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56 更新時間：25-04-29 08:04
無論結果如何，在劃下的那一刻並無猶疑的一劍終究是在密斯小姐蒼白的臉上留下一道猙獰醒目的血色痕印，雖然位置和深淺遠不如之前勒緹小姐脖子上的那處，但其中溢出的血色，仍舊在短短的幾息之間染紅了她的半邊脖頸。
德奧沒有接話，但也沒有讓傑納再補一劍，直到密斯小姐的呼吸慢慢平複下來之後，才用一種惋惜一般的語氣開口道：
“很遺憾，我不認為現在的密斯小姐有什麼東西可供交易。”
“不，我有，”仍舊被反綁雙手蒙著眼睛的密斯小姐努力地挺直了背脊，同時勉力壓製住話音裏的急促的喘息，“隻有我活著回去了，他們才能確認現在你身邊的這個隻是用來釣出執行者甚至是高層的誘餌，而非是莎芙瑞娜的正體。”
德奧似乎是輕輕地笑了一聲。
“直接殺掉你也並不意味著莎瑞不是誘餌，”他說，“黑噬方麵既然已經這樣懷疑了，我們自然會在處理掉你之後讓莎瑞變一個樣子，或者幹脆離開這裏。”
“但你們很清楚那是最不得已的做法吧？”密斯小姐尖銳地指出，“偏偏是在負責此事的我斷開聯絡的前後，目標本身失去了蹤跡，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所有人這個目標有很大的問題？之後到來的，隻會是更高級別的探查！”
“密斯小姐也知道是探查，”德奧微笑道，“既是探查，就沒可能出動頂層，更不用說是在漫長的封印年代之後遺留的珍貴的分體，而這種程度的探查，密斯小姐覺得會有意義嗎？即使你們的頂層之中存在著凶獸，也絕無可能是前三名，既不可能是前三名，又怎麼可能會有與莎瑞正麵對抗的實力？”
……黑噬的頂層中居然有著凶獸？這個此前從未知曉的消息聽得傑納心下一凜，在他印象裏的凶獸、異血甚至是稍微有點智慧的魔物，基本都是繞著黑噬及【吞噬】走的，影化能帶來一時的力量提升，卻也是對身心與靈的極大摧殘，遭受影化的生靈的下場隻有兩個，其一便是最常見的、隨時間推移超出承受範圍後被力量及負麵情緒蝕空己身，如中劇毒般迅速衰朽死去，據說這也是黑噬內部公認的一種在落入世家手中後防止泄密的自絕手段，其二便是在經年累月地貼近【吞噬】之後被其同化，慢慢成為等同【吞噬】分體那樣無意識留存的物品。
前者是絕大多數的黑噬成員及遭受影化的魔物，後者則是黑噬中位居頂端的那個層級。
在這樣的前提下，生命漫長的凶獸們應該沒有任何理由去接近【吞噬】、成為黑噬的一員，更不要說是在其中攀至頂級。
世家對凶獸及其後裔在一定程度上的視而不見也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正常情況下壽命和力量都要遠超周遭的凶獸極其近緣，都不會想要去尋求【吞噬】的助力，如果世家方麵過分緊逼，反倒會令他們為求一時的存活投至【吞噬】的陣營。
披著德奧的外套站在那裏的莎芙瑞娜的麵上既無驚異也無悲喜，像是早就知情，又像是早就在漫長的時光中將一切的情緒都耗費殆盡。
眼見密斯小姐無話可說一般地沉默了下去，德奧稍稍抬起手來，伴隨著一聲綢緞輕抖般的“呼”地一響，一把暗紅色的火焰長刀在他手中凝聚成型，暗紅的刀鋒即將斬落，密斯小姐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開口說道：
“我可以帶你們去影之庭。”
火焰流動的刀鋒霎時凝滯。
“什麼？”傑納被那個沒聽過的詞卡了一下。
“無晝之國，永暗之域，虛無之城，影之庭，隨便你們怎麼叫，”密斯小姐偏過頭去，“我可以帶你們去。”
傑納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德奧。
德奧承接住他的疑問，靜靜回應道：
“據說那是頂層們的所在，也是現世所有【吞噬】殘餘分體的保管地。”
傑納仍然握著【罪心】劍柄的右手霍然攥緊。
頂層所在，那就意味著，那也是華斯肖爾特的所在地。
“居然真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德奧多少意外地笑了一下，“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說謊，我們會知情。”
