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9 更新時間:25-08-27 08:02
紅光,無窮無盡、象征著火焰夾帶著熱意的紅光僅用了一次呼吸的時間便被潑灑到了整座舞台上,似雲似霞,如海如浪。
原本輕柔流淌在廳殿的舞曲幾乎是在瞬息之間便被驚呼和慘叫所取代了,火舌如同赤色的群蛇伴著噝噝的聲響輕捷遊走,順著賓客們的裙擺衣角飛速地蔓延向上,很多人甚至都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被火焰縛綁並吞沒在了火海之中,還有更多原本離那些獻禮較遠的賓客,雖不至像湊近觀看的那些人那樣被灼燒得猝不及防,但此刻仍不免滿麵驚慌地尋找出口,手腳並用地試圖脫離廳殿。
翻湧的熱意裏,外逃的人群中,尚未走遠的王公與侍從逆著人潮望向火光,嗤笑雖然漫長的時光後殘存下來的龍裔對故國之血的憎恨仍在,但顯然故國的力量卻並未因此就重現在那個幹癟瘦小的女孩身上。
一旁的侍從再度提醒王公,來自六個領地的騎士團現已集結在兩國的邊境線上,王公此行的任務已經完成,現該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邊境統領戰場。
王公笑了一聲轉身離去,長發與大氅的邊裾一道被熾風熱浪吹拂著飛揚,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麵前的地麵上,跳蕩著、濃重著畸長。
或許該歸結於幸運,少年和少女雖然靠近原本放置著龍蛋的廳殿一角,但他們與龍蛋之間還有更多的賓客前來問詢瞻仰,當龍蛋迸裂並向外噴吐火焰的時候他們並未立時便被灼燒到,後續更是被更外層的外逃的賓客們一路擠到了廳殿的邊牆,少女重新站穩後回首便目睹了廳殿的慘狀,愕然之餘大聲呼喊著父親就要返回火場,而少年拚盡全身力氣拽住了她,說無論她的父親還是他的父母都是頗具實力的魔法師,沒道理讓少女重返火場,少女沒打算聽從卻無法勝過雖然成績不顯但終究以訓練為日常的少年的力量,隻能被他按在遠離火光的地方,一麵掙紮,一麵目睹著廳殿逐漸淪為火場。
這終究是在大領主的府上,救援的人手很快趕來,紅光消減,湧動的熱意也逐漸歸於夜間的微涼,隻能看出一個模糊的形體的幼龍殘骸被數把劍和長槍冰錐釘在了已然焦黑一片的地板上,斷壁殘垣間仍舊零零星星地閃爍著魔光,少女提著裙角踩著一地的碎磚與灰燼匆匆回到原本的會場,發現以大領主為首的不少魔法師護住了當時沒有來得及逃走的人們,隻是她的父親年事已高又兼在第一輪的火焰中不防被燒傷,雖然並未受到致命傷害,但仍在火場內支撐結界的末途力竭倒下,短時間內無轉醒的跡象。
大領主隻來得及安慰了握緊父親手的少女一句,後續便有數不清的侍從和騎士前來回報損失以及具體傷亡,大領主的麵色肉眼可見地越來越黑,直到聽得鄰國已然陳兵邊界才怒笑一聲下令整裝,轉眼看到少年站在一旁便勒令少年同去,少年也知曉自己該去,隻得匆忙同少女道別,並稱已和母親說好,在她父親蘇醒傷愈之前,他們父女二人都可以住在他們府上。
少女聞言站起身來,提起被火場灰燼染黑的裙角向少年行禮致謝,而她重新直起身來的時候,那張美麗的麵容卻並不如少年想象的那般憤怒與悲傷。
少年為此有一瞬的怔愣,卻來不及捉住那點一閃即逝的靈光,隨著他的侍從再度催促提醒,少年轉身離去不再回望,而領主夫人也在半宿的善後結束後趕了過來,稱已經為少女和她的父親分別準備好了客房,不及少女再度行禮致謝,就見領主夫人的神色忽地變得有些遺憾和哀傷,她對少女說龍蛋迸裂的時候有部分人既沒有在他們的庇護範圍之內,卻也因為位置和其他的種種原因沒有來得及逃出火場,侍從們剛剛完成了對罹難者的辨認和清理並列出了一份名單,意外發覺少女的三名侍女中最年幼的那名也在其上。
少女的神情有了一瞬的空白,現已成為最年幼的那名年輕侍女聞言也不可置信地伸手掩住了嘴鼻和臉龐,就連素來不苟言笑的最年長的那名侍女也顯露出了一瞬的愕然與悲傷,反是少女在搖晃了一瞬後迅速地清醒並穩定了下來,感謝了領主夫人的告知,最終得體地在人前退場。
少女的父親被大領主家的侍從們安置到了一間安靜的客房,少女到自己的房間在僅剩的兩名侍女的協助下完成了整裝,她最後去到父親所在的房間探望仍舊昏迷不醒的父親,遣開侍從們後輕輕地拉起他的手,將之抵在了自己的額上,喃喃低語,語調哀傷,她訴說自己從未有任何一天這樣接近母親理解母親的感受和立場,因為她從未有任何一天這樣接近死亡,她原有的質疑和動搖在現實麵前是如此的蒼白,她說她終歸是因為某些使命,才得以擁有了這樣的力量。
