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66 更新時間：08-05-26 14:48
蘇全忠聽得這話，臉上欣喜若狂，連聲音都有些發顫道：“羽兒說得可是真話？”姬羽和伯邑考頷首微笑，後者從行囊中取出一株雪白連根。此物葉白根白花白，細枝搖曳，輕花微動，隱隱散發出一股淡淡幽香，使人聞來飄仙也似，正是傳說中的仙草天山雪蓮。
伯邑考輕輕交於蘇全忠，蘇全忠顫抖接過，驚奇之餘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奪眶而出，突然“哐啷”一聲跳將起來，一把抱住伯邑考歡叫道：“太好了！這下小頎有救了，大哥，你真是我們蘇家的救星，小弟代蘇家上下感謝你哩！”伯邑考瞧他這般歡喜，心下頗感快慰，也就任得他抱住。姬羽卻掩嘴取笑道：“大哥哥好不害羞，這麼大了還哭鼻子！”
蘇全忠一怔，窘迫不已，忙鬆開雙手抹去眼淚，笑罵道：“臭羽兒，竟敢取笑我。”佯裝要打，姬羽急忙躲到伯邑考身後，露出調皮神色。伯邑考莞爾，笑道：“好了，兩人都不要鬧了，賢弟，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小賢弟的傷勢如何！”蘇全忠如醐灌頂，當下小心收起天山雪蓮，領著二人往寒香閣走去。
一路上姬羽興致頗高，指指這個點點那個，蘇全忠見形勢峰回路轉，也一掃先前頹廢之色，時不時就拿姬羽調侃一下，惹得他嗔怒連連。其中卻惟獨伯邑考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甚。談笑間三人來至寒香閣庭院，一個小巧的湖泊出現在他們眼前。
此湖水質清澈，碧波蕩漾，湖心荷葉嫋嫋舒展，婀娜捧起如玉荷花，伯邑考和姬羽瞧見不由一陣低呼，不曾想在如此地方竟能見到這般夢幻風景，當真驚喜不已。遂三步並做兩步，繞湖朝寒香閣走去。可到了門口，伯邑考竟突然有些慌亂起來，內心莫名湧出一股奇妙感覺，宛似昨夜初遇黃衣女子一般。這使他又驚又喜，難道她也在這？一夜深埋的相思，仿佛就要在此刻傾囊而出，蠢蠢欲動。
他恨不得立馬撞門而入，追捕那飄無的倩影，卻又覺得太過唐突，畢竟這是人家府邸，可若不然，生怕她再次離去，天下之大，相逢能有幾時？萬千思緒飄散腦間，紛紛化為陣陣歎息。要怪就怪相思太深，掙紮一會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因為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這般猜忌遐想，胡作非為。於是緩緩吐出胸中鬱氣，竭力調整所有呼吸，才忐忑地隨著蘇全忠推門而入。
“是伯邑考賢侄麼？”正當行進的刹那，身後突然激蕩起一聲波瀾，三人動作戛然而止，隨即掉頭回望，便見蘇護、蘇全孝還有一個滿臉胡須的魁梧男子站在身後，後者更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伯邑考一楞，旋即勾起一抹微笑，回身施禮道：“小生伯邑考拜見蘇世伯、黃世伯！”姬羽也依樣畫葫蘆朝三人施禮一番。
黃飛虎踏步上前，上下打量伯邑考一番，忽地打趣道：“多年不見，姬賢侄越發生得英俊倜儻，都快趕超你父親了！”一邊說話，一邊將他拉出寒香閣，轉向蘇護方向。伯邑考羞愧一笑，陽光正好照著這張光芒四射的臉上，折射出別樣光彩。姬羽更是滿臉欣喜，比讚揚自己還甚高興。蘇護和伯邑考寒暄一陣，便略帶責備得對蘇全忠道：“全忠真是胡鬧，不讓你大哥好好呆在喜堂，怎生跑這來了？”蘇全忠卻喜道：“爹爹，莫說這些，你可知大哥帶來了什麼？”蘇護狐疑道：“什麼？”