“當然有，”密斯小姐抿了抿嘴唇，“至於頂層和分體的詳細，我不清楚詳細，我隻能說不是所有頂層都會把空閑的時間耗在那裏，但在一般情況下至少會有三位頂層駐守在那裏，那也不是一個具體的位置，不是說我告訴了你們地點和方法你們就進得去，即使是我，也不能在不預先知會的前提下進入影之庭，同時頂層們、或者其中的某幾位對影之庭有極致的掌控力，也就是說機會隻有一次，除非你們能保證一次性清空影之庭內所有的高層並將之毀掉，不然絕對會被困死在那裏，即便是世家的族長們甚至是至尊也不會例外，不要懷疑，這些都有過先例，那裏是依托著秩序才得以建起。”
在聽到世家的族長們也會受困的時候傑納還想到不知德蘭之王行不行，哪知密斯小姐的後半句話便是曾有至尊被囚困此地，這讓他不得不震驚。
當世隻出過兩位至尊，第一任因為年代久遠，幾乎沒什麼信息留存，隻知道他出身西境，曾被稱作西庭伯爵；第二任則出身東域，是初代的世家族長之一，也是第一王族祈願之王罹辰的門徒楠焱熾。
雖說這兩位最後的結局都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失蹤”，但從後續有至尊繼承人再臨來看，應該都是在某種不為人知的境況下入了死局，隻是楠焱熾死時初代的世家族長們已經聯合德蘭的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一道在幻森的舊址上封印了【吞噬】，僅為分體所惑的那些頂層們也大概率算計和影響不了成為至尊未滿百年，尚還處在全盛狀態的楠焱熾，這樣看來那位曾被囚困影之庭的至尊便極有可能是世稱西庭伯爵的第一任至尊了……或許那裏就是他的死地，甚至是埋骨地。
依托秩序建起或許指的也是這個，傑納不由想起倫澤說過的至尊之位是被西庭伯爵毀掉的第十三位王族的王位，與後世的繼承人和至尊不同，西庭伯爵是直接從德蘭的初始之王拉芙拉希婭·德蘭處承接了這個“王位”，持有著最完整的權柄，所以能圍繞著他的遺骨建起堅不可摧的城庭，也不是什麼難以想見的事情，世家和德蘭方麵或許也是因此數千年都未能踏進甚至是探知具體，畢竟無論是西庭伯爵所有的“光”還是【吞噬】所有的“影”，都在德蘭缺失的那部分感知裏。
雖然密斯小姐做出了這樣的承諾，但德奧並未立即答應，他手中暗紅色的長刀仍然在緩慢地燃燒著，燒得近在咫尺的密斯小姐略顯詫異地笑了一下。
“您不該對這樣的價碼沒有興趣。”
“自然不會沒有興趣，”德奧承認，“不過我懷疑，在這件事上做出的承諾本身就帶有效力。”
密斯小姐“嗬”了一聲，像是歎息，又像是鬆了口氣。
“看來確實如此？”德奧揚了下眉毛，“這種承諾關係到某幾位、甚至是所有頂層的性命，一旦落定成實際的承諾，就會立即被發覺甚至是窺視？”
“我不確定，”她說，“隻是以前曾聽別人提起有這個可能性，就像你也可以繼續這麼問我問題，我也會在我所知的範圍內盡可能地回答，但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哪個問題將某位頂層的目光引至這裏。”
如是普通的人類魔法師或者凶獸異血，不借助特殊魔法或不在沒有血緣聯係緊密的土地上自然做不到這樣的事情，但黑噬的頂層們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吞噬】的一部分，而作為黑噬一員的密斯小姐身上必然有著影化的印記，借助這種聯係，確有可能將某些處於同一體係的東西吸引來這裏。
德奧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似乎正在思考要怎樣才能繞開這樣模糊不清的限製，一隻冰涼的手就在這時伸了過來，同他並未持刀的左手握在了一起。
片刻寂靜之後，德奧的麵上顯出訝異。
“可以嗎？”他問，“後續會不會出現問題？”
莎瑞搖了搖頭。
德奧望著她臉上那種介乎於沉默和堅定的神情，最終輕輕地閉了下眼睛。
他伸出手攥住密斯小姐的肩膀，將她從地上扯了起來，密斯小姐感受到火焰的熱意湊近了一瞬，蒙住她眼睛的那根布條便隨之滑落下去，而站在她對麵不過三步開外的，正是先前那個突然就出現在了她麵前，給了她一記重擊令她幾乎失去意識的發眸皆白的年輕女性。
而她步步走近。
