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58 更新時間:14-04-21 17:20
翌日,王太後千秋壽誕到臨,皇帝念我身體羸弱,下旨要我安於蘿旖宮內,靜心養病,一切皆可隨意如常,於此,我卻心生失望,因據我得知,丁零國使節也為皇帝所邀,參加此次天朝盛會。
的確,對於丁零國使節的真實身份,我急於得知,但是又怕到時候真的確認了陳明峻的身份之後,行止失儀,從而惹得皇帝和朝臣猜忌,故此,對於皇帝不允我參與宴會的旨意,我既是失落又是矛盾,而蕊欣現下仍忙於壽誕之事,我多次遣惜姳找尋,皆限於正統的朝廷禮儀而未果。
焦躁之中,時光卻快如流水,眨眼之間便夕陽西下,而此時我還未曾聯係上韓子湛,將心中的疑惑完數相告。
侍藥的宮人其間也來回幾次,但是昨日那個傳遞訊息的女官卻沒有再見,好不容易挨到晚膳結束,異象卻在毫無預兆中突然發生,仿若被催眠了一般,蘿旖宮的宮人竟然一個接連一個地相繼倒地不起。
我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看著麵前的異變,好半晌都不曾反應過來,這時,昨日侍藥的宮人卻適時出現:“此下樂師可否都收拾停當?”
我看到她,如同看到救星:“是定遠侯爺讓你過來的嗎?”
她卻並未回答,隻是一再催促道:“蒙汗藥的藥效持續時間很短,煩請樂師快隨我來吧。”
“韓子湛安排我今夜隨他一起離開,靜柔公主則亦是如此,不同思維的兩人,約定的時辰和方位卻完全一致,太過異樣的巧合,甚是令人疑惑不安,為了以防萬一,煩請你前往明湖之畔告知定遠侯,離宮之事可從長計議,所以,此夜我不能趕赴他的明湖之約了。”
“樂師若是此刻退卻,定遠侯爺必定會難過失落,所以,還望樂師能夠三思而行。”
“皇帝的心思複雜難測,宮內又線人密布,我根本不敢讓韓子湛隻身犯險,一切還是謹慎為上,你便如此將我的話語轉告於定遠侯吧,我想,他一定會理解的。”
侍藥的宮人遲疑了片刻,忽然抬頭看著我,眼神卻不再似先前般恭順謙卑:“如果樂師執意不去,今晚等著看戲的人豈不是要失望而歸?”
我赫然一驚:“你……”話尚未出口,便被她出手控製住了,點住了啞穴,不能再言一詞。
“是不是很驚訝,驚訝定遠侯會如此待你?”她諷刺地望著我:“其實,你不必多慮,亦不用難過,定遠侯怎會曉知此事,這隻是我自己的決定罷了。”
此人竟會武功,話語行止更是無端更迭,一時間,我焦急萬分,卻不能出口言語前去求證。
的確,如其所言,韓子湛不會勉強於我,但是,此人卻是誰,又為何會如此行事,且陷我於危難?
想起靜柔公主,我不由得歎然自語,今晚的布置安排果然是一個陷阱,一個專門為韓子湛、陸文航和我而設的雙重陷阱。
為了不引人注意,侍藥的宮人特地為我更換了普通的宮女衣飾,而後才挾製著我趕赴明湖之畔。
想著即將發生的事端,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
深秋的夜,冷風凜然,倒影著一湖幽幽的碧水,侵骨的涼意更添淒然,還未行至明湖之畔,我便看到了正臨湖而立的陸文航,衣袂飄逸,背影孤然。
見狀,侍藥的宮人便用力地將我往前推行了一大步,而後,其一個轉身,便消失了蹤跡。
聽到動靜,陸文航轉過身來,看到是我,臉上即刻露出了驚喜的表情:“裳兒,你,來了。我以為你還在怨怪我,不肯前來。”
我心急如焚,卻隻能對他拚命搖頭,示意他趕快離開。
他卻不解其意,眸中頓時黯然無澤:“看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他凝睇著我,一步步地走到我麵前停下,微微俯身,握起了我的雙手:“不過,我還是要帶你一起離開。”
我仍是不住地搖頭,急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能是我的神情太過悲淒,他終於覺察出不對來:“裳兒,你,怎麼了?”
他伸手撫向我的臉,稍稍遲疑,便即刻意識到了我異常的緣由,遂出手為我解開了穴道,而後語調急促地問道:“裳兒,誰點了你的穴道,適才發生了什麼事?”
