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60 更新時間:08-03-20 09:21
聲音如破浪旋風,席地卷出。湖邊眾人大驚,費仁一顫,劍身在離少年半寸處斷然頓住,旋即右手曲起,青銅劍淩空上揚,瞬息化為一道白光回身入鞘,速度之快,仿佛一切均未發生。少年卻是悠然自若,對於方才殺機視若無睹,炯炯雙目凝望前方竹林,一片茫然。
蘇妲己見費仁手段卑鄙,暗施毒手,驚怒下脫口喊出。一呼出口,心中便暗呼糟糕。隻因費仁認得自己,倘若此刻現身,必定引起伯邑考誤會,到時雙方利害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清。正不知如何收尾,卻聽一聲清嘯,一道白影衝天飛起,翻騰旋轉間飄然落定在那少年身前,微怒道:“羽兒你又在胡鬧了?”
此人正是伯邑考,他之前一直隱秘不出,便是想瞧清事情原委,但見費仁不顧身份形象,竟對一個小孩下手,震怒下這才現身。那少年經他一喝,臉色瞬變,與先前的閑若淡定迥然不同,當下低頭小聲道:“哥哥…”伯邑考不語,轉頭望向費仁和他隨從,不悅之色一閃即過,終是微歎一聲,淡淡道:“這位公子,羽兒年少不更事,方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見諒,小生在這給你賠禮了。”說完微微躬身算是道歉。
“哥哥您這是為何,明明是他們先耍賴使橫,我…”姬羽對伯邑考的道歉頗為不滿,撅起小嘴嘟囔著,卻被伯邑考狠狠瞪了回去。
費仁對這突來之人驚疑萬分,又見他輕盈飄渺的身法,便知輕功不弱,正自思量間,卻見他突然道歉,雖心生納悶,卻也挽回些許麵子,嘿然笑道:“公子說得哪裏話,本公子和這位小兄弟鬧著玩呢,當不得真。倒是公子你怎生稱呼?”伯邑考見他前後變臉如此迅速,反感更勝,口中卻正色道:“小生單姓一個姬字,名伯邑考,這是小生弟弟姬羽。”
“姬。伯邑考?”費仁一驚,莫不是西伯侯長子?可他不是遠在西歧嗎,為何會來這裏?驀地想起自己在西歧的所聞,難道竟是真的?心裏疑竇滿生,當下細細打量起他來。但見他麵若冠玉,一表非凡,比起自己竟有過之而猶不及,尤其是身上散發的那股獨特氣質,更是拍馬不能。與清麗純美的蘇妲己還真是一對天仙璧人。想到這,腦中又閃過蘇妲己的傾城容顏,不由心神蕩漾,無法自己。於是對伯邑考更加恨恨,幹笑道:“原來是西伯侯的長子,幸會幸會,本公子費仁,乃當朝大臣費仲之子。說起來我爹和你爹也算世交,如今在此相會,不得不說是冥冥中的天意,姬公子以為如何?”說話雖為客氣,但語氣中已隱隱透有不滿嫉妒之色。
聽得費仲二字,伯邑考和姬羽“咦”了一聲,顯然他們對這名字頗為熟悉,常聽爹爹說,寧可得罪大王,也不許開罪費仲。原因無他,隻因此人心計手段頗高,投其所好,顛倒黑白乃是無所不為,也由此深得帝辛寵幸。門下奇人異士居多,但大都隱藏暗處,專門刺殺叛亂煽動者。以前聞仲在的時候,他處處受製,不敢張揚,聞仲一走,他便沒了約束,更加肆無忌憚。如今除了薑後、商相、四大諸侯和幾位重臣外,其他大臣均不放在眼裏,眾卿貴族對他是敢怒不敢言。
其父如此,其子便可想而知了。見他麵露不善,言下之意又是露骨表明費仲已倚仗著大王的寵幸和四大諸侯平起平坐,不由震怒已極,臉上卻故作為難道:“費公子太抬舉小生了,令尊乃當朝重臣,費公子千斤之軀,小生隻是一介庸人,哪敢高攀?”費仁見他如此恭順,心中得意非凡,先前的鬱氣也頓時去了大半,嘿然道:“哎,姬公子說得哪裏話,本公子向來喜結朋友,特別是像姬公子這般出眾的人才,更是可遇不可求,怎能算是高攀?如若你再這般推脫,本公子可真要生氣了!”滿口的虛情假意不由惹得姬羽一陣白眼。