“天山雪蓮！”蘇全忠歡叫道。蘇護等人心中驀然一顫，趕忙瞧向伯邑考，失聲道：“全忠說的可是真的？”伯邑考點頭稱是，正待說話，忽覺心底暗潮湧流，全身仿佛僵直了一般，但卻隻一瞬，便又細可不覺。驀地腦中轟然，焦急道：莫非那姑娘走了？此念一起，周身氣血狂湧，仿佛颶風卷過，瞬間抽幹了他渾身氣力，不由臉色慘白，一個踉蹌坐倒在地。眾人見他突然如此，不由大驚，蘇護忙搶前扶起，默探他內息，竟是混亂不堪，驚駭之餘連忙以自身內力加以疏導，方才恢複正常。
伯邑考心中又酸又苦，好半會才回過神來，感激得看了蘇護一眼，動容道：“多謝蘇世伯！”蘇護隻道他是舟車勞累才會如此，遂正色道：“賢侄務須客套，大概你連日趕路勞累過了，才會氣血不調，今日還是先行休息，呆會我讓妲己過來照顧。”其他四人聽得蘇護這話，方才舒了口氣。伯邑考思緒混亂，聞言唯有點頭應諾，在蘇全孝、蘇全忠的攙扶下與姬羽一道去了，走時還不忘回看寒香閣一眼。
夏風透窗而入，或圈或線，撩起絲絲涼意，透白的窗簾輕柔飄揚，仿佛晨霧也似。蘇妲己深深望著蘇頎憔悴的麵龐，心中懊悔難過，宛如針紮。每每聽得蘇頎夢中呻吟，她便覺心痛難抑，眼淚又不自禁的湧出，恨不得代他承受這無妄之災，同時心中默默禱告：“小頎，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無論如何，姐姐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想罷伸出纖纖玉指，輕柔拂平蘇頎額前亂發，愁緒如斷線紙鶴，胡亂飄渺。忽聽腳步聲起，蘇妲己驀地肩頭一顫，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砰然上升，不由呼吸變促，心如鹿撞。還未及細想，便聽房門“嘰呀”一聲被打開，那股奇妙的感覺直接迎麵撲來，較之方才更為強烈，隱隱中竟還夾雜著一絲虛脫的莫名快意。
蘇妲己螓首流旋，湛藍的星眸緊盯門口，仿佛深深期盼，卻又莫名不安。可惜就在身影晃動的刹那，又被另一種近乎絕望的聲音打破，原來來人竟是伯邑考，瞬息間掙紮、激動、憂傷、厭惡等諸多感情湧上心頭，如同一柄利刃將她的五髒六腑劈碎寸斷。見他掩門離去，暗自覺得如釋重負，說不出的輕鬆快活，但隱隱間卻又是無盡的失落。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聽得蘇護和蘇全忠一段對話，蘇妲己心中突突直跳，原來他是救小頎而來，可轉而又想到他與費仁關係，又迷茫憎惡起來，其中患得患失，端得複雜異常。
我…我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在意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男子？
這一日來，蘇妲己雖心係蘇頎安危，但內心深處卻總是閃爍著一個身影，盡管她極力隱藏深埋，卻仍是揮之不散，拋之不棄，仿佛命中注定要與他形影不離，纏綿不絕。想到這，她不禁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恐慌、迷茫和激動之中。
如此過了些許，蘇妲己忽地將心一橫：是了，如想讓他悔婚，須得讓他厭惡自己！唯今之際也隻有這法子可以一試。想到這芳心急劇加快，歉然看了蘇頎一眼，尋得一處空當，悄然躍窗而去。