根本無暇作過多解釋,我隻是急急地對他陳述道:“今夜的安排是個陷阱,你趕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聞言,他深深蹙眉:“不行,裳兒,你必須跟我一起走。”
“我乃逆臣之女,身負家仇怨恨,皇帝怎麼可能會輕易地放過我?你卻不同,你乃丞相之子,身份尊耀,功跡赫赫,可謂國之棟梁,故此,你萬萬不能因我而一再固執行事,若是惹得皇帝忌憚憤怒,到時候必定會影響你的光明前途!”
他緊握我的手,搖了搖頭:“沒有了你,我要前途若何?”語畢,便欲拉著我離開。
我心中甚是著急,掙紮了一下:“陸文航,離宮之事它日可另作打算,今夜卻著實不可,因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我連累受難!”
“我不怕。”他看著我溫柔地笑了笑:“裳兒,事已至此,一切的煩憂,我都不會再讓你獨自承擔,所以無論如何,今晚我都一定要帶你走。”
執軸偏執如他,一時間,我竟找不出其它可以說服他的言辭,隻能任由他顧護著我快速行走。
不知為何,我們竟順利地出了宮門,考慮到我不會騎馬,陸文航特地為我準備了一輛馬車,憑借著丞相府的通行令牌,夤夜,我們馬不停蹄地出了京城東門。
陸文航駕駛著馬車快速地駛離京畿,看著愈來愈遠的城門宮闕,我一直憂慮不定的心情方才漸漸平緩,有那麼一刻,我慶幸地想,也許和陸文航一起離開也是好的,即便是失約於韓子湛。
我想,最終我還是不能不顧及尚伊的感受,從而痛下決定與韓子湛一起遠走高飛。
然而,就在我以為一切皆成定局之時,伴隨著一聲馬兒的嘶叫聲,馬車使勁顛簸晃動了一下,而後堪堪停下,我下意識地握扶住車窗支架,才不至於摔倒。
不解地撩起馬車門帷,入目而視的景象即刻將自己滿腹的希望徹底澆熄——
隻見馬車的正前方,兵胄林立繁複,其手中高舉的一簇簇火把閃爍明耀,幾乎映亮了整個夜空。
陸文航正視著眼前的景象,麵目峻嚴,握住馬車韁繩的手青筋暴露。
我咬了咬唇瓣,心中湧出了無可言狀的絕望和恐慌之感。
這時,一位顏容嚴厲的老者現身於兵士將卒們的正前端,雙目瞪視著陸文航,仿佛要噴出火來:“你這個逆子!”
陸文航的眼神黯淡了下,表情卻仍是不懼:“父親!”
我大吃一驚,原來阻攔住我們的不是別人,恰是陸文航之父,當朝的丞相陸燮。
“你這個逆子,你要置為父於何地,竟會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之事?”陸燮的聲音極為憤怒。
“父親,孩兒自幼便聆聽您的教誨,忠君為國,清廉愛民,至今亦毋敢相忘,然而,人之存在,皆為情故,否則便生無可戀,行若腐屍,所以,孩兒此次想任性一回,帶自己心愛的女人離開,還望父親能夠寬宥。”
陸燮簡直恨鐵不成鋼:“陸氏一門世代忠孝仁義,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現下豈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若不是皇上聖恩浩蕩,今天站在你麵前的會是為父嗎?”
“父親,我再也不能棄裳兒於不顧,請恕孩兒不忠不孝。”陸文航仍是堅持不懈。
審視著眼前劍拔弩張的情形,我心中的愧意一絲一絲地湧現泛濫,一直以來,我的心都在韓子湛的身上掛係反複,而於陸文航,則三心二意,猶猶豫豫,可以說並不肯定自己對他的感情若何,但是陸文航卻傾其所有來護我愛我,思及於此,我情何以堪?
陸燮怒極:“為了一個女人,你竟敢如此忤逆為父,還真是不像話!”
陸文航深鎖眉頭,身形倨傲,聲音中滿是悲傷:“父親,對不起!”
“賦舟,丞相言盡於此,你便好自為之吧!”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陸燮一震,趕緊躬身向來人請安:“聖上!”
皇帝騎著良駒,一身錦衣,渾身冰寒,緩緩行至我們的馬車跟前,其居高臨下地望著陸文航,語調中是隱忍的怒意:“賦舟,朕不想對你一再失望。”
而後,皇帝將視線轉移到我的身上,麵沉如水:“涵漪的命運還掌握在朕的手中,你要記得,朕不會永遠對你仁慈。來人,服侍樂師回宮!”