伯邑考大感頭痛,情知在此事上不宜過多糾纏,若是開罪了他,定然招致報複。自己雖不懼怕,卻也不得不考慮西歧百姓,權衡輕重後,隻得道:“既然費公子如此盛情,那小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費仁見他答應,大喜過望,拉住他手又是一番大話,伯邑考虛以委蛇,倒也過了去。姬羽卻好不氣惱,幹脆掉頭不見,隻是不時用餘光瞥望竹林,總覺得有人隱藏。
蘇妲己見伯邑考和費仁突然變得親密無間,稱兄道弟,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又想起蘇頎,胸口大痛,仿佛千斤壓頂,連帶著伯邑考一起痛恨起來。可一想到他的蕭聲,芳心便又不自主地軟去,其中滋味,當是莫名其妙,反複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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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盤遊中懸,凝射漫天白花,宛似朦霧嫋嫋,捉摸不清。湖邊卵石清蕩幽滑,四周山崖嵯峨起伏,遙遙相對,在淡淡的月色裏尤顯寂寞孤傲。
蘇妲己腦中幻象重生,恍惚迷離,伯邑考和蘇頎的影子紛亂交替,急速拚接,又急速擴散,如此反反複複,纏綿不斷,仿佛春日桃花,繽紛開落。她隱隱覺得自己瞧清一切,但又全然不是,這種感覺好生奇妙,以前從未曾有過。一時間,迷茫,害怕,憤怒,緊張,歡喜…諸多感情一一重合,仿佛大浪衝洗,不能自己。
於是幹脆閉起雙眼,凝神會意,努力屏除心中雜念,不知過了多久,始終不得奏效,正微感泄氣,忽聽身後一個童聲道:“剛剛的聲音果然是你!”蘇妲己猛然一震,連忙睜眼回身,卻見姬羽不知何時已來至自己身後。
姬羽本著好奇想來瞧個究竟,卻發現真有黃衣女子立在竹林下,大為吃驚,又見她明眸皓齒,冰清玉潔,似有所思,宛似下凡的仙女,不由瞧得傻了。蘇妲己見他年紀與蘇頎相仿,暗自舒了口氣,淡淡道:“公子如此唐突,可真嚇壞我了。”姬羽清醒過來,大窘不已,他平時牙尖嘴利,無話不談,但此時麵對蘇妲己,竟微微有些害羞,結巴道:“剛剛…真要謝謝仙女姐姐…出聲提醒…”
蘇妲己聽他喊自己為仙女姐姐,嫣然一笑,道:“公子何必過謙,即使我不出聲,你也是遊刃有餘吧?”姬羽被她說破,臉色又是一紅,正待再說,突然伯邑考從後出現,冷月照在他臉上,竟是如此淡淡,仿佛大霧籠罩,模糊不清。隻聽他柔聲道:“姑娘還在這裏?”蘇妲己見是他,無名火起,冷冷道:“我在不在這裏與姬公子何幹?”轉頭望去,卻不見費仁等人,想必已經離去,這才放下心來。
伯邑考聞言一怔,見她語氣冰冷,與之前神態大異,心中疑惑滿生,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蘇妲己嬌靨飛紅,眉目之間怒意隱隱,微嗔道:“姬公子是明知顧問嗎?”伯邑考一頭霧水,更為愕然,蘇妲己又道:“本以為你是西伯侯之子,會與常人有所不同。可想不到最後也是個趨炎附勢之人,我真替蘇妲己感到不值,竟要委身嫁給你這種人!”聽到這,伯邑考才恍然大悟,敢情她是惱怒自己與費仁走得太近,心生了誤會,可是他這麼做是有苦衷的。姬羽一臉茫然,看看伯邑考,又看看蘇妲己,心中想道:“原來哥哥和這位仙女姐姐認識,可看他們模樣,又好像關係不大好?”
“姑娘,你聽小生解釋,其實這件事…”伯邑考張口結舌,狼狽不堪,急亂中想要說些什麼,腦中卻偏偏一片空白。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如此著急向隻有一麵之緣的蘇妲己證明清白。一陣微風襲過,撩起他的衣衫長發,清涼直沁心脾,但內心卻越發恍惚迷離。蘇妲己見他欲言又止,心底空空蕩蕩,唯有冷笑道:“怎麼?被我說中,百口莫辯了?”
