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9 更新時間:20-08-09 20:26
泊舟水雲際,道謝芳菲林。平生不解意,唯情自書解。
宿命染指的方向,迷惑中,人往往在歧路徘徊。漫長、漫長的旅程,韶華與風景俱老。
陰鬱綠色壓抑下稀疏陽光,觸碰果實尖利的邊緣,唇舌上甘美味道,灼燒胸腔的渴望。有時太早,或許太晚。明明是對,口中是錯。層層綠色流動起來,一尾魚擺動尾鰭,遊近家鄉炊煙。
一若往常安靜,君安否,他想這樣漫不經心地說。光線並未凋零,腦海裏重合樹蔭下的身影,時光凝固住眼眸裏熟悉感。
魂思夢繞,偶爾一瞥,方知日夜煎熬的痛楚。
春雨寂靜,枯萎的牽牛花藤下,悄無聲息萌發出新芽,不多時便會爬滿整個院牆,綻放整個夏季。大娘綁好竹竿,無不惋惜,“我舍不得呀。”阿黃親昵的蹭著大娘長裙,“有了牽掛,外出辦事總不方便。”
屋內還有未完工鄰裏李大娘相邀繡在衣裙新式繡樣。柳記起雨天,大娘酸疼的膝蓋。
“我獨去便可。”
大娘撫平柳肩上皺褶,“尋到就回吧,”大娘遞過包袱,無意裸露出脖頸猙獰疤痕,“尋不到。。。興許是好事。”
孤舟劃過綠水,細蒙的雨水打濕蓑衣。風林渡口,往來船隻穿梭不息。女子站在岸邊,懷抱一柄琵琶,江邊茫茫蘆葦猶似她,春夏枯榮,自生自長。癡癡望去遠離渡口的船隻,忽然將琵琶沉入水裏,決絕踏上辭行舟頭。
“今日一別,千山過了,你且珍重。”
烏篷船起航之時,慌張追出一個人,身上僅著褻衣,涕泗橫流喊著三娘。小小黑點消逝天水一線,搖搖晃晃跑進茶棚,喝下一杯又一杯酒,跌進微涼暮春江水裏。
死了罷,城裏人都這麼說,好端端的喜事變成白事。年邁高堂肅穆淡漠地口氣,不見人影就當死別。新娘子坐在花轎裏,跨過火盆,紅綢一端落在男人疊好的喜服上。
晚間,柳的馬車停在渡口官道上,江邊映起幾點漁火,慘淡月光隨水波蕩漾。江麵爬出濕漉漉一個人,靠近的燈火霎時熄滅了。懷裏抱著一柄琵琶,掀起車簾,“勞煩兄台,捎我一程。”
水滴滴落在馬車上,男子擰幹衣袖,仔細擦掉琵琶上的水珠,笑了起來,“她說的那話,原是問我。隻怪我隻識風月。”半路上跳下車,歡歡喜喜奔向山野溫柔鄉。
倘若不是車上水跡未幹,柳也隻當被恍神欺騙。
叩,叩,叩,緊促敲門聲響起,一眾官兵提著燈籠敲開客店。客店小二牽過馬駒,剪去木桌上油燈燈花。官爺興致盎然談論起白日趣事。客滿了,柳坐在角落,拉長倒影躍過墨跡。
“放著家世清白姑娘不要,非要為煙花女子尋死。”
“凡人哪有那麼多情呀愛呀。已是富貴人家公子,還求什麼。”
柳筆端頓在思字,憶起同車男子欣喜若狂模樣,一寸一思長,潦草收尾,吹幹信紙墨跡,折好放進信封。
說書人早早就在客店外支起攤子,抿下一口茶,語氣沉緩悠然。
”飛雪派本是寂寂無名的小門派,教派眾人行事狠辣,亦正亦邪。巽四莊竹林外白左使一戰成名,幾年下來門派頗有氣候。五年前屠盡城東鏢局滿門,江湖中一夜惡名昭著。”
說書人一拍驚堂木,“也有人說鏢局的人死不足惜。但宵小之輩窺伺門中秘技已久,招致禍事東引,假借清除遺害之名,縱火滅門。”
現下正是河運最繁忙的時候,客店大堆背囊角落,住客進進出出。昨夜聊至興起的官爺,留宿客店,伸了伸懶腰。
官兵轉動臂膀,“賊首至今還未歸案,店家可要小心些。”
客棧前這條路往前方向並不平坦,店家牽出馬車,臉上略帶歉意。柳不經意抬眼一瞥,屋簷甚至缺失了一角。
“您不知道,那日魔頭與飛雪殘部大鬧法場,素日與他有恩怨的教派也派人安插其中。幸好未曾為難我們,讓我們早些關閉門戶。”
“那個魔頭說,昔日恩怨起於此,當終於此。現在他還有未曾死心的仇家尋事呢。”
柳摸了摸馬駒頭頂毛發,輕聲嗯了一聲。人群在晨光中湧動,忽明忽暗的麵孔,忙忙碌碌地奔走。
女工削瘦肩背綁著一個竹筐,鬢邊碎發浸著薄薄汗意,嘴中童謠合著嬰兒啼哭。在一群往河邊走去的男船工之中,她是特別的。長年奔波在外,皺紋在安穩到來之前先在容貌上沉澱。沉默著疲憊,沉默著重複跋涉綿延山丘。
看起來會下雨,撐起來的傘好像覆滿飄零的雪,壓低了傘沿。柳將手中紙傘遞予女工手中,行程停駐城外桃花林。粉白脈脈環抱住破舊茅屋,偷取流光衣漸消。
倘若人間盛放溫柔,春色與大雨也會重新相見。
隱約詞句消逝長風中,纏滿牽牛花的柴扉又合上。柳凝望腳底單薄影子,你也是這樣獨自走過孤獨嗎?
