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滿目山河空念遠  第17章 美人計(上)

章節字數:5152  更新時間:08-02-19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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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您的‘丈夫’放了民女的‘丈夫’……”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背脊挺得直直的,我不必在這位尊貴的郡主麵前有絲毫卑怯,本來要現代人腦子裏有尊卑觀念也是比較困難的一件事。四目相接,是情敵嗎?她盡管興師問罪,我心坦然。

    “百聞不如一見……我總算知道將軍的品味了。”清河微微偏頭,朝蕭寄遠笑了笑。可我聽不出來,這話是褒是貶?她說完後,也不多作停留,直接吩咐一旁的下人帶路去了客房。沒有像狗血電視劇裏的刁蠻郡主一樣大吃飛醋、胡攪蠻纏,這位清河郡主頗有大家風範,話裏逼得緊,神情卻是不疾不緩,既宣示了主權,又表現出了身為郡主的高貴。

    她是一位真正的郡主!出身遼國皇室,當今遼帝的堂侄女,耶律清河。皇帝自己沒有公主,對她非常喜愛。而她的父親是遼國戰功赫赫的大將,將門虎女,這位郡主十六歲開始便隨著父親征戰沙場,出生入死,是軍中難得一見的女英雄、紅妝將軍……一年前,耶律清河二十歲,仍舊待字閨中,皇帝下旨賜婚,蕭寄遠雀屏中選,成為準郡馬。可惜,這樁人人稱羨的姻緣卻不是喜歡的,背後有太多的值得考究之處。蕭氏是皇室外戚,在遼國本來已經尊貴異常。眼看著耶律王爺一天天老了,兵權一點一點集到年輕的蕭寄遠手中。皇帝看在眼裏,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忌諱。我估計這跟蕭寄遠的為人也有些關係,他平日裏就愛自在,作戰驍勇,機智沉著,軍律嚴明而鐵腕,契丹人都稱他為“馭鷹將軍”,意即這樣的人是天上的雄鷹也比不上的。皇帝賜婚無疑是想用清河郡主來約束蕭寄遠,這個任務,一般的女人做不到,可耶律清河不同,她同樣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蕭寄遠自然不願有個可能會是奸細的妻子。況且,他跟我提過他想要的家是什麼樣子,容不下處心積慮的陰謀,也不想下了戰場仍聞到血雨腥風的味道。於是,他通過太後跟皇帝求情,皇帝搪塞著說希望他以軍功來換。

    這樣,才有了一連串後事。蕭寄遠輕裝簡仆,親入大宋密探軍報。不料卻因為心急喜功而不慎暴露了身份,被追兵一路追著南下。據他說,那是他最狼狽的時候,親信都死光了,自己也身負重傷,而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碰上了在山間采藥的爹爹,被救回水家醫館……

    “師父真如慈父,在水家的日子……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安靜的,我不想回來娶那個郡主……”

    可他最終還是回來了!也許,正如他的族人所說,這樣的人注定是要飛到天上去駕馭雄鷹的。一時的溫柔寧靜固然窩心,又怎麼比得上鐵馬金戈、烽煙長河的壯闊?

    “你讓我無知無覺陷入這等境地,做了這麼多事情……都隻是為你自己!”

    “當然不是!將士的生命是屬於大遼,屬於契丹族人的。那天的慶功宴你也看見了,全軍歡呼,這樣的榮耀怎麼可能隻為了我個人?”提起勝利,他眉宇之間掩不住驕傲,卻把一旁的我氣壞了,簡直不知所雲。

    “我說的是你拿我當擋箭牌,利用我來退婚這件事!想知道我方才的感覺嗎?不是嫉妒,而是屈辱!”

    蕭寄遠盯著我:“我知道你今日情緒不好……其他的隨便你怎麼想,但是不許懷疑我要娶你為妻的誠意!”

    “誠意?你不提……我倒也自私地隻想到自己。將軍似乎忘了——我不是契丹人!別跟我提你那套家國理論,那不是我的家,更不是我的國!”

