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38 更新時間：23-08-13 21:35
這回走得卻是不急。蘇傲令闞蟲在前探路，兩人緩緩走在山間。見闞蟲散散合合，全憑蘇傲差遣，天佑又是驚歎，又是羨慕，心想自己要是學了這本事，往後走夜路豈非連燈籠也省了。
深山裏皆是高聳入雲的參天古樹。兩人在林中越行越深，頭頂上枝連著枝，葉疊著葉，地下盤根錯節，附著地衣和苔蘚，十分濕滑。
天佑看著腳下，忽覺光芒一閃，撥開蕨草一看，赫然是支銀簪，訝然道：“師傅，這裏有人來過。”那銀簪裹著一層泥土，被雨水一澆，露出內裏光華。
蘇傲的眸光有些莫測。天佑剝去簪外的泥土，看了一陣，問道：“是不是那新娘逃到這裏來了？”
蘇傲搖了搖頭，一指遠處。此刻沒有月光，唯有闞蟲照路，自兩顆高樹間望去，一個十餘丈寬的坑洞出現在視野之內。
那坑洞不知吞沒了多少樹木，成千上百的樹根曝露在外。坑中獸骨累累，小到禽鳥，大到野獸，血淋淋地堆成小山，真叫是：莫問酆都路，泥犂陰獄中。
天佑震驚之下，直往後退，這時才見腳下縱橫交錯，盡是拖曳痕跡，忍不住道：“這究竟是甚麼地方？”
蘇傲眼眸微眯，恣睢的眸光透出一抹鋒利，宛若毒蛇盯緊了獵物。
天佑眼皮直跳。蘇傲突然伸手將他攬到懷中，低聲道：“別出聲。”話音剛落，遠處驟然起了一陣鈍響。
天佑被他按在懷裏，不知身後發生了何事，隻聽鈍響越來越密，伴隨樹木碾壓、折斷之聲，似乎有龐然大物正在接近。天佑攀著他肩頭望去，卻見闞蟲躁動飛舞，突然間高樹傾倒，一條水桶粗的藤蔓在地上緩慢地爬過，所到之處，樹木交錯斷裂。
那情形宛如巨蟒碾過地麵，天佑登時呆了。凝神看時，隻見它渾身尖刺，隨著動作一收一張。藤蔓少說十丈來長，尖刺上沾滿粘稠的血漿，腥臊撲鼻。
四周蟲鳴不知何時停了。
蘇傲向前一指，闞蟲受他唆使，群湧而上。那藤蔓像是觸到了烙鐵，滋滋冒起白煙，表麵尖刺一陣緊縮，往後退去。
他冷笑啟唇：“想跑？”隨手抄起樹枝，以枝作劍，將藤蔓釘在原地。那藤蔓胡亂扭丨動，傷口處流出黑色汁液，像是受傷流血一般。
地底深處響起一聲嗥叫，那藤蔓突然鼓起脹大。蘇傲神情微變，足尖在地下疾踏，瞬間退開數丈。天佑聽到一聲宛似霹靂的巨響，伏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半晌過後，蘇傲將小孩放下，遺憾道：“這是靈霄藤，十年難得一遇，可惜給它逃走了。”
煙塵散盡，地上一片狼藉，除了斷藤和樹根，還有幾隻闞蟲屍體，天佑拿布帕裹起蟲屍，小心收在袖內。蘇傲看了看他，並未阻止。
兩人下了明陽溝，返回客棧。
天佑浸在浴桶之中，雙手支著桶緣道：“那怪藤便是第四味珍藥麼？既然如此，我們為甚麼不追？”
蘇傲的聲音透過屏風傳來：“靈霄藤擅於鑽地掘土，不找到藤根，做甚麼也是枉然。”
天佑心疼死去的闞蟲，皺眉道：“這怪藤見著活物便要捕殺，怪不得沒人敢上山去了。”
蘇傲取了衣物往裏間走，邊道：“據我所知，靈霄藤秉性還算溫和，能夠聽懂人言，此次暴起殺人，定是另有原因。”
天佑覺得水有些涼，正要起身，就見蘇傲雙手抱臂，大刀闊斧地站在自己跟前。天佑臉一紅，縮進水中，但想自己甚麼地方沒給他看過，又慢慢坐了起來。
蘇傲看了他一陣，笑了一聲，便走開了。天佑紅著臉穿上褻衣，一下縮進了被子裏頭。心中不敢多想，隻想：這袍子剛上身時還有些鬆垮，這幾日卻顯得緊了。