明明隻是一張並不能稱之為驚豔的臉，在昏晦的庭院和寒風裏卻一下引人畏懼起來，因為她從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鮮明地感受到，眼前的這種存在即便生著一副與人類並無二致的麵容，也絕不可能和人類是一樣的東西。
“那就請密斯小姐和莎瑞簽訂一份契約吧，”站在莎瑞之後兩步的德奧靜靜開口道，“由莎瑞來承諾你，也由莎瑞來回應你。”
密斯小姐張了張嘴，片刻後又無奈地重歸緊閉。
這確實是為數不多的一個方法，用以規避“命運”，隻是若非她主動，既沒人會知道，也沒人能強逼。
“好。”她最終如此承應。
莎瑞在她承應之後抬起手來，右手食指的指甲一下伸長變尖並微微彎曲，如同一把白骨鑄成的彎匕。
她上前兩步，以指甲的尖端在密斯小姐的額上刻下三個見血的豎直的印記，其中居中的那枚更大更深一些，兩側更細小，且下端微微傾斜朝向中心。
一縷血色從額心沿鼻梁淌至唇邊，又落進那道從頸側延伸到嘴角的印痕裏。
“莎瑞會承諾你今夜的平安歸去，後續也不會主動對你進行追捕，”德奧代莎瑞出言道，“相對地，你則要承諾不試圖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向任何人提及莎瑞的身份和今夜發生的事情，以及在未來我們要求的某個時刻，協助我們這邊的某一個人進入影之庭。”
刻完印記的莎瑞抽回手來，右手食指的指甲也隨之恢複原狀，她以指腹在拇指上刮了一下，下一瞬傷口中便沁出一顆鮮豔的血珠，隻是這滴血液在接觸到空氣之後就如同蛻去了偽裝一般飛快褪去了血色，變得如同一滴露水般晶瑩。
莎瑞將那顆露珠點向密斯小姐額間最大的那枚印記，那顆露珠隨即脫離她的指尖，落進三枚印記中居中的那一枚裏，下一瞬她便聽見了自己額間頸側的皮肉彌合生長的聲音，餘光看到絲絲縷縷的白色魔光穿針引線一般飛速縫合撫平，但她卻沒有感知到一絲一毫的皮肉拉扯的痛楚，反而像是被浸入了一泓溫度正好的泉水裏。
這就是……萬物初生的源起。
她閉上了眼睛。
等那種浸潤感消失殆盡之後，德奧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這個契約會保護你今夜的記憶，即便由一階的思維魔法師甚至是攝靈術士來讀取也無法將之翻找出來，不過一片空白顯然更加可疑，所以之後還得勞煩密斯小姐你自己重新編織一段接進去，不過密斯小姐自己就是思維魔法師，這想必算不上什麼難題。”
她重新睜眼，點了點頭算是承應。
“不過還請密斯小姐注意，不要想著違背契約，也不要想著通過在偽造的記憶裏留下線索的形式誘導黑噬的高層探尋，”德奧微微笑道，“一旦你起了這個念頭並著手實行，契約就將失效，那滴封存在你眉心的莎瑞的血，就會立時開始侵蝕你的靈魂和身體，有奧斯修斯之事在前，想必你們應該很清楚普通的人類魔法師接觸強大魔物或是獸王的血會是什麼情形，自然也能推斷出那血液屬於凶獸、尤其是前三名凶獸時的情形。”
密斯小姐聞言輕笑了一聲，看起來並無多少畏懼。
“我會記住的。”
德奧點了點頭，手中深紅的炎刀散去，一聲輕響之後，將密斯小姐的雙手綁縛背後的布條也被燒斷並墜落於地。
密斯小姐活動了一下滿是勒痕且關節僵硬的雙手，取出手帕擦了擦半邊脖子上已隱隱變幹的血跡，傷口雖被治愈，但血跡還未被清理。隻是脖子上的血跡雖能抹去大概，滲入禮服領口胸前的那些卻讓人為難。
她默然片刻後燒掉了沾血的手帕，放棄再處理禮服上的血，左右這種場合的禮服大概率也隻會穿這一夜，隻要用思維魔法讓女仆跟守衛忽略就好。
最後撣了撣深色裙擺上的灰土之後，她便要往花園的方向邁步，隻是未及邁出，便又停住。
“容我額外提醒一句，”她微微側頭過來，似笑非笑地道：
“如果你們真的還想這個契約有效力，那可就要抓緊時間了。”
不及任何人做出任何回應，她便將視線扭轉回去了。
“畢竟我可不想被拖延到無法再行動之後……再因為被你們單方麵認定違契而殞命。”
德奧聞言輕怔。
無論是魔法師還是魔物，遭受影化的那一刻，倒計時就已經開始了。
就在他怔住的這個瞬間，密斯小姐驟然矮了一截，隨之就像之前披上了野獸毛皮的澳菈爾·勒緹一般滲進了地麵，所有人隻能看見她原本的影子拉長成一道稍黯於夜色的箭，徑直刺向了花園的邊緣。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