    我想,我的確是情緒不好,否則怎麼會那麼衝動跟蕭寄遠在這個時候爭論這個問題!仿佛平日裏沉寂的血性全被燃起,他根本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水盈畢竟是宋朝人啊。這家夥在我麵前耀武揚威折騰夠了!我也……受夠了!

    “盈兒,你聽清楚了,我會解除跟清河郡主的婚約。而你,一旦嫁了我……也會成為遼人,成為契丹人。別再說你有丈夫這樣的話,我不愛聽!”

    我索性別過臉不去看他,省得自己再說出什麼聳動之語。

    一陣短暫的沉默,我以為蕭寄遠會離開。不想他卻仍呆在房裏,一點也不著急去見清河郡主。

    “好!學會鬧脾氣了……連沈擎風的生死也不顧了麼?”

    那個名字讓我心中一動,立刻轉身望向他,目光觸及對方明亮的眼神,這才發現中計。察覺到他嘴角那抹嘲諷的笑意,我知道,方才那句話又是一個試探,他動怒了。

    “你答應過要放他的……”

    相較我的緊張,蕭寄遠有些慢條斯理:“那時忘了,其實我也有一個條件。聽說沈家在宋朝北方有一個糧庫,隻要他講出具體的方位,本將軍馬上放人。”

    我頓時覺得渾身無力,就是因為這個……沈擎風才會遭到嚴刑拷打。不忍地閉上雙眼,我似乎看到了那一幕幕殘酷的場景。平素身嬌肉貴的大少爺,他是怎麼熬過來的……蕭寄遠跟我撕破了臉皮,是我把事情弄得如此糟糕嗎?我原以為他沒那麼快發現,我可以伺機而動……

    “當然,如果盈兒有辦法知道,請隨時告訴我一聲,同樣可以放人……”

    我暗自冷笑,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我一樣知道了他的別有用心。該怨誰言不由衷呢?“你不是試過了嗎?他什麼都沒跟我說。我不明白,就算知道糧庫的位置又如何,你們還能從大宋搬過來不成?”沈家可以在全國各地調送自如,還仰仗了他們在水陸營運方麵的勢力。遼人不是沒有那個條件,而是……想運送大批糧食出境,當宋朝那邊全是死人嗎?

    蕭寄遠聞言,笑得諱莫如深:“得到很困難,毀了它……卻是輕而易舉!”

    禁不住倒抽了口涼氣,腦中嗡嗡作響,充分體味到了何謂一語雙關。隨著清脆的關門聲響起,我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得到很困難,毀了它卻是輕而易舉……”

    頭一次,我對自己在異國的命運沒有了自信,憑什麼認定,蕭寄遠不會毀了我……

    我深深地感到不安。在這裏,唯一的保護力量來自蕭寄遠,而我昨晚惹惱了他。今日,他跟耶律清河出門去軍營,事先竟沒有告訴一聲,足見差別。

    太不智了……就算有再多怨恨也不能這樣任性。手中揪著沈擎風留下的錦帕,翻過來覆過去地察看,仍是看不出什麼特別來。想起他現在的處境,心急如焚,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將軍府裏亂轉。其實也不算毫無目的,我一直在留心周圍的建築、擺設,想探明沈擎風被關押的地方。蕭寄遠用的是私刑,看他說得那麼隨意,想放就可以放,估計沈擎風不會在官家手裏……

    經過一座偏院,透過弧形拱門,隱約望見枯柳垂下的樹枝,死氣沉沉地蕭條著,沒有一絲綠意。這個時候,若在江南,恐怕柳樹已經見芽了吧,也不知何時才能回去……我想念那裏的日子,雖然愛恨糾纏,畢竟還是天真而單純的,各人執著於自己的心。此時此地,有我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理智告訴我,一切都隻是一段曆史,千百年之後對後人來說無足輕重,我們可以理性地評判這個年代的家國和民族概念是多麼狹隘。然而,誰又知道,穿越了時空,身處造化大浪之中,再現代再先進的靈魂都隻能隨波逐流。我不願沈擎風死,本是如此簡單的心念……

    身後傳來的兩聲悶響打斷了遊移的思緒,我本能地回頭。什麼都還沒看清楚,隻感覺一道寒光劃過,夾帶著冷風,最後釘在旁邊的石牆上。竟是一把劍!

