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23 更新時間：25-04-24 08:02
“……西別爾宮伯爵代理？”
在意識到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是誰的時候，傑納頓感震驚。
雖說他們僅在之前的夜宴時見了那樣一麵，但無論是她當時應下的國王的邀舞還是後來那意味不明的一眼注視，連帶著她身上的這套有別於普林賽斯風格的禮服，都讓傑納無法不對她的印象深刻。
德奧對此反而像是沒太在意，他脫下外套上前幾步，將之披在隻穿了睡裙的莎瑞肩上，而莎瑞就在這時靜靜地伸出手來，攥住了他正幫她整理著衣領的右手手腕。
德奧的動作有片刻的靜止，默然之後歎了口氣，道：
“我知道了。”
沒等聽聞這一聲的傑納轉頭開口去問，就見德奧垂著眼睛望向那位倒在地上的代理，無奈地笑了一下。
“果然是這樣啊。”
“……出什麼事了？”傑納忍不住問詢。
“你可以理解為今夜的一係列事件確實都是黑噬為查證莎瑞身份以及拔除世家在普林賽斯境內任何可能的耳目所設下的陷阱，目前來看，這位密斯小姐應該就是勒緹小姐出逃之後的接應，”德奧輕嗬一聲，“原計劃大約是勒緹小姐通過潛影越過結界，再由能使用影魔法的密斯小姐在外部追蹤找尋，並協助她剝離毛皮重歸人形，甚至不止……勒緹小姐對未來的憂懼以及今夜立即逃離的念頭也大概率是由密斯小姐預先種下的，畢竟思維魔法與影魔法結合善於製造潛移默化的恐懼，與火魔法結合則易讓人魯莽，以及生出野心。”
如果是受魔法影響，那倒是不難理解勒緹小姐今夜的行徑，甚至在死局已定之後，仍舊會掙紮著想要越過界限逃至外部，畢竟普通人的意誌於魔法師特別是思維魔法師而言完全不值一提，但傑納仍舊聽得眉頭一擰。
“奧斯修斯會被獸血汙染擁有魔力難道也是因為——”
“沒錯，”德奧的笑意有一瞬轉深，“那一樣是黑噬的謀劃，隻不過借了黎明學派的手而已。”
所以那座雕塑和其中所藏的告災者們之中才會有影銅——奧斯修斯大約不僅是被獸血汙染，還被影化賦予了影魔法的能力，食用影銅的告災者則能在掩飾這點的同時最大程度上契合和增強他所獲得的能力。
傑納短暫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意識到奧斯修斯是因為接觸獸血獲得魔力之後，他就想過是黎明學派的原因，因為就算奧斯修斯是魔法家族出身且生前一直都是爵位的繼承人，魔法師與非魔法師之間仍然存在著無形的障壁，即在不考慮受試者最終下場的情況下，掌握著通過獸血賦予無魔力者魔力的技術的，未必隻有黎明學派這一方勢力，但真正願意出手幫助奧斯修斯的，可能隻有黎明學派這一個而已。其他的個人和勢力要麼是並非魔法師的奧斯修斯接觸不到的，要麼就是懼於失敗後烏林侯爵家可能的追責和敵視不會同意，隻有黎明學派明確地在整個西境搜集過魔法家族出身的非魔法師做為實驗品，也隻有黎明學派這樣有漫長曆史和聲名累積的勢力，才不懼於高位貴族的敵意，一是因為他們是個什麼樣的組織不要說是西境了恐怕全世界都知情，二是因為就算他們被某些家族勢力甚至是世家為難，也會有更多有求於他們的人在暗中提供助力。
即便他早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心裏也依然不願意去深究這件事情，就算黎明學派沒有如現今這樣人間蒸發，一路追查下去最終也大概率是無用功，世家對學派前身“淨血會”的清剿已是範例，隻要後天獲得魔力的需求仍舊存在，組織本身的名號就隻是個隨時都能拋棄的空殼而已，何況他們完全可以推說他們隻是收了錢進行了改造而已，至於受試者在得到魔力之後如何使用，並不是他們所能幹涉的事情，如果克萊伊家族借世家的勢就是要清剿到底，那難有成果不說，反會在此期間會明裏暗裏地得罪很多有需求的資助者，風平浪靜時這些暗處的敵意確實沒有什麼，但在暗流湧動的時候，這種藏於陰影的惡意無疑很致命。
但是德奧剛剛說奧斯修斯會被汙染是黑噬的授意，再由黎明學派實行具體。
“……黎明學派最終還是倒向黑噬了嗎？”沉默之後，他長歎口氣。
一旦這件事得以證明，那就必須要開始對黎明學派進行清理，並且並非是由克萊伊，而是由西境的所有世家，還有達伊洛的授意。並且可以預見的，在開始動手之後，世家在曼斯四世西征後好不容易才在西境貴族們之間拉回的風評，又要掉進新的穀底。
“這倒是未必，”德奧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並不怎麼擔心，“黎明學派內部存在著不同的派係，內部的觀念向來多有衝突，並且在去年的黎明港遭襲事件後大概率在事實上有過分裂，所以最糟的情況也就是其中的某個派係倒向了黑噬，最好的情況則是黑噬隻是在黎明港動亂中接管了一部分的材料和研究而已。”
傑納聞言鬆了口氣。
“不過，會試圖讓勒緹小姐相信那位曾經幫助她來到洛斯羅蒂的艾伯斯家族次子傾心於她這點，倒還真是夠讓人意外的，雖然他確實獨身至今，”德奧神情古怪地笑了一下，“虧是勒緹小姐這麼多年來遠離社交界，不然即便是用上思維魔法，她也絕不會信。”
傑納無心領會到德奧話到末尾的明嘲暗諷的確切意指，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之後要怎麼做？”他注視著德奧問道，“密斯小姐既然是奧爾特米亞的貴族，那我們便無權處理，另外還有今夜的事，需不需要一並通報給國王陛下和法爾絲家族？”
