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05 更新時間:08-06-10 23:06
惠有光慢條斯理,跟鄭思成一樣從容不迫,微微一笑:“殺我二人,易如彈灰,不過……大隊官軍,也無非隻會魚肉百姓,傷害無辜良民,我們若真是官府爪牙,區區二人,無疑飛蛾投火,想我惠有光倒是擔心,公道大王不曉天下大局,槍頭所指,難免有誤。我和鄭兄虎穴求經,沒死在外國異寇的刀下,也真真不願倒在家鄉故土親哥熱弟兄們的腳前啊!唉,鄭兄,此行成敗如何,由天而定吧。給他們,讓這般兄弟先看看。”
鄭思成遲遲地在懷內衣襟上撕破一口,取出一個不大的信封。
樊鍾秀等人拆信細看。
馬英、鮑玉蓮看罷互問:“啊!張鈁、於佑任?”
馬隊、步卒,拖著跟蹌的步伐,又離開了劫後的賀家溝。無有用武之地的團勇們揮淚向鄉親們告別。
惠有光、鄭思成也各自騎上一匹坐馬,二人眼上全蒙上了一條黑紗。
樊部團隊行在路上,士氣一落千丈,刀槍拖在肩頭,人人垂眉氣喪。
正行間追來一馬,來人身未離鞍,邊奔邊喊:“樊司令!”
樊鍾秀勒馬擰身,細聽來人報告:“我已經打聽過二十幾個路人,都說商震的官軍並未北上,結隊向南,奔往黃綾方向去了。”
樊鍾秀蠶眉深鎖,令人解下惠有光和鄭思成的黑巾,搖鞭一劃群山,提起精神說道:“二位年兄,不是樊某今天無禮,眼下情勢太為複雜。我平生最敬學富才高之人,觀你二位,不像慣於殺伐之士,不過軍有軍紀,山有山規,得罪了。其實量我黃龍山,縱有千壑萬塹,也無非一隅之地,怎可與官府千軍萬馬抗衡?這其中實有委屈,一時難以說得清楚。數年來我們所以能夠暫為棲身,確實是憑著一腔公道!”
惠有光、鄭思成不住揉搓光明初見的雙眼,聽到樊鍾秀如此談吐,急抱雙拳接口:“是。公道大王美名,早已傳遍陝北,家喻戶曉,人盡皆知,今日相見,果真名不虛傳。”
“嗯?”樊鍾秀一頓馬頭,“跟我鑽了半天黑胡同,你們見了什麼?樊謀生性怪僻,可不愛多聽順風的話!”
鄭思成默然一笑:“人生多歧路,黑胡同有時難免會鑽的。”
惠有光忽然笑得頗為灑脫:“哪裏、哪裏,我和鄭兄先得感謝司令不殺之恩,公道大王刀下有情嗬!”
樊鍾秀又“嗯”一聲,馬韁再次一頓,停下足來,“殺不殺您,暫還未定,既入我門,定有公道。如今我的合家老小、生死未卜,就連樊某人頭,也是暫寄肩上。人雲‘生死在天,富貴由命’,我倒覺得,生生死死,成成敗敗,事在人為。”
惠有光一愣,轉瞬再笑:“哦?樊司令話中有話,耐人尋味。我和鄭兄力爭與您同頂藍天!”
樊鍾秀一撫馬耳,抖韁又行:“好!咱們說話對脾味。”
山口處忽然又奔來一馬,來人追至樊鍾秀馬前,攔馬又報:“二爺!商震過了偏橋,直開宜君。”
樊鍾秀手中直繞馬韁,久而不語,最後發出一令:“小七,趕快安頓好牛杆首、馬杆首所部弟兄。老五,你領鄭、惠二位先歇八號洞中。王隊副,告訴山中弟兄,近日內有事暫找我蓮姐和馬英商量。我現在頭暈腦脹的,須要歇息,誰也不要再來煩我!”
馬英等人眼睛一齊睜得亮灼灼的。
馬奔開口勸慰:“司令,你莫焦心,我估摸那商震既然把老爺子和全家老少一裹卷走,用意怕不會是加以傷害,就連司馬老伯,聽莊內鄉鄰講,好象也是……屬於誤殺的。”
馬英亮目中噴出火焰:“哼哼……什麼誤殺不誤殺,我們與他有血仇,日後見到商震,我把他五馬分屍。
這一晚,漆漆黃龍山,夜靜人難眠,露似珍珠月如弓……
山中一洞,洞中有燈。
馬英在洞中對著床頭低叫:“鍾秀……”她淚隨聲出,一頭抵住丈夫心窩。
“我……對不住司馬伯父!害了咱們全家。”樊鍾秀拿出強硬,淚水卻淌到馬英後腦上,“我心裏悶,像塞了一肚子亂磚。”
馬英仰起臉,淚朝上流:“你不勸我,反讓我來勸你?爹死了……就死了吧!來日血債血還。鍾秀!隻是咱大咱娘他們……不知如今怎樣?”