蘇傲看見被子外頭露著一截白皙的腳踝，笑道：“正是長個的時候，改日請裁縫再做幾身衣裳。”
天佑從被中鑽了出來，下了床，站直身體，發覺個頭當真長了不少。
蘇傲又笑了兩聲，揭開羅帳，合衣而臥。天佑盤坐在他身側，支著手肘問道：“師傅，今晚不練功麼？”
蘇傲閉目說道：“不練。”
天佑在他身旁躺下，輾轉反側，實難入眠。聽著身邊均勻的呼吸聲，輕聲喚道：“蘇傲？”接連喚他三聲，終於大著膽子湊了過去。
熹微星光之下，蘇傲麵上的輪廓異常深邃，頰豐而顎窄，唇薄而色淡，眉骨甚高且鼻梁挺直，長相略異於中原人士。
蘇傲一下睜開眼角，戲謔道：“怎麼著，偏要練個半宿功夫才能睡著？”
天佑嚇了一跳，急忙搖頭。蘇傲道：“既然醒著，那便隨為師去看一場好戲。”
已至半夜，客棧中黑漆漆地不見人影，兩人翻身上了屋頂，但見遠處火光攢動，一條”火龍”沿著暉河慢慢移動。天佑心道：這些人大晚上不睡覺，肯定有鬼。
蘇傲道：“跟上去。”說罷展開身形，躍向遠處。
天佑知他有意試探自己輕功，連提兩口真氣，舉步跟上。連日來苦練內功，大有進益，蘇傲身法快絕，他亦不慢。兩道人影轉眼都跟了上去。
行到山腳，蘇傲在他背後一托，搶在眾人之前攀上岩壁，藏身在山穀內的凹洞中。過得片刻，眾人聚到山下，每人手裏舉著一支火把，照得四周十分亮堂。
幾道黑影投在石壁上，其中有個肥肥胖胖，正似客棧掌櫃。這人發話道：“祭品送到這裏便可，都回去罷。”
有人道：“那人說要送到山腰上，得派個人上去。”說著推出兩個七八歲模樣的孩童。
掌櫃道：“這三更半夜怎麼上山，別是找個替死鬼！”
有個女人插話道：“那怪物隻聽他話，想要沒事，最好聽他的。”
眾人吵吵嚷嚷，都推脫不前。掌櫃無法，從地下揀起幾根樹枝，說道：“咱們抽簽，誰抽到最短那一支，誰就上山去，不能反悔。”
眾人商量一陣，覺得當下唯有此法可行，迫不及待地上來哄搶，生怕遲上片刻，便要去做替死鬼。掌櫃叫道：“別急，抽得早了，不見得是好簽。”眾人隻是不理。
兩個孩童在原地哇哇啼哭。有人罵道：“哭甚麼，待會就送你們給惡鬼吃去。”
天佑見兩個小孩同自己一般年紀，心下一凜，轉頭去看蘇傲，卻見他麵上淡淡，仿佛事不關己。
他心下一團亂麻，止不住胡思亂想，驀地一聲大叫，想來那”替死鬼”已被選了出來，忙收斂心思，跟隨蘇傲從山穀側壁攀了出去。
那”替死鬼”牽著兩名孩童，神情猶自不甘。眾人撇下他，一股腦湧下山去。”替死鬼”罵上兩句，撥開長草，往前走去。天佑這才看見小孩身上縛著麻繩，登時怒從心起，將一顆石子往他背心打去。
那”替死鬼”哎喲一聲，轉頭看時，卻無人影，他嚇得魂不附體，跪地討饒：“惡鬼爺爺饒命，惡鬼爺爺饒命，小的這就送兩個小鬼給您享用。”連磕三個響頭，再也不敢耽擱，牽著兩個孩子飛奔上山。
天佑氣憤不已，道：“原來那掌櫃和小二編了謊話來騙人，不能饒他。”
蘇傲道：“倒也未必。”
天佑生氣道：“送小孩去給惡鬼吃，就不是好人。”
蘇傲卻道：“世間善惡，不能僅憑表麵來區分。”
見他語氣淡薄，天佑凝視他道：“如果徒兒給他們綁去送給惡鬼，師傅作何反應？”
蘇傲一怔，接著冷笑一聲：“我會教他們生不如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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