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9 更新時間:25-09-06 21:02
混亂的鍾聲仿佛災變的序曲一般在所有人的耳邊齊聲鳴唱,垂墜的床幃隨之映染上了曾經燒灼過廳殿的紅光,隨後熔融進了一團無光的深黯之中,再無殘像回響,而同樣跟隨著晦暗下來的舞台另一側,於片刻後傳出明顯是因身披鎧甲導致的步伐鏗鏘,伴著一聲沉悶的重擊聲響,數名披甲佩劍的騎士撞開了一扇厚重陳舊的木質大門,高舉過頭頂的馬燈隨之灑下影綽的、堪堪驅散昏晦的暖色輝芒。
同樣身披鎧甲腰掛長劍的少年隨在父親的身側,他的身形和麵容在一眾騎士之間依然顯得有些青澀,卻在已熟練地隨著有限遊走的燈輝環顧這個昏暗狹小的空間的同時將手按在腰側的劍柄上,眼前所見的這個地方像是一個地窖,又或者是某個塵封的書庫又或者是其他什麼被臨時被用來堆積卷宗和資料的地方,鐵鏈穿過書脊處密密麻麻地拴在臨時充作書架的武器架上。
披甲的騎士們一麵搜尋交談一麵交代了他們追擊之後的境況,簡單來講就是趁著鄰國聯軍不穩以及王城大火的動亂舉兵壓向王城,迫使原本就漸現零散的聯軍不得不手忙腳亂地回防,盡管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後未必不能真的啃下大半個鄰國,可之後的分配和相應的統治成本都是僅靠想象都能預知到的極度麻煩,因而以大領主為首的本國貴族們隻是占據了幾個關鍵的要塞,便遞話給那些勉強粘合在一起的鄰國領主們,稱隻要他們能交出那位在宴會上帶來了火焰與死亡的王公,他們便會到此為止,不再向前進犯擴張——畢竟他自身與他所有的軍隊的能力都稱得上一眾領主之中的最強。
順利的是麵臨壓境大軍的鄰國領主們並未有誰真的堅心抵抗,同樣也沒誰樂意為了保護那位王公把自己領地與家小的性命搭上,在聽得大領主的要求後他們全無遲疑地彙報了那位王公的近況,稱他月前被召回王都時便是被國王懷疑有了反心,據說正是兩人攤牌之後雙方的人馬激鬥燒掉了大半個王都,老國王固然嚴重燒傷命不久矣,但那位年輕的王公同樣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決絕到寧肯將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同樣在戰鬥和後續的大火之中受了不輕的傷,隻不過他到底年輕,還能夠行動如常,之後他沒有理會燒掉了一半的王宮,反而自己帶著殘存的兵馬搬到了郊外一處老舊失修的宮殿裏,據說這座宮殿存在的時間比這個國家本身都要長,似乎原本屬於一個更加古老的已然毀滅的國家,之後近一個月來都再沒有新的消息傳來——領主們所能提供的消息也隻是這樣。
大領主在聽完他們的陳述並多方求證判斷可信之後,立即率隊趕往了他們所講述的那座老舊宮殿,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這裏確實有王公手下的騎士駐守,但他們一路推進卻基本沒有遇到抵抗,甚至連預想中的陷阱也沒有半個,與之相匹配的則是王公本人也早已不在這裏,就連他那些束手就擒的部下們似乎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現在又在什麼地方。
深感無奈的大領主一行人隻好在控製住所有人後前往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據說是王公本人停留期間花費過最長時間的地方,並且因為沒有鑰匙隻能選擇破門而入,誰知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裏似乎隻是一間平平無奇的書庫,雖然那些堆積在此的、老舊到接近朽爛的書本似乎都有在近期被搬動和翻閱過的跡象。
在確認房間內沒有威脅之後,一行人中通曉那些異種文字的文書便開始就著燈火進行迅速的翻閱和大致的破譯,自問沒有那個能力的少年果斷沒去摻合,而是從桌邊提起了另一盞早已熄滅的馬燈重新點上,提在手裏的同時重新環顧這個地方——這裏曾經似乎也是座頗有規模的廳殿,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堅硬的牆壁現下裏都如同熔融的蠟液一般顯得蜷縮、歪斜和扭曲,以致內部空間較先前狹小了數倍不止,而現在擺放在內的桌椅和書本似乎都是之後才搬進來的,到處都透著一種無處安放的局促。
