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17 更新時間:25-01-09 08:01
等到白晝消耗殆盡,夜幕再度降臨的時候,道邊被塗飾成金色的燈杆被專職的點燈人在同一時間以魔法點燃,各式華麗甚至是誇張的馬車也隨之開始沿著王城內的大道緩緩駛來,遍燃燈燭的獅心大廳在夜色下輝煌得猶如光明本身,映照著那些車廂側麵紋繪著的、象征著各個家族的徽飾紋印。被馬車載來的客人們穿著繁複程度還要甚於馬車的晚間禮服,在道路兩側侍從們的侍立和注目下,踏著鋪了織金長毯的台階,步入暖如仲春的大廳。
並不是所有男仆都需要候在門外,雖然能被選中做這種露臉的活計會有額外的薪金,但混進來的阿多爾斯和莫頓都沒去爭取,他們跟剩下一些沒被選中的男仆們在酒水台附近忙碌,至少是裝做自己很忙碌。
這種來客的入場持續了頗長的一段時間,長到兩人都難以抑製地有了些心不在焉,就好像那份長長的名單永遠也念不完似的。
最終拉回他們的是大廳中心嘈雜人聲的止息,無論是穿著正式禮服的來客還是服製統一候在各個邊角處的仆役們,均彎身向步入大廳的那個身披繡金禮服的深栗色頭發的中年人行禮,無需言明,那必然就是普林賽斯的現任國王阿爾澤·普林賽斯了,他並非獨身一人,落後他兩步的地方還跟著個穿著深灰色長禮服的老人,盡管他那花白的頭發胡須看上去已經有盡力打理過,但仍顯出一種與當前場合不是那麼融洽的淩亂,就仿佛一頭灰鬃的雄獅一般。
知道他身份的兩人為他的果然出席無言地對望了一眼,而普林賽斯的國王已經步上了大廳盡頭的高台,讚頌過神明和往昔的那些賢者們之後,又說了些兩人都沒太多興趣聽取的年節和繁榮之類的話題,等他終於止住了話頭之後,大廳另一側的樂隊所在的地方便有各式的琴樂聲響起,國王在舞曲的前奏裏步下高台,邀請了一位三十多歲的貴族夫人做開場舞的舞伴,不同於那位須發淩亂的老者和她身邊那位應該是她丈夫的男性,她的禮服上雖然同樣有著灰色,卻並不是以灰色為主體,而是在大麵積的、與懸掛著的王旗同色的紫紅之外,用各種深淺不一的紫灰和淺灰做花邊或是紋理。
“那應該就是國王的妹妹,蕾莉安娜公主,”莫頓壓低聲音解釋道,“也是厄利爾伯爵夫人,灰公爵的長子之妻。”
阿多爾斯草率地點著頭,對王城的仆從們來說,認識、至少是認識大部分前來與會的賓客們是必要的,但他不同於莫頓從小就被帶領著遊走於各種貴族和富商的宴席,自然沒有鍛煉出那種快速識別和記憶他人身份麵容的能力,不如說他唯有參與舞會的經驗就是在學院裏,而且還不是去跳舞和交際的,每每都是以蹭吃蹭喝為目的。
眼下這種製約國年節類舞會宴席無疑比學院評定後的那種舞會要正式很多,何況他們現在的身份還是仆役,所以不得不小心,眼見著國王和長公主已經伴著樂曲在大廳中開始起舞,阿多爾斯便左右環顧了一圈想要尋找那個令他們潛伏至此的目的,又想起被對方灌輸過的禮節方麵的知識,便隨口問了一句。
“雖說普林賽斯現在還沒有正式的王後,但那位王室夫人怎樣也是王儲的親生母親,新年夜宴這種場合她居然不出席?”
雖然他並不知道那位黛琪夫人長什麼樣子,但從國王第一支舞邀請了已經出嫁多年的妹妹來看,她顯然沒有出席。
莫頓聞言詫異地望向他,發現是認真發問而非有心嘲弄後,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之後可千萬別跟任何人聊起這方麵的東西,不然保準會出問題,虧我們是走利斯特王子的路子進來,身份上也是屬於他名下莊園的仆役,他都被關去隱修院裏反省了,他母親難道還能正大光明地同國王一道出席節慶?”