不僅因為是普林賽斯的貴族而無法處理，也因為奧爾特米亞屬於第五地之世家格朗德家族的勢力範圍，在未造成有目共睹的嚴重破壞之前，默認格朗德家族對此有處置權，擅加幹涉算是越權處理，更因為讓一位奧爾特米亞的貴族死在普林賽斯境內，後續會造成嚴重的外交問題，對剛有平複之勢的西境局勢無益。
對瑪諾家族的追查與此類同，他們親自動手並不適宜，因為普林賽斯的王室和主要負責這個國家的炎之世家，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
“天亮後我會遞急信給國王陛下和認識的法爾絲家族成員，”德奧偏頭看了傑納一眼，一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麵語氣幾無起伏地說了下去，“信上會言明瑪諾家族與夜宴時的事情有極大關聯，請他們多加留心，不過照現下的情況來看，多半也查不出什麼就是了。”
奧斯修斯已死——不如說即便莎芙瑞娜當時沒有沒有殺他，普通人的身體直接承接獸血的侵蝕也必然會造成無法逆轉的創傷，更不要說還有影化了，如果他的家族對他接受血液和今夜所為知情，那麼其他有問題的人哪怕是以防萬一，也應該在事前就著手進行了轉移，而剩下的家族成員無論真假，都會說對此事全不知情，就是真要檢視，估計也發現不了能作為確切證據的印記，至多就是接受一段時間的調查，以及後續被監視警惕，想要據此褫奪爵位都很難做到，更別提是通過他們找出更多潛在的黑噬成員了。
這也是西境的世家們在幾個千年來一直麵臨的困境，他們是可以雷厲風行地強行調查所有他們懷疑的與黑噬有所牽涉的貴族，但即便當麵沒有，私下也必然會引起激烈的反抗，而這無疑是黑噬們願見的，等同於直接將這些王族貴族們推到黑噬那裏，但若不這樣做，單是這些層出不窮的管轄和處置問題，一通扯皮下來，便是當時有殘留痕跡，也早就已經被抹平。
傑納正沉默著，就聽德奧繼續說：
“不過密斯小姐可以例外——既然她的黑噬身份已經可以確認，那便沒有必要再放回去了，隻要保證她別死在普林賽斯境內就行，至多之後給懸岩禁宮去一封信，提醒他們調查密斯家族剩下的人就可以，雖然結果一樣現在就能預計，不論真實想法如何，奧爾特米亞的王室最終大概率會把伯爵代理跟前代伯爵的家人一並推給世家並劃清界限，之後怎麼查證處刑，交由世家全權處理——畢竟上代的西別爾宮伯爵就是死在了黎明港動亂的那段時間，懸岩禁宮對此早有疑心。”
傑納大概也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而被反綁雙手，蒙住眼睛勒住嘴巴的密斯小姐，卻在聽到這些話後掙紮著將頭仰起。
“正好，莎瑞有無相的能力，”德奧輕笑一聲，“也就是說，她可以扮成密斯小姐的樣子，跟著車隊回到奧爾特米亞去，一旦進入奧爾特米亞境內事情便會容易很多了，無論是引發山崩地陷還是魔物襲擊，對莎瑞都不是難題，而擅長思維魔法的密斯小姐會死在那樣突如其來的災難裏，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老實說傑納很懷疑莎芙瑞娜扮成的密斯小姐能不能騙過與她同行的隨從護衛和侍女，但德奧在說話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給他，讓他多少猜到了其間的用意——反正密斯小姐沒有近距離接觸過莎芙瑞娜，無從確定她究竟做不做得到這樣的事情。
“別覺得這麼做草率，”德奧又故意解釋了這樣一句，“既然她已經得知了莎瑞的身份，那就最好連移交格朗德這一步都免去，這是最穩妥的處理，好了，動手吧。”
傑納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最後這句話是對他說的，當下有片刻的無言，但仍沉默著從空氣中拔出了【罪心】，金屬的鳴聲似乎令密斯小姐將頭揚得更高了，如同有什麼話想要說一般，但德奧示意他無需理會，劍鞘上為藤葉荊棘纏繞的“結”、“十字”與“眼”隨之虛化，明金的劍刃輕盈卻穩定地架上了密斯小姐在晦暗天色和深色禮服的映襯下愈發顯得纖細白皙的脖頸，而那種細微的、象征著恐懼卻也象征著活著的顫意，也在今夜第二次順著劍刃傳遞到了傑納的手裏。
傑納不由得又往德奧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沒見他有叫停的意思，一時間有些不明白他先前所說的那些到底有什麼用意。
“動手吧。”德奧似是微笑著又催促了這樣一句。
傑納吐出口氣，轉回視線，不再猶豫，手上微微加力，致使劍鋒陷進皮肉更深，逸出絲縷紅跡。
旋即他一拉手腕，直接切過密斯小姐的半個脖頸，沒想到密斯小姐卻在這個時候猛地往劍刃方向側了一下頭，在留下一道自頸側一路過頜骨直至嘴角的鮮豔血線的同時，原本勒在她嘴裏的那根白色布條，也被她借著劍刃的鋒銳削斷了。
“……我要和你們做一個交易。”片刻的驚魂未定之後，密斯小姐微微喘著氣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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