疾馳的馬車將要駛來,青石板路旁,女工沉浸在自己思緒裏。嬰兒適時啼哭,她用衣袖沉默擦去眼淚,就像她沉默來時一樣,去時亦是如此。
大娘托人給柳帶了封信,隻言片語下來,說是阿黃食了賊人投放的毒物,死在了小院門口。
信尾寫道,”假使能早些洞見人心,便不至於無可挽回。”
夜漸晚,群星隱沒,店家點起燈籠。客棧內大部分人已睡下,女工懷抱著洗好的衣物,踩著稀疏的月光走進客棧。竹筐中的嬰孩大抵饑餓難捱,放聲啼哭。女工恍若未聞,從竹筐拿出幾股粗麻線,卷好在紡紗機上,吱呀聲徐徐傳來。
柳墨跡蜿蜒在一張張信紙上,油燈幾經搖晃。
女工勃然的怒意藏著委屈,“你多可憐可憐我,別哭了!”
推擠、哭鬧、歇斯底裏都不是沉默的她,傘蓋的雪滑下來淹沒了她,陡然安靜,雪原無人煙,回頭看看,從來隻有她一個人足跡。
“對不起。”她注意到柳停下了筆,臉上揚起赧然的笑。
柳端過桌上溫熱的米粥遞給女工。隱秘的風聲從門縫透進來,吹熄最後一盞燈火。
夏日裏蟬鳴溫柔陪著水浪囈語。飄散杏花和星子跳進水裏,湖麵泛起白霧亦如白紗舞動,月色熏染水麵,凝望著隨波蕩漾倒影。
群山疊巒,溢出的月輝鋪展在樹林的邊緣,真像夢一般。
遙遙天水間,白涉水渡舟,碎開星光停在湖麵中央。柳騎著馬佇足相望,那是他們第二次遇見了。彼此間都沒有說話,既短暫又難忘。
石橋邊樹蔭下,柳身上僅有的錢糧被人竊取,出手與人爭鬥。白不冷不熱搭腔,觀望了好一陣才出手,難忘又或許是在,削瘦背影消逝風吹起柳枝盡頭。
白予柳的最初記憶僅存於他不真實的意象。
“他的身上總有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柳淡然說道,“我沒能在更好的時候與他相遇”。
街道一片嘈雜,貼在縣衙外的榜單被人揭取了。
飛雪派左使暴屍山野,多虎狼啃咬,故肢體不全,縣衙師爺詳細記錄在案。一柄軟劍包裹在染血外衣裏,作為證物呈上。外衣破爛不堪,足以見野獸凶殘。
“他要是回不來了?”歲月在每個人臉上留下足跡,暗啞無聲催促往昔結滿塵網。
柳心中一黯,神色仍舊平靜,“我年少時銳氣逼人,連累你許多。往後有什麼事也請你多擔待。”
清脆的巴掌聲落下,聲音主人怒不可遏,“你寫信叫我來,就是為說這句話?你輕易拋下一切,卻叫我承了?”
盤踞的脈絡,指間攛掇不起的孱弱沙,兜攏不住的雲間彩霞,捕捉不到的萬萬顆碎裂星屑,清晰沉浮胸中。
柳緊閉雙眼,“我不後悔,這一次我想陪他一起走。”
柳往山崖走去,身後影子逐漸拉長,脫胎出的少年麵容與柳別無二致。風吹起少年身體,腳尖點過紛飛信箋,眉宇間有著憂鬱的溫柔。
逶迤山路,雜樹叢生,瓢潑大雨迎麵撲來,衝淡了行人來時痕跡。
柳解下外衣,初春寒風中,麻衣素服隨風飛舞。
失卻的光景,猶豫不決中反複動蕩,終成決絕。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