“那不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嗎?難不成就因為這個,她以後的三年就得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阿多爾斯低聲嘀咕了一句。
莫頓無言地看著他,最終放棄解釋這個複雜的問題。
等到第二支舞曲的前奏也響起,阿多爾斯的目光才微微一定,同時壓低了聲音道:
“確認目標出席。”
莫頓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果真發現場邊的一個角落裏,有個穿著深綠色禮服的男性,他看上去約有六十歲上下,頭發花白,有點謝頂,身材稱得上高大,但不同於始終注視著國王的灰公爵那樣的高壯,盡管他個頭不低,但看上去明顯有些虛胖。
不知他是不是有些緊張,僅在兩人注視著他的這點時間裏,他便拿手帕擦了不下三次汗,手中的酒杯也早已見底,若非國王還在場中,想必他早已奔向酒水台或是場邊那些供以休息的座椅。
“溫爾林伯爵,安森特裏維·赫爾斯多林,”莫頓確認般地點了點頭,“臨風公爵家族的沒落旁係,因為近年未參與過評定很難確定他的實力,至多能勉強有二階水平。曾擔任過利斯特王子的曆史教師,在貴族中的存在感一直不高,卻在上個月突然被授予了伯爵爵位。”
阿多爾斯輕輕地嗬了一聲。
“我都快要開始可憐他了,”他雖然這樣說著,眼中卻不見憫緒,“什麼時候動手?”
“怎麼也得等開場的三支舞結束了才行,”莫頓的眉頭微微皺起,“之後如果有機會靠近他的時候也要注意,但凡發覺灰公爵在附近,或者他從遠處關注著這裏,就必須放棄。”
“因為奧柏拉柯家族的能力嗎?”阿多爾斯頗感興趣。
“這個家族並沒有固定的能力,或者說,每一代會出現的能力都是不同的,”莫頓搖頭道,“本代灰公爵的能力似乎是知查他人的惡意,聽說厄利爾伯爵,也就是他長子的能力是在特定的條件下預見到未來的情境。”
“先知?”阿多爾斯多少訝異。
“嚴格來說,算,”莫頓予以肯定,“但能被他窺見未來的人,似乎需要同他在血緣上有較近的牽係。”
“那我就放心了,”阿多爾斯輕笑一聲,“溫爾林伯爵跟他的血緣關係可沒有多近。”
跳完了三支舞後,國王又回應了一些問候和見禮便轉回高台的王座處休息,從開場到現在一支舞也沒跳的灰公爵跟隨在旁寸步不離。廳殿內舞曲再起的同時,又陸續有部分貴族領著家庭成員到國王的麵前去。阿多爾斯跟莫頓一個盯著灰公爵一個盯著作為目標的溫爾林伯爵,他們在舞會開場前都喝了能提聚精神和削弱自身靈魂發散的藥劑,再加上在這樣嘈雜的場合,倒也並不怎麼擔心目標靈覺靈敏。
其中溫爾林伯爵作為新鮮出爐的伯爵受到了頗多的關注和問候,這讓莫頓暫且放棄了湊近,而高台上灰獅一般的灰公爵目光銳利得讓人心虛,萬幸他沒有具體盯著某個地方或者某個人看,而是來回掃視著會場,提防著任何可能的刺殺和奇襲。
阿多爾斯目光有些放空地望著王座前的貴族們來來去去,無外乎是類同的華服和皮囊包裹著同樣空虛且腐朽的魂靈,他剛剛在心下這樣譏嘲,視線卻在下一刻避無可避地凝了凝,畢竟無論是那頭白金色的微卷長發,還是那條將長發在腦後低低束成一束的焰色發帶,對他而言都太過熟悉。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低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在問旁人,還是問自己,但旁邊精神一直高度緊繃著的莫頓卻聽得很清楚,當下轉頭往高台的方向望了過去,隻見是一個穿著暗紅色長禮服的成年男性帶著一對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女,相同的白金色長發和他們轉身離開高台時露出的兩雙晚霞般的眼睛,令他的視線同樣一凝。
“那是赫朗斯伯爵,也就是洛斯羅蒂公爵克萊伊家族,”莫頓艱難地把目光拔了回來之後,立時堅定地轉頭重新去注視仍被不少人圍著,看起來更加緊張的溫爾林伯爵,“他們是普林賽斯的貴族,為什麼不能在這裏?”