“哥哥，你剛剛究竟是何回事？”廂房裏姬羽戲謔地看著躺在床塌上的伯邑考，他對這位大哥很是清楚，決非可能因舟車勞頓而倒下。伯邑考知他意思，是故苦笑一聲，並不搭理。然而他的內心卻是如海浪般起伏變化，洶洶不息。確切來說，是在徘徊，是在掙紮。
他努力屏棄那個如夢幻般存在的女子，可惜越是如此，她的音容笑貌越是清晰可見，仿佛咫尺天涯，觸手可及。驀地又想起那一夜邂逅，她便似仙子般如影隨形，深深烙印在了自己心上，難道遇見她也是上天的冥冥安排？對她，自己又是何種感情？是單純的欣賞還是由衷的傾慕？自己是否該追求真正的幸福，還是繼續恪守父親的誓言？一時間，伯邑考猶豫了，沉默了，清秀的臉上首次布滿疑雲，這使他俊朗之外多了些許深沉。
這一切的表情變化盡數落在姬羽眼中，隻聽他似笑非笑道：“大婚當前，哥哥理應滿臉笑容才是，為何總是愁眉不展？是否有何心事？待羽兒來猜上一猜！”言罷手拖於腮，故作沉思，伯邑考心中好笑，也不阻止，如此沉默一會，姬羽忽道：“可是為了仙女姐姐？”
伯邑考虎軀猛然一顫，因為這答案大大出乎他意料，又恰巧正中他心口，遂忙用咳嗽來掩飾內心的慌亂：“羽…羽兒休得胡話，莫讓人聽了心生誤會！”姬羽見他欲蓋彌彰，心中偷笑，口上卻道：“喜歡就是喜歡，哥哥又何必遮遮掩掩，這樣反讓人誤會更大！”伯邑考不料他荏得牙尖嘴利，佯怒道：“小孩子家懂什麼，快給我去休息！”
姬羽咯咯一笑，非但不走，反是爬上床塌，眨巴著大眼睛笑道：“爹爹說得一點都不假，人生本就是個矛盾叢生的曆程，當他不想讓一個事實的真相被人知曉，便會編製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掩蓋。哥哥也不例外，明明深深牽掛仙女姐姐，卻老口是心非，用謊言來敷衍他人，對也不對？”
伯邑考一楞，還來不及接口，又聽姬羽說道：“可惜你倆今生注定無緣，因為哥哥已有了妲己姐姐，豈能再對其他女子念念不忘？這對妲己姐姐來說是一種背叛！”
“背叛？”伯邑考如夢初醒，這番道理他不是沒想過，隻是還未被觸及，如今被姬羽道出，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覺。於是自顧低頭思索，不再答話。姬羽見他模樣，知他在猶豫，也就不再打擾，又加上孩童心性，稍稍在房內走了幾圈，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蘇府內分東西廂房，縱橫數畝，中間以築月小湖相連，亭台樓閣，林木掩映，宛如山水畫卷。姬羽一路走來，看得油然神往，不禁大大讚歎。步上長橋，眼前豁然一片開朗，風拂水動，仿佛天水一色，融為一體，絢麗多姿。
如此瞧了片刻，姬羽忽地心念一動：“對了，方才因事出突然，我還沒見過那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小頎呢！”此念一起，再無心欣賞，當下朝寒香閣方向走去。不想才踏進庭院，一聲轟雷的虎嘯聲便平空襲來，姬羽失驚嚇了一跳，循聲看去，禁不住一陣高呼。隻見偌大的庭院內，一隻龐然白虎立於鐵籠之內，咆哮著撕撤著頸上的鐵鏈。可惜不管它怎麼努力，鐵鏈仍舊紋絲不動，牢牢捆綁著它的野性，這使得它怒吼不已。
“這裏何故會有老虎？”姬羽驚駭莫名，起初還有點膽顫，但瞧了半會，見無多大危險，才稍稍壯起膽子朝那猛虎踱去，猛虎正自氣惱間，乍見一個小孩靠近，不由分說便是一聲大吼。
這一吼，如巨浪卷起，洶洶朝姬羽湧去。姬羽雖早有準備，但忽見這百獸之王露出猙獰神相，也不由駭得小臉蒼白，隻覺渾身寒毛盡豎，幾乎便站立不住。