少女最終在門外侍女的催促下離開了父親暫居的臥房,為了以防萬一,即便是在外出時候,藥茶也由侍女們一直帶在身上,眼下平日負責調配藥茶的最年幼的侍女罹於火場,這一任務便往前順延給了那名年輕的侍女,而此前並不負責這項工作的她沒有得到過一定要盯著少女飲完藥劑的叮囑,非常輕易地就被少女以想要衝淡餘味的清茶唯有調離臥室,今夜藥茶的歸宿是牆角一盆綠植的泥土間隙,待侍女端著重新泡好的清茶回來時,已然空落下來的茶杯讓人看不到任何可能的異常的跡象。
侍女離開臥室之後,換好了睡衣的少女仰倒在了床上,她像是平靜得無波無瀾,又像是滿懷幾欲蝕骨的不甘和悲傷,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這間陌生的臥室裏,落於綠植、落於帷幔、也落於燭光。
她像是還有話想說,卻不能說也不必說,因此她最終也隻是側過了臉,將美麗的麵容與淚水一起埋在了枕上,她抬起手來拂落了帷幔,也拂滅了帷幔之外殘存的最後一點暖光。
最終少女成功在沒有藥劑作用的情況下再度沉入夢鄉,耳邊果不其然傳來了從山泉到小溪再到寬闊大河的水響,少女神情平靜地拂開帷幕起身下床,圍上披肩端起重新點好的燭台,推開房門後便並不意外地看見了那座熟悉的黑白花朵肆意盛放的園庭,黑發黑袍披覆黑紗的夜鴉正站在涼亭的階前,身形高挑、優雅且修長,墨色長發像是暗河又像綢緞般漫出麵紗,柔軟地垂曳或是依附在衣袍之上,大約是覺察到了她的到來,夜鴉微微側過身來望向了那點不遠處微薄的搖曳著的燭光。
那是這座已然封閉的園庭裏永遠不會再自行映亮的暖光。
立在原地的少女見夜鴉望來,一時有些糾結措辭,哪知還沒來得及糾結出個結果,便見一縷微薄的笑意透過層疊的麵紗浮現於夜鴉在夜色與麵紗映襯下顯得尤為蒼白的麵上,夜鴉說他以為她已不會再來,畢竟她已經從旁人那裏得知了真相。
這話讓少女一下呆立當場,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確認說原來他能感受到外界的情狀。
夜鴉望向園庭一角那條霧氣彙聚的長河,片刻後才開口說她在外界看到的河與園庭裏的這條河既是同源也將同歸,或者說他的園庭隻是這條河上的一個特殊的地方,所以發生在這條河上的所有事都會順著河水為他所知,這之中,同樣包括了世人所經之事在夢中的映像。
少女聞言一滯,接著便沉默了下來。
頗長的一段時間裏,隻有那條霧氣凝成的長河在園庭一側嘩嘩作響。
最後少女看向他,說既然是這樣,那想必他也已經知道她這一次是因何而造訪。
夜鴉聞言又笑了笑,說雖然他確實知曉,但更希望她能親口說出她的願望。
少女閉了閉眼睛,最終堅定地望向了夜鴉所在的地方,無形的風流連過她的長發讓它掛上側方一棵接骨木的花枝,也帶來了原屬花朵的清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她第一次因為疏忽忘記喝藥而來到這座盛花園庭的那個晚上。
不同的是,初次抵達園庭的那個夜裏,她才剛剛真正地進入社交場,不同的是,初次抵達園庭的那個夜裏,她隻是一時的爭執忘記了藥茶的存在,不同的是,初次抵達園庭的那個夜裏,她還並不知道母親的死因和既往以及自身懷有的力量,不同的是,初次抵達園庭的那個夜裏,她的三名侍女還都在身旁。
她直直地望向夜鴉,無論他究竟是忠於故國女王的古老魔法師還是身心皆已扭曲的被詛咒的魔物,無論他所做的這一切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無論那之後她將麵臨如何的情狀,這一切的一切,對現如今的她而言,都沒有兩樣。
於是她開了口,並非是因為夜鴉的問詢,而是主動地、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
或許十幾年前,這也一樣曾是母親的願望。
她說,她需要力量。
並且是,足以毀滅一個國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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