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前生

章節字數:3315  更新時間:08-06-03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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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成浮雲赤成色,千絲萬縷泄香奢,

    猶記清風過山?,最是花中輕行客。

    桑豔花田滿百裏,在山穀中形成一片紅色的花海,清風過處,暗香浮動。

    花兒是那年我與師傅一同種的,那時童真無忌,硬是用自己滿手的泥濘抓黑了師傅隨風飄動的紅金長衫,師傅麵上始終有笑,他指著花兒對我說:“澈兒,這是你的命。”

    我什麼也不懂,隻是跟著師傅點頭。

    萬年後,師傅早已不是原本的麵貌,而我也真的開始習慣與桑豔惜惜的生活,師傅說他的時候到了,再沒有力氣混交在這塵世紛繁中,走時,他麵對一地新紅徘徊不已,直到山風褪盡。

    我始終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澈兒,你忘記吧,隻有你才是它們的命。

    命嗎,又是什麼?

    “師傅,你總是給我出難題。”我輕輕捏碎一瓣紅顏,看著滿手的汁液,笑。

    我忘了自己是從幾時起開始用的絲旋,那些從桑豔花莖裏抽出的細絲柔韌似鐵卻又輕軟如雲,藏在袖中更像是與我貼身緊和,一靜一動皆成環扣。

    我將一捆厚厚的墨色莖條扔進車裏,離去時,裝滿了一身香雲。

    剖莖,取絲,揉搓,碾合,編結,種靈,方能重得我昔日絲旋。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我看著院子裏一地的墨竿,悲從中出。

    難道,這些,都要我一個人完成?

    也罷,應東不在,止渺不在,西就不在,東曦不在,鄺雍不在,淶天不在,我的六個弟弟一個都不在,可憐我一莊竹庭,七人居,到頭來各奔東西,連影子都看不到。

    或許師傅說的沒錯,

    他說澈兒,七靈什麼都是,也什麼都不是,到頭來隻有你一人,你一個人。

    我苦笑著搖頭,開始著手整理地上的狼藉,額前有汗滲出,被初夏的暖風吹得沁涼。

    門扉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正麵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沒有抬頭,卻聽見風吹過他衣袖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山風總是溫柔,而溫柔總是多餘。

    我將一枝長莖剖開,扔在他麵前:“要不就幫我,要不就給我回去。”

    “憑什麼?”

    我抬起頭看他,滿心疑慮。

    這家夥昨晚上還對我低眉順眼的,怎麼今天又回到剛開始的煞神模樣了?

    “是你有問題呢,還是我神經錯亂?”我不著邊際的問了他一句,然後著眼他的麵相,想抓住些什麼。

    “你說呢?”他反問我。

    “不知道。”什麼也沒抓到,我有點鬱悶。

    “你也不知道?”他湊到我身邊,彎下身子,梭長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乍一看像極了一臉溫和的笑容。

    “嗯!不知道。”其實我最會的還是裝癡兒,“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直起身子,擋住了我麵上的陽光,“你在害怕。”

    “害怕?”我笑到,“我確定是你有問題了,腦子有問題!”

    他又眯起眼來,我實在有點看不得他的這個笑容,表麵上溫甜似蜜,背地裏陰寒刺骨。

    我揉揉手臂,笑著回敬他。

    “你怕痛,”他蹲下身子,和我一個高度,然後伸出手指在我麵上輕劃了一道,速度之快讓我來不及反應,“這裏,怕痛。”又在我頸上輕輕一拂,好似清風吹過,“這裏也是,還有這裏---”他將手指戳在我心口,我呆滯,看著他不知所措。

    “你這裏最怕痛,別人傷你一次,你就痛一次,傷一次痛一次,你心裏想‘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多壞人,如果庚寅也一樣,我一定會痛死,會痛死。’對不對?”

    “放肆!”我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順便揮去了他停留在我胸口的手指。

    “惱羞成怒,哈哈。”他站起身來,眼珠子依然樂此不疲的笑著,看得我更加惱火。

    “我救你一次,也可以殺你一次。”我拿出最後的殺手鐧。

    “這也不錯。”

    “你!”

    我終無言,氣得手指顫抖,恨不得立馬將他撕個粉粹。

    “罷了,罷了。”我負氣地說,強行壓製自己的怒火,結果導致手指抖得幾乎變了形。

    我轉過身去,開始用力掰正自己的手指。

    身後轉來衣衫擦地的聲音,樹葉飄落的聲音,腳步聲,風聲,門扉開落的聲音,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寂靜,我放開揉得發紅的手指,輕輕按在胸口上。

    “我沒有害怕。”我對自己說,“手揉揉就好了,不會痛。”

    手指輕輕撫摸,抹去一襟的塵埃,卻擦不去揪皺的一朵繁花。

    身後又傳來腳步聲,惹得風兒亂了方向。

    有個聲音在迷亂的風聲中穿梭。

    “你聽好了,我隻想你知道,你自己害怕的,莫要強加於我身上。”

    強加?庚寅,是我強加於你,還是你強加於我呢?

    也罷,我自己分不清,還有誰能分清呢?