樊鍾秀抹淚側身,攬緊妻子胸腰:“如今明打明地追上去,即使趕上商震,咱也難以救回全家老小,此事須當另選別法。唉,馬英,你懷身孕,到底已有多久?”
馬英擰身,推開丈夫,既哀又柔道:“什麼時刻?咋問這個?”
樊鍾秀離開床頭,攥起拳頭:“樊某,不想絕後!”
馬英忙捂丈夫闊口:“嗬——氣可鼓,不可瀉,咱們都是久經摔打的人啦。”
樊鍾秀突然拂袖出洞。
“你……天都這時候了,還往哪裏?”
“你先睡。我得查查哨去。這是什麼時節?怎能高枕無憂?”
樊鍾秀走在夜暗中,身旁崖後發出口令:“虎!”
樊鍾秀心煩地回令:“二郎武鬆。”
樊鍾秀繼續前行,道邊水窪旁,又發口令:“景陽崗上。”
樊鍾秀又答回令:“一根哨棒!”
兩株古鬆下,又露一洞口,洞內也有燈光,樊鍾秀上前敲門:“蓮姐……”
洞中,鮑玉蓮淒容楚楚,忙拉枕巾偷拭眼角:“鍾秀……”
“……”樊鍾秀進洞一時無語。
鮑玉蓮離開床頭,扶住二弟:“你……如此心窄嗎?”
樊鍾秀終於開口,聲音裏如同含著冰塊:“姐!不能保家,如何保國?”
鮑玉蓮反駁道:“先有江山,後有家園。”
樊鍾秀一咬牙床:“先有父母?先有兒女?”
“這……”鮑玉蓮鬆手,退坐床頭。
“父母生死未明,兒女怎可偷生?”樊鍾秀趨近床前。
鮑玉蓮低眉沉思:“你想以卵擊石嗎?”問著,突然目現驚恐,她發現二弟目中忽然迸出兩束從未有過的火辣辣的電光……
“蓮姐!你……如今離我好遠!”
“你……又說傻話。”
“不!姐……你說過……嗨,自從我和馬英成婚,是……我們遠了你吧?”
“英妹子……是好人。你們……姐高興!”
樊鍾秀陡然一撲,抱上鮑玉蓮雙肩,目光熱得烤人:“蓮姐!三曜天中自明朗,人生隻在一瞬間啊!人非鬆柏,怎會長青?你……咋不想想自己?”
鮑玉蓮腦殼昏昏騰騰,心裏沉沉甸甸,雙睛更加驚恐,急掰二弟雙手……
“兄弟今生難以看到姐姐花好月圓了!你該快訂終身。”樊鍾秀立時又幻發昔日的童稚形狀,忘情地狂吻姐姐手背,同時伸手,暗把一紙塞在姐姐枕邊……
鮑玉蓮身麻骨酥,立刻癱軟……她似在等待,等待一種最美好的虛幻。
燈頭劇跳,似要熄滅。
陡然,樊鍾秀後躍翻出,一下跌在洞口,跪對姐姐,不敢失聲,但卻悲極,切切低叫:“姐!誰讓我們……非要長大啊!”聲止,人已不見,洞外,隻見近樹遠山。
鮑玉蓮起身欲追,卻猛地狠閉洞門,貼門抽泣……
月兒遠遁山外,黃龍山幽黑莫測。
一馬飛馳,直衝猴頭堖。
馬上一人,一身黑衣,巨大黑紗遮嚴頭顱。
兩名哨兵聞聲攔住馬頭:“誰?何事下山?”
騎馬者不語,亮出一麵腰牌。
“啊!二爺手令。請。”哨兵放行。
黑衣人如星似火,馳馬出山。
晨星剛出,曙光微曦,馬英翻身驚呼:“鍾秀!”
枕邊不見丈夫,竟有一紙丟在枕上。
馬英拈紙急看,驚異非常,披衣急起,奪門欲出。剛至門口,鮑玉蓮、老五、小七齊至,三人手中均都各拈一張紙片。
四張紙片立即拚在一起。
上麵皆有文字,內容完全雷同——
事急,不可聲張!我暫離山。五日後不死必歸;如若不歸,速請相攜,遣散山中弟兄,你們返回故鄉河南!鍾秀遙拜眾姐弟。
馬英看罷哭號:“鍾秀!你要孤身闖虎穴嗎?”
鮑玉蓮急掩其口:“英妹!不可走露風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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