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50 更新時間:25-03-30 08:03
莎芙瑞娜怔怔地立在原地,望著那名形如少女的少年垂著頭倚靠在一個形貌與他非常相似的少女身上,心髒處正盛開著一朵血色的花,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發盛大。
一把漆黑的影槍從他的胸前穿過,並且正在被人以剜心為目的,緩緩地向外拔。
她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裏,茫然到沒法分清這是她的某段記憶,還是同樣的景象在隔過漫長歲月而後的如今,又一遍上演了。
她想起莉德拉。
記憶裏的她還是那個下頜尖尖眼睛圓圓的姐姐,懷抱溫暖又柔軟,會分她的侍臣從人類的城鎮裏找到的甜食給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明明很害怕,卻還是會在深呼吸之後帶著笑容看向她,想起自己出於長久的好奇伸手去摸她額頭上那對像羽毛或者小刷子一樣的觸角,結果被她紅著臉把手拍開了。
總是帶著笑容看她的莉德拉,喜歡吃甜食的莉德拉,對人類的甜食很感興趣但又因為外貌異狀太過明顯,隻能纏裹得層層密密偷溜進城鎮去看新來的商隊結果被她逮到的莉德拉,溫和得不像是凶獸的莉德拉……
這樣的莉德拉,她認識的莉德拉,在一片黑暗的森林裏偷偷將最後一塊人類的糖果遞給她,明明就很害怕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卻還是強撐著笑容安撫她。
明明自己更加年長,明明自己才是最初的凶獸啊……
給了她被封印前最後一塊糖果的莉德拉,安慰她不要害怕的莉德拉,最後躺在了唯一能夠照亮那片黑暗的火焰旁,血液順著她亞麻色的長卷發蔓延流淌。
有個人握著刺穿她胸膛的漆黑影槍,漫不經心地向外拔,她琥珀般的心髒被長槍上催生出的棘刺拉拽著破開胸膛,火光在上麵一閃一閃的,就像商隊會裝在小罐子裏售賣的蜂蜜糖。那個人俯身撿起了她的心髒,咯吱咯吱地嚼碎了它,就像在吃什麼點心一樣,原本圍繞著火堆也圍繞著她飛舞的那些毛茸茸的飛蛾,也隨之像是枯黃的葉子一樣落到了地上。
她怔怔地走了過去,怔怔地穿過了那扇上鎖的門和築起的高牆。
她在他的麵前蹲下,伸手捏碎那把刺穿他心髒的影槍,縫合他已被撕裂的胸膛,幫他撿起他掉在地上的影子,最後治好他臉上的傷。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希望自己能做到的那樣。
然後她站起身來,抽出了一把很久沒再用過的、瑩白如骨的“槍”。
既然都被叫做“凶獸”了,是不是應該表現得更凶暴一點,好符合人們的印象?
分享糖果的間隙,她問過莉德拉的話語,猶在耳旁。
莎瑞小姐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傑納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理解不了眼前的境況。
她臉上的茫然實在是有點明顯了,傑納從沒見過這樣的表情會出現在哪個一階魔法師的臉上,明顯到傑納不得不開始重新判斷她究竟屬於哪一方。
她落地之後,為防驚動那道明顯沒發覺她到來的人形,艾克蕾爾一直忍住了沒有向她求救,可眼下靠在她身上的傑納的體溫正隨著血液的流失一降再降,讓她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出聲喊她,然而就在她準備開口的前一瞬,莎瑞小姐走了過來。
走了過來。
沒有防禦沒有偽裝,沒有警惕沒有隱藏,什麼也沒有,平常得就像是走在從臥室到餐廳的路上。
傑納同樣有些瞠目,那道人形顯然也是才發現莎瑞小姐的到來,甚至都沒能握穩隔空攥在他手裏的影槍,但莎瑞小姐就像是沒看到那道人形一樣直接走到了他的麵前,他先前借助【罪心】內某顆心髒撐開的“域”,就跟不存在了一樣。
不……顯然還是存在的,因為那道人形在驚嚇之後再度拔出了一把影槍向著莎瑞小姐的背後刺了過來,那種一刺下就潰散的樣子,就跟先前一樣。
眼見她在傑納跟艾克蕾爾的麵前蹲了下來,那道人影仿佛回神一般就要再度隔空握住那把刺穿傑納心髒的影槍,隻是還沒等他發力一氣上提,便發現他和影槍之間的聯係,已經開始淡化消亡。
傑納垂著視線看到莎瑞小姐伸手攥住了插在自己心髒上的影槍,艾克蕾爾和他都已經知道那是一把沒有實體的槍,可莎瑞小姐就那麼稀鬆平常地握住了,像是揪住粘在衣擺上的一根草一樣,她隻是微微地用了下力,影槍就像是黑色的玻璃做的一般,片片開裂崩散,像被摔碎在了地上。
