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2 更新時間:25-09-01 21:01
夜鴉似乎對少女的願望並不意外,他隻是在少女話音落下後靜靜地注視了她片刻,而後才開口告訴她,說這樣的事,現在的她還遠做不到。
少女先是一怔,旋即神情立即變得惶急起來,隻是還沒等她再度開口,夜鴉修長且蒼白的手指,便在她的唇上輕輕地落了下來。
見少女被止住了話音,夜鴉才悠悠地開口,詢問少女是否把行走並操作夢境的力量看得太過簡單,他說即便是她母親那樣流淌著故國血脈、自小便習慣了夢境與自身天賦存在的魔法師,能做到在夢中散播恐慌的瘟疫的時候,也比她眼下年長了十歲,更何況是她這樣一直通過服藥壓製著能力,真正行走於夢境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少女於片刻的沉默後握住了夜鴉的手腕,說無論如何都不至於那樣慢,因為有夜鴉、還有這座園庭的存在。
夜鴉似是有短時的訝然,片刻後,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說是的,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現在的他與這座園庭都是為了能做到這件事而存在,然而這樣的事絕不可能會是沒有代價的,就像這座永遠凝固的園庭,也像他現今的狀態,說著他拇指微微施力抬起少女的下頜,連帶著語氣也變得冷然。
他說他並不認為這樣的代價,僅憑她這樣一個會被過往與死亡嚇退的小女孩能付得出來。
少女直直地注視了他片刻,隨後在他發出嗤笑聲前輕輕地垂下了眼簾,而後否認說她會做到的。
她正是為此而來。
夜鴉仿佛微末地被激怒了,他的手上隨之又加了幾分力氣,哪怕他有微微彎腰,少女也不得不仰頭到了極限,披肩與睡裙都遮掩不住的雪白頸肩隨著她的話語與呼吸輕輕震顫。
於是夜鴉問,哪怕付出一切再也無法回轉?
於是少女答,哪怕付出一切再也無法回轉。
隨後她閉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一個來自情人的吻,或者一把穿心的劍,又像是在等待一場終末之時的審判。
優美而脆弱得像是一羽垂死的天鵝,又仿佛是一朵等待采擷的素色鳶尾,垂落在他的指畔。
夜鴉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猛地將手抽了回來。
險些失去平衡的少女搖晃了一下,一麵揉著有些酸痛的下頜一麵有些疑惑地往夜鴉的方向看,卻隻看到了夜鴉的背影,以及長長的麵紗後擺如同林明前霧氣的波瀾。
夜鴉說好,隻是自今天起的每一夜,她都得到園庭來,隨後即便他並未回身似乎也覺察到了少女的怔愣,說那將會是一個以年為單位的很長的過程,如果她立刻便開始昏睡不醒,隻會被人注意到並想盡辦法幹涉,最後毫無疑問地失敗。
少女也隨之想到了巡遊在這河川之上的另一個存在,便點頭說好,夜鴉點了點頭仍未回看,說那就等下一個夜晚再來。
不等少女問為什麼不能從這一晚開始,濃重的霧氣便從上方如瀑布般墜下將她徹底籠罩起來,徒留夜鴉立在永夜的園庭深處的河川之畔,於漫長的靜默後,發出近乎無聲地一歎。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少女所在的國家與鄰國已基本稱得上是處在戰爭的狀態,盡管眼下還隻是時不時有小範圍的挑釁與摩擦,但雙方卻知曉一場注定的戰爭必然在不久的之後到來。
少女留在了大領主家的城堡裏,一麵看顧恢複緩慢的父親,一麵跟隨大領主留在城堡內的妻子,也就是少年的母親學習一應的接待與管理,入夜之後則是想盡辦法處理掉藥劑並且不被侍女們發覺蹤跡,而後在夢中重回那座古老的園庭跟隨夜鴉學習穿行並控製他人的夢境。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年,少女的父親已經醒來並可以離床走動,隻是步伐多少有些虛浮,隨著領主夫人的學習也進展順利,至少夫人看向她的時候,眼中的審視要遠遠少過讚譽。
而在這段時間裏,少年與少女一直維持著算是頻繁的信件往來,開始隻是常規的互致問候,之後也漸漸地延伸到他們共同認識的某個人以及當前麵對的境況上,在其中的某一封信件裏少年寬慰少女說他們麵臨的已經並非是開始那樣一觸即發的形勢,似乎是因為鄰國的國王雖正值壯年卻突然病倒,隨著時間的推移甚至難以言語如常,這導致原本聯合起來陳兵邊境的領主們在暗地裏生出了各自的心思,畢竟他們中的不少人在繼承順序上都相當靠前,在信裏少年樂觀地描述,如果照眼下這樣一直不見好轉的情況,至多再過兩年,王座上那位衰弱的君主就將迎來死亡,到時聯軍必然潰散,而他們也就有機會能殲滅其中的相當部分,致使鄰國在未來的十數年甚至數十年都無法再做進犯,元氣大傷。