語畢,皇帝便在若幹個輕裝侍衛的擁護下幹脆利落地離開,再也不看我們一眼。
這樣幾乎毫無傷害的結局無疑是最出人意料的,我幽幽地歎口氣,停滯片刻,方才在一位宮人的服侍下及墩下了馬車,見此,陸文航也鬆開韁繩,跟著下了馬車。
下車後,環視周遭環境,不由得一怔,隻見不遠處正靜立著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其四周則散立著幾位俯身屏息作內侍裝扮的宮人。
前往的空檔,陸文航還是趁機拉住了我的手,手指相觸的瞬間,我即刻大慟,轉身撲入了他的懷抱,他則立馬將我緊緊環住,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度,沉痛地,悲傷地。
我依伏在他的懷中,用隻有他才能聽到的聲調輕輕言道:“唯有活著,才有希望,我不會放棄,你也不要絕望放棄。”
須臾,我嚐試著離開他的懷抱,他卻似極難決斷,良久才不舍地鬆開了手,手指一根一根抽離,牽牽絆絆,極盡哀怨。
服侍我下車的宮人見狀,立即引我向另一輛馬車處走去,我行走數步,心中仍是忐忑不寧,遂轉移方位,走到了陸燮跟前。
以示尊重,我拂下鬥篷上的風帽,斂衽屈膝,鄭重地向他作揖道:“丞相大人安好!”
乍見我的異舉,陸燮鐵青的臉色更是難看凝重,但在看清我的臉之後,表情一度分外震驚詫異。
我卻無暇多想,隻是以禮道出自己所想:“回宮之前,羽裳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丞相大人能夠允諾於我。”
“你但講無妨。”良久,陸燮才出聲回答,其語調依舊威嚴深沉。
“此番文航之舉,可謂行差踏錯,按製理當嚴懲,但是,一切罪責,皆因我故,其後果若何我自會擔當,再者,於此事,皇上亦自有計較,所以,羽裳在此懇請丞相大人能夠顧念父子深情,不要太過為難文航。我向您保證,過了今夜,文航定會修身養性,與丞相大人一起,好好輔佐今上,為國為民效力,其必定不會辱沒陸家聲名。”
“裳兒!”聞言,陸文航適時地喚了我一聲,音調極其沉痛。
我轉頭看向他,勉強莞爾道:“你會答應我的,對嗎?”
他抿緊薄唇,不言不語,臉色益發的蒼白無血。
“但願樂師今後能夠嚴守本分,不要再像此次般跟著犬子胡鬧妄為,從而惹來眾怒。”可能是覺察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陸燮輕歎了口氣,遂放低音調接續言道:“若是你的承諾犬子都能做到,本相沒有道理不允諾於你。”
“多謝丞相大人能夠成全,請恕羽裳告辭。”再次施禮完畢,我便打算舉步離開。
“樂師請稍等。”陸燮突然出口喚道。
聞聲,我停駐腳步,不解地看向他,隻見他麵帶疑問地捋了把胡髯,沉吟了半刻,方才不確定地詢道:“本相有一疑問,無關今夜此事,不知樂師可否解答?”
我略略詫異:“丞相大人所問何事?”
“你的母親,可是姓柳?”
聞言,我心頭的疑惑叢生,不過還是據實答道:“回稟丞相大人,家母姓秦,不姓柳。”
他略一怔忪,展了展眉:“原來如此。沒事了,你去吧。”
就這樣,我又回到了蘿旖宮中,對於太後壽誕之夜所發生的事情,皇帝竟無半點苛責,反而還將此事壓了下來,幾日下來,一絲的風言風語都不曾在宮內傳起,甚至連蕊欣亦不曾知曉。
起先我隻是驚異意外,思索過後,方漸漸通透,皇帝如此行事,必定有其道理,隻不過其心思籌謀如何,他人皆是無能猜度的。
當夜回到蘿旖宮後不久,蕊欣也終於從宴會處歸來,其形容疲憊,難掩倦色,然而還不忘關心問詢近幾日來我的生活起居及身體狀態如何,絮叨半刻,突然間似想起了什麼,遂閃爍其詞道:“姐姐,適才在回來的路上,我好像,看到了定遠侯韓子湛。”
聞言,我不由得一怔,霎時間心中的酸澀感翻騰盡湧:“你看到,他在做什麼?”
“好像是醉倒在了禦花園的明湖之畔,神智不清,行止飄浮,幸虧宮人發現的早,及時送出了宮,否則耽誤了宮禁的時間可就麻煩了。”蕊欣審視著我的臉色,遲疑了片刻,接續道:“姐姐,我覺得好奇怪,人人皆知,定遠侯品性淡薄,潔身自好,從不嗜酒溺色,今晚怎麼突然就醉酒了呢?”
“也許是,遇到了煩心之事。”想到在無望而又漫長的等待中,被人發現,最終則不得不裝醉的韓子湛,我更是心如刀絞。
“煩心之事?”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蕊欣的眸色黯淡了一下,便知趣地轉移了話題,開始準備就寢所需的被褥等物什,而我卻清楚地知道,即使早已心力交瘁,疲憊孱弱,今夜的我還是將無法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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