在文書官們對故國曆史斷續的講述聲裏,少年提著一盞馬燈漫不經心地沿著熔融狀的牆壁遊逛,在他們提到那個滅亡的國家的王室承襲著一種能夠讓人遊走於夢境的能力的時候,原本想要回頭的少年忽地用餘光瞥見了一角暗紅的織物被馬燈昏晦的暖光映亮。
文書官們仍在在搖曳的燈光下講述著,他們講到曾經有位強大的魔法師將魔物縫入了自己的身體隻為拯救他所侍奉的女王,他們說他至今依然還活著,並且仍舊巡遊在那條自萬物初生便由億萬夢境交彙而成的河上,他至今尋找著那張舊麵容或者是曾屬於那張舊麵容的血,就像烏鴉在搜尋腐肉一樣,時間與夢境都已不能再侵損他哪怕半分,他的女王和他的獵物盡皆死去,而他卻會永遠地徘徊在河上,就像其他受河水浸染將徘徊到萬事終朽之時的生靈們一樣——
文書官們的講述聲隨之被另一陣鏗鏘的腳步聲所蓋過,以大領主為首的一行人轉頭回望,就見是另幾位被他們留在外麵的騎士們找了過來,他們臉色蒼白驚悚地告訴大領主,這座老舊宮殿之所以在被他們進攻的時候沒做抵抗,是因為大部分駐守在此的人,都已經滿麵驚恐身形扭曲地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扭曲的廳殿被籠罩入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
直至某位被打斷了講述的文書官極低聲地說了句,就和十幾年前一樣。
遍身盔甲的大領主靜默在燈輝與陰影的交界之處,他的部下之中不乏有人提議撤離,畢竟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手段去偵測更別提應對這種隨時可能到來的詭異情狀,而那位異國王公說不準也是因為發覺了這種無法抵禦的力量才選擇了逃亡,但大領主隻是沉默地搖了搖頭,開口讓守著那本攤開的古書的文書官先繼續講。
被點到的文書官並不敢違抗,費力地吞咽了一下之後才就著昏黃的燈輝繼續翻閱,斷斷續續地念道,已滅之國的王族的力量並沒有隨著國家的破敗而衰亡,它們依然會零散地顯露於那些繼承了古老之血的後嗣們身上,他們天生就知道該如何沿著那條永世奔流的長河去往他們所期望的那個夢境,但也是因此總是很容易被那位強大的魔法師注意到,畢竟他一直都巡遊在他們必要經過的那條河上。
而這些人之中的某個部分——特別是靈魂與外貌再或言辭性情與那位古老的女王有相似之處的那部分更是會格外容易被注意到,他們或許會在某一次入睡之後靈魂消失而後肉身也隨之死亡,又或許能跟那位徘徊河上的魔法師進行交流,在短時間內獲得強大的力量,但無論過程如何,這兩者最終都會落得同樣的下場,迷失於某個漫長到再也無法醒來的、沒有終點的夢境,直至靈魂和軀殼一道腐朽衰亡。
大領主微末地歎了口氣,阻止了文官們後續的講述,轉而吩咐他們整理廳殿之中遺留的依舊可能用到的資料,隨即便準備離開這裏,並招呼先前遊蕩到廳殿另一角的少年跟隨在旁。
少年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始終沒有移動,盔甲的邊角被微微顫動的火光映得如同天邊的暮星般閃爍著微光。
大領主略微提高嗓音又叫了他一次,而這一次少年沒再隻是釘在原地仿佛塑像,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稍稍側過臉來,詢問父親這是否就是他們婚約的真相。
大領主聞言皺眉問道什麼真相,少年卻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將手中拎著的那盞馬燈舉高,將麵前那麵從穹頂垂落的深紅織物在眾人的視線中完全映亮。
——那應該是一張掛毯,甚至是一張有著相當年頭的掛毯,火焰的灼傷和蟲蝕的孔洞零零散散地點綴其間,但最引人注目的仍然是那張巨大的掛毯的正中,用金線繡出了一棵逆向生長的樹木的枝葉,或是反過來,是類同樹木根係的紋樣,而每一條根係上都綴著一串同樣用金線繡上的人名,在根係分叉的地方,還有繡出的盾形的徽章描摹其上。
片刻的抬高展示過全景之後,少年又將馬燈放低了些,讓火光照亮他所指的那個方向,那是這張掛毯的最下端,是圖案原本應該有所續接,卻不知為何沒能繡完的地方,那裏有著一枚被金線繡出的、與掛毯上其他同類乍看無二的盾形徽章,但金線被火光映亮之後,離得夠近的人們都能看到那枚盾徽上有著一個樹形的紋章。
——就像是那場被龍焰灼燒的、本該是他們訂婚宴的那場晚宴上,他們帶來的那棵華美的黃金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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