伯邑考見她語出不善,咄咄相逼,驀得心慌意亂,恨不得一頭栽進湖中冷靜一番,於是當下凝神聚意,竭力平靜血氣,可甫一撞上她似嗔非嗔的目光,更加心猿意馬,語無倫次,五髒六腑仿佛烈火熊熊,瞬間燒得粉碎。
這時間,忽聽一聲長笑,費仁手搖羽扇,竟從前方樹林笑吟吟地轉了出來。三人大驚,蘇妲己心下慌亂驚恐,匆忙轉過身去,迷亂忖想:“他不是已走了嗎,怎地又突然折回了?我……我該怎麼辦呢?”一念及此,驀地呼吸變促,心跳如狂,惟恐費仁認出自己。伯邑考微微皺眉,顯然對費仁的突然出現頗為驚訝、惱憤,不悅道:“費公子不是要去朝歌,怎生又回來了?”
費仁頗有興致地打量了伯邑考一番,嘿然道:“姬兄莫怪,本公子也是臨時起意,想起方才聽得的女聲,好奇下想來瞧個究竟,卻不料竟是個能令姬兄如此失措的女子,怪哉怪哉!”說完瞧向蘇妲己,見她青絲飄揚,身段纖柔勻細,便知是個美人,不由眼放異光,挑眉笑道:“姬兄果然好眼光,光看這姑娘的身形,便是個絕代尤物。”
蘇妲己聞言羞怒交集,莫不是身份不宜暴露,早就衝上前去將他大卸八塊。伯邑考暗呼大意,但經過方才一事,深知蘇妲己對費仁殊無好感,確切來說是深惡痛絕。不知怎的,自己對他的厭惡也深了許多,皺眉道:“費公子哪裏話,這位姑娘與小生也是剛剛認識,如此平頭道足,怕是不妥吧?”
費仁“咦“了一聲,顯然對伯邑考的回答半信半疑,當然這樣的反應也是情理之中,試想荒山野外,又是黑夜,突然出現的女子如不相識,難道還是鬼魂不可?可轉念一想,又突然明白什麼,嘿然笑道:“美人需賞,就像美酒需嚐。天下間又有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被男子讚譽?倘若姬兄沒這意思,那本公子可要不客氣將她納入自己懷中了。”此話露骨曖昧,伯邑考和蘇妲己雙雙大驚,卻聽姬羽怒道;“大哥哥真會做便宜生意,仙女姐姐乃是天上的神仙,哪能容你這種凡夫俗子觸及?要是再說這種輕薄話,休怪我手下無情!”說完抬起右臂淩空比畫數下。
費仁聽在耳裏,心中爐火熊熊,若非伯邑考和蘇妲己在側,早就上前狠狠揍打姬羽一頓,出一口心中惡氣。口中卻哈哈笑道:“瞧不出小兄弟年紀輕輕,已是個正人君子,妙極妙極!本公子剛才玩笑開大,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姬羽知他口是心非,冷哼一聲不再言語。伯邑考卻是充耳不聞,隻凝神注視蘇妲己,見她香肩微顫,定是隱忍怒氣,按捺不發。突然她身形一動,竟有離去之意,心中陡然一沉,脫口叫道:“姑娘,你這是去哪?”