猛虎瞪起幽幽碧目，四爪按地，森森白牙若隱若現，似要瞬間吞噬姬羽。姬羽瞧它凶惡模樣，不自禁又退一步，可心中卻覺如此太過示弱，心道：“不就是一隻比尋常大了幾倍的老虎麼，我怕它做甚？何況它還被關在籠中。”這般想過不由多了幾分勇氣，胸膛微挺，大聲道：“好畜生，肝敢在我麵前放肆，小心我拔了你的虎牙！”言罷狠狠與那猛虎瞪視。
猛虎經他挑釁，越發惱怒，可苦於被束縛，無法動彈，隻得大吼不止。姬羽也發現這點，大起膽子，正要跨步，忽聽身後“哐啷”一聲，似有物事掉地，旋即一個女聲驚呼道：“公子危險！”姬羽回頭望去，隻見一個丫鬟麵色蒼白，掩嘴驚駭。
“姬公子，你…千萬別…靠近那裏，危險得緊…”說到這裏，語氣已十分虛弱，仿佛與那猛虎對峙的是她而不是姬羽。姬羽卻似不解，撅嘴道：“為什麼？它不是被關在鐵籠之內麼？”那丫鬟卻嚇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上前半步，隻是一味地哆嗦。
姬羽知她為難，看了看那猛虎，終究還是放棄了，欲要和那丫鬟一道離去，卻見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飄然而過，手中寒光驟閃，竟是朝那猛虎刺去。這一下實是突然，姬羽和那丫鬟反應不及，後者更是傻楞當場，渾不知身在何處。
而那猛虎見白衣女子逼近，眼中凶光更盛，驀得狂吼一聲，威力之大，竟震得周圍樹木蕭蕭。姬羽猝然而驚，一聲長呼，身子已如利箭射出，同時雙手成爪，淩空畫個圓弧，硬生生將白衣女子拉了回來。
“快給我放手！“白衣女子不想竟有人阻攔，嬌嗔一聲，還未待著地，兀自掙紮出姬羽手掌，姬羽大驚，足下瞬轉，轉眼又擋在她身前。白衣女子俏臉發白，杏目噴火，怒喝道：“你再阻止我試試？”手中匕首揮舞胸前。
姬羽這才看清白衣女子容貌，竟比昨晚見過的仙女姐姐有過之而猶不及，驚詫的同時正色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白衣女子粉拳緊握，淒聲道：“是它！都是它害了蘇公子，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殺了這畜生為蘇公子報仇！”姬羽一楞之際，白衣女子已奮力奔出，一抹白影透射出無限的悲憤與憎惡，刹那間淹沒在萬千陽光之下。
突然一陣強烈已極的旋風由上及下，平地兜轉一圈，如蛇若舞般直取白衣女子腰際，隻一刹那，便完全遏製住了她的攻勢。白衣女子如臨夢境，又覺右腕一緊，匕首“哐啷”掉地。這一下她仿佛失去了渾身力氣，癱坐在地上掩麵痛哭道：“為何…你們總是阻攔我？為何不讓我一刀殺了它…”
姬羽驚甫未定，待見她如此神傷，也覺心中難受，卻不知如何安慰，卻聽來人歎道：“人之一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倘若每一事都要如此計較，豈不活著很累？再者，你殺了它，小頎的傷勢就會好轉麼？”緩緩轉過身子，原來是武成王黃飛虎。白衣女子驀然一顫，失聲道：“那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彌補我的罪過？”黃飛虎上前輕輕將她扶起，柔聲道：“若寒姑娘當真關心小頎，就應該竭盡自己所能去照顧好他，因為一顆真誠的心遠比一顆複仇的心更讓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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