未直接啟用插在水中的現成花材，而是從風衣內側取出一隻扁盒，從中取出了一枝有些被壓扁了的曇花，在確認過完整之後便將其在水中短暫地過了一遍，花枝斷口接觸水麵不過幾息的時間，原本同樣有些萎蔫的花朵立刻重回飽滿，侍從在暗鬆口氣的同時，用剪刀剪下了花器中現成的幾支鈴蘭和幾片翠綠的蕨葉。
溫爾林伯爵隻能看到侍從忙碌的背影，在壁爐的烘烤下有心囑咐對方簡單一點，又想起對方是王城的侍從，自己無心的吩咐有可能會在之後傳到其他貴族甚至是國王的耳邊，當下隻得靜默不言。
等待了頗久的他因為口渴端起了侍從為他倒好的酒，發現杯中並非是他先前熟悉的金色酒液，而是泛著形似貓眼的淡淡金綠色，他試探著抿了一口，發現意外地清潤爽口，就連緊鄰壁爐造成的燥熱都一下子減緩了好些，隻得在心下感歎不知又是哪位貴族的哪項產業。
又過了一段時間後侍從才轉回了扶手椅邊，手中則是已經被紮好的花飾，無視伯爵身體的緊繃將其佩上左側翻領處的扣眼，而先前萎蔫的胸花和適才被剪下的碎屑則被他一把丟進了旁邊的壁爐裏麵。
做完這些後侍從又為他倒滿了淡金綠色的酒液，並在行禮離去之前開口出言。
“請伯爵注意己身情緒，過分的緊張或者焦慮都可能造成魔力的躁動致使脆弱的草花萎蔫，您休息完畢之後，返回會場之前，請務必再確認一遍。”
溫爾林伯爵怔然之下忙不迭地點頭，而侍從在向他彎身行禮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他此時其實可以跟著一起離開返回會場，但一麵是著實不適應那種場合和其他貴族們各懷心思的探問寒暄，一麵也多少有些貪戀休息室內備下的這種新奇的、淡金綠色的酒液，尤其是對方走前還又為他倒滿了一杯……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可能是自己對這種酒的喜愛太過明顯了一點，但事已至此，他也僅有無言，又是窘迫又是煩悶地將杯子湊到嘴邊，再度飲了一口那種新奇的、清潤的酒液。
外麵的會場，傑納將結束了與蕾莉安娜公主交談的艾克蕾爾護送到了場邊預留的休息的座位，眼見陸續有幾個貴族夫人小姐往這邊靠近，自覺不該繼續呆在這兒的他往艾克蕾爾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她微笑點頭之後往德奧所在的另一邊走去，不得不說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那位莎瑞小姐親密地挽著他的樣子也相當顯眼。
不知是因為她不能說話，還是怕她的禮儀舉止會鬧出笑話，先前德奧帶著他跟艾克蕾爾去問候國王的時候並沒有帶上她，而是把她留在了場邊，並塞了一杯飲料到她的手裏麵，還很是詳細地囑咐她如果有人前來搭話，就指指自己的喉嚨再搖搖頭，告訴他們自己說不了話。
比起先前在莊園她動不動便翻窗逃課還有單方麵地拉著狼陪她一起玩的樣子，她可稱乖順地點了點頭並接下了酒杯，不過抿過一口杯中酒液後她齜牙咧嘴的樣子顯然還是暴露出了她對夜宴的飲料很有意見。德奧雖然無奈，但也沒敢給她換成蛋糕一類的甜點，因為吃相上的問題，顯然會比單純地喝飲料更顯眼，隻好囑咐她不用真喝，時不時地沾下嘴唇裝裝樣子就行。
後來傑納跟艾克蕾爾比德奧更先離開高台，他也因為放不下心而沒少往場邊去看，果不其然德奧一離開她就把酒杯遠遠地推到了座位旁圓桌的另一邊，看樣子別說沾沾嘴唇了，就連看都不想再看，好在似乎從他們離開之後就沒有人湊過去同她交談，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先前一直跟在德奧身邊，還是用了其他的方法確保了自己的清閑。
就算是這樣，德奧在離開高台之後依然在第一時間趕去了她的身邊，而她在看到德奧找過來的時候，麵上也罕見地顯出了活泛的雀躍，德奧之後就留在了她那邊，比起種種可能出現的問題，隻是親密地挽著，或者說偎著他已經算不上是什麼失禮，而且之後竟也真的沒有人再來攀談交際。
如是往常，傑納也該識趣地不要去打擾他們那邊，但這幾天的相處下來，他已經能明顯感覺出德奧和這位莎瑞小姐並不是戀人甚至是更進一步的情人關係，莎瑞小姐在更多時候表現出來的都是一種更近於孩童，或說是動物性的依戀，她願意呆在德奧身邊或許隻是因為安全，或者是她理解裏的安全。至於德奧的想法傑納出於禮貌沒去過問，隻憑猜也未必猜得確切，但每次莎瑞小姐突然湊近的時候，他那種微末的僵硬或者是不自在並不能完全躲過傑納的視線。
單就看到的這些，傑納認定德奧跟莎瑞小姐應該已經認識了很久了，隻是這種熟識在這樣長的時間之後，依然未往婚嫁方麵演變。若是在返回西恩特之前，他必要作為下任的洛斯羅蒂公爵為克萊伊家族考慮，而在已經回歸城庭之後的現今，他作為世家和城庭的半血，即便將來要留在普林賽斯，他的婚娶人選必然也得經過院長閣下的同意。雖說如今看來，德奧在城庭和普林賽斯都未跟其他異性有更進一步的接觸應該有莎瑞小姐的原因，但就目前的種種跡象，傑納暫且認為他們兩個之間難有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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