影槍雖被拔除,但傑納被一分為二的意識卻未能立時複原,但那種下拉的阻力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即使沒人幫忙,他恢複起來應該也用不了一晚上,這還是他不太熟悉的緣故,雖說也沒誰會希望熟悉在這種地方,不過另一個問題出現了——造成也封住他心髒傷口的影槍一經消失,原本還留在身體裏的血液便一下湧出,即便這對他應該不會致命,也難以抑製地感受到了眼前發黑全身冰涼。
莎瑞小姐仿佛沒看到這猩紅滿地的可怖景象,她的指尖隔著禮服抵在了他仍舊不住往外湧血的傷口上,沿傷口輕巧上提的同時,指尖隨之湧出了白色的魔光,就像是被繡針穿引的兩根繡線,細密地一路縫合交疊向上,傑納還沒來得及為莎瑞小姐居然是一位醫者震驚,她便伸手朝向了遍布血色的地上。
傑納沒看清她做了什麼,不,如果硬要說的話其實看清了,隻是沒能理解,因為單就動作來看莎瑞小姐好像隻是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東西,可就在她指尖合攏的瞬間,傑納便覺得掉在地上的那個自己被揪住了,並在一股完全無法反抗的龐大力量下被抓攝著向上,抓著那部分他的手一路將他送到了心髒,也是最開始分裂的那個地方,塞進心髒之後還安撫一般地拍了拍,傑納猛地戰栗了一下,隨即發現自己的意識重歸於一,對身體的控製權也恢複了,一道恢複的還有臉上傷處帶來的痛感,而被莎瑞小姐縫合過的心髒和胸膛,都平靜到像是從未受過傷,就仿佛先前險些被剜出心髒的景象隻是幻覺一樣。
莎瑞小姐歪了下腦袋,也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傷,伸出食指沿著那道滲血的傷口擦了一下,那兩塊分開的皮肉便立刻緊密齧合到再看不出任何可能的印痕。
……她是會光魔法還是影魔法?被醫者的白色魔光所遮掩,傑納未能看到可能對應她構成的魔光,當下隻能心情複雜地在艾克蕾爾的幫助下撐著【罪心】站了起來,忍住還需要更長時間來恢複的失血的眩暈向她行了一禮,既是對一階的敬意,也是感謝她及時相助。
莎瑞並未對他的行禮做出反應,他手裏的【罪心】顯然更吸引她的目光,可這種吸引也隻持續了極短的一瞬,那一瞬間裏,她看起來幾乎有些哀傷。
然後她轉過身去麵對那道由告災者組成的人形,而那道人形的周身,密密麻麻地懸浮著十餘把事先拔出的影槍。
對麵見她視線轉來,立時將手伸向了其中的一把影槍,貿然刺出隻會潰散的事實令他不得不提防,然而對麵那個發眸皆白的年輕女人隻是安靜地注視了他片刻,旋即便走向了他的方向。
正在艾克蕾爾的攙扶下準備以【罪心】打開那四個不住扭動的漆黑繭狀物的傑納的身形猛然一僵。
莎瑞步伐不快不慢地維持著先前的走向,未持兵刃,不見魔光,如果非要將她的舉動同魔法聯係在一起的話,大概隻有那些不知何時便盤繞在她身旁的微風,裁開拘束沉重的禮服下擺,順著織物肆意流淌。
被裁切成了布條的禮裙跟她的白發一道在風中揚起,她和她經過的地方都微微地泛起了白光,如凝雪霜卻不覺寒涼,緊接著,一枝又一枝微微透明的蒼白花葶從白光蔓延的地方生長出來,又在頂端開出成簇的花瓣細長彎曲的白花,這些花朵連成一片,很快就令她走過的地方變成了一片泛光的花海,而走在這片高過膝頭的花海最前方的莎瑞像是絲毫不覺妨礙般越走越快,因為對麵的人形已經開始膽寒於這種明顯的異狀,一麵後退一麵抓起手中那把影鑄的長槍,在自己的身前一劃一挑,立時便有黑色幕布一般的影牆猛然從他腳下的影子中浮現並拔升向上。
然而莎瑞早在他退後揮槍的同時便將雙手一道伸向側方,從虛空中抽出一把熒熒生輝,有如骨質的白色“長槍”,這“長槍”的形態有些奇怪,並不是全然筆直,而是在臨近槍尖的地方有些不明顯的弧度,她像是未曾發覺全不在意一般,在對方影槍上挑的同時槍尖指地一記橫掃,明明距離已經退到了露台邊緣的人影還有幾步的距離,卻一下掃斷了那麵正要上提合攏將蛾群人影一道包裹的影牆,連帶著也掃斷了那之後的對方的小腿,致使整個人形的絕大部分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被摔碎回蛾群的人形快速地蠕動重聚,剛剛重新聚出一個近似人類的形體,便看見對麵那不生表情的白發女人,再度用雙手舉起了那把白色的“長槍”。
不……那不是長槍。
心髒就如同被什麼無形之物緊緊擭住,靠著艾克蕾爾支撐才未滑落,隻能微微顫抖連呼吸都是奢望的傑納望著這一幕,無聲無息地想。
槍尖附近,那有著些許弧度所在的地方,不知在什麼時候橫向釋出了一段弦月一般的銀輝,此刻光華褪去,刀鋒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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