“但我聽說前代公爵的孩子們都跟公爵斷絕了關係。”阿多爾斯倒是沒有勉強自己把目光收回去。
“嘴上說說,這你也信?”莫頓譏諷一句,“前代公爵前腳才死,長子後腳就跟著棺柩回了洛斯羅蒂,國王不是照舊給了他赫朗斯伯爵的爵位,就當沒有斷絕關係和改姓這類事情?”
阿多爾斯知道對方跟學院院長兼世家族長的血緣關係,沒有反駁,但也沒有附議,隻看著他借著將手中的空杯放回侍者端著的托盤的動作,輕巧地避過了一隻原本想要搭上他肩膀的手,恰在這時舞曲再變,他便向旁邊那些想搭話的人抱歉地笑了笑,轉身邀請那位戴著同他形容有八成相像的少女。
“那個女孩就是下任的洛斯羅蒂公爵嗎?”目光跟隨轉移後,隱約覺得對方身上的禮服有些眼熟的阿多爾斯不由出言問及。
“對。”仍舊注視著溫爾林伯爵的莫頓並未回頭,但依然短短地應了一句,“她也是前代公爵的四個孩子裏唯一沒有聲稱同生父斷絕關係的那個,因為她沒有魔力,所以被母親和兄弟們拋在了這裏,不過也幸好她沒有魔力,不然洛斯羅蒂公爵的位置,怎麼也輪不到她來承繼。”
廳殿中並非沒有其他不到社交年齡的少年少女,隻是比例顯而易見地低,聯想到參與新年夜宴需要王室的邀請,阿多爾斯不由覺得他們的出席恐怕是因為國王的指名。
兩人顯赫的家世和出眾的外貌顯而易見地引起了相當範圍內的注意,阿多爾斯眼見著不少原本準備繼續跳下一曲的貴族們停了下來,好奇地往他們所在的方向看去,隻是那些意味往往不甚分明,有些好奇,有些驚豔,有些輕佻,有些帶著微末的惋惜。
隨著樂曲的行進,兩人的動作也從先前的輕緩漸漸轉成了有力,冷白的、流淌著薄霜一般光澤的禮裙裙擺在旋身的同時輕巧展開,稍暖一色的白色薔薇便層層疊疊地在她的裙擺上綻放開來,不及觀者驚歎出聲,便又在兩人的換位和進退之間如同已過極盛之刻的煙火般緩緩零落消散,而先前未及收斂的驚歎自然又引來了不少原本沒有注意這邊的貴族們觀看,就見在少女輕靈的連續旋身之下,層疊繁複的薔薇於軟紗和珍珠蕾絲的間隙再度次第盛開。
先前的驚歎聲引得仍在高台上與赫朗斯伯爵交談的國王都有短時的停佇和探看,周遭或明或暗關注著他們的夫人小姐們更是數都數不過來,純白的薔薇消散又盛開,盛開之後又再度消散,短暫,卻令人震撼地燦爛,連帶著那兩張在明亮燈火下本就有些不真實的麵容一道,落定成觀者餘生最深的夢幻。
阿多爾斯默然片刻,終了一歎,卻不是為了那張臉,也不是像以前一樣為了對方的身家感歎。
直至舞曲終了,伴隨著少女的後仰,裙擺上的白色薔薇最後一次凋零消散,隻剩滿目珠光如淚瑩潤斑斑,無論夢境多麼令人難以忘懷,人們都終會醒來。
旁觀者們並沒有來得及進行過多的問詢和攀談,因為舞曲適才終了,同樣在旁靜觀的蕾莉安娜公主便緩步走了過來,兩人遵循禮節向她行禮,她也微笑著進行了稱讚,不過蕾莉安娜公主終究是女性,她更多時候都是在同未來的洛斯羅蒂公爵交談,她的丈夫厄利爾伯爵倒是有心關注另一位,但不知是他不擅言談還是兩人年齡差距太大確實沒什麼話題好談,幾句平淡的問候之後,兩人便向著不同的方向離開。
阿多爾斯的目光並未跟隨灰公爵的長子轉回高台,而是注視著少年帶著笑應付掉幾句問候後從一位穿行場中的侍從手中取了一杯顏色淺淡的飲料,他端著杯子慢慢喝著的時候,旁人便不好再那麼不管不問地靠過來,眼見著他恨不能將一杯飲料分成八十口才喝完,阿多爾斯在心下暗笑一聲,準備收回目光,重新去看灰公爵和國王所在的高台。
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前一瞬,端著杯子,不知是喝著還是裝著的少年的視線,就那麼毫無預兆地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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