蘇妲己秀眉微顰,腳步放緩,伯邑考心知這是最後機會,也不管她情願與否,當下快步搶上,攔在蘇妲己身前,正色道:“姑娘,小生決非有心隱瞞,更何況整件事並不是姑娘所想那樣!你聽我慢慢解釋!”目光熱切,俊容上滿是期盼哀求之意。
蘇妲己心中一軟,險些便要脫口答應,但猛地醒覺,此地還有費仁在,如此出聲,必然會被揭破身份。猶豫一陣,隻得狠心推開伯邑考快步離去。
伯邑考見她仍是不聽自己解釋,一怔之下,更是不知所措,又見她青絲飄舞,衣袂如飛,刹那間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頓時胸口如遭重錘,仿佛這一別就是永生。待再回神,月隱黑雲,已是人影全無,隻剩一縷幽香纏繞鼻間。
有道是自古少年多情,隻這一夜邂逅,竟讓他永生難忘這個如倩仙子。
費仁則是幸災樂禍地瞧著一切,嘴角微微泛起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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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呼嘯,烏雲遮月,蘇妲己心亂如麻,一路狂奔。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周身疲乏無力,她才停下腳步癱坐在地上。經過這一番波折,又加上蘇頎之事,她的心已微微發生了變化。可惜實是太累,還未及細想,便靠在樹上沉沉睡去。
待她醒來之時,已是次日清晨。朝陽柔射,鳥聲啾啾,百囀不窮。樹林裏一對比翼鳥雙雙齊飛,耳語噥噥,蘇妲己瞧見,驀得深深羨慕起來,想這鳥類都能成雙成對,而自己從今以後,或許都隻能獨自苟活世間,真是好不可憐。
想到這,心底湧起一股悲涼之意,昨夜的事情登時浮光掠影,一幕幕回憶起來。仿佛一切如煙似霧,好生遙遠,卻又曆曆在目,觸手可及。不由得呼吸停滯,疼痛不已。呆呆坐了片刻,略略清醒了些,勉力爬起身子,暗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諸多逃避,那人是好是壞我已親眼證實,務虛置疑,所以也是時候該麵對自己的人生了。”想到這,蘇妲己努力打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向著冀州城走去。
約莫走了數裏,冀州城遙遙相見,可越近冀州,蘇妲己的心越是難受,步子也越發艱難。風景依舊,心卻難複。
城中張燈結彩,爆竹轟鳴,人聲鼎沸,好不歡慶,想來百姓已都知道聯姻一事。蘇妲己瞧著一切,不覺心潮起伏,恍然若夢。加上風塵仆仆,她的樣貌改變了許多,衣衫錯亂,秀發雜生,乍一看,與先前的豔光絕麗當真有天壤之別。所以一路走來倒也沒人認出。越過人群,方到蘇府,便被一名家丁攔住,歉然道:“這位姑娘,對不住,今日是我家小姐大喜之日,府內隻接待貴客,沒有請柬不得入內。”
蘇妲己微微苦笑:“福生,你當真不認得我啦?”那叫福生的家丁聞言一楞,旋即神色陡變,失聲叫道:“你…你是小姐?可這身打扮…”蘇妲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連忙噓聲道:“不要那麼大聲,要是讓爹爹和娘親知道就慘了。”福生連忙點頭稱是,閃身讓蘇妲己進去。
府內人來人往,下人們都緊張張羅著婚宴,也倒沒注意蘇妲己。大堂被布置得華美無比,大紅喜字下,掛起一連串五彩燈籠,遠遠望去,仿佛千條繽紛彩龍翻騰呼嘯。左右絢木柱上分別寫道:“家歡天地樂”、“國富萬事興”。下人們雖然事務繁瑣,卻是個個歡聲笑語,顯然他們對小姐的未來充滿著憧憬和幸福。蘇妲己心中苦笑,抬眼四顧,卻不見爹爹和娘親,就連兩位喜熱鬧的哥哥也消失無蹤,心想定是為了自己的出走發狂擔憂。不由悲喜交加,複雜異常。
怔立一會,蘇妲己不敢久留,挑了一條人少的石路往楓心閣走去。由於這裏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所以很是熟悉,即使遇上下人,也能及時隱藏自己。如此躲躲走走,終於來到府西院外,正自舒一口氣,卻在拐角處撞上一人,由於兩人均很用力,蘇妲己腳步不穩,瞬時一個踉蹌向後倒去。
那人大驚,當下一個躍步搶至蘇妲己身前,將她緊緊摟住,關懷道:“姑娘你沒事吧?”蘇妲己聽那聲音耳熟,脫口便道:“孝哥哥?”蘇全孝一楞,凝神打量蘇妲己,這才驚呼道:“妹妹!?你真的是妹妹?”蘇妲己歉意道:“孝哥哥,妲己擅自出走,讓您擔心了!”
本以為蘇全孝會很開心,豈料竟是顫聲道:“你可終於回來了,小頎他…他…”說到最後,聲音哽咽,卻是怎麼也說不下去。蘇妲己心尖一顫,她從未看過蘇全孝如此失態,刹那間像是明白什麼,也不知哪來力氣,發足向寒香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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