    月明星稀,我搬著一整簍的長絲回到房中,準備再用一個白天的時間把它們結成線球,以便藏於袖中。

    臉頰酸痛,肌肉抽緊的讓我連說話都覺得難受。

    這該死的庚寅,破壞了我一天的好心情,導致我拉了一整天的棒槌臉,到現在都沒法恢複。

    “嘴皮子倒厲害!”我恨恨的念叨。將竹簍用力往地上一砸。

    竹子碰竹子,發出異樣的響聲。

    我就是要吵醒裏麵睡得香甜的那位,誰叫他害得我一日煩悶,自己卻在這裏趴的舒服。

    我豎起耳朵,果然,房裏傳來翻身下床的聲音。

    “有本事就出來。”我在心裏嘀咕。

    門“茲拉”一聲打開了,某人鑽出頭來,一臉的困悶。

    “你,你沒事吧。”看到我以後,他才像驟然清醒一般揉了揉鬆軟的長發。

    “沒事!”我咬牙切齒的崩出兩個字。

    “真的沒事?”他居然還可以擺出一臉關懷的樣子。

    “沒事!”

    “有事的話,你就和我說。”還裝。

    “是你有問題呢,還是我神經錯亂?”我問了白日裏同樣的問題。

    “我?我做錯了什麼?”他一臉的茫然。

    “為什麼一個問題你會有兩個答案?”

    “我前一個的回答是什麼?”他問我。

    我看著他,開始思考我問他的那個問題----究竟是他有問題呢,還是我神經錯亂?

    “你的回答是---我有病。”我開始瞎扯。

    “我嗎?”

    “是我!”

    他沉思了半響,最後抬起頭來,笑了笑:“是啊,嗬嗬,我想起來了,真對不起,我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呢?”

    我眯起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的臉,他的眼眸誠懇無比,茶褐色的珠子裏麵畫滿了清透與純真。這個家夥若是真地意識到錯誤那是再好不過了。

    可問題是---他壓根就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嗬嗬”我麵上泛出笑來。

    “嗬嗬。”他跟著我傻笑。

    “嗬嗬”

    “嗬嗬,你,你幹什麼?”他驚呼一聲,被迫昂起頭來。

    長絲緊勒他的喉口,看起來隻要一用力,這家夥立馬斷氣。隻是我掌握著力道,不傷著他便可以。

    “說,究竟怎麼回事。”

    “你要我說什麼?”他的聲音沙啞。

    “裝傻?”我又用力了一些,他的麵色泛紅。

    “我不知道。”還逞強。

    “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白日的根本就是兩個人。”

    我早說過,庚寅是個聰明人,隻是他把我看得太無知。

    “你-厄--都已經知道--厄了,還要問什麼--厄。”

    “我想聽你說。”

    我鬆開手中的絲線,讓他可以正常的說話,誰知他一下子放鬆站立不穩,竟直直的向我倒來,然後爛泥似的攤在我身上。

    “你----”他將臉埋在我的頸窩裏,聲音聽起來更加溫悶。

    “怎麼。”我正嚐試著努力將他拖進房裏去。

    “你,好香。”

    ------------沉默。

    “你找死!”我將他猛地摔在地上,不理會他一臉掙紮的笑容。

    我香?女人才香呢,狐媚子才香呢,欲道那些人身蛇尾的妖精才香呢!

    好你個庚寅,白天的那個觸我黴頭,晚上的這個吃我豆腐。

    死了才好!

    “找死!”我又朝他大腿補了一腳,直踢得他齜牙咧嘴。

    “真的很香。”他不服氣的鼓起臉來。

    “還說!”

    他終於閉嘴不說話,長眼彎彎,笑著看著我。

    “說!”

    沉默------

    “怎麼又不說話了?”

    “說了你又踢我。”

    我沉默-----

    “我不踢你。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你白日和夜裏怎麼不一樣?”

    “------”他低下頭,麵上的笑容終於不複再見,“你會不會覺得我惡心?”

    “不會。”我哪知道你有什麼毛病,又哪來的惡心。

    “真的?”

    “真的。”婆婆媽媽。

    “夜庚晝寅。”終於說出口了

    一身寄兩魂?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那麼,你是庚。”

    “公西庚。”

    “公西?你,你是塵道,塵道?---”

    塵道生靈,名中皆有公西。

    “塵道,那是我的地方。”

    天地九道,最底溯流道,掌輪回;其上為塵道,人間道,木植道,畜牲道,生靈不修靈息,越道需過溯流忘川黃泉,經受輪回,忘卻前塵;再上靈道,欲道,神道,淨道,皆乃修靈之道,高靈者越道仍經黃泉,然可受靈息佑護保有身形前塵。

    所有帶靈的道界中就屬塵道最為鄙薄。

    庚寅若是個凡人,怎麼能夠輕易地穿越道界。

    “是誰帶你來的。”

    “一個高人。”

    “誰?”

    “滿月。”

    “不認識。”

    “我也不認識。”

    “那他還帶你,你又來幹什麼?”

    “看你。”

    ---------

    “我有什麼好看的。”

    “你哪裏都好看。”

    ----------

    “進屋去吧。”

    “對了,你真的很香。”

    “去死!!”

    我朝屋裏扔進一張竹椅,裏頭傳來他嗬嗬的笑聲。

    我呢,該不該笑?

    笑吧,可明天又會是怎樣。

    “公西庚,你跑錯房了。”我喝道。

    燭光輕輕跳躍,依然掩不住一台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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