    “刺客……”還沒叫出聲,來人立刻捂住了我的口,並搖頭用眼神示意自己並無惡意。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兩名侍女,實在無法相信他。來人雖然一身漢人男子裝束,可那套黑色衣服不是觀念中的刺客最經常穿的嗎?他剛才的確是想殺我的,不知為什麼臨門卻換了劍勢?

    那人盯著我手中的錦帕,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塊同樣的來……

    我連忙搶過來對比,絲毫不差。

    “你是誰?”我顫聲問道。無法不激動,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塊看似平常的錦帕會是如此重要的信物。這名武士叫嚴寒,是七王爺派在遼國的臥底,也是清河郡主的家奴。他奉耶律清河的命令來暗殺我,方才及時收手隻因為瞥見了那塊錦帕!劍鋒擦過耳畔,僅削落小綹頭發……我低頭拂開肩上的斷發,心有餘悸,差一點點……

    “這種錦帕原是宮裏的貢品,叫做‘雪緞’,雖然名貴異常,可因為素白如雪,娘娘們都不喜歡,皇上便將它賞給了七王爺。後來也沒再進貢,民間更是少有……嚴寒一見此物便明白姑娘是自己人。”

    原來如此……我連忙解釋自己並不知道錦帕的來曆,隻是受了別人的托付。本以為還要費些功夫才能說明白,不料嚴寒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是知曉的,估計大宋那邊也有秘密給他傳消息。我更加確定此人便是我日夜想盼的救星,太好了!

    在嚴寒將那兩名昏迷的侍女拖到隱秘的角落時,我不安地望著風,一邊又忍不住問道:“你知道他被關在哪裏嗎?”

    他指了指偏院的方向:“尚待確定。”

    我隨在他身後,越往裏走越覺得不像。這個偏院幾乎是府裏廢棄的地方,其餘的院落都有士兵把守,唯獨此處卻是冷冷清清的,如果真關了重犯,怎麼可能無人看管?

    眼看就走到圍牆邊了,走在前麵的嚴寒不知在哪裏碰了一下,隻聽得“轟”的一聲,待我抬頭看時,牆上竟驀然多了個門口,裏麵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我哪裏還管得了別的,直覺這裏就是關了沈擎風的監牢,莽莽撞撞衝了進去。

    “姑娘!小心機關!”嚴寒站在門口,有些氣極敗壞。

    我回身茫然問道:“哪裏有機關?我不是好好的麼?”

    嚴寒見沒有什麼異樣,便也跟著進來,話裏掩不住讚賞之意:“姑娘慧眼。”

    我長長吐了口氣,想想自己也的確大膽了,卻是傻人有傻福。嚴寒平素習武,對周遭的事物都比較提防,而我是二十一世紀來的馬大哈,自然想不到這些。幸好,秘道內並無機關,雖然暗了些,待眼睛適應之後還是可以看見方向。我們隻走了幾分鍾便豁然開朗,前麵有燈火!

    終於再次見到了沈擎風……盡管昨天才見過,可想起他此刻命懸一線,我覺得每次見麵都是奢侈。滿鋪著麥秸的牢房裏,他蜷縮在最靠裏的角落,一點生氣都沒有,看起來似乎比昨日更虛弱了。莫名地心酸,我隔著鐵窗輕喚了好幾聲,他才遲緩地有所反應,抬起臉來,滿眼的不敢置信:“盈兒?”

    “是我,我找到人來救你了!”