然而長駐邊境的少年並不能看到,隔過信紙與墨跡,另一頭的少女卻已然不複他臨別時見到的模樣,原本合體的白色睡裙此刻鬆垮得像是四柱床邊垂墜的帷幔一樣,原本因病愈而多少染上了些豐潤血色的麵頰和嘴唇也似是籠了一層薄薄的白紗或霜,城堡裏的其他人包括侍女們也並非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異常,隻是少女的精神看起來同先前無二,起居時間也沒有異常,在藥茶如常服用的前提下,人們大都將其歸結為勞累和憂心邊境的境況,隻能委婉地勸誡她注意休息和放鬆心情,畢竟她幼時不甚健康。
麵對此類關心,少女一貫露出得體的微笑,道謝並承應說好,沒有人知道她的身體正在衰弱的同時,精神卻近乎是一刻不停地升揚向上,她原有的、隻繼承了稀薄的故國血脈的身體難以承載這樣龐大的靈魂以及隨之到來的力量,就如同十幾年前的母親一般,因難以承載內容物而漸漸腐朽衰亡。
到了現今,她雖還未獲得期望中那樣能直接毀滅一個國家軍事力量的能力,卻已足夠讓藥茶無法再對她的夢境設防,如今她大可以在侍女麵前大大方方地將每天的藥劑一飲而盡,而無需擔憂無法繼續在夢中獲取力量,就連夜鴉也對她飛速的進步顯出了訝異,於是開始引導她結合少年從邊境傳回的消息以攻破鄰國暫且聯合的利益中最為薄弱的一環,即那位終有一死的國王。
待少女的父親養好了舊傷,準備攜帶少女重歸自家領地的時候,少女忽地主動提出想要繼續跟隨領主夫人學習為由選擇繼續留在大領主的城堡裏,她的父親先是訝然,隨後據此以為她在了解當前局勢並考量之後終於肯定了這樁婚事,一時之間驚喜非常,因而並未強硬要求少女隨同離開,隻是囑咐她無需將自己逼迫得那樣緊張。
此後的時間裏少女依舊在每一個抵達園庭的夜間向鄰國國王的夢境散布恐慌和猜疑,這也是多虧他年輕時手刃了不少兄弟才得以稱王,少年寄回的信件稱他的身體情況一直不見好轉,同時也疑心是是他的子侄兄弟中有誰動用手段使他患病,甚至後來原本屬於鄰國聯軍中的某位領主被忽然喚回了王都,卻在返回邊境的路上不明不白地身亡,一時間領主們便人人自危起來,互相的猜疑致使聯軍難以齊心與他們對抗,反是那位年輕王公因先前所為以及自身實力在聯軍之中聲望漸強。
相較國王,他年紀既輕實力也強,數度的嚐試之後少女便放棄了在當前階段僅通過夢境致他患上心病甚至於進一步的亡故,反將突破口重新放在了那位國王的身上,經過先前數度進行的夢中的引導以及少年從邊境寄回的信件,她已知曉王公早逝的母親是鄰國現今國王的長姐,因曾有不讚成現今國王登王的封臣試圖擁立她做女王,卻反被當時還不是國王的現國王提前知曉並控製,而她丈夫的家族並不準備為她搭上家族與未來的國王相對抗,默許國王的密衛進入城堡帶走了她,而她留下的年幼的孩子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是因此會夢到曾經有母親身影的地方一片空蕩。
雖然隨著之後的年歲漸長、家族的教導以及對權力的渴望,那位王公早已不再像兒時那般在意此事,但這對於那位國王而言終究是一處難以忽視的潰爛的隱傷,少女隻是略作引導,讓國王夢見他的密衛帶走公主以及灌她喝下毒藥時尚且年幼的王公曾麵無表情地藏在某個角落注視著這件事,以及長大後麵對他時在恭順的表象下有冰冷和惡意潛藏,便讓那位國王又病得厲害了不少,並於半個月後急召王公返回了王都,而有先前那位在返程前不明不白身亡的領主做榜樣,王公自然對這種舉動背後的意味有了預計,雖然未直接抗命或舉兵反抗,卻也是做足了準備才啟程返回的王都。
之後據少年傳回的信件所言,鄰國的王都發生了一場嚴重的火災,嚴重到即便隔過三座城市也依然得以窺見升上雲層的濃煙以及映亮地平線的火光,據說這火災是從王宮燒起的,並不那麼令人意外地波及了鄰國的國王,眼看著就要死於嚴重的燒傷,至於那位當時應該與他同在王宮年輕王公,有人說他已經罹於火場,也有人說他即將成為新的國王,依舊留在邊境的領主們一時間人心惶惶,同時少年還在信中表示,在之後的一段不短的時間裏,他恐怕都不會再有寄信給她的空檔。
即便少年並未明說,少女也不至於讀不出來大領主與其他和他聯合起來抵禦鄰國的領主們有趁亂追擊的意圖潛藏,她隻是安靜地在燭焰上方燎燃了這封最末的信件,在飲下送來的藥茶後靜靜地望向了從窗簾的縫隙潑灑進臥室的月光。
她閉上了眼睛,那條聯通至大河的小溪隨之便在夢中再度開始了永無止境的流淌。
就在她收回目光合眼倒向枕上之後不久,隔過窗戶的城堡遠處的鍾樓上,遙遙傳來了幾聲淩亂破碎的鍾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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