    說話間,一旁的嚴寒已經揮劍欲斬斷鐵鎖。兩劍砍下,火花四濺,而那鎖竟無絲毫動靜,仍舊緊緊纏在鐵門上。怎麼回事?我們麵麵相覷,訝異地發現原本光亮的劍鋒居然崩了口。

    沈擎風平靜地解釋:“沒用的,這座鐵籠由特殊的玄鐵打造……包括我手上這副鎖,沒有鑰匙根本就打不開。”

    “那鑰匙呢?”我們齊齊追問。

    怪不得一路走來如此順利,沒有守衛,沒有機關……若不是對這招殺手鐧極有自信,憑蕭寄遠的為人,他決不可能這麼疏忽的,我是高興得糊塗了。

    沈擎風似乎已經認命,笑得雲淡風輕:“鑰匙由蕭大將軍親自保管,貼身隨帶……”他停下話,別有深意地望了嚴寒一眼,“我知道組織裏的規矩,亦別無所求,苟活至今日,不過為了等閣下一句承諾。”

    “公子但說無妨。”

    沈擎風將目光移回我身上,溫柔如水:“希望兄台能將盈兒帶回揚州,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讓她落到契丹人手中……”

    越聽越不對勁……怎麼有股訣別的味道?捕捉到嚴寒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我頓時如披冰雪:“什麼……是組織裏的規矩?”

    嚴寒單膝跪下,神情肅穆:“顧全大局,救之不得便殺之!請兩位諒解嚴寒的難處!”

    “什麼破規矩,太冷酷了!我不知道你們所謂的大局是什麼,殺了他……大宋就能反敗為勝嗎?”出生於人道主義泛濫的時代,我無法接受放棄任何一個生命的行為。可惜一大串道理塞在喉嚨裏,跟他們說不清楚,倒像是無知女子在任性撒潑。

    “盈兒,別說了!”沈擎風低聲喝住我,“你不懂……這是男人的責任。”

    “我——”心氣鬱結,古人的癡傻我的確不懂,“國家的強盛不是你一人犧牲便可換來的,況且,根本沒有必要。”

    “我大宋千千萬萬子民,如果每個人都作此想法,那才真是國將亡矣!”

    從未見過這樣的沈擎風,正氣凜然,頂天立地……心下默然,如果每個人都作此想法,國將亡矣!我比不上他!在現代,隻學著要如何保全自己。也許,宋朝對我來說隻是曆史上一個封建王朝,可對生於斯長於斯的人來說,意義卻遠不止於此。

    “是,我知道了。”

    “請沈公子放心,以後,夫人的安全包在嚴寒身上。”

    “不過……”我深深吸了口氣,“也不用急著動手,誰說我們救不了他?”不就是從蕭寄遠身上拿到鑰匙嗎,別人也許很難,而我……還是有些機會的。

    沈擎風望著我的眼。頓感無所遁形,我低下眉,躲開那兩道視線。隻是一瞬間的功夫,他便明白我要做什麼了。投桃報李,他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心心念念把生存和自由的機會留給我,我有什麼理由堅守自私……如果不是那方錦帕,我早已成了嚴寒的劍下亡魂。在這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考量。蕭寄遠說愛我,卻險些害了我;耶律清河,僅有一麵之緣,她卻想要我的性命;就連嚴寒……自己人嗎?他隻會忠於他的主子。唯有沈擎風是絕對不會傷害我的,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不要去……他不會放過你的。”他死死抓住我握在鐵欄上的手,似是仍覺得力量不夠,竟無賴地耍起狠來,“我情願先自殘了斷了!”

    “好啊,那我隨後就跟上,別走得太快。”

    他沒表現出感動,倒被氣得不輕,隻是死死瞪著我。

    “都怪我之前對你太縱容。”

    是嗎?可能吧……自從順利離開沈家大門那天起,我就冥冥知曉,這個男人再也奈何不了我,他早就認輸了,否則,他不會放開……

    “我們都不要死,一起回揚州好嗎?等這件事情過去,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你……”沈擎風頓時渾身一怔,僵著無法回話。趁這個時候,我悄然滑下手,黯自轉身,好想哭……我是個卑鄙的騙子,我並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隻是權宜地用一腔柔情拴住他的希望。如果明天值得期許,就不至於輕言死亡。又